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败了……黑龙一族在他手上败给了天庭军……败了……
沇溶心中有种说不出是悲愤还是伤痛的情绪缭绕,他费尽心机,用尽全力,就是想使黑龙一族凌驾神族之上,想要建立一个没有伊格的世界,干干净净的世界……
可他们竟然败了,败给玄武的后代,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败在天庭军手里。人类,那群可恶又卑劣的玄武后代,那群仙人……光是想到他就作呕。
沇溶伸出手来隔着冰块抚摸湛浔额上的图腾,看见这图腾,他便想起爹亲,他那伊格爹亲也有一样的图腾,他所痛恨的爹亲呵……
想着,沇溶目露凶光,掌心聚集金光,正想一把砸碎冰壁时,一道鞭影凌空抽了过来,沇溶不得不闪开,闪开的同时,他手掌流转的金光也跟着消失。
他看向鞭子抽过来的方向,只见一名仙人与麒麟跟看起来像人类,可是感觉起来不像人类的人,自厅口走来。
而手上执鞭的仙人,毫无疑问,便是方才阻扰他的人。
「这里是黑龙一族的地方,岂容你们如入无人之地?」沇溶心头上火,金眸危险地眯起,已进入备战状态。
「湛浔呢?」苻聿珩才不管眼前这只黑龙是三头还是六臂,他只想快点找到湛浔,是以他自请担任先锋一位,如此才能赶在天庭大军杀到之前救走湛浔。
沇溶闻言一愣,端详苻聿珩,霎时明白这名仙人是何人。
「你就是珩?」
苻聿珩闻言,微扬眉,但未显露内心的讶异,只淡道:「沇溶,你们已经输了,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你还没资格教训我。」沇溶冷笑,「你豢养伊格,为的不就是灭掉我们么?」
苻聿珩面无表情,「我不会说什么你们残害生灵,视弱者为粪土这么冠冕堂皇的废话,我只想要湛浔。」
「伊格已经死了……不,与死无异了,就算你找到他又如何?」沇溶哈哈大笑,眼里透着一丝疯狂,「伊格都该死,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是自然的大道理,我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你们凭什么以你们的假仁假义来评断我的所做所为?」
苻聿珩抑不住胸膉间的波动,轻咳几声,可他的心情却因为沇溶说的话而渐渐浮动了起来。
「沇溶,你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么?」临忍不住开口了,「就算是弱者,就算是伊格,他们都有生存的权利,你不是天,也不是神,你不能操纵生命啊!」
「我们黑龙的事,外族没有资格管!」
「我才懒得管。」苻聿珩嗤笑一声,「你们的『家务事』当然得由你们族里的人来管。」
苻聿珩让开身躯,沇溶才发现他身后站着一群人,以泱涛为首。
「你们……」沇溶不敢置信,他的臣民都背叛了他……
「沇溶,我们所有的人决议,要将你交给由神族与天庭审理。」泱涛看上去十分狼狈,可眼里闪耀的野心光芒骗不了人。
「什么?」沇溶闻言,震怒,「你们敢!」
「沇溶,你已不是我们的族长!」泱涛示意手下上前抓住沇溶。
「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沇溶挣扎着,怒吼着。
这不是千年前,他对爹亲做的事一样么?
他联同泱涛等将军,逼爹亲让位,交予黑龙一族的长老们审判,最后处死……
没想到,千年后,轮到他被审判了……
「哈哈哈……」沇溶忍不住狂笑。
「带走!」泱涛与苻聿珩交换个眼神。
对于这名仙人,泱涛打从心底发寒,想他便是败在苻聿珩的驯兽鞭之下,他身上的鞭伤至今想起,仍隐隐作痛。
苻聿珩根本是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安危,只求胜利,到后来,黑龙军一见苻聿珩就怕,不是怕输,而是怕他那股令人畏惧的冲劲。
沇溶在经过苻聿珩身边时,笑得更大声了,「如果你以为,你的湛浔还是原本的湛浔的话,那么你就好好享受重逢的乐趣吧!哈哈哈……」
苻聿珩一听,胸口一痛,耳边好不容易减少的尖叫声又开始响起了,他一时天旋地转,但他及时稳住身子,不愿让任何看出他内心的动摇。
「你的湛浔就封在冰壁里。」泱涛指指冰壁。
苻聿珩上前一看,果真在冰壁里看见睁着金眸,双眼无神的湛浔。
「湛浔……」
「族长……沇溶亲自封的,我们都没办法解开,族……沇溶自是不可能解开它的咒缚的了,因此若要救出他,就得有朱雀的昧火,不然强行破坏只会伤到他」泱涛言尽于此,便离开去主持大局了。
「湛浔……」苻聿珩充耳未闻,他双手贴着冰,隔着冰壁抚摸湛浔的脸颊,面露怜惜,「湛浔……咳咳咳……」
「苻兄弟,让我来吧!」一直没出声的柳随风在临的扶助下来到冰壁前。
「嗯。」苻聿珩又痴痴地看了湛浔好一会儿,才让过身子。
临拉着柳随风的手贴上冰壁,柳随风眸紧合,不一会儿,他们感到四周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柳随风的长发无风自飘,看上去像是黑色的焰火般,没多久,冰壁开始融化了。
再过一会儿,不止冰壁,连地上的冰也开始融化,柳随风额冒冷汗,皱着眉,感觉十分痛苦的模样,不久,他咳出一口血来,血喷上冰壁,冰壁霎时被融出一个大洞,被封在里头的湛浔也被解放出来了。
苻聿珩上前接住自冰壁内掉出来的湛浔。临则是扶着气虚的柳随风盘坐在地,不一会儿,柳随风的脸色才恢复正常,而被融化的冰,也在一瞬间又结冻了。
苻聿珩小心地将湛浔放在地上,半抱着他,轻唤着:「湛浔……」
☆
极地的云层极为厚实,难得一天阳光破开斜洒入冰封的大地,但这样的景象没有维持多久,阳光便教远处飘来的黑云掩去,那偶一现之的光亮随即似朝露般骤逝。
雪狂下,一连下了两个多时辰,看样子似乎还未有止歇之势,尔后,一道闪雷划过天际,紧接着雷电阵阵,不知疲倦地咆哮着,这倒减弱了雪降,只是黯黑似夜的天穹浓云仍压得低低的,犹然冷得教人心里发寒。
湛浔睁开仍犹困倦的金眸,半陷于梦境的意识让他嘴角悬着一丝微笑,但未久,唇角的笑容逸去,原还残留着一滴暖意的金眸也闪着冰冷的辉芒。
「喂,你还睁着眼睛在发呆啊!还不快动作!」随着一声大喝下来的是一道道铁鞭。
湛浔闪避不及,被打个正着,脚下一滑,于冰上打了几个滚,直至撞到突起的冰块才停下,他挣扎着起身,但铁鞭随即打上他的背,他不由得缩成一团,护住头,任那铁鞭无情地落下。
「快起来!别在那儿给我装死!」未久,取代铁鞭的是一阵狠踹。
湛浔呜咽一声,动作缓慢不已地站起来,已是伤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又加,使得他体无完肤,然而身体的疼痛老早麻木,唯一不变,持续发出痛楚的地方在他被拔去鳞片的地方。
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他也习惯带着这份疼痛活着,每痛一次,他便会想起珩一次。
由一开始的疑问到现在的木然,湛浔所在乎的,并不是那个答案,而是珩的动机。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推走?为什么任他流落他人之手,受此苦痛?是因他太过黏人,所以珩不得不出此下策赶走他?还是他在珩心中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所以才会把他丢弃?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面对自己是个「伊格」的事实?
这些问题湛浔问过自己无数次,用尽他所有的脑筋想遍所有的可能性,还是想不透为什么,最后他不再想了,也不愿想了,这自问自答的愚蠢举动也该停止了。
因为那──于事无补。
如果他最后终是要身处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把他杀了痛快?为什么就因为他长得不好,就得被这样对待?
黑龙一族的人是这样……可他最不能忍受的是珩也这样……
想着想着,湛浔又忍不住哭了,但他很快地抹去眼底的泪水,告戒自己想这么多也无法让他自这样的处境中脱困。
打从那日他被封入冰块中,过没多久,那些人便放了他,把他带到这片放眼无际的冰地,跟着一大群的人负责搬运冰块,日复一日,看守的人每天照三餐打,外加宵夜跟早点两顿,他已经不晓得被打过几次,总之他醒着也被打昏,昏了又被打醒,这般反反覆覆,也数不清时间究竟流逝了多少。
他没有跟那些人交谈过,只因他们都只顾着做事,不似他,初时还懵懵懂懂,不知要做什么,他们似乎一来就知道要搬冰块,也不用吃东西,奇异的是,他也从来没感到饿过,更没觉得困过。
他只觉得好累,累到最后竟然也不会累了,他就跟在这里的人一样,不吃不睡不休息。也许久了,他也会跟这里的人一样,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搬冰块吧……
这里的天气一直是这样要阳光没阳光,说下雪就刮风的天气,他只能从每天些微的云层变化窥探出一些韶光的流动,但时日一久,他也懒得去记自己在这儿待了多少天,反正……反正就算他记住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不是么?
他穷极一生,大概就是跟这些人在一起,天天被打,天天搬冰块,一直到老死为止吧!
搬完一座冰山,还有无数的冰山等着他去搬,搬了又搬,到最后他脑子里想的就是搬冰山吧?什么都不用思考,跟不吃不睡不休息一样,那都是不必要的,只要一直搬,一直搬,就足够了……
只是他偶尔会像方才那样,不小心失了神,望着天空就想起过去与珩相处的片段,那些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跟一开始他觉得打在身上的鞭子会痛一样,到后来也习惯了,不痛了,当作是蚊子咬,但唯有从头至尾都未曾消褪的是心里那簇名为怨恨的焰火。
是的,怨恨。他好恨,他恨极了!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人,恨自己身为黑龙,恨生下自己又丢弃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爹娘,恨自己生来就是这副模样,更恨那教会他一切的珩,如果他还是那条安卧于河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会讲话,只会在远处偷偷观望人类的妖怪多好?
为何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又为何要让他遇见珩?若让他遇见了珩,又为何让珩丢弃他?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别人不要,可以任意遗弃的!
如果没有遇见珩,他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就不会想死也死不了……如果永远有尽头,他只希望尽头快点到;如果世间有地狱,他只希望能拉珩一起下地狱;如果现在让他选择,他想再见珩一面,然后挖出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看他怎么就这么忍心将相处了好几百年,无一日不在一起的自已丢掉……
不过湛浔相信,这样的怨恨到最后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因他再也不会思考,再也不会像初时不停的问为什么,也不似现在这般会出神想这些事情,会变得跟他身旁这些人类一样,不痛、不饿、不眠、不休,有如行尸走肉吧?
这个必然的结果湛浔也由开始的惶恐至今变得毫无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错,可是他竟然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因为只要一想到他再也不会因为想到珩而心悸、怨恨、痛苦,更不必因为回忆到与珩的一切过往而难过、伤心、愤恨就觉得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也好呵……
他相信只要他在这里的一天就总有一天会遗忘所有的事,所有让他开心、痛苦、悲伤、生气的事……
湛……湛浔……
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声音让湛浔的动作兀地一顿,感觉心脏忽地狂跳,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揪着心口在地上打滚。
湛浔……
有声音自他脑海深处扩散,像石子投递至水面般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顿觉脑子一阵天摇地动,强烈的晕吐感让他闭着眼睛也觉得天崩地裂。
是……谁……
湛浔,湛浔……
别叫了,好痛……
湛浔闭上眼捂着耳朵,想制止那个声音继续张狂,可怎么也压制不住声音愈扩愈大。
「喂!你少装死!快工作!」看守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与他脑中的声音重叠。
湛浔睁开眼,映入眼瞳的是那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仍不停地回响着:湛浔!
「湛……湛浔……醒醒。」
湛浔睁开涣散的金眸,眼前有好几张模糊的面容,他吃力地眨了眨眼,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他胶着的神智、散乱的心绪方才凝聚,渐渐地,他也能看清楚东西了……
率先倒映在眼底的,是苻聿珩苍白的脸。
一开始,湛浔没认出眼前这张脸是属于谁的,他只是恍恍惚惚地转动眼眸,浑浑噩噩,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至另外还有人的声音传来,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小兄弟?小兄弟,你看得见么?」
「会不会被封在冰里太久,所以一时半刻回不了神?」苻聿珩见湛浔发直僵硬的眼神,臆测着,一边将掌心贴上湛浔的额,一边收紧手臂,将他纳入怀里。
「应该是。常人被封进冰里都不可能活这么久,小兄弟还活着不可能不受伤。也许他受了什么内伤……」临蹲在湛浔身边,望着他紫白的面容,指尖轻触他脸上的鞭伤。
他们一直到天庭打败黑龙一族,才有机会来到北冰原,一到北冰原,他们全都讶于黑龙一族竟非居于冰原之上,而是冰原之下,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苻聿珩急着想找湛浔,几乎翻遍了整座冰原,才在黑龙族人称之为冰宫的地方发现被封在冰壁里的湛浔。
「据我所知,黑龙一族的刑罚中有道叫『夺魂大法』的。是将活生生的人封进冰里,让其一辈子脱开不得,做着被奴役的恶梦,到最后灵魂被消弭,整个人被抹杀,只剩空壳……」柳随风虽然看不到,但自苻聿珩与临的言谈间猜测,也猜得出湛浔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那小兄弟还是小兄弟么?」临惊异不已的问,凝视湛浔呆愣的模样,想自他脸上找寻一点动静。「小兄弟?」
「我也不知道,载记是没人能逃过这种极刑,不过湛浔不是人类或其他的神族,也许会有不同的情形。」柳随风微微皱眉,捂住心口,北冰原的气候让他倍感不适,他感觉得到这副身躯已经快要到极限了,然而此时并不是说出他状况的时机。
柳随风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他不似临感受天地万物的能力强,可也觉得这北冰原的氛围让他不好受,他是目不能视,就已如此难受,想必临更是强忍着吧……
何况他还能感受到苻聿珩与湛浔的心绪,这让他更加不好过吧……柳随风强打起精神,极不愿再加重临的负荷。
苻聿珩听闻,想起朱雀同他说的话,这一思一想间,他心中已然有底,忍不住将湛浔抱得更紧了些。
「黑龙一族向来不将人类还有其他神族当一回事,他们对小兄弟这个『伊格』也不会手下留情吧?」临强忍着泪,哽咽道。
伊格……湛浔的身子抖了下,嘴唇不能自己地颤抖着。
「好了,别说了,湛浔在发抖了。」苻聿珩抚着湛浔的发,查觉到他对「伊格」这个名词有反应,却是恐惧得发起抖来,忙道。「湛浔?湛浔,你听得到我么?」
头好痛……湛浔觉得他的头有人踩过、踏过、还在他的脑里放进了钉子,只要他一动,脑子里的钉子就刺得他好痛。
「他眼睛在看人了,醒了,醒了……」临瞧见湛浔那双金眸游移着不知在看什么,喜叫出声来。
「呜……」湛浔紧皱着眉,自紧缩的喉间逸出一声呻吟,随着声音的自由出闸,他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仿佛做了一场很可怕、很可怕却记不得内容的梦的湛浔,在金眸焦距凝聚的瞬间,看清了那深烙于心版上的面容,爱恋、欣喜、伤怀、憎恨、怨愤……无数种感情纷纷混杂在一起,看着珩拉开笑容──那记忆中未曾改变的笑容,最在残留在他心底的感觉只剩一种──憎恨。
「呜……」湛浔瞪大了眼,死瞪着苻聿珩。
「湛浔……」苻聿珩释怀的轻唤着,即使发觉湛浔眼里霎那间全教恨意给占满,他还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湛浔抬起微颤不停的手,揪住苻聿珩的衣襟,想问他为什么要把他丢给黑龙,可是话到了嘴边,他觉得答案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挖出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苻聿珩乍见湛浔清醒,向来能言善道的他,竟也词穷了。他手覆上湛浔揪着他衣襟的手,缓拉开嘴角,给他一个笑容。
「主子,小兄弟醒了,他的元灵没有被消灭……」临看着两人大团圆,忍不住拉着柳随风的手,低声哭了起来。
「那就好。」柳随风也为苻聿珩和湛浔开心。
「太好了……我们没有来得太迟……」临一哭,眼泪便止不住地猛掉。
「……珩……」湛浔自抖个不停的唇间唤着。
「我在。」苻聿珩的笑容因湛浔认出自己而扩大,他眼底打转的泪水不自觉地落下。
他的小黑龙,他的湛浔呵……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幸好没有太迟,幸好啊……
「珩……珩……」湛浔确认似地不停地唤着,将头靠在苻聿珩的肩膀,深吸口属于苻聿珩的气息。
「我在……我在……」苻聿珩抱紧湛浔,除了这句话,再也吐不出其他的话语。
「我……」
「你受苦了,我都知道……」
湛浔嘴角慢慢地上弯,形成一个诡异的笑弧,他张开右臂,抱住苻聿珩,在他耳边轻道:「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吧……」
说罢,湛浔伸出左手的利爪,毫无预警地插入苻聿珩的心窝,苻聿珩感觉到有异物刺进他的身体,接着一抹钝痛自异物侵入的地方漫延,他低头望进湛浔写满恨意的金眸,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嘴一张,咯出的却是一大口血。
「苻兄弟!」一旁的临查觉不对,一见苻聿珩吐血,不由惊叫。
临的叫声在苻聿珩听来感觉是自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湛浔的手捉住了苻聿珩仍在跳动的心,狞笑一声,「嘻嘻……一定是黑色的……黑色的……珩说过坏人的心跟好人的心是不一样的……坏人的心是黑色的……」
「湛……浔……」苻聿珩觉得全身的气血逆流,全汇向被湛浔捉住的心,难过得快要爆开,喘着气,好不容易自喉间挤出声音来,「没……没关系……」
他扯开个笑容,对湛浔道:「我……明白……」
早在朱雀警告他,方才柳随风提起时,他就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然而湛浔方才醒过来时,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恨意,那么湛浔会杀他,也不足为奇了……可他不后悔,后悔的会是湛浔,痛苦的也会是湛浔,只是,让他略感遗憾的是,他无法再陪在他身边安抚他。
「你不明白……不明白……」湛浔摇了摇头,苻聿珩怎么会知道他有多恨他?他怎么会知道!
「没关系……我知道……」苻聿珩边说边吐血,竭力维持笑容,颤抖不已的指尖抚上湛浔的脸颊,「我……明白……不要自责……」
湛浔左手成爪,一用力,苻聿珩的心脏就这么被他掏出,瞬时,苻聿珩的血喷上湛浔的脸,他胸口破了个大洞,而犹在跳动的心脏被湛浔掐在手心。
苻聿珩倒在湛浔身上,试图再抱抱湛浔,要他别伤心,奈何元灵正欲离身,撕扯着他的心与身体,无边无际的痛让他难以成言,更难以自如控制身体。
湛浔……我的湛浔……多想再抱抱你……苻聿珩带着这样的遗憾,元灵出窍,飞向白虎的所居地。
他怀中的羽毛在苻聿珩元灵出窍后掉在地上,它轻盈地飞起,落在不远处。
「苻兄弟!」临大叫。
「不要过来!」湛浔凶性大发,朝正欲接近的临咆哮。
临脚步一顿,满脸惊恐,「湛浔,你听我说,我们不是故意这么晚来的,因为天庭和黑龙的战事一时之间无法结束,苻兄弟又为了能早些找到你自请当先锋,这一来一往,就拖上了这些时日……苻兄弟不是故意这么晚来找你的……」
「住口!」湛浔阴恻恻地扫了眼临,成功地吓止临,他推开苻聿珩,看着左手的心,略带不解地皱起眉,「为什么不是黑的?珩是坏人,他的心应该是黑的……他把我丢掉,他不要我了……没有人要我……我是不被需要的……我爹娘丢了我,珩也丢了我……没有人要我……珩放手了……那时候他放手了,我向他求救,他还笑得出来!啊──」
临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苻兄弟没有丢下你不管,他那时受重伤,快死了……」
「你不要为珩说话了!我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湛浔抱住头,抱着苻聿珩的尸首跪在地上,泪不停地落下,「我再也不要相信人了……呜呜呜……」
一旁的柳随风只听见片断,并不甚明了发生什么事,才想问临,他感觉脸颊被羽毛一类的东西给贴上,于是伸手往脸上一摸,摸到了一根羽毛。
尔后,不需临加以描述,柳随风也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他轻叹一声,想起之前同苻聿珩说到的话:命运摆弄。
羽毛在柳随风手里化为乌有,他知道羽毛完成了它的任务,回到了主人身上,忍不住叹息。
「临。」
「主子……苻兄弟他……」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沙哑。
「我们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命运。」柳随风伸出手,感觉临的手握住他,他微微一笑,安慰道。
「可是……那小兄弟怎么办……」
「他也有他的因果,今日他种下了因,要好几百年才能得到果。」柳随风听着临的声音充满哭意,不由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来,在半空中挥呀挥的,想替临擦去泪水,无奈他目不能视,捉不准焦距,根本没摸到临。
「我不懂,苻兄弟跟小兄弟明明……明明……」临自己俯低头,让柳随风摸到他的脸颊,为他拭去泪水。
「你太心软了……」柳随风只感遗憾,却没有临那感同身受的强烈反应。
「主子,我们不能帮帮他们么?明明有我们在身边,为什么苻兄弟还有小兄弟还会这样……要是小兄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定会很难过的……」
柳随风闻言,沉默半晌,才缓道:「他会明白的。这也是湛浔自己要去走的路。」
「我们能不能陪在他身边?等到他明白?」
「当然可以。」柳随风微微一笑,抚着临的脸庞,抚平他的悲伤。
湛浔捉着苻聿珩的心,抱着他的尸首呆坐着,重覆着「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苻聿珩的身体冒出点点金粉,湛浔眯起眼,摊开右手心,金粉似有自己的意识,全数集中到他的掌心,金粉最后褪成一片黑色的鳞片,那是他那日被苻聿珩拔去的鳞片,鳞片溶化在他的手掌中,原本空缺的地方,重新长出鳞片。
湛浔如获重生,原本以为会消失的心痛,却没有消失,他不解地望着苻聿珩,知道这份心痛是针对苻聿珩而发的,却不明了为什么他都让苻聿珩翻肚了,鳞片也重新长出来,可心还是好痛好痛……
啊,一定是因为珩翻肚了还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所以他的心还在痛,可是珩翻肚了,他要找谁消他的心头之恨?
想着,他推开苻聿珩,愣愣的瞪着那毫无生气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怎么也止不住。
「湛浔,你能不能把苻兄弟的心还给他?」不知何时,临已站在一旁,为难的问湛浔。
湛浔没有异议地把心丢给临,临忙接住,把心放回苻聿珩的尸体里,他喃念着不知名的语言,没多久,苻聿珩身上的血已洗清,又就地挖了个大洞,把苻聿珩放进去,然后将之冰封,苻聿珩带着笑意的安详面容被封于透明的冰中,看来是那样的刺眼。
湛浔突然推开临,狠狠踩碎冰块,把苻聿珩的尸身挖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心好痛,好痛啊……
「啊──」湛浔大吼一声,把脸埋进苻聿珩的肩膀,「痛死了,不要再痛了──不要再痛了──」
能不能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痛楚?要怎样才能去除?怎样才不会痛?
「小兄弟,你不要这样……」临痛哭失声,他感受到湛浔心中那强烈的爱与憎,难受的跟着湛浔一直哭。
柳随风听他们两人哭成一团,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尤其是临,他哭成这样,让他有些慌乱,于是他轻叹口气,决定逆天行一次,告诉湛浔原本该由他自己参透的真相,「临。」
「主子……呜呜……小兄弟一直在哭……我好难过哦……」临边哭边说,柳随风拍拍他的手。
「你带我到小兄弟身边去。」
「哦。」
临搀扶着柳随风,走到湛浔面前,湛浔发现他们近身,想躲避时,他的额头教柳随风的手掌覆上。
「你干什么……」湛浔才想挥开柳随风的手,但脑海迸出由柳随风递传而来的影像,一幅接着一幅,让他接应不暇,也顾不得挥开柳随风的手了。
只是影像的内容太过震憾,湛浔瞪大了眼,身心俱颤,「我不信……」
「咳!」柳随风一声剧咳,收回手,倚在临怀里,止不住咳地咳出血来。
「主子!」临手忙脚乱地顺着柳随风的背,一边为他擦去咳出的血。
「我没事……」柳随风好不容易止了咳,微喘着气朝担心不已的临露出个笑容,他看向湛浔,「小兄弟,这都是真的……你毋需怀疑……」
湛浔面容扭曲,虽然心里已然相信,可仍嘴硬的说:「我不信……我不信……」
他口里虽然这么说,可是不知为何,他知道柳随风告诉他的,都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应该是珩把我丢掉了,害我一直在搬冰块,害我被黑龙打……这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不是……」说到最后,他抱住苻聿珩的尸身,放声大哭,「珩啊──」
珩没有丢下他,他那时受了重伤,没办法来救他,当他被黑龙一族的人虐待时,他忍着寒气迸发的苦为了救自己上天下地,当他被夺魂大法控制饱受折磨时,他上战场冲锋陷阵就是为了早日救他出来……
可是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
「珩──你活过来啊──你活过来啊──啊──」湛浔痛彻心扉,任凭他哭到声嘶力竭,苻聿珩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活过来对他笑、教训他了……
「你跟我说话啊!你打我啊!你对我笑啊!你生气啊!啊──」湛浔蹭着苻聿珩,「珩你不要翻肚……不要翻肚……」
「小兄弟,你让苻兄弟安息吧!」柳随风微颤着手,拍拍临的手背,「临,你帮帮小兄弟。」
「是。」抱着柳随风的临早已哭得不可自遏,他放开柳随风,来到湛浔跟前,想掰开湛浔紧抱苻聿珩的手,「小兄弟,我们把苻兄弟封在冰里,这样他的尸首不会腐败,得保容颜。」
湛浔摇摇头,甩开临的手,泪如雨下,「珩还没翻肚,我们的小指有月老公公的红线绑着,不、不会分开……珩说过我是妻,他是夫,我们不会分开的……都是我……呜呜……都是我……」
「小兄弟,苻兄弟已经往生了,你让他好好的走吧,他也说过要你别自责的。」临觉得好难过,他无法负载这么沉重的悲伤,眼睛都快跟着湛浔哭瞎了。
湛浔还是不肯松手,「我陪着珩就好了,你们走吧。」
「我们答应过苻兄弟,要照顾你的。」
「我只要珩就好了。」湛浔眼眸闪了闪。
临倒吸口气,「小兄弟,你不能自杀,你自杀也找不到苻兄弟啊!」
「不然我要去哪里找他?珩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他翻肚了我当然要跟着翻肚,这样我们才不会分开啊!」湛浔心里的念头被看透,生气的吼。「你不要管我!我不要离开珩,我要跟他在一起!」
「哎呀,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小兄弟。」临深怕湛浔真会寻死,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仙人跟神族死后,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不懂……」湛浔哭得更伤心了,「我就是笨嘛……我不想珩走太快,这样我要是翻肚了会追不上他的……我很笨,跑不快的……」
「仙人死后,还有元灵在。」柳随风道。
「元灵?」湛浔相信了,他连忙低头想在苻聿珩的身上找「元灵」。
「元灵不在苻兄弟身上。」
「那元灵会到哪边去?」湛浔急了,「我一直抱着珩,为什么元灵还是不在了?为什么?」
临忍不住回他:「到白虎那儿去了,依他的判决轮回转世。」
湛浔一听,「白虎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好,我们带你去,可是你要先放开苻兄弟,让我好好的把他埋葬起来。」临劝哄着。
湛浔迟疑了下,「找到元灵,珩就会活过来了么?」
「不会,他会有新的身体,所以你把他旧的身体埋起来,好不好?」
湛浔有些怀疑地盯着临好一会,才点点头,终于肯放开苻聿珩的尸身,让临好生安葬。
临重新将苻聿珩封入冰壁中,湛浔仰望着苻聿珩,望着他安详的遗容,泪止不住地直掉,「珩,我的心好痛哦,痛到快要翻肚了……为什么会这样……」他双膝一软,跪趴在地,「珩,你教教我啊……教教我啊……你不要走太远,等我去找你……不要跑太快……我会追不上……珩……」
「小兄弟,我们去找白虎吧,如果来得及,也许还能让你见苻兄弟一面。」临拍拍湛浔的肩,想着他也曾经这样安慰过苻聿珩,不由得又鼻酸了起来。
「好。」湛浔用手背擦去泪水,任由临牵着他,同柳随风一道离开,往西方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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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说话的是一只巨大的白毛黑斑的老虎,他有一双十分美丽且稀有的紫色眼珠,然而那双眼却不含任何情感,散发着一股威严无情的感觉。
与朱雀的冷漠不同,他看来更加严谨戒慎,冷酷不讲情理。
「为什么不行!我不小心把珩的元灵弄丢了,现在要捡回来也不行么?」湛浔跳脚,要不是临揽着他,他早冲上去跟白虎大打出手了。
「白虎,法理不外人情,求求你让小兄弟见苻兄弟一面吧!」临抱住湛浔的腰,让他没办法自由活动,一边恳求。
「临,你还敢跟我求情?上回要不是你,柳随风早投胎了,你现在带着他跟这只黑龙来,是又想拆我的台么?」白虎一见临就有数不清的抱怨。
「哎,白虎,那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你就高抬贵手,再帮小兄弟这一次忙嘛……」
「不行。」白虎长尾巴一甩,说什么都不肯。
「臭白虎,你以为你是谁啊!谁都不能阻止我找珩啦!」湛浔终于挣开了临的抱持,一脚踹上白虎的屁股。
「你竟然踹我!」白虎怒极一吼,风沙走石,漫天飞扬。
「踹你就踹你!带我去见珩!」湛浔可不再是以前的湛浔了,他机灵地一个瞬移,人就坐上了白虎的背,任凭白虎怎么甩,就是不下来。
一龙一虎相争,最后是拗执的湛浔获胜。
「你们下回别再跑来这里烦我!我有我的事要做,不是天天闲着让你们搔扰的!」白虎倍感困扰地垂下耳朵,他最厌恶的莫过于热闹,他喜欢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做他的事。
偏生千年前临跑来闹过一次,千年后他又带人来闹,他白虎自诩奉公守法又没伤天害理,怎么就倒楣成这样?
「白虎,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临衷心感谢。
白虎瞥他一眼,视线落在临身后一直没出声的柳随风,眼底快迅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他不再注意柳随风,只道:「小黑龙,你随我来吧!你们两个在这里等。」
「快走快走!」湛浔推着白虎,白虎恼得只差没张口咬湛浔。
他带着湛浔到来一处植满柳树的河畔。
「珩呢?」湛浔四下张望,放眼望去全都是柳树,连个鬼影也没见到。
「急什么?」白虎一声虎啸,柳树林霎时大开,分列两排让出一条大路,「走吧!」
白虎率先飞进路里,湛浔也跟着飞进去。
两人飞了一阵子后,终于飞过了柳树林,来到一大片朝阳花田(葵花、向日葵)。
「到了。」白虎停步。
瞬间,他幻化成一名身着白衣,肩胛处披着兽毛,白色的发全往左梳,束成一束,以着玛瑙之类的玉石缚住,有一双紫眸,虎纹图腾自眼角延伸到太阳穴没入发际的男子。
「这里不是花田么?」湛浔不解,以为白虎故意捉弄他以拖延他跟珩相聚的时间,「你是不是骗我!珩呢!」
白虎睨眼湛浔,伸出手指,一道紫光由他的指尖射出,照在一朵朝阳花上,他合上眼,似是在感受什么,须臾,他收回紫光,张开眼,轻叹口气:「小黑龙,你来晚了,苻聿珩已经打入轮回道转世了……」
「那是什么意思?」湛浔不懂,他只想见珩,想把珩的元灵捡回来啊!
「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我要见珩……」湛浔瘪起嘴,金眸蓄满泪,就要放声大哭。
「他已经转世了,我也无能为力。」白虎一个翻手,一朵盛开的朝阳花即躺在他的掌心,「这给你,你看了就明白。」
湛浔接过朝阳花,「看什么花……我要见珩……」他话尾没去,看见朝阳花的花茎上隐隐泛着白光,白光乍现又隐去,上头浮现一行字:
苻聿珩,身为仙人未有仙人自觉,豢养神族,违反天规律条,判打入轮回道,永世不得再为仙人,永生受轮回之苦。
上头写的,拆开来一字一字湛浔看得懂,可合起来变一句一句,便完全超出他理解的范围。
「我不懂……」湛浔紧紧抓着花,「这是什么意思?我再也见不到珩了么?」
早知道不要听临的话来找白虎,早知道就先翻肚跟上珩的脚步,现在珩非但跑得不见人影,还被打入什么轮回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可不可以也跟着下去找珩?
白虎难以置信地瞪着湛浔,自言自语:「怪了,我记得黑龙一族的人没这么笨啊……」
这种从一出生就该知道的事,怎么湛浔完全不懂似的。白虎不知湛浔便是引起天庭与黑龙一族大战的引火线,只当他是只想找爱人的黑龙,而就算他知道湛浔是何人,他也不会关心,只因那并非他的职责范围所在。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珩了……白虎兄,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珩……我好想见他啊……」湛浔边说,泪也不停地掉。
「我先带你出去,出去再说,你把花拿好。」白虎一见湛浔哭,立刻慌了方寸,他拎着湛浔的衣领,就这么带着他飞回临他们所在的地方。
临一见他们回来,忙挥挥手,跑了过来,「怎么样?见到苻兄弟了么?」
「没有……」湛浔跪坐在地上,死抓着花不放,一边哭。「临兄弟骗人,珩不在这里……」
「我……我……是苻兄弟已经转世了么?」临望着白虎问。
「是的,他一到这里,就去转世了。」白虎也无奈。
「命运如此,你们注定错过,注定分离。」柳随风开口了,他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然而他却不能言明。
「我们不会分开,有月老公公的红线绑着怎么还会分开呢?」湛浔失了心魂似荀喃念着,他伸出左手的小指,「红线啊红线,你告诉我珩在哪里好不好?珩……」
「小兄弟,苻兄弟转世了,你可以去找他的转世啊!」柳随风提点。
不过这话湛浔没听懂,临倒是明白了。
「是啊,小兄弟,你去找苻兄弟的转世,然后……」临停口,瞄眼白虎,原本他想说循他救柳随风的路子走,可白虎就在一旁,他可不想说出来戳白虎旧伤。
「转世之后,珩会在哪呢?」湛浔茫然的问,看得出他并不明白什么叫转世轮回。
「这……」这问倒了临,临压根儿不知道苻聿珩轮回成了什么,天地万物,物物皆有可能,这便是轮回道。
苻聿珩可能成了一只老鹰,也可能成为一只蝴蝶,或是一株杂草或是猪牛羊虎豹,运气好点的,便是为人,在人世间若是生在个好人家,好歹还能活个几十年……要想找到苻聿珩,是大海捞针,压根无可能。
「小兄弟,你只能等了。」
「等?」湛浔低头看着花,那大大的花朵,明艳的色彩,让他想起与珩相处的点点滴滴,愈想,他哭得愈凶。「要怎么等?」
「等苻聿珩的某一世,若他有幸成为凡人,若他有幸忆起了自己的前世是仙人,那么你们或者有可能再相聚。」白虎看见湛浔哭,心中一乱,什么都说了。
他最怕见人哭了,想当初临也是用这招才得逞的。
「等,我等……我要等珩……」湛浔一个劲的点头,金眸蓄含的无助与茫然教人不忍。
从此往后,湛浔便于人间寻寻觅觅那深刻于心版上的身影,他不敢轻乎任何生物,他甚至怕踩到珩转生的杂草、或是不小心打死珩转生的蚊子,他小心翼翼,于人世间打转。
时光苒荏,有好几次,他都以为他找到了苻聿珩的转世,可一晃眼,苻聿珩又不见了,转世去了……
就在不知几次的失望与希望交替,湛浔终于找到苻聿珩的转世了,这一次,苻聿珩很幸运的转世成人。
湛浔不敢再离开,从苻聿珩出生开始,便默默的守护他,等着命定的那一天,也就是他们再次重逢的那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