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牧葳扬起手臂,先是胡乱的抹着鬓边的冷汗,接着又猛拍胸口,好给饱受惊吓的自己顺顺气。许久,待呼吸恢复和缓,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捏着车票,心有余悸的步行出站。
刘牧葳的老家位于来丰镇,是个靠近南部山区的小偏乡,从市区搭乘往来丰镇的县公交车,约莫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五岁以前,刘牧葳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来丰镇,之后被爸妈接到台北就学,能回来丰镇小住个几天,成了她每年寒暑假最期待的一件事。
然而国中毕业后,随着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她也好些年不曾回到来丰镇,若不是上次临时代替爸妈回来参加喜宴,只怕她都要忘了这曾带给她满满美好回忆的故乡。
上次匆匆站在老家门前一看,寂寞萧索的感觉一直萦绕于心挥之不去,虽说这些年父亲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瞧上一眼,若是不得空回来,也不忘找人帮忙打扫环境,但少了人气,再大再好的房子也注定要冷清下来。
辗转难眠了好几个夜晚,她想,不如回来开家小食堂吧!
远离过往,重新开始,一针一线地把破洞的心重新缝补起来的同时,也一点一滴的把人气重新注入老家。
思及此行她给自己立定的目标,心开始迫不及待了起来,连带的步伐也明显加快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刘牧葳已经来到县公交车乘车处。
虽然已经十一月,天气还是热着,票亭里的老电风扇轰隆运转,却也解不了太多暑气,只是个聊胜于无的概念罢了。
刘牧葳弯身对着售票窗口里的售票大姊说:“麻烦到来丰一张,谢谢。”
售票大姊低头滑手机打发时间,头也不抬,懒懒地答,“已经没车了喔。”
“没车了?!”
刘牧葳当场傻眼,后脑杓一阵凉意……
售票大姊暂时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抽离,一脸古怪的望着刘牧葳,“最后一班到来丰的车是五点。”边说边指向刘牧葳后方墙面上的大时钟。
白色的钟面,黑色的指针,清楚的显示目前时间是五点三十六分。
面对这趟状况连连的回家之路,刘牧葳真是无语问苍天。
不过这也凸显出偏乡的不易之处——交通着实不便利啊!当然,也要怪她自己疏忽了,还当自己是在台北,公交车、捷运一应俱全。
“大姊,请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到来丰镇?”
售票大姊搔搔头,想了想,“从这里走出去,左手边有排班叫客的出租车,你可以搭出租车到来丰镇。”大姊继续低头滑手机。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刘牧葳谢过售票大姊,到提款机领了钱,然后拎着行李走出县公交车乘车处,远远地就听到出租车司机们正扯着一把沙哑的嗓子,努力招揽生意。
“有人要搭车吗?随叫随走,一人三百,不用等,马上到,舒服又便利。有人要搭车吗……”
“请问,有到来丰镇吗?”
生意上门,司机喜得立刻转过身来,“来丰镇喔,当然有啊,一趟三百就好。”
以前回来都是一家人开着车,就算是上次回来喝喜酒,也是搭秀峦阿姨的便车,刘牧葳从来没在这种地方搭过出租车,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多少钱才合理。
沉吟须臾,点点头,算是接受这价格。
在没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只要能安然将她送到一个多小时车程外的来丰镇,别说三百,就是五百她也还是会接受,因为她真心不想鲑鱼返乡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搞得披星戴月、狼狈不堪。
“来来来,搭第一辆车,我们马上出发。”司机殷勤地领着她,快步走向排在车队最前面的第一辆出租车,并且帮忙打开车门。
“谢谢。”
第2章(2)
刘牧葳刚坐进车去,愕然看见里头一动也不动的安静身影,半点心理准备也无的她当场被吓了好大一跳。
车、车里有人?!
听见动静,原本闭目养神的陆橒睁开眼睛,别过头,对上刘牧葳那双闪动着光泽,光泽里明显有着惊怖的大眼睛,心里立刻闪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
不会吧,有没有这么刚好,居然又碰到她!
意外之余,陆橒还觉得有点想笑……
因为不知道“少一块钱小姐”跟自己目的地相同,方才列车到站时,陆橒并没有叫醒她就径自下车。
还记得当时的她根本是睡翻了,素面朝天毫无防备。
陆橒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的年轻小姐,长相明明甜美可人,却睡得如此没心没肺没形象,但她运气似乎还不错,并没有睡过站。
陆橒不认为她是认出了自己,会表现的如此诧异,应该是没料到出租车上还有另一个人,所以算是惊吓成分居多。
怕自己少了生意,司机赶紧解释,“小姐,这个少年仔也是要去来丰镇的,一个人我是收三百啦,你们两个我收五百就好。”
刘牧葳尚在犹豫之际,一个低沉男嗓倏地响起——
“两个四百。”
刘牧葳别过头,瞬也不瞬的望着一脸淡定对司机喊价的人。
那人有着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眸,在这光线略显不足的车厢里,却意外地明亮澄澈。乍看之下,隐隐觉得清冽而锐利,然而随着散漫笑意在他嘴边化开,倒像是个顽皮的大男孩。
“四百?”司机皱眉,搔搔头,“啊,好啦好啦,今天最后一趟,收你们四百就好。”一副遇到高手,没辙的样子。
“这价钱可以接受吗?”陆橒转而问她。
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刘牧葳点点头,“……可、可以啊。”
直到车子驶入车流,刘牧葳还在纳闷,她刚刚怎么会答应?
她胆子也真是够大了,随便就答应跟个陌生人共乘!现在想想,好像是被他那双眼睛不冷不淡的看了一眼后,脑子就不清醒了。
唉唉唉,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刘牧葳忍不住敲了敲脑袋。
记得小时候常听爷爷说,金光党很厉害,只要上前跟人说几句话,就可以把人哄得一楞一楞的,乖乖把身家全都掏出来,最后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场。
等等,她不会凑巧就遇到金光党之流吧?
不好太明目张胆,刘牧葳只能技巧性的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左手边不动如山的身影,努力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车厢里,幽静而深黑,车外的流光,清楚地映亮他的立体侧脸、卷翘长睫,光线明暗交错间,带着蒙眬而恍惚的光与影,看着看着,刘牧葳忽就闪神一楞。
这家伙未免也长得太好看了!五官深邃又俊逸,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嵌在棱角分明的脸孔上,显出几分英气。
年纪看着不大,有几分大男孩的青春气息,不过只要等将来入了社会历练个几年,肯定会长成极迷人的成熟男性。
当然,前提得是他不走歪路。人一旦走了歪路,成了金光党,长得再好都是渣。
“有什么问题吗?”
刘牧葳回过神,抬眸,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别过头来,不早不晚的将偷窥的她逮个正着,心不受控制的跳了好大一下。
“呃……我、我……咳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刘牧葳简直要糗死了,心虚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拚命地回避任何可能的四目交会,小脸热烘烘的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