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见人来,马上站起来招呼,莫汉卿即问:「请问先生,若是依我说的样貌,你能画得出人来吗?」
「行,当然行!您瞧我这画工……」书生指着仕女图,正要好好的自我介绍一番,莫汉卿已道:「那么我想请您帮我画个……公子爷!」
书生瞧莫汉卿身形魁梧,样貌潇洒,衣饰虽不华丽但也不似一般平民百姓般寒酸,便称道:「这位大爷,您是要找人还是要纪念用?」
「有分吗?」
「当然有,若为寻人,可能要重于面相,若是纪念用,那么可以加些动作什么的……」
听起来很像一回事,莫汉卿思索一会儿道:「我想寻人用,你帮我画得精细些。
唐月笙站在远处,以为他马上就好,谁料竟就这么坐了下来,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直等了大半时刻,仍未见他起身,忙不迭走了过来。
书生依着莫汉卿的说辞勾勒着,哪想到抬头会见到一个骨瘦如柴,气色苍白如此的人,冷不防吓了一跳,心想,现在虽然灾荒连年,世道艰难,却也没见过这般难民似的人,才想开口询问,却见他对着眼前的客倌开了口:「你做什么?」
「哦,唐舵主,你等我一会儿,我想把印象中的一个人画下来……怕时日一久,不小心把他忘了……」
「你想画谁?那个……让你身中毒掌的人?」唐月笙眨眨眼,忽地有些紧张。
莫汉卿心一跳,含糊的应一声,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当他边看着书生笔下渐渐成形的男子时,忍不住有些迟疑,「咦……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呃,大爷,有、有什么地方没有画周到的?」书生抬起头,忙追问着。
「不、不,我不是说你画得不好,是……他脸上好像……有什么……」莫汉卿侧着头,一脸烦恼的想着。
唐月笙居高临下,盯着书生把画慢慢完成,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最后,还是没等画完成,已怒道:「你画他做什么!」
书生和莫汉卿都没想到他会忽然喷出一把火,登时齐眼望着他,唐月笙却不想,或者说,根本已无法去浇熄这把火。
莫汉卿看他整个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满心莫名其妙,但他反应很快,马上站起身:「唐舵主……你认识他啊?」
「怎么,他也拍你毒掌吗?」唐月笙的火气压也压不下来。
「不是,他、他,其实……」莫汉卿眨眨眼,想解释,可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忙道:「唐舵主……你……」
「不要叫我唐舵主!我不叫唐舵主!」唐月笙转回身,气呼呼的走了开,留下一脸诧异的莫汉卿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唐月笙身手矫健的上了马,莫汉卿忙扔下碎银,抢了书生还在修饰的画,边卷边奔到唐月笙身畔,「唐舵主,等等,等等……」
唐月笙根本不理他,双腿一夹,就往城口疾驰而去,莫汉卿赶紧也上了自己的马,却在这时,城口一阵骚动,莫汉卿抬眼一瞧,原来唐月笙竟不知怎么给摔落马下!
莫汉卿忙不迭奔到他身边,见他双眼紧闭,脸色铁青,气息紊乱,怎么唤也唤不醒,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城口的兵卫都来关心,为免麻烦,莫汉卿使了蛮力,将他抱起,急如星火的奔回客栈。
莫汉卿将他放到床上,一旁的小二一直面有难色,莫汉卿明白他怕唐月笙不小心死在他们客栈里,便有些生气的扔给他一大锭元宝,将他赶了出去,接下来,就有点不知所措了。或许该先去请个大夫来吧……
莫汉卿思索着,正要提步出门,又想到曾看过他在发病时,从身上拿出一个红色瓷瓶,那么,也许他再吃一下药粉就会好一些?
想定,赶忙在昏迷不醒的唐月笙怀里胡乱摸索着,不一时总算在他怀里摸出那红色瓷瓶。
莫汉卿冲到桌上倒着水,打开瓶塞,想将药粉倒入水里,谁知摇了两摇,只飘下如柳絮般的几点药末——
天啊!竟然在这节骨眼没药了!
莫汉卿赶紧奔到他身边,再度摸索着,这下子就差没把他衣服脱了,却是什么也摸不到,瞥眼包袱扔在二芳,顾不得礼貌就将它打开来;一包碎银、一小包金元宝、一个紫荷包、两个蓝色,一个白色,两个黑色的瓷瓶,却没有半个红色瓷瓶。
莫汉卿不是大夫,却也明白,这不同颜色的瓷瓶,装的东西不会一样,他自己不会把脉看诊,也不敢随便拿给唐月笙吃,尤其他这副样子,万一吃错药,肯定噎了气。
莫汉卿急得在房里转着,没一会儿就去探一下他鼻息,深怕他忽然忘了呼吸,好在唐月笙还算争气,除了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反倒平稳了下来,看来,还是得去请大夫!
莫汉卿下了决心,急不迨的冲出了门。
有时,会碰到什么怪人,还真是防不胜防。
莫汉卿跑了两家药堂,大夫都不在,抓药的掌柜也没能单凭那几颗几乎像灰尘的药末,分辨出它的成份,正当他走出药堂门口,突被一个冒出的声音挡下了路。
「请问公子爷,您手上拿的可是唐家的瓷瓶吗?」
说话的是个身形异常干瘦的老头子,穿得一身粗布长衣,宽大的袖袍,长长白白的胡须,看起来很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眯着眼,直盯着莫汉卿手上的红色瓷瓶。
「老前辈,是谁家的不重要,重要是您能知道这药粉吗?」
「前辈就前辈,干什么加个老字!」老头子皱着眉,颇有怒气,毫不客气道:「拿给我闻闻!」
莫汉卿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这老头子什么出身,忙将药瓶交给他:「老、呃……前辈您是大夫吗,还是您随我走一趟?一个兄弟现在在客栈里昏迷不醒,等着救命啊!」
老头子完全不理会他,把塞子拔开来,细细闻了闻,「嗯,应该没错,就是唐家的瓷瓶!」
莫汉卿看他这慢条斯理的态度,差点昏倒,想不顾一切抓了瓶子走人,老头子的下一句话让他呆住了:「这药只有唐家才有。」
「唐家?」原来这老头子指的是药粉出自唐家,因此莫汉卿忙问:「唐家在哪儿?」
「四川。」
「四、四川!」莫汉卿张大嘴,下巴差点掉下来,可现在也不能发脾气,只能软求:「我说好心的前辈、神医,您都能辨出这药末出自何处,想必能切中病症,抄手回春,您就随我走一趟吧!」
「四川唐门出毒药,这东西是唐家独门,谁能有!」老头子完全自说自话,只是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很有把握,莫汉卿实在无法不相信,转念想到这红色瓷瓶是装毒药,难不成唐月笙一直都在吃毒药?
莫汉卿知道有些病疾是可以以毒攻毒,不过,常理所知,一般用到这种方法都是万不得已了,通常会治好一样伤一样,想来唐月笙的伤本就不是很单纯,那么更无法病急乱投医了!
或许是看莫汉卿一脸焦急,老头子皱眉思索一会儿道:「或许……也不一定要到四川……」
「哦?怎么,还有什么方法治我兄弟吗?」
老头子理理长胡,摇头晃脑道:「福建罗浮山下有个碧湖村,那里有家三草堂,里头的掌柜是唐门出身的,虽然不同支派,但同宗,这些毒花毒草的,或许应该都有现货,而且听说唐门的李骐风也在那里,他对于……」他还继续的自说自话,莫汉卿的思绪早已飞了出去。
罗浮山、碧湖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快马来回少说也要三、四天,眼见这老头子废话连篇,或许干脆背着唐月笙去碧湖村,让三草堂里的大夫看看还比较好……
「公子爷,您家唐公子会服这毒,恐怕是奇经八脉有损伤,寒气攻心,平时是不是干咳不止啊?」
老头子不知何时停了前一段述说,转问着。
莫汉卿没料到他突然凭空断出症状: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一线希望,「是啊,正是!」
「老神医,还是您跑一趟,帮我那兄弟把把脉,或许您有方子可以治他!」
「神医就神医,干嘛加个老字!」老头子皱起眉,睨着他:「你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讲话老这么损人!我刘……布衣虽在江湖上……」
「神医!!神医!」莫汉卿实在没时间和他抬损,忙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我兄弟命在旦夕,就等您救命啊!」
「唉、唉、慢慢来、慢慢来……您家唐公子既用了自家独门,本山人用的药未必比他管用啊!」
这位老头子自称刘布衣,在莫汉卿拉着他到客栈的路途,不疾不徐的说着自己是开国国师,刘伯温第四代嫡系长孙,由于种种情非得已的事情,致流落民间……
莫汉卿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一路的敷衍:「嗯嗯,刘神医,就烦劳您了,就烦劳您了!」
回到客栈,唐月笙还没清醒,刘布衣坐在他身畔,闭上眼,一手捻须,一手把脉,直探了好半天才长长叹口气。
「刘神医,我兄弟他还好吗?」
「不好,不好,」刘布衣走到桌边,莫汉卿忙跟他到桌边,「你这位唐兄弟的心脉损伤严重,血路凝滞,十二经脉里坏了六、七脉,别说大周天已乱,小周天也没一个顺序……唉……」
「那可怎么办?」
刘布衣双手后背,踱了几步,还没回答莫汉卿的话,就转望向摊了一桌的东西;顺手拿起那些瓶瓶罐罐,又开始细细闻了闻,最后,拿起那紫色荷包,拉开一看:「咦,空云袖手!」
「空云袖手?什、什么东西?」莫汉卿挑眼,想看荷包里的东西。
刘布衣将它倒了出来,竟是一对银辉生光的手套。
莫汉卿脑筋顿时一团乱,才想伸手拿来细看,刘布衣就猛力拍他的手道:「不要摸,有毒。」
有毒……是啊,是有毒啊,梦里,自己不正是被这东西拍到吗?
「如果我没记错,空云袖手是唐家少王施展毒药、毒掌的东西……据闻,昆仑山有种雪蚕,每十年才吐丝结茧,其丝坚韧防毒,唐门少主听此传闻后,特意花了好一番功夫寻来制成空云袖手……」
「本山人见多识广,就算没见过也有所听闻,且此物难得,想认不出来也不容易,所以,除非这东西是他偷来的,否则瞧他年纪这么轻,就算不是少主,和唐门嫡系子孙也脱不了干系……建议你,还是快带他到碧湖村的三草堂,让他们自个儿的门人瞧瞧,兴许还能保住半条命,」刘布衣转望床上的唐月笙,缓缓道:「真没想到,唐门少主会流落至此……」
待送走刘布衣,莫汉卿才回身坐在唐月笙床边,失神的望着这张深深沉睡的枯槁面孔。
刘布衣说,这唐月笙出自唐门,而这双空云袖手又从他身上搜出……难道,他竟是拍伤自己的白衣青年?
「如果是同一人,那么,他何以当初伤我,今天却又愿帮我解决南洋四霸之事?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想利用我带他去治伤罢了?」
不知为何,一旦确知他是这层意思,莫汉卿难掩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与寂寥。
「你在念什么?」干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莫汉卿吓了老大一跳,整个人跳离床边,惊愕的看着他,却见唐月笙平躺在床上,病恹恹道:「你是去哪里找来的糟老头子?话那么多,一进房就叽叽喳喳讲个没完,也不知在念什么……」
莫汉卿愣了愣,想到刘布衣确实从见了面,嘴就没停过,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但想着,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刘布衣的质疑?
唐月笙边说边缓缓支着身子坐起来,直望到桌面散乱的东西,脸色一变:「你动我的东西!」
「啊,对不起,刚刚……」
唐月笙急冲到桌前,匆匆看了下,回身道:「我、我的手套呢?」
「咦?」莫汉卿愣了愣,赶忙走到桌前,这才发现,桌上瓶瓶罐罐什么也没少,偏偏那双空云袖手却已了无踪影,不由得惊道:「那个刘布衣!」
唐月笙用一双黑幽幽的窟窿瞪着他,正想开口,远方一个锐利的哨声,断断续续的传送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神情凝重的倾听一会儿,便扑到桌上,把所有东西扫进怀里,吹熄油灯,拉着目瞪口呆的莫汉卿道:「走!」
「去、去哪?」
唐月笙没回话,拉着他一出房门,抬头,明月当空,残星点点,而哨声还持续着,厢房外多了许多吵杂声,乍听之下,仿彿是客栈外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抱我!」
「啊?」莫汉卿心一跳,怔怔看着他。
唐月笙登时也呆了呆,随即往上头一指,涨红脸怒道:「带我上二楼啦!」
「哦、哦!」莫汉卿意会过来,禁不住尴尬一笑,忙朝唐月笙腰一搂,提气往上拔,两人轻轻巧巧的落在客栈二楼走道,唐月笙瞧到转角有间大房无亮光,拉着他就闯了进去。
一进门,他们就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房间,而是一问小佛堂,因此原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变成整排纸窗,迅速瞥眼,除了正中摆了尊弥勒佛外,更有供桌,上头置着几个简单的法器,还有一盘水果,而供桌前则有几个小蒲团,屋子内则飘荡着淡淡沉香。
他们将门一关,掩到两窗之间的墙面,发觉,透过小佛堂的窗,视野极好,几乎可以一眼看穿整个花园中庭。
莫汉卿站在他身边,由于瞧不到窗口,忍不住轻声道:「唐舵主,我们在躲谁?」
「嘘!」唐月笙在第一时间返身盖住他的嘴,也在同时,吵杂声越加剧烈,三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全然不顾店小二的阻止,凶神恶煞的闯到中庭来。
「大爷、大爷,你们这样会把客人吓到……」
其中一个黑衣人已粗着嗓,推开小二,大声道:「各位住宿的朋友,莫要害怕,咱们只想寻个失散的兄弟,只要你们乖乖开门配合,很快就没事,我陆某也会给店小二一锭黄金大元宝,让各位明儿一早都有饱饭吃,不过话说回来,若不配合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果然从怀里扔出一锭大元宝给店小二。
他嘴上说是寻兄弟,但这种找法分明是寻仇人,因此,不管有灯无灯,每问都七零八落的赶着开门探头出来「以示清白」。
三个黑衣人,环顾客栈房门,最后才由那发话的向其中一人道:「副舵,楼下一间,楼上四间。」
他嘴上所谓的楼下一间,楼上四间,就是没有开门的。
「不管有没有开门,全部要搜,一间也不能漏掉!」那被称为副舵的人,冷冷的丢出话。
两人合声称「是」,便兵分两路,一人查一楼,一人查二楼,那副舵却是静静的站在中庭,环视着周遭,最后将目光留驻在这小佛堂,便问着:「小二,那间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窗?」
「大爷,那个、那个是我们掌柜的老母亲专用的佛堂……每天她都会来做早课,偶尔……」小二结巴的解释着。
「知道了。」副舵不耐烦的挥挥手,抬眼注视,而也正是他这抬头的动作,让唐月笙清楚瞧见他的面容,不禁心一骇,赶紧缩回身。
「来得真快……」
「那是谁?」莫汉卿正想探出头看,唐月笙马上伸手压住他。
「不要说话!」唐月笙仰头朝漆黑的房顶看一下,道:「你还能记得这房上横梁位置吗?」
莫汉卿思虑一会,忆起刚进门时,有藉着窗户的微光稍微瞄到,便应了一声。
「抱……带我上梁!」
「……嗯!」莫汉卿忙搂住唐月笙,再度提气摸黑上跃。
「这有块匾额……」「站在横梁上,唐月笙缓缓挪动,伸长手轻摸着。
「嗯,我们躲在这后面。」
为了瞧清现况,这次莫汉卿学聪明了,他知道唐月笙无力抵挡自己,因此刻意将他压在匾额后的横梁,自己则双手撑扶在唐月笙头顶处,轻压他身上,透过破旧蕄额的小裂缝望向门口,只是这霸王硬上弓的作法让唐月笙几乎要气昏了。
「你、你压着我做什么!」
「嘘!人来了!」莫汉卿朝他耳际一靠,轻声提醒,这动作,让唐月笙整个人都僵了。
等待中,时间感觉特别漫长,两个人近乎相贴的动作,让莫汉卿闻到他身上一股熟悉的幽幽花香。
「好香!」莫汉卿说得轻巧,唐月笙却禁不住心一跳,哑声道:「你说什么?」
「你身上有种香味……」这股味道浓郁中带着甜腻,让他觉得万般熟悉——忽地,脑中跳出一个鲜活的身影,正是那福州一役,拍伤自己又露出邪魅笑意的白衣青年,让他忍不住道:「唐舵主……当初是你拍伤我吗?」
幽暗中,谁也瞧不清谁,唐月笙不回话,莫汉卿却能清楚感受到他胸口急速的起伏与浓重的呼吸,这像无声的回应,让他明白答案,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在确认唐月笙是伤害自己的人时,心中不止一点儿埋怨也没有,反而涌出阵阵难抑的荡漾春情!
莫汉卿并不想刻意掩饰自己偏好男色的事实,却不表示能坦然的在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方式,让这个敌友难明的男子察觉此事,因此,他撑起双手,试图让自己离他远一点儿,谁料,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情欲的刺激越加强烈。
「唐舵主,对、对不起!」
「为、为什么和我道歉?」唐月笙想装作不明所以,偏偏一开口,那微颤的声音让他漏了馅。
小佛堂的门忽地被开启,两个黑衣人持了油灯走进来,让他们两人莫名澎湃的情绪得以勉强冷却下来。
黑衣人仔仔细细的盘查小佛堂每个角落,连横梁也没放过,若没这大匾额,两人实无容身之地。
「如何?」不一会儿,那副舵也跟了进来。
「没有,二楼都没有。」
「怎么可能……难道被他跑了?」
「副舵,也许……」一个黑衣人欲言又止。
「怎么?」
「之前,不是有人说,曾看到有人和他同行,或许是被人救走了!」
那副舵双眉一皱,思虑问,仿佛想到什么,缓缓抬起脸,朝着黑幽幽的屋顶逡巡着,直将眼光停驻在那刻着「清净欢喜」四字的大区额上。
「副舵,我瞧过了,没在上面。」一个黑衣人以油灯点燃供桌上的蜡烛,试图让佛堂更光亮,但仍忍不住解释着。
「是吗?」他眯起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双臂缓缓运着气——忽地,三道冷光从匾额上迅速飞来,两黑衣人闪避不及,大叫一声,先后抚胸而倒,在地上滚了两滚再也不动。
那副舵则在空翻闪开后,聚气朝匾额狠拍一掌,就在匾额即将破裂四散时,莫汉卿搂着唐月笙的腰,火速窜了下来。
只不知这副舵是巧合还是算计好,在油灯落地一灭,整个佛堂剩下两支微弱的烛光照映下,竟懂得直冲着毫无内力的唐月笙扑杀过来,幸好莫汉卿反应不慢,当场护着唐月笙,与他对打起来。
几招过后,莫汉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发现,这黑衣副舵总特意避开自己,却是极力绕着唐月笙发招。
原本他这刻意闪躲自己的手法,让莫汉卿不由自主对他手下留情,但眼见他对唐月笙实在完全不留情面,终究不得不与他硬碰硬。
「啪!」两人以掌相抗后,同时都跃退一大步,莫汉卿觉得一阵寒气迅速自掌心窜进经脉,若不是自己正好运气相抵,这股阴冷恐怕早直穿心肺。
站定,莫汉卿赶紧藉这昏暗的光线,好好瞧清他。
就见此人一头乱发,粗野而随意的绑着,合身的黑色紧衣,衬得体格相当匀称修长,浓眉大眼,五官鲜明,给人一种异常灵敏的感觉,只是双颊上,夸张的躺着两道深浅不一,几乎伤及眼睛的刀疤,将一张原该绝俗的面孔毁坏彻底,令人见了禁不住寒毛直竖。
「莫、汉、卿!」令莫汉卿更加不知所措的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叫自己的名字。
「但请教兄台?」莫汉卿自然的将唐月笙引到身后,以防对方出其不意的动手。
黑衣男子深吸口气,用着更不可置信的双眸瞅着,直过好半晌才冷冷一笑:「你竟然问我是谁?」
莫汉卿眉一皱,道:「我们曾相识吗?」
「我们曾相识吗?好一个我们曾相识吗!」黑衣男子夸张的念几次,顷刻仰天大笑,只是那了亮的笑声中却透露着深深凄凉。
听这口气,仿彿两人曾有着什么深切的交情,因此,莫汉卿忙解释道:「兄台,莫某曾重伤落海,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不知您……」
「我姓钟,钟凌秀,怎么,有印象吗?」钟凌秀冷嗤一声。
「钟……」
「想不起来,那最好,如此一来,你这条命我也没必要留了!」见莫汉卿一脸迟疑,这自称钟凌秀的男子,当场打断他的话,身形一动,不再避开莫汉卿,而是直接朝他扑杀过来。
莫汉卿此时却反而软了态度,刻意避着他,同时问着:「钟、钟公子,也许我们有什么误会……」
「莫汉卿,别废话,快把他杀了!」唐月笙在一旁提声道。
这一吼,却引得钟凌秀返身一踏,朝他抓去,莫汉卿见状,忙提气跃前,将唐月笙拉到身后,再度与他对抗起来。
「滚开!」钟凌秀大声吼着,将掌气重指向唐月笙。
莫汉卿感到他又开始避开自己,却招招抓唐月笙要害,只得更加专注的凝神抵御,然而,或许那隐于记忆的自己还未完全觉醒,尽管感到应该能应付对方,偏偏却有些力不从心,情急下,为了化解唐月笙的险境,偶尔便干脆以身为盾——「你!」
钟凌秀在好几次掌气要触及莫汉卿胸口时都倏忽而收,莫汉卿就更确信其间有误会,正想问清楚,一道冷光划过自己耳际,直朝钟凌秀袭去,就听他大叫一声,当场退了好几步。
站定,莫漠卿便见钟凌秀那原本就可怖的面容瞬间转成淡紫色,而右臂之处则隐隐镶嵌着两个乌黑的铁蒺藜,看来似乎中了暗器!
「卑、卑鄙!」钟凌秀粗喘着气,急切的朝自己胸前点了几处要穴,咬着牙,凶狠的盯着唐月笙。
唐月笙用着窟窿也似的双眸,冷冷与他对视,嘴角更扬起森然笑意道:「我这可是学你的!」
就见钟凌秀踉跆的直往窗口奔去,翻身跳跃,朝外急窜而出。
「你竟然趁人不备放暗器!」莫汉卿总算回神,一脸不可置信。
「都说是暗器了,还有先打招呼的吗?」唐月笙翻翻眼,没好气道。
「可是、他、他……」莫汉卿感到自己的心急剧跳着,竟似在替那钟凌秀打抱不平,可转念想到他来者不善,自己没什么立场出口,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