静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柳震的长随掀开车帘,柳震和一位高大微胖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凤娘眼前。
那男子只抬头看了凤娘一眼,随即垂眸,拱手道:“在下沉寄,见过柳大嫂。”
凤娘欠身还礼。
柳震介绍道:“娘子,沈寄是临安公主府的长子,刚好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细节我回府再跟你说,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凤娘应了。
柳震等人退至一旁,让马车先行。
桂嬷嬷对京城权贵还算了解,往窗外一望,随即在凤娘耳边道:“黑色骏马上的是清平王世子穆麟,棕色马上的是林乡侯府的嫡幼子邵定海,加上方才临安公主府的沈寄。
他们和大爷常来常往,跟静王能玩在一起。”
顿了顿,她补充道:“西跨院的二小姐常接到林乡侯府的帖子,说是组了一个诗会,几家小姐常聚在一起作画吟诗,十分风雅。
林乡侯府上尚有两位嫡子、一位庶子没有订亲,三太太每次都会派车马送二小姐赴诗会。”
自从忠毅伯府多了孙子辈,私底下大家都喊柳三爷为三老爷,身分高了一辈,柳震、柳沐一辈的便是大爷、二爷。
凤娘狐疑地挑眉,“柳汐和二姊一样都是才女?没听说她会作诗。”难不成是跟二姊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重点,今日的意外有那几位在场,不论什么事都能解决。
在静王身边能站稳脚跟的,不管外头的名声有多浪荡,必有其过人之处,毕竟静王身边没有一无是处的废物。
思及此,凤娘便不太担心,平静地回了忠毅伯府。
第十章神秘姑娘有隐情(1)
凤娘梳洗更衣,喝了杯热茶,顺手处理了几件家事,交代完今晚的菜色,便靠在罗汉榻上看书。
她一页页小心翻着,这可是前朝的《宣和博古图》,乃珍希古本,前朝皇帝命人编绘宣和殿所藏古器,这才成书。后人取该图中的纹样作为家具或织品刺绣的花纹,统称“博古纹”,与灵芝纹、析枝花卉纹、万字枣花锦纹等,都是常用的花样。
凤娘有些心不在焉,没见到柳震回来,到底有点担心,想着正经八百的书肯定看不下去,这才挑了《宣和博古图》,结果还是看得很慢。
她的陪嫁有十二箱书册与古画,有些是祖父母珍藏的,包括这一本《宣和博古图》。
当初金翠娘、金梅娘想要,祖母都没给,前世的她却不知珍惜,为了讨好小姑杨锦年,分了六箱给她陪嫁进静王府,结果呢?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增光添彩,杨锦年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姑嫂情。
只怪自己前世太傻,如今好不容易获得新生,她才不要抱着怨恨不放,直接无视便是了。
皇家的媳妇、宠妾从来不好做,几个能寿终正寝?太子不长情,有名号的姬妾十几个,没名分的歌伎、舞伎数不胜数。若是太子能顺刹登基,还有个盼头,但皇宫内有受宠多年的阮贵妃不时吹枕头风,阮贵妃亲生的三皇子秦王聪明干练又野心勃勃,还有外家定国公支持,太子若不是因为是先皇后嫡出的长子,又无大错,太子之位早已摇摇欲坠。凤娘叹了一口气,帝位之争是血腥残酷的,大长公主尚且避讳,她更不可能去提醒谁。太子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只想守护好自己的亲人。
桂嬷嬷听见她叹息,不知她神游天外,只当她是在烦恼今日的意外,便劝解几句。
凤娘也不多解释,笑笑应了。
此时,丁香来报,“大奶奶,大小姐来访。”
“快请。”凤娘有点意外,还是很高兴有人来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柳洁带着丫头碧桃进了待客的花厅,凤娘随即过来,互相见礼。
上了茶点后,柳洁直接说明来意,一睑担忧地道:“大嫂受惊了吧,听说大嫂的马车撞倒了一位姑娘,我吓坏了,娘让我来问问大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柳洁说得很真诚,凤娘却微微皱眉,“妹妹有心了,只是……妹妹是从哪儿听到这消息的?”
“莫非消息有误?”柳洁不解地挑眉眨眼,下意识地回望身边的碧桃,解释道:“回事处的江管事派人出去办事,刚好瞧见了,赶紧回来通报。我这丫头碧桃是江管事家的养女,得到消息立即禀报我娘……”
她话尚未说完,丁香已进门曲膝一礼,垂眸恭立。
“何事?”凤娘问道。
“回大奶奶,二小姐来访。”
“真巧了,二妹也来慰问我?快请。”
“是。”丁香出去请人。
柳洁声音微冷,“三婶向来消息灵通。”
凤娘淡笑。
柳世子瘫在床上,柳震的父亲早逝,忠毅伯带着柳震镇守四川,忠毅伯府对外的应酬全靠柳三爷张罗,即使分了家,柳三爷一样把持外院事务,回事处的人自然与他交好,外头出了事,他通常会第一个知道。他知道了,柳三太太哪会装聋作哑。
柳汐穿着秋香色绣粉色雏菊的软缎罗裳款款走进来,彷佛是来尽义务的,说的话和柳洁差不多,说完了便端起天青釉茶碗喝茶,吃着她爱吃的牛心柿饼。
她心道果然,大堂嫂这里吃的、用的都比自家好很多。家里明明有钱,却是茶壶里的金元宝——倒不出来。
柳汐十分羡慕林乡侯家的小姐有个像在女儿身上花钱的姨娘?
柳洁看不惯她这样子,好像专程来喝茶、吃点心一般,慰问堂嫂只是顺带的,冷着声道:“二妹该多关心大哥、大嫂,咱们是一家人。”
“大堂哥本事大着呢,我爹娘说的,所以我不怎么担心。”柳汐抬高下巴,清傲显露无遗,“大姊的喜事在八月初,不是忙着绣嫁衣吗?见识了大堂嫂繁丽华贵的新娘妆扮,大姊可要多上点心。”
这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挑拨,令凤娘差点气笑。
玩手段玩到她面前来?
“大妹妹自个儿绣嫁衣啊,真了不起,我没有你能耐,多亏祖母身边的人帮忙。”凤娘清艳相宜的容颜上满是欣赏的笑容,“大妹妹不但锦心绣口,还千伶百俐,高家三公子可真有福气。”
乐平县主当世子夫子当得很苦闷,全指望儿女能争气,日后姊弟俩能互相扶持,别小教三房抢走世袭爵位。
柳洁的亲事,乐平县主是挑知根知底的娘家亲人,自幼亲厚的堂姊做了女儿的婆婆,她十分放心。
柳洁害羞地低头微笑。
柳汐不屑地撇撇嘴,她才不要在母亲的娘家亲戚里挑女婿,一个个都比不上母亲的地位,能有多丰厚的家底?若论文才,没一个进士及第,哪得上她这位才女?
她转而说起别的,故意道:“大堂哥还没有传消息回来,不会是那位被撞的姑娘伤重不治吧?”
不只凤娘闻言侧目,柳洁也心生不喜。
柳汐天天跟着柳三太太,柳三太太自然不会说大房和柳震的好话,总是在她面前念叨,说大房也就算了,是嫡长,可柳震一个庶子意一人独占二房的产业,这在别家是绝不可能的事,庶子能分得十分之一的家产就要偷笑了,父亲简直偏心得置礼法于不顾!
柳三太太忿忿不平,柳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意难平。
此次柳震新买的马车撞了人,柳三太太高兴得要跳起来,立即教女儿来关心一下。
“二妹在说什么呢?”凤娘凤眸一眯,
娇颜淡淡覆上一层寒霜,“是有一位姑娘冲撞马车,但车夫御马娴熟,没有伤到那位姑娘一根寒毛,那姑娘只是吓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