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这是要倾城呀!”一个打扮入时的贵妇人,踩着高跟鞋走在满目猖夷的汉阳街上,那样子像是进了雷区。
她来到了“紫玉小筑”门口,门外积了很多灰,她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里面全空了。
“好久没来了,这里是怎么了?”她自言自语道,“嗨,你,你知道这店里的人去哪里了吗?”
隔壁的一家店的老板娘正在往外搬东西,“没瞧见吗,这里要拆迁了,不过这家店好像空了很久了,以前还有一个男孩子也住这里的,可是后来两个人就都不见了。”
“就这么失踪了呀!她的玉成色真的是好,我还想再买几块的呢。”贵妇人用手帕掸了掸灰尘。
“这年头失踪的事情还少啊,你没有看报纸吗?上面刚登了一条大新闻,说什么一个有名的网络小说家一夜成名又神秘失踪,什么编辑啊、读者啊都在找,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真的呀,有报纸吗?给我看看呀!”贵妇人来了兴致。
那条消息登在了报纸的头版,标题写着“新晋网络作家神秘失踪,万名读者自发搜寻”,报纸上却没有刊登这位网络作家的照片,当然谁都知道,这位作家行事低调,大家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就这样寻找失踪作家的活动在各报纸、杂志上闹腾了几天,不久另一则轰动全球的新闻就占据了各大头条。
那一年的印度洋海啸震惊了全世界。
当人们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忙碌着、欢乐着、期许着的时候,往日平和安宁的印度洋正在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爆发。
大自然往往在人们习惯了安逸失去戒备心理的时候给人们一次惨痛的教训。
本来又是极为平常的一日,家长们操心着孩子的早餐,上班族急忙去赶公车,学生们哈欠连天地去上学。可那一天,当人们翻开报纸、打开电波,看到的听到的是一个个天堂一般的度假胜地变成了一片浪籍的人间炼狱。
一时所有的话题都关于这场意外的海啸,沸沸扬扬,尤其是在虚拟的网络,各种各样的传说猜测都有,更有许多直观的照片。一排婴儿挤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他们是在海啸中失去双亲的孤儿;一个皮肤黎黑的老妇人在风中哭喊着,她的纱丽给风吹得支离破碎;许多人在堆满垃圾的海滩游走着,神情空洞无助。
在这么多即时的新闻摄影中有一张照片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本身是一个故事,照片中一对相互依偎着的情侣侧身站在沙滩上,男人的脸大部分被女人挡住了,他的手揽着女人的腰。好似他们正在欣赏着辽阔的海景,却无意间被人拍下了照片。那女人长长的头发随风而起,遮住了她大半个侧脸,一双眼睛令人动容,说不出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她只是直直地看着海,无欲无求,海出奇的平静。照片显示的拍摄时间距海啸的来临仅半个多小时,由此这张照片具有了非常的意义以及供人议论的谈资。人们无从探究摄影师是谁,只能揣测这张照片的故事,进而议论照片中的情侣,尤其是那女人,那分明是一个中国女人。
人们纷纷地猜想,这对恋人在安心欣赏大海的美的时候,是不是料想到不久之后他们所站的这片沙滩就会被海所吞没?人们有将目光聚焦在那个中国女子的身上,他们惊讶于她的美貌,也开始将灾难归咎于她。看!她的容貌足以摧毁一切,一定是她引来了海啸,海神受了她的诱惑掀起了海啸,倾毁了土地,如此种种,言之凿凿。
照片在网络上传疯了,大家都关心着这对情侣的命运。他们是否已经死于海啸?这是各大论坛讨论、猜想最热烈的话题。
这是一片曾经被海啸肆虐的土地,尽管海啸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潮水依旧长涨长消,但灾难的痕迹依然印刻在这里。不用去看那些在海边房子还未被清理干净的废墟,光瞧瞧人们的脸上,你就可以知道这场灾难带给这片土地的是什么。
在海滩边,曾经是一片美丽椰林的地方,不知是谁立了一块很大的板子,上面贴满了一层又一层颜色各异的小便笺,尽管有的已经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但还是固执地牢牢地粘在上面。
读读上面的话吧,那些令人心碎的话——
你们谁看到了我的孩子,海啸的那天她穿着红色的衣服!
海啸来的时候我的丈夫和朋友出海打鱼,谁看到了他们的船?
妈妈,你在哪里,我们等你回来。
上帝啊,让我心爱的人回来吧,我愿用我的生命来交换。
……
这些来自心的声音汇成了一首歌,回荡在海风中。当行走在沙滩上的时候,就仿佛可以听到那哭泣声、那召唤声回响着。
但是灾难已经成为了过去,土地孕育着新生,伤痕依然存在,而如同凤凰涅一样,一切都在重生。
对于同舟共济、重建家园,人们表现出了出奇的团结,其他国家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不少医生、专家、志愿者来到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许多人来了又去,未曾留下姓名,大家也几乎忘却了他们的容貌。但是大家却对一个女人印象深刻,她如此美丽,却不怎么说话,刚来的时候根本无法与他们的交流,她只是用微笑向大家传达温情和友善,也会打手势表达她的意思,她打的手势格外有风情,手指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有一个男孩子总是守在她的身旁,他们一直都没有走,给了当地人很多的帮助。那女人究竟从何而来大家都不知道,便有了许多的猜测,甚至有人说看到海啸的时候她踏浪而来,是上天派来帮助这片被大海倾毁的城市的。大家都很敬重她,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身上总散发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牡丹香,大家都亲切地叫她“牡丹”,一朵在海啸中盛开的牡丹。
“牡丹在哪里?”当地人总是习惯性地这样问。
“她去给棚户区的人送药了!”一个正在海边清理垃圾的老妇人说,她有点不信任地看着问她话的陌生年轻人,当地人总是很保护牡丹。
“哦,我是个记者,我想给她做个采访。”年轻人解释道。
“就在那边!”老妇人指了指方向说。
那边一排临时搭建的棚屋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居民住的,这里条件简陋,卫生很差,容易滋生传染病,虽然当地政府会定时来消毒、送药,但是需求量是远远不够的。
李紫玉经常来这里,不是送药也来看看这里人的情况,尤其是那些小孩子,她总是担心他们的健康,为他们愁眉不展。
这片土地的倾塌是她亲眼所见,只是差了短短的半个小时,如果她与他漫步沙滩再多缠绵半个多小时,那么他们也会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葬身大海,或许真的是尸骨无存。
潮水来时,他们在酒店的阳台上,亲眼看到了海水迅速地涌了上来,冲走了椰林、冲走了房屋、冲走了车子、冲走了人,尖叫声此起彼伏。
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太多的悲伤、痛苦、离别、恐惧、死亡,人生的苦难仿佛都浓缩在了一起,活生生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于是她留了下来,人生不可能都是苦的,人生百味她未经历的,或许可以在重建中找到。
于是他也留了下来,为了她。
“这孩子是营养不良,我会买些鸡蛋和牛奶来,没事的,你放心。”李紫玉抱着一个小孩,用一口流利的当地话对孩子的母亲说。
那母亲感激地点点头。
“请问,你是牡丹吗?”一个年轻人站在她的身后。
她已经习惯当地人这么叫她了,她觉得这么叫也挺好的,无须再告诉他们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是啊。”她说,当地人她几乎都见过,面前的年轻人显然是外地来的,只不过海啸后很少有游客到这片海滩来,看了看年轻人胸前挂着的相机她明白了他的身份。
“我可以……”年轻人显然被她的美丽震撼了,机械似的拿起了相机。
李紫玉很快用手挡住了他的镜头,“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采访的。”她的语气温柔而平淡,让人无法拒绝。
年轻人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她。
李紫玉微笑了一下,带着云淡风轻,转身离开。
“中国汉朝的时候有一首乐歌是描写一个女子的美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觉得那是在说你!”年轻的记者急促地说着,然后深深地呼吸着,像用尽了力气。
李紫玉颇有点惊讶地看着年轻人,心里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但迅速地平静了下来,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她想着。
“小玉!”远处响起了肖鹏毅的声音。
李紫玉的脸上展开了孩子一样纯真而快乐的笑容,肖鹏毅飞快地向她奔来。
他伸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饿了吧,给你送饭来了,我们去那边吃吧。”
李紫玉幸福地挽着肖鹏毅的手,回头冲着记者说:“那乐歌中的女人很美,但是幸福比美丽更重要,只有付出才会有幸福,不是吗?”
阳光和煦地铺在沙滩上,海水蔚蓝,一切风平浪静,人们在海边忙碌着,清理着大海给沙滩带来的垃圾,大家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互相鼓励着、支持着,那笑中充满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阳光把沙滩晒得暖暖的,他们走在沙滩上,一种温暖、安适的感觉从脚底涌了上来。
“呵!”李紫玉轻声笑了一下,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大豁。
“怎么了?”肖鹏毅捋了捋她被风吹散的头发。
“了尘说我是个执着于要得到的女人,总是痴迷其中,但是现在丽奴和乔治的那种幸福我想我可以体会得到了。看看这里,看看这片土地,看看这土地上生存着的人们,还是了尘说得对,众生如同树上的叶子,有的碧绿舒展,等待着绚烂的到来;有的开始泛黄,走向落寞;有的已经枯萎,飘然落土,孕育着新的生命,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人生。”
他们越走越远,身影在阳光中变得迷离,宛如向着幸福的天堂漫步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