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地拨电话给画商,「唐先生吗?」她急切地说。「你好,我是柯萝莉。很抱歉打扰你。」
「柯萝莉?」他仿佛在努力思考她是谁。
「几个礼拜之前,我曾拿一幅画到你那里。你说它本身值数万镑,但是如果能找到和它成对的另一幅画的话,价钱会高很多。你还给我你家里的电——」
「噢!」他兴奋地打断她。「没错,我记起来了。你已经得到另一幅画了吗?」
「不,但是我知道它在哪里。我看见它挂在德国的一座城堡中。你说过那位画家是德国人,对不对?」
「没错,席亚柏是十八世纪的画家,生於慕尼黑,」唐先生说。「我记得那时我很惊讶会在英国看到他的作品。那是一幅莱茵河谷日落的小型油画,对不对?」
「没错。你告诉我,另一幅画则是日出的景像,不是吗?」
「那副画还在吗?太有意思了,我怀疑它们怎么会被分开。」
「我想,我知道原因。我回英国是想从银行保管箱取回我的画。我应该昨晚就到了,但是飞机延迟,而我回到这里时银行已经关门了。现在,我得等到礼拜一了。」
「恐怕是礼拜二,星期一是假日,银行不开门。」
「噢,老天!」她惊慌地大叫。「我离开了这么久,都忘了英国的假期了。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你说你们的机构在全欧洲都有分支。」
「没错。我可以请慕尼黑办公室的人和你联络,他们会派一位专家过去鉴定。你的意思是,另外那副画并不属于你吗?这样恐怕会有问题。」
「我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她欣喜地说。「再见,我会再和你联络。」
挂电话后,他不断地踱来踱去。她想着科雷,想着阴霾由他脸上一扫而空的表情。她好想他。他似乎离她好远,没有他在身旁,世界变得好孤独。终于,她累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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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她急着打电话回城堡。或许科雷已经回去了,她至少可以和他说说话。在分离三天之后,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到心都痛了。
汉娜接起电话,「你的目的达成了吗?」她有礼地问。
「现在说还太早了,但是我希望能够成功。汉娜,科雷回来了吗?」
萝莉觉得汉娜在回答之前似乎迟疑了一会儿,「还没。」
「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说他什么时候到家?」
「没有。你应该知道他很忙。」
「对,当然。」萝莉有点挫折地说。接着,她记起另一件事。「抱歉,我走得太匆忙,没有和贺斯道别。你告诉他我很快会回来吗?」
「别担心。我都向贺斯解释清楚了。」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恐怕没有办法。这个周末他和我父母出去玩了。」
「噢,他没有告诉我他要出去。」
汉娜发出了古怪、不自然的笑声。「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而且,我父母也来得很突然,我得挂电话了,再见。」她在萝莉回话之前便把电话挂断了。
萝莉挂下电话,感觉有点困惑。汉娜给她一种冰冷的感觉。
她强迫自己看完一堆累积的邮件、考虑一些工作、写写信,总算撑过了星期六。但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不论她做什么,科雷的脸孔总会浮现出来,渴望见他的心情几乎强烈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星期一早上,她被门铃吵醒,收到一封电报。萝莉纳闷着谁会寄给她电报。接着,她看到它是由哈根寄来的,便迅速将它拆开。她看完内容后,僵立在那里。
别试着回来,你不会被允许进来的。史科雷
她坐下来,试图消化她所看到的东西。科雷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嘉年华会那一晚,他说他爱她,而她也这么相信;他离开时,看着她的眼神令她的心都翻搅过来了,她知道他回来后,一定会立刻投入她的怀抱。现在,她手中的电报似乎在嘲弄她那自以为是的想法。
她仍瞪着电报时,门铃又响了。她急切地跑去开门。这一定是另一封信解释错误的电报。
但是,这次是一个大箱子。
她机械性地签了字,将箱子拉到房内,双手恐惧地颤抖着。这个箱子大得足以装下所有她还留在那里的东西。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当然……
她把箱子拆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心慌意乱地倒抽一口气。她的大皮箱和她留在那里的衣服都在箱子里。事实就摆在眼前,科雷不仅摒弃了她,还切断两人之间的所有联系。
她抓住电话打到城堡。她似乎等了一世纪之后铃声才响起,但是它一响起,汉娜几乎立刻接到电话,仿佛早就在那里等待似地。「喂。」她简短地说。
「汉娜,我是萝莉。」
汉娜在开口前先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事?」她以一种模糊的古怪声音说。
「科雷寄给我一封电报,叫我不准再回去,还有,我的衣服也寄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什么不懂的?你本来就只是在这里疗伤,现在你复原了。就是这样。」
「对,但是,不只是这样而已。科雷和我……我无法在电话中解释,但是,我必须和他说话。」萝莉不放弃地说。
「他不想和你说话。」
「为什么?」
汉娜迟疑了一会儿。「你不用问我,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你一定知道原因。你把我的信给他了吗?」
「当然给了,」汉娜僵硬地说。「很抱歉,但是我无法帮你。再见。」
萝莉在汉娜挂断电话之前很快地说:「不,等等,你有事情瞒着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起来好像刚刚哭过。发生了什么事?」
汉娜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没有什么事,我没有哭,你不要胡说。你为什么不滚远一点,不要再来烦我们了,在你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她甩下电话,但是萝莉仍然听到一声啜泣。
她还有一线希望。科雷很快就会去上班,她可以打到办公室给他。她看着时钟缓慢地往前爬了几个小时,之后便抓起话筒打电话到酿酒厂去。
「请找史科雷先生。」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她本来想报上假名,好让电话能够顺利接过去,但却又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科雷对她有误解的话,她这么做只会火上加油。她报上姓名后,接线生立即说:「恐怕你不能和史先生说话。」
「拜托你,这非常重要。」
「但是他不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今天不会进来,或许有好几天都不会进来。」
「你可以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恐怕没有办法。」
「噢,谢谢你。」萝莉绝望地放下话筒。她很想相信他真的不在,但是直觉告诉她,科雷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她心中充满了恐惧。如果这是个噩梦就好了,但是,它却是事实。
她想到那幅画,以及拯救他的计划。但是,如果他根本不见她,她要如何帮他?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得振作起来,完成此行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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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银行把锁在保险箱的画拿了出来。这幅画精致得几乎令她以为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的莱茵河谷就在她眼前,这和她记忆中的景象一模一样。虽然她心中波涛汹涌,她仍是不由得感到一丝兴奋。这和挂在男爵房中那幅一定是一对的。画上的景物一模一样,只是光线、色彩不同罢了。
她将画仔细地包起来,她打算去找唐先生。唐先生曾答应过会从慕尼黑派一位专家去见她,如果她现在就去见他,明天她就可以回德国了。
十分钟后,她踏进装潢华丽的唐氏艺术中心。「你好,我是柯萝莉,我想见唐先生。」
「恐怕你刚错过他。他去赴约了,而且今天不会再回来。」
萝莉呻吟着,她应该先打电话来。现在,她又得等到明天了。她沮丧地走回街上,突然觉得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情绪了。她必须越过重重的阻隔才能见到科雷,而这幅画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得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回到公寓,她看着信箱,希望会有他寄来的东西。但是信箱里空无一物,于是她失望地爬上楼梯。
她有点失神,丝毫没有发现有个影子正朝她靠近。她匆匆打开门,很快地放下那幅画,接着,她听到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乍然响起:「萝莉。」
萝莉不能置信地僵住了。在真实生活中,梦想是不会像这样成真的,然而……
她转过身,看到朝思暮想的科雷。
他正紧张不安看着她,眼中有着苦恼及希望。「萝莉,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她哽咽得无法说话。她真的看到科雷了,那是她以为再也看不到的脸庞。他脸上没有谴责,只有热情,以及真心的爱。她往前跨了一步,他也往前跨一步,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的唇覆住她的,双手也紧拥住她,她所有的心痛都消失了。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是言语似乎无法完全表达出来。只有爱抚着他的双手、回应着他的唇,以及靠着他的颤抖身躯可以表达出所有她想要告诉他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边亲吻着她边问:「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回答之前,他又覆住她的唇。她的心雀跃着,因为她可以感受到这个吻和以往的有所不同。他所有的灵魂都倾注于这一吻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丝抗拒了。
「科雷……」她急切地说。
「不,不要说话,」他用手指温柔地按住她的嘴唇。「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前,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离开,或是我做了什么使你离开,但是,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你必须回到我身边,否则——」他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将她的脸捧在双掌中。「否则,就当着我的面告诉我,你不爱我。」
「你永远也不会听到我这么说。」她惊讶地说。「科雷,你应该知道我爱你吧?」
「我想我知道,」他盯着她的脸庞。「我本来很确定……但是,你一句话也不留地就走了,突然间我什么也无法确定了,那时我好恨你。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感觉。」
他又深吸一口气,「那天,我站在爷爷房间的窗户边,在黑暗中看着远方的萝莉莱,在心里诅咒着你。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河流在峡谷之中的回音,使我记起那天晚上我们在小船上的情景,你是那么美丽、可人,我们似乎完全属于彼此。或许我疯了,但是我仿佛听到萝莉莱忧郁的歌声,她似乎在指责我对你缺乏信心。」
他爱怜地吻她一下,「突然间,我记直爷爷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他能够再找到安娜的话,他会要她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不爱他了。但他不相信她会这么说。接着,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要找到你,并且听你亲口说这句话。」他凝视着她,「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我的生命将只剩下一片空虚。」
她握住他的手,以亲吻他的掌心代替她的回答。
「发誓你会回到我身边……」他终于说。「发誓你会嫁给我,永远不再离开我!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不会放开你!我当了那么久的傻瓜……告诉我,现在还不会太迟……」
「亲爱的,」她又哭又笑地说:「我跟不上你说话的速度了。」
「那就仔细听好,」他以一种低沉、紧张的声音说:「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我会爱你到地老天荒、到永远……我要娶你,不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如果你现在不答应,我会一直向你求婚,求到你答应为止。就算必须花上十年,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你不会花上十年,」她哽咽地说:「连十秒也不用。噢,亲爱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我永远都属于你。抱我,愈紧愈好……」
他照她的话做,紧抱着她直到她透不过气来。「你为什么要走?」他吻着她的秀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什么信?」
「我写信告诉你,我过几天就会回来。我把它交给汉娜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汉娜没有给我你的信。她说你去看过男爵之后,便只字未留地回英国了。贺斯很难过你没有和他说再见。」
「因为我以为汉娜会向他解释我很快会回来。」
科雷的脸变得僵硬。「她却让我们以为你会永远离开。我起初并不相信,但是我看到你带走了所有的东西。」
「我没有,」萝莉急着打断他。「我只拿了一些过夜用的日用品装在小皮箱里。但是,有人把我留在那里的东西都寄回来了。」她离开他的怀抱,给他看早上收到的包裹。
接着,她又把电报拿出来,看完电报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可怕。「这不是我寄的。」
「我打过电话,但是汉娜说你不要跟我说话。」
「这不是真的,」科雷很快地说:「我不知道你打过电话。我以为你不想见我,阻隔了所有我能够和你见面的机会。我本来要和莫利斯谈谈,也许你在去机场的路上会告诉他一些事情。但是,汉娜告诉我,你坚持要搭计程车。」科雷边说边踱步。
「我没有,是她主动替我叫计程车的。」
「她一定是怕你告诉莫得斯你还会回来,所以才这么做。你走了以后,她用我的名义发了这封电报,并收拾你所留下的东西。」科雷停止踱步,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但是,为什么?这不像她的作风。」
「我想,大概是因为贺斯的关系,她不希望你结婚。」萝莉缓缓地说。「只要是为了贺斯,做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回家时她似乎有点怪异,」科雷沉思着。「她很烦恼,但是我以为是因为贺斯的缘故。他一直哭闹,因为他不知道你为何『遗弃』他。」
「可怜的小东西。」萝莉说。「我一回去会立刻向他解释。或许这就是汉娜为什么这么难过的原因,她一定发现圆谎愈来愈困难了,但是一旦做下去之后,要回头就太迟了。」
科雷不信地摇摇头。「原来她试图分开我们,真是奇怪,她的所作所为却正好造成反效果。因为,我是在失去你时才了解对我而言,你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以前,我骄傲得不肯去追求女人、追求爱情。但是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你离去时,我才发现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你,听你说你爱我。」
萝莉双眸发亮地看着他,「我尽速地赶了来,但是你出去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四个小时,才等到你回来。每次听到脚步声,我就以为是你。但是我错了,每错一次,我就仿佛更接近死亡一点。经过我身边的人,都会怪异地看着我,让我开始体验到爷爷曾经有过的感觉,而且我也了解为什么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继续寻找下去。他一直找、一直找,直到他病倒。而我,只要还有一丝力气,我也永远不会放弃的。」他将她拥入怀中。「我永远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她满心愉快地回吻着他,但是接着又离开他的唇,急着告诉他好消息。「我……」
「等一下。」他不予理会地继续吻她。
她分心了一会儿,但是接着又把双手放在他胸前抗拒着。「不,这很重要。」
他移开她的双手,手指滑过她的下颔。「还有什么事比再次找回彼此重要呢?」
「这些话真的是你说的吗?」她惊讶地大叫,试着忽略他在她身上点燃的火焰。
「是的,是我。」他回答。「不是以前的我,而是正在学习爱人的那个全新的我。我在你的怀抱里重生,全新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
「我们的世界。」她满足地补充。
「是的,我们的世界,我再也不想要其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