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才不是!
捂着流血的鼻子,她爬了起来,“这里有老鼠,你快放我出去。”
他一笑,“你是因为有老鼠想出去,还是因为想出去才要我放了你?”
他的好态度让她不由一怔,“如果我说是因为老鼠,你会不会放了我?”她试探地问道。
“不会。”他倒是回答得干脆。
她摸了摸鼻子,“我是因为想出去才要你放了我。”
“太迟了。”
她不由咬牙。这家伙分明是在耍她,“既然不放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快回去睡觉。”好让她逃出这个鬼地方。
黑瞳若有所思地瞅着她,瞅得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你你……你有话就快说,看什么看?”她最讨厌他用这种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她,总让她觉得有一种险些就要曝光在他面前的窘迫。她扭过身子,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不料脚下一扭,“啪”的一声,又以脸栽倒在地。
“啊……”
流年多么不利啊……
“你不喜欢我看,同我说便是,何必把脸埋在土坑里。”他“扑哧”一笑,掏出手绢递到她面前,“擦擦吧,生得这么难看了,还不把自己弄得干净点,怎么会有人心仪你?”见她抬起小脸,一副迷惘不解的模样,他上前一步,将手绢覆在她小脸上。
那洁白无瑕的手绢倒像那天送葬时盖在夭桃脸上的那块白布呵。
她猛地一把抓下手绢,胡乱地擦了擦脸,擦完就往地上一丢,“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杀要剐还是要放,一句话。”不要撩拨得她心慌意乱的。
他垂下眼眸。
他是一定会杀她的,只是……
敛下眉间的郁色,他将手上的纸包打开,“你被关了一天,肚子饿不饿?这里有一些糕点,不妨先吃些,填填肚子。”
纸包里有各种口味的御用糕点,她以前是吃过的,只是早已忘记了那入口即化的香味。上次尚隽好狠心,她手指才那么一伸,他就移开了盘子,害她只能看不能吃,眼巴巴地望着食物流口水。
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她连基本的怀疑之心都没有,两指飞快伸进纸包夹起一块桃花糕,甜滋滋地咬了一口,才惊觉不对,“呸呸呸,我不爱吃这味道。”
“这是榴莲味的,你当然不喜欢。”眉目流转,有几许风情。
厚,榴莲味的做成她常吃的桃花糕模样?他存心折腾人啊?“你这家伙……”是何居心?声音一顿,小脑瓜子转了转,她突地话峰一转:“你是不是在点心里放了毒药,不然怎么这么难吃,一股子的怪味?”想套她的话,他好像还没有那个功力,哼哼。
她正得意洋洋,只见他点点头,把纸包收了起来,“既然你怀疑,那便不要吃了。”
他收纸包的动作很快,快到她要抢的时候,他已微笑地将纸包放回怀中。啊……早知道是毒药她也吃了。
他席地而坐,华丽的红袍铺在泥地上也不觉脏。
她微微眯起眼睛,“你要干吗?这个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吧?”
祜泽瞅了她一眼,轻声道:“寝宫里有个女人,我不想回去。”
义愤填膺地握拳。
难道……难道她就不是女人吗?
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倦倦地靠在墙上休憩了,苍白的俊颜上不带一点血色。好吧,这相貌是普通了点,这胸部是扁平了点,这豆芽似的身材是没什么看点……但好歹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一根没长,不用这么忽视她的存在吧?“你不怕我掐死你吗?”她现在真的有这个冲动。
不知是懒得理她,还是真的累了,浓密的眼睫轻扇了扇,却未见睁开,“你若是想掐死我,便早点动手。不然等我醒了,你可就没机会了。”幽幽说完,他便体力不支地睡去了,随着胸口均匀地起伏,沉沉的呼吸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响起,听得她心口莫名一颤。
这家伙……要不要睡得这么毫不防备、从容自若的?
她不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眉目间都已淡淡舒展开,不带一丝烦恼地安心睡入梦中。清俊的脸庞此时多了几分的稚气,她伸手拨开他的发梢,他动了动,她目光一闪,连忙心虚地将犯错的小手包在裙子里。
都怪他睡得太坦荡,害她一时恍惚,还以为回到了三年前她还在世的时候……
三年前……她呵呵一笑。
他曾允诺过她,等他登基之后便与她成亲,封她为皇后,不但要同她博弈奏琴生子育女,还要带她游遍大江南北,她不能坐马车,他便陪着她走路,一步一步走到老为止。
老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他就为她描眉点胭脂,即便那时的她已经老得连牙齿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想起这些无味的话?她恼怒地一拳击在墙上,几块土滚落在地,扬起一点尘。为什么?
明明早就忘了、断了,却还要让她回来,看见他,为他所困。
明明就失去了痛觉,为什么心口还会有一种被撕开的感觉?为什么?
这一年,她隐隐约约地记起一些事。有时候身处在宫里,一些往事便突然涌上眼前,叫她应接不暇。可是大师姐说她是为他所杀,她却怎样都记不起来。即便她真是他所杀的又如何,她会恨他吗?也许君夭桃会,可是喝过孟婆汤的她不会。
君夭桃选择了遗忘,于是她接受了遗忘,偏偏上天还要捉弄她……
他的神情微微难受,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就连额头都沁出些汗来。她知道他是又要进入自己创造出的梦境中,小手轻轻一握,将他的大手放入柔软的掌心里。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轻颤,而即将被剥离的灵魂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头一倾,顺势靠在夏芒的肩上。
“你到现在还想害我,却还能自若地依靠我?真料准了我绝不会一掌劈了你,是吗?”她难道会不知道,他怀里的那道驱魔符根本不是对付夏芒的吗?她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问道:“到底君夭桃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杀了她,连死了做鬼魂也不想放过她?”
如果有一天,她当真三魂七魄俱散,这天地间再没有君夭桃这人,他回首往事,会不会有一天后悔曾对她这般心狠手辣?
桃花眼往下一瞅,看见两人交缠的手,他修长的手指懒懒地卷曲着,勾着她的手背。她眉头一皱,正要缩回手,他却紧了紧大手的力道,将那份温暖眷恋地执在掌心中。
她心一跳,还以为他醒来了,可是看时,他依旧闭着眸子睡得很沉。她曲起一条腿,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眉目微凉地望着那道铁门出神。
一夜无梦。
三年来,第一次他睡得如此安稳,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安宁平静的生活中。
他摊开手,一种不属于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掌心之中。他曲了曲手指,将手掌收起握成拳,但那余温还是没有办法留住。
他无所谓地撇了撇唇,站了起来,优雅从容地拍去身后的尘土。
款步走向那倒在地上的躯体,伏在躯体上的老鼠“吱”的一声逃开了。他抬脚将她翻了过来,昨夜还鲜活的小脸如今却以快于寻常几十倍的速度长出尸斑。他见着有些恶心,一脚又是将她翻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地摸出怀里的驱魔符,用力一握。
果然不该迟疑呵。
“君夭桃,这种是非之地你还回来做什么?有什么可留恋的?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下次若是再看到你,我便要叫你魂飞魄散!”说完,他竟大声笑了起来,一向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如地狱罗刹森冷无情。
祜泽拿出纸包的小糕点,丢掉桃花味道的,其余全部吃掉。瞥见一只老鼠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细长的爪子抓着那桃花糕吃了起来,“你也贪恋这种味道吗?”那就该死!他从小腿旁抽出匕首,一刀将那鼠给刺死。
他是做得到的,正如当年一样的残忍。
移步出了迷宫,远远就听到尚隽的呼唤声。他双手背在身后,伫立在暖风中。
“殿下,殿下。”尚隽气喘吁吁地跑到祜泽的身边,“殿下,您昨儿个去了哪里?老奴找了整个皇宫都没找着您,还以为……还以为您……”
“还以为我被刺客掳走了?”他轻柔地说道,“尚隽不必多心,我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到处走走而已。”
“您叫老奴怎么放心呢?现在皇城乱得很,前些日子尹大人才说呢,皇城里又发现了几具尸体,民心惶惶啊。”
“尹上善还认为这些案子跟那人的死有关?”
“可不是嘛。不过殿下,您也别怪尹大人,他和您一样,都是看着君家小小姐长大的,小小姐还是婴儿的时候,他还给小小姐洗过澡,对她的心疼怜爱绝对不会少过君家大人们。”
祜泽好笑地瞥了眼紧张的尚隽,“我没有怪责尹上善的意思,他毕竟是你的义子。”
“殿、殿下怎么知道的?”
“这九重宫殿能藏得住什么秘密?”他喃喃自语,见尚隽一脸惊慌,于是安慰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尚隽舒了一口气,“并非老奴想隐瞒殿下,那尹上善父母早亡,与老奴交情又深,尹父死前托老奴照顾尹上善,老奴怕宫里有人说闲话,于是私底下认了他做义子,在人前依旧以大人相称。”
“当年尹上善的父母是父皇钦赐毒酒毒死的,也不知这么多年他心里还有恨没有。”
他问得很轻,却将尚隽吓出了一身冷汗,“殿下,先皇能饶上善不死,已经是皇恩浩荡,上善怎么可能还会心怀怨恨?这孩子秉性纯正,知恩图报,一心为皇朝鞠躬尽瘁,决无二心啊。”
俊眸顾盼,若有所思地斜觑了一眼尚隽,“有些人做有些事,并非是出自他的本意。”
“殿下,这是何意?”
“这……”他正想说话,便见大妃远远地走了过来,清俊的眉目微敛,他垂手问安。
大妃微微一笑。身边的小世子不安地看了祜泽一眼,朝大妃挪了挪身子,“恩赐,为什么不跟皇兄问安呢?”大妃爱抚着恩赐的软发。
“皇兄,恩赐给你请安了。”恩赐跪在地上,叩了个头。
“起来吧。”祜泽想要伸手将恩赐扶起,却在大妃冷冷的注视下,尴尬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