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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旌旗(上) 第四章 作者:颜崎
    莫汉卿怔怔坐在破庙门口,一颗脑袋莫名其妙的不断浮现钟凌秀的面容,及打斗中,又是留情又是饱含恨意的矛盾神情。

    他很清楚,过去,自己一定认识他,而且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关系,偏偏,一夜走来,唐月笙什么也不愿多说,这不禁令他更加烦乱。

    「不是叫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得启程到四川了!」

    休息了大半夜的唐月笙,从梦中醒来,见夜色仍深,莫汉卿却还楞楞的呆坐着,不禁走过去,气急败坏道。

    莫汉卿回头见他居高临下的瞪视自己,忙温声问着:「唐舵主,那个钟凌秀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唐月笙冷冷瞅着他好半晌,吐口长气后便蹲在他身旁,手一伸,摸进他衣里,这不禁令莫汉卿吓一跳,不过唐月笙很快就缩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个小卷轴,正是莫汉卿延请城门口的书生所画的男子图。

    莫汉卿看他面无表情的摊开来,以为他要将画撕掉,忙伸手要拿回。

    谁料,唐月笙却当场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朝画里的男子左右两颊匆匆画了几道血痕。

    「是、是他!」莫汉卿几乎要跳起来,「原来,他就叫钟凌秀!」

    「都把人家的画像放身上了,却不知他是谁?」唐月笙不以为然的睨着他。

    然而,莫汉卿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告诉他,这张面孔只出现在每个情绪激动的梦里——他,看自己的眼光总是冷冰冰,可是偶尔,会在某个夜里轻轻一笑,而这一笑,就足以令人陶醉!

    奇怪的是,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当自己见了他,心头总是升起一抹说不出的苦涩,喉头更会紧锁,仿佛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来,直到梦醒时分,那深深惆怅便会混着道不出的怨恨压得人喘不过气!

    唐月笙将画扔回他手里,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他父亲叫钟斌,由于船队被我大哥灭了,所以自毁容貌,改名杨福儿,假意投靠了我结拜大哥,就是郑一官,伺机报仇。」

    「他、他自毁容貌!」

    「怎么,舍不得?」唐月笙的语气一转阴冷:「是啊,我差点就忘了,他最吸引你的该是那张无辜的脸嘛!」

    莫汉卿被这热辣的说法搞得有点面热,然而却也因他的提醒,这张早埋记忆荒草的绝色面孔反而越加清晰明白。

    莫汉卿干咳一声,赶紧转问:「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

    「他是你冰火门的同门师弟,不过他练的是冰剑十二式,也就是一早我与你对打的招式。」

    唐月笙有问必答的态度,让莫汉卿反而有点不敢相信,直将他的话在脑中盘算了好半天,发觉没什么漏洞,才又问:「那郑一官知道他的身分吗?」

    「不知道,」暗夜中,莫汉卿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瞧到一双黑幽幽的瞳仁正闪着异样的光芒,「我的意思是,我不晓得我大哥知不知道!」

    莫汉卿深吸口气,想到,一来,义父刘香与郑一官为敌,二来,唐月笙似乎就是当初拍伤自己的人,三者,为了摆平南洋四霸的事,他一露面就引来钟凌秀追杀,那纪家庄的事能解决吗?

    「怎么,看你的表情,似乎对我有意见?」唐月笙漠然道。

    「唐舵主,请恕我直言……莫某仔细想来,你我不止立场敌对,与我同门兄弟又有恩怨,要我与你同行到四川……或许有些……」

    「有些什么?」唐月笙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当场脸一青,激动道:「好,我是唐舵主,我们立场敌对,那你现在就滚吧,去找你的好师弟,最好再告诉他我在这,让他来杀了我,以保狗命!」

    看他脸色再度泛红,情绪激动,莫汉卿真怕他突然又寒气攻心,不禁对自己这过河拆桥的想法有些歉然,忙道:「唐舵主,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师弟,而他又身犯险境,有些……不如这样吧,既然莫某答应在先,或者,我还是先陪你到四川甘泉山,然后我再去找师弟……」

    唐月笙冷哼一声:「这倒也是,先把我带得远远的,也省得我找门找路,通风报信,害了你师弟!」

    莫汉卿心一跳,有些尴尬,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我说莫大爷,既然你是贵人多忘事,就容我告诉你一声,」唐月笙站起身,愤恨的凝视着他:「我承认,那福州一役,确实是我伤了你,但后来我已想放你走,若不是你义父刘香和我大哥结怨太深,让我保得了你的命却保不了你的武功,只好连夜带你逃走,你现在还有命吗?」

    看他愣怔着不知在想什么,唐月笙苍白着脸,一口气几乎要唤不上来,「东蕃岛上,为解你的毒,我耗尽内息,数夜未眠,你、你、好,忘得真好!」

    「东蕃岛……」不知为什么,一听他提起这闽南岛屿,莫汉卿就感到万分亲切,有种瞬飞而至的错觉。

    「罢了,说到底,你现在根本是勉为其难的陪我治伤,恨不得即刻去找他!」

    说不想是骗人的,毕竟自己记忆全失,能碰上这么一个同门兄弟,且又数度出现梦里,当然想好生相认一番,再想到他刚刚还中了毒,心里更莫名的为他担心不已,便忍不住问道:「唐舵主,不知……刚刚我师弟中了你什么毒?要紧吗?」

    钟凌秀用着全身的力气奔驰,却也因此,那流散于体内的毒素就走得越快,终于,在跑到河边时,不支倒地。

    钟凌秀翻过身,仰躺地上,瞥见明月苍白高挂,身畔缀满星光,心头也跟着沉静下来。他让自己维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运气,企图将毒逼出体外。

    然而,或许刻意的避开莫汉卿出手,又不断倏忽收回内力,因此,气息显得异常纷乱,怎么也无法凝聚起来。

    「难道……这次真要死在他手上!」

    钟凌秀感到头眼昏花,深知毒素已经流遍全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瞥见一个偌大身影从林子里朝自己飞奔而来,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身。

    待见来者是张熟悉面容,双腿一软,难掩松心。

    「是你……」

    「师弟!」莫汉卿在离他数步之遥后,微笑着朝他缓缓走来。

    「你想做什么?」钟凌秀双手握拳,防备的盯着他,想到他刚刚叫了自己「师弟」,禁不住心一跳,皱起眉头:「你想起我是谁了?」

    「没有,我没想起来,是那唐舵主特别和我解释了一番,我才知道你是我同门师弟,而且,现在改了名叫杨福儿,潜伏在郑一官身边,伺机复仇,是吗?」

    钟凌秀有些不敢相信:「他只有说这些吗?其他的没说?」

    「其他的?」

    「算了,不想废话了,管他说了什么,反正,我不会让他活着回火舵!」然而,或许因为情绪翻腾,钟凌秀感到一阵晕眩,禁不住坐倒在地。

    莫汉卿忙奔向前要扶住他,钟凌秀登时警觉的吼道:「怎么,他要你来杀我灭口吗?」

    莫汉卿蹲到他身前,自怀里掏出一罐黑瓷瓶,满脸诚挚的递给他道:「不是,你误会了,我是来送解药的,唐舵主说,你中的是唐门毒药,叫秋霜落,一开始会血气阻塞,面泛淡紫,若七日内不服解药,则四肢会渐渐无力,严重时会废了!」

    钟凌秀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正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时,莫汉卿已又道:「记住,这解药不能以水配服,只能咬碎吞下,每次六颗,连服三日,毒就会慢慢排出体外。」

    钟凌秀想到今天不吃解药,终究得倒卧在这荒郊野地,生死难料,不如横心赌一把,因此,接过瓷瓶,想了会儿,终于打开来,倒了六颗,咬碎吞下去。

    「我来助你!」

    没等钟凌秀说话,莫汉卿自朝他身后一坐,将手轻附他背后。不一时,钟凌秀就感到一股暖流正源源不绝的送进体内,渐渐,原本酸软无力的四肢也生了气力。

    「你觉得如何?」莫汉卿停了手,在身后轻声问着。

    「好、好多了。」

    「你要回哪里,我先送你一程。」

    「你要送我?你不和他同路了吗?」钟凌秀回身,皱眉问着。

    莫汉卿苦笑道:「他不知怎么遭人所伤,寒气攻心,所以我准备陪他去四川甘泉山。」

    钟凌秀难掩错愕的望着他,「你要陪他去四川?」

    「是啊,所以……」

    没等他说完,钟凌秀当场冷笑道:「怎么他没顺便跟你说,四川甘泉山是咱们冰火门的根据地呢?」

    莫汉卿怔了怔,道:「这样啊……那或许我也顺便去拜望师尊他们吧!现在我记忆全失,去走走也许能多少想起什么!」

    「你要回冰火门走走?」钟凌秀忽然瞪大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转露出一抹难得的温暖笑意:「好,好,你说得对,我想咱们师父看到你一定很开心吧!」

    「是啊,」莫汉卿点点头,又道:「对了,师弟,那唐舵主已答应我,在与我去四川途中,都不会向那郑一官通风报信,而我也会帮你看着他,所以,你就暂且别让人追杀他了吧?」

    「通风报信?就怕他说的话,郑一官也不见得相信!」钟凌秀不以为然的冷笑着。

    莫汉卿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钟凌秀也不理会他,淡淡道:「总之,我答应你,暂且不派人追杀他,一切等他伤好了再说!」

    莫汉卿深吸口气,安慰笑了笑道:「那么为兄先回去了,你要保重!」

    钟凌秀望着他缓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瞬时升起万般滋味,最后终于忍不住提声叫了他,没想到同时,莫汉卿也回了头,半句未吭的奔到他身前道:「对了,师弟,有件事为兄想拜托你!」

    莫汉卿当场简单扼要的将自己杀了南洋四霸的事向他说了明白。

    「南洋四霸,哼,什么四霸,根本是四只过街老鼠,咱们是海商,杀人越货样样不少,倒是绝不伤人家眷,偏这四个家伙总不放过,你杀了也好,省得臭了咱海商名声!」

    「那希望师弟帮我知会那土舵舵主,干万不要为难纪家庄!」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注意这事!」

    莫汉卿看他一脸诚恳,更是安了一百个心,便双拳一抱道:「师弟保重,为兄走了!」

    月色,光洁的照耀在钟凌秀那诡谲的俊脸上,使他的笑容显得份外温馨,可莫汉卿却不知,当自己没入黑暗,这张面孔却瞬然一冷,再也没有半丝人气。

    钟凌秀缓步走在竹林里,觉得心有着慌。

    一来,雾太浓,他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二来,他实在不敢确信,那二师伯叶轻尘会愿意带自己入禁地。

    「你来了!」叶轻尘的身影终于在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

    但见他一身淡青宽布衫,手上持着一把潇洒的白玉折扇,颧骨高耸,双眸细长,配上那鹰勾也似的鼻梁,让人觉得异常严肃,可或许是他难得露出了笑容吧,不知为什么,钟凌秀觉得,今天他看起来却格外温煦和善。

    「二师伯!」钟凌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恭敬执礼。

    「你迟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我有点迷了路……」钟凌秀发觉,视线所及只到一臂远,登时有些紧张,「没想到这清晨时分,竹林里雾这么大,几乎都快瞧不清师伯了!」

    「瞧不清啊,」叶轻尘缓缓走到与钟凌秀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那我走近些让你瞧瞧……」

    这样的距离,让钟凌秀心里升起些异样感觉,但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分辨这奇怪的感受,只能不自在的退一步道:「师伯,你说……」

    叶轻尘一看他往后踏一步,忽地出手接住他的腰身,朝自己一扯,让他和自己完全相贴起来。

    钟凌秀一阵错愕,待回过神,只觉他下身不断的对自己摩擦着,手则是在身后上下游走,最后,连耳际都能感受到他鼻息,不禁背脊一凉,全身都僵了起来。

    「二、二师伯……你、你做什么!」钟凌秀虽未经人事,可叶轻尘的动作却让他有种受到侵犯的感觉,然而碍于师尊,使他无法即刻相信自己承受的事,不得不颤声问着。

    「你不是想到禁地?我现在就带你去啊!」叶轻尘别于寻常的稳重神态,轻佻的在他耳畔说着。

    钟凌秀在听到这句话后,觉得耳际一痒,发觉,叶轻尘竟然含住了自己耳垂,而他持着玉扇的手己不知何时摸进自己衣里,直往胸口揉捏!

    「放、放、放开我!」钟凌秀头皮一麻,感到莫名的恶心,才想将他推开,叶轻尘却突地使了蛮力,将他推倒在地,同时一手钳住他双手,更加肆无忌惮的扯开他衣衫,胡乱摸索亲吻起来。

    钟凌秀登时觉得自己仿佛被闷雷打中,脑中花白一片,耳朵嗡嗡直响,无法思考,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双腿间传来——「啊——嗯——」在叫了一声后,就被压住了嘴,他惊恐的瞪大眼,全身精神只能感受到身后可怕的刺痛,根本已看不清眼前的身影。

    就像过了好几世,直到脸上一阵浊热,一股血腥直灌鼻腔,他才回过神……

    钟凌秀猛地睁开眼,看到船顶灯正轻轻摇晃着,耳朵传来潺潺水声,粗喘几下后,感到自己的肠胃翻搅,五脏六腑宛如瞬间移位,忙奔出舱房,攀住船舷,往海里狠狠的呕吐一番。

    两个身形穿着灰白背心,露出黝黑臂膀的粗犷汉子,原本在整理船缆,看他这样,忙放下手边的事,靠了过来。「副、副舵……你没事吧?」钟凌秀没有理会,直吐到喉头牙际溢出阵阵酸楚,才滑下身躯,坐倒甲板。

    「副……」

    已好久不再想起这件事了,何以今天又想起?

    钟凌秀抹抹苍白的面容,深吸了几口气,才吃力站起身道:「我没事……可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叫船医拿个药散给你?」

    「不用了,吐完就没事了……」钟凌秀挥挥手,踉跄的想走回舱房,忽地想起什么,返身道:「纪、纪家庄……」

    「纪家庄?」

    钟凌秀粗喘几口气,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再疲乏,「带人去把纪家栈的人……解决了!」

    「你是说供货给陆旦的纪家栈?」

    「是!」钟凌秀毫不迟疑的确认。

    「可是……」两汉子一脸惊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汉子终于语带犹豫:「之前总舵主才说……现在咱们要全心对付那刘香与红毛番人,先不要得罪陆旦……」

    「叫你去就去,有什么事,我自会和总舵主说明!」

    两汉子还想说什么,远远又走来一个颧骨凸出,身形精健的小个子,他一见钟凌秀,马上粗着嗓道:「副舵,那个被我们关到底舱的家伙,一醒来就不断叫骂……」

    「他骂什么?」

    小个子瞅着他,为难的抓抓头,钟凌秀望向那两汉子,挥挥手道:「你们去办我交代的事,不要多问!」

    「是……」两汉子点点头,走开来,钟凌秀马上轻声问:「他骂什么?」

    「他、他骂……骂你……是内奸,又说你根本不姓杨,是姓钟那混蛋养出来的蛋……又说你专等时机来害总舵主的……」

    钟凌秀没等他说完就青着脸道:「舱底除了你还有谁在?」

    「没有了,副舵您只准我一个人顾着他,所以我连班也没换!」

    「好,那你去把他杀了。」眼见小个子当场瞪大眼,钟凌秀马上堆起一抹温馨可人的笑意道:「小狗子,记住,杀了他后扔到海里,以后对谁也不许提,明白吗?」

    小狗子眨眨眼,好半天终于点点头,正要走出去,钟凌秀已淡淡又道:「小狗子,如果我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小心你的脑袋。」

    看他走远,钟凌秀才走回舱房,缓缓坐回床上,愣怔半晌后,自枕下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照映着。

    铜镜磨得异常光滑明亮,把他一张绝色五官反映得毫不失色,当然,也诚实的照出那两条可怕的疤痕。

    他将脸轻转一边,伸手摸了摸这疤,脑中想起刚刚激战时,莫汉卿护着唐月笙的种种作为——心里又恨又气,却也混着一丝丝从未有的不知名情绪,狠狠的烧灼胸口,几乎令他窒息。

    莫汉卿拿着食水,走进脏污至极的地牢。

    这里,阳光照不进,风也透不出,光行经这蜿蜒的石径就热汗淋漓。

    与守门人寒暄几句,趁其不备,伸手一劈,两个守门人皆瘫软倒地,莫汉卿赶紧从其身上掏摸出钥匙,往粗铁门中的一个小孔伸去。

    「喀!」莫汉卿感到门锁已开,闪身进去,迅速将门关起来。

    进门扑鼻就传来一阵令人作恶、窒闷的潮湿气味,同时混着人体汗水的臭味与酸味,让人难受至极,然而莫汉卿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轻移步伐。

    「钟凌……」漆黑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莫汉卿不得不温声叫唤。

    忽地,他感到眼前黑影一动,忙朝前走了过去,伸出手,在快触及时,那黑影又急速的逃到另一边,直到莫汉卿发起狠来,猛然抓住了他,拉进怀里。

    「钟、钟凌,是你吗?是你吗?」莫汉卿被怀里这浑身发颤的人吓呆了,禁不住激动的叫着。

    「师……兄……」

    听到钟凌秀的声音颤得这么厉害,莫汉卿忍不住焦急道:「是我,来,坐着,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吃!」

    莫汉卿想引他坐下,钟凌秀却返身冲到铁门口,话带惊恐:「不要,我不要坐,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

    「钟凌,先把东西吃了再说吧!」

    「吃?吃什么吃,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钟凌秀将他一手的东西全推到地上。

    钟凌秀的性格一向温和,因此,莫汉卿实在难掩错愕道:「钟凌,你私入禁地,二师伯他才把你关……」

    「呸!什么二师伯!什么私闯禁地!」钟凌秀不可置信的尖吼着,声音更是颤栗不止:「他凭什么把我关到这里?凭什么!」

    话还未说完,莫汉卿忙抱住他,紧掩他的嘴,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发觉,才在他耳边轻声道:「钟凌,别这么大声!」

    钟凌秀将他的手拉开,迅疾回身的望着他,难掩激动道:「师哥,你去找太师父来,快,快去找太师父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钟凌!」

    钟凌秀扯着莫汉卿双臂,几乎要哭出来,「师哥,我求你,你去找太师父……」莫汉卿再度掩上他的嘴,急道:「钟凌,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儿!」

    钟凌秀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无法自他的神情中分辨这句话的真意,然而,听他一直不让自己说话,终不禁更感委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跟他们都一样,你们都一样!」钟凌秀虽看不到他,可却还是瞪着大眼,恶狠狠的盯向漆黑道:「那淫贼一定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我了,是不是?他怎么说的,他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也相信了那淫贼的话!」

    莫汉卿长长吐口气,好半天,才用力捏住他双臂,俨然道:「钟凌,你听好,叶轻尘已经死了。」

    「死、死了?」钟凌秀愣了愣,急急的摇摇头道:「怎么会?他怎么死的?那时……他、他、他那时就……就被打死了吗?」

    「难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他突然吐了血……我就没有意识了……怎么回事……是谁?是谁杀的?」

    钟凌秀永远忘不了那血腥扑鼻的气味,尽管他实在不知是谁杀的。

    莫汉卿仿佛下了好大决心道:「钟凌,我只问你一句,你不是一直想回闽海找你父亲?」

    「师哥……你也支持我下山啊?」

    「嗯,不过……以你目前的能力,恐怕会吃亏!」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什么,冰火门自八道禅师创教以后,就立了一条严规,即,练冰剑的俗家子弟不能进入后山禁地学习完整的十二式剑法,只能练到第九式,而这似乎是个重要门槛,因此钟凌秀知道他所言不假,便道:「师哥,我不想瞒你,其实那天我会被那淫贼骗到后山,是因为……他答应带我到禁地看完整的冰剑十二式剑谱……」

    原本以为莫汉卿会震惊的,没想到却听他用着毫不意外的口吻道:「我知道。」

    「呃!」

    「此月是由我负责守后山竹林……」

    莫汉卿还没说完,钟凌秀已知他的意思,不禁感到一阵热血沸腾,忙不迭冲到他身前,兴奋道:「师哥,你愿意让我进禁地?」

    「嗯!」莫汉卿似乎早有准备,明快的应了一声。

    禁地位于冰火门正殿后方的竹林内,俗家弟子从竹林口就被限制进入,因此,当钟凌秀随着莫汉卿的导引,走进了竹林后才知道,原来传说中,藏有剑谱的禁地入口竟是在地面。

    换句话说,它是由一个通往地底的台阶起始,而这台阶则由一个以大石块排列的八卦阵保护着,所以,除了竹林口有人把守外,反而一路毫无人烟。

    「师哥,这八卦阵你会走吗?」钟凌秀没学过这种奇门阵法,可是透过清晨薄雾中隐隐约约的微亮光线,瞧到这一大片复杂的石块阵仗,就明白它将使人迷途难返的威力,登时有些绝望。

    莫汉卿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木色皮革,缓缓摊开。

    「这、这是什么?」

    「八卦阵的图解,」莫汉卿顿了顿,神色俨然道:「我从师父那儿偷画来的。」

    说罢,也不管钟凌秀一脸惊诧,一手拿着图,一手拉着他,开始往阵里走了起来。

    半盏茶辰光,两人通过了八卦阵,踏着石阶朝下走去,到了底,眼前出现一个黑呼呼的通道,才想摸黑走进,钟凌秀突地扯开了莫汉卿的手。

    「师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由于石阶下已照不到什么光线,两人根本无法看清彼此,可是钟凌秀却知道他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背叛师门的名声毕竟不好,我不想连累你,你快回去吧!」

    「我既决心放了你,又带你来这里,就没有理由让你一个人承担,」莫汉卿深吸口气道:「咱兄弟俩,今天若有幸学齐剑、刀法,我就跟你一起去闽南!」

    自入冰火门,钟凌秀就明显的感到,这个倍受师父看重的师哥,对自己总是特别礼遇,不管是习掌练剑还是作息起居,都会多留一份心来照看,时目一久,与他也就份外亲热,热切,因此,他会到地牢看自己,并不意外。

    可是,江湖门派,最忌偷学武功,钟凌秀虽然年轻气盛,但,真决心踏出此步,心里还是颇有顾忌,怎料到这师哥今天不止不顾一切的支持自己,甚至不惜偷图闯八卦阵,带自己进入禁地,叛师破教,这实在太出意料之外。

    「师哥,你不用这样的……之前师父曾向师兄弟们表明过,你的根骨奇佳,就算你不出家,还是有意传你心法,你现在这样……」钟凌秀实在不知用什么心情,看待一个对自己如此情义相挺的兄弟,只觉内心热浪滚滚,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话还没就完,莫汉卿却已垂眼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闯海的!」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已杀了叶轻尘。」

    话落,也不管钟凌秀瞬间愣怔的神情,自顾自走进了通道。

    良久,钟凌秀总算回过神,直感心头怦怦直跳,既兴奋又激动,简直要大叫出声,待回神,才见莫汉卿已走远,忙匆匆跟进去。

    两人沿着通道缓缓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尽头,便见眼前严严实实的嵌着一道光洁的青玉石门,两旁则各立着闪动不定的火柱,将彼此的影子摇晃地映照在壁上。

    透过青玉石门的反射,钟凌秀看到莫汉卿一脸坚毅,心头登时生出无匹勇气,便也不再多说,只用饱含复杂意念的双眸,深深望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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