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四周种着柳树,建筑风格带着南洋风情,挑高的地板为的是不使白天酷热的暑气逼人。
方要踏进小筑,一名婢女匆匆忙忙的跑来。
保总管拦住她。「怎么了,这么慌忙?」
「保总管,不好了,昀所少爷他……」婢女慌张的说。
「昀所少爷怎么了?」
「少爷又发作了。」
「什么!」保总管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现下却显得十分紧张,他转身对梅子柔说:「少爷现在不适合见你,请随着香儿先到别苑,等少爷好点,会再通知您。香儿,带子柔姑娘到落梅轩去。」
交代完,保总管一刻也不多待的进入小筑。
香儿欠欠身,「子柔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离远的保总管,梅子柔心想,依现在的情形,看来是谈不成事了,唉!为何到哪儿都有麻烦事儿?
「香儿姐姐,可否请问一下?」
见梅予柔皱眉叫着自己,香儿以为自己犯了错,连忙惊慌的跪下。
「对、对……不起,香儿要是有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瞧她紧张成这样,他不解的问:「怎么了?」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奴婢身分卑微,哪受得起子柔姑娘唤声姐姐?而且您可是昀所少爷的陪葬品,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是再尊贵不过的垩人,您一定是在生奴婢的气了,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奴婢的无知。」香儿害怕得身子直发颤。
「啊?」在梅坊里他都是这样唤服侍他的人,怎么来到这儿反倒成了骂人话了,看来是风情不同的原因吧!「你误会了,在我的家乡,刚刚的称呼只是一般称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真,真的吗?您没有生奴婢的气?」香儿怯怯的用眼角觑她。
「嗯!」梅子柔露出友善的微笑。
望着她的笑容,香儿顿时脸红。「子柔姑娘笑起来更美了,啊!」知道自个儿对她甜美的微笑失了神,连忙道歉:「对不超,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您,请恕罪。」
瞧她慌张的模样,梅子柔的笑意更深。「你还真是容易紧张呢,没关系的,反正被人这样说我也习惯了,能问你件事吗?」
「请、请问。」虽然雅小姐生得美却脾气不佳,眼前的梅子柔不仅温柔,面貌又更胜雅小姐,香儿庆幸自己能服侍这样的美人。
「你们口中的昀所少爷是谁,还有那位少爷是不是有病在身?再来,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是什么陪葬品,可以告诉我吗?」心中一连串的问号,他非弄清楚不可。
「这……」香儿秀气的脸庞马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夜里,封岛的风甚凉,与白天的酷热有差别,阵阵凉风吹起阵阵的寒意。
落梅轩里,梅子柔披上外衣身倾窗棂,双眸仰望着天上繁星。
在他的逼问下,香儿终究为难的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原来,他们口中的少爷是这岛上的当家封昀所,性格极为谦虚有礼,由于从小体弱多病,以致长年久居宅院极少出门。
至今因病而未能娶妻留下后嗣的封昀所,大伙儿只要一听见他的病又犯起,总是生怕有个万一;要真有个不幸,那么封岛将会因为没有继承者而陷入混乱中。
而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垩人」,就是陪同死人埋葬的「人」。
能成为封家当家的陪葬品,不仅要才貌兼俱,还要与当家的八字吻合,为当家的带来好运与福气。
他,梅子柔,正是他们在精挑细选后,挑选出最适合封昀所的绝佳陪葬品。
身为当家的陪葬品,可是集荣耀于一身的事,很得村民们的尊重;不过这样的风光也只有在当家生前,只要当家的一死,身为陪葬品的垩人,不论死活都得与之一同陪葬。
一想到此,梅子柔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
依那张契约书看来,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挑选为陪葬品了。
「麻烦!」要是如同香儿所说,那他要离开这里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反正事已如此,也只有等见过那位体弱多病的少爷再说;毕竟他是他的债主,也是唯一能够做主之人。
「真麻烦,睡了。」
正当他想睡时,二道人影冲了进来,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将刀架在他的颈上。
其中一名黑衣人威胁道:「别动,别出声,不然杀了你,听见了没?」
梅子柔叹了口气,秀雅的眉微蹙起,
唉!都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还被人要挟,真是麻烦。
早习惯被人威胁的梅子柔,神情平淡的凝视他们。
「你们应该是在京城想请我一谈的那群人吧?」梅子柔看着另一人不动如山的模样,不难猜出他的身分。「你应该就是头儿吧?叫他别用刀架着我,」
带头者手一挥,黑衣人马上移开了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你真是问呆了。」梅子柔顺了顺被黑衣人弄乱的发丝。「早上在厅上见着雅小姐,再想想京城里那不客气的邀请,就不难联想在一起了吧!」
带头者似乎对她的敏锐很满意,露出了笑意。「真不愧是长老们挑选出来的陪葬品,人不仅生得美,还甚是聪明。」
「别废话了,说明来意吧!」
「你该知道你是陪葬品,而现今的当家是个快死的人。」
「是。」
「想陪他一块儿死吗?」
「不想。」梅子柔简洁的回答。谁会想呢?本来以为是来抵债的,没想到却成了人家的陪葬品。他都还没娶妻生子,可不想英年早逝。
「我想也是,要不要和我合作?」
梅子柔挑起眉,「合作?」
「没错,合作杀了封昀所。」他提出优厚的条件,「只要你能让他死,我保证你不必成为他的陪葬品,还会给你一笔钱,这条件不错吧?」
「是不错,不过……」梅子柔可不是头脑简单之人。「杀人偿命,到头来我就算不做陪葬品,还是得死不是吗?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挺精的。」
「以你的聪明,会留下证据让人知道是你所为的吗?这太不像你的作风。」带头者走至梅子柔的身边,轻抬起她的下颚。
「你倒是挺了解的嘛!」
梅子柔绝对能将暗杀布置成自杀事件,还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只是他不是笨蛋,带头者那昭然若揭的企图,他哪会察觉不出他找自己合作的目的,他真的很不想卷进他们家族间的明争暗斗。
「就是了解我才找你合作,你的答案呢?」
「不要。」
「你想死不成?」对他的回答,带头者有些讶异。
梅子柔撇撇唇,「不想。」
「那为何不杀他?」
「我不想卷入麻烦事。」
带头者由腰间取出一把短刀,架在梅子柔的颈上。「这样你还会说不要吗?」
「利诱不成,现在用威胁啦!」梅子柔不屑的嗤之以鼻。
「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杀了他,二是被我杀。」
梅子柔眼儿一转,「我能选第三条吗?」
「别和我打哈哈,不然马上杀了你。」
麻烦依然是麻烦,看来是避不掉,不过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吧!「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除了你刚开出的条件外,我还要南岛的南海之杞,如何?」他从不做亏本事,就算是生死关头也一样。
「你还真是识货,没问题,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太瞧不起人了,对他来说,真要杀人,一瞬间就够了。
已经想睡的梅子柔下逐客令赶人。
「事情谈完了,夜深了,我可以睡了吗?」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会在暗中监视你。」
没理会他的话,梅子柔迳自上榻而眠。
在封岛也住了好几天,大家对他这个陪葬品真的是敬重有加,走到哪儿一定都有人随侍在侧,连大老远的也会有人恭敬的对他敬礼。
午后的气候很是炽热,难耐房内的闷气,梅子柔无聊的到后花园的凉亭中。
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见着封昀所;当然,没杀了人,他也就无法离开。
他无奈的一叹。
被唤来伺候他的香儿,扇着凉扇为他消暑气。
「子柔姑娘,您怎么了?」
「香儿,我都来了这么多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位昀所少爷?」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悠闲舒适,不过他讨厌这儿的气候,白天热得让人出一身汗,害他非得洗上好几次澡,夜里又冷得让人窝在被窝里还直发抖。
「这香儿也不知道,见不见昀所少爷得看少爷的病况而定。」
「哦,为什么?」是知道他体弱多病,不过见个人需要这么麻烦吗?
「这……」眼儿瞟着四周,香儿怯怯地道:「子柔姑娘可别说是香儿说的,听说这宅子里有人想对昀所少爷不利。」
这事应该不用听说吧,都有人找他杀人了。他装作不知情的说:「是吗?」
「嗯!真的。」香儿点头如捣蒜,「不过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因为仆人的疏忽,差点让少爷遇害了,所以保总管才下令说昀所少爷身子不好时不见客。这些年由于少爷老是病情不稳,除了几名服侍少爷的仆人外,可以见着少爷的人是少之又少,就连雅小姐也是,所以她才会对您不放心。」
「不放心我?」
香儿眼神瞟啊瞟,做贼似的在他的耳边轻语:「是啊!因为子柔姑娘可是少爷的垩人,雅小姐是嫉妒您可以时时刻刻待在少爷的身边。」
「现在别说是时时刻刻了,我连一面都没见上你们口中的昀所少爷呢。」
「啊!那是因为您还没与少爷见面,要是少爷确定了您是他的垩人,您可是真的得如此的。」香儿警示他道:「还有啊,就是因为您还没见着少爷,不然以雅小姐的醋桶性子,才不会只找您点麻烦就算了呢!」
梅子柔干笑一声。唉!早叫爹别老要他们着女装了,现下可好,误会大了吧!不过若是表明身分,是否就能离开这里呢?
「我想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是……」正当梅子柔想说明白时,保总管来到凉亭。
「子柔姑娘。」他恭敬的打个楫,「昀所少爷有请。」
来了这么些天,终于能见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少爷啦!
随着保总管来到静谧的所别小筑,入了屋内,便飘来阵阵清雅的檀香味,房内摆饰十分简单,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华丽,这里只有朴实的几件家具,完全不像是个当家的住所。
再走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底处有帘幕低垂遮住后方。
站在距离帘幕十来尺的梅子柔,完全看不见里头的人长得什么模样,透过帘幕隐约可见那人身着白色单衣坐躺在床榻上,不时还会听见他传来几声轻咳。
保总管要他站在原处,自个儿走上前去,
他隔着帘幕道:「少爷,小的将子柔姑娘带来了。」
「咳咳!」又听见封昀所轻咳了几声。「我想和她单独谈谈,你先下去吧。」
「是。」应了声后,保总管便退出房间。
好不容易等到能够见到他,梅子柔当然要快些说明来意好离开。「我……」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封昀所打断。
「你能不能站近点?我看不见你的模样。」
梅子柔点点头,依话走近几步。
「我还是看不见,可以再近一点吗?」封昀所气若游丝的说。
梅子柔又照着他的话向前迈进几步。
「再近一点。」
同样的话,一连说了数次,梅子柔已经走到帘幕前。
「再近一点,我还是看不清。」
还要再近,都撞到帘幕了,他是不是想找麻烦啊?况且隔着帘幕当然看不清罗!直觉被耍的梅子柔没好气的说:「再近就走进去了。」
「那就走进来吧,听保总管说你生得很美,我也想看清楚被宗老们选上的陪葬品是何模样。这些天要不是我病着,早就见你了。」封昀所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想见的意味,反倒有种玩弄的笑意。
梅子柔对他的态度,着实感到不悦。「容貌是会衰老,并不能长久,没想到身为一岛的当家,竟也是好色之辈。」
「我是否好色,你何妨进来一观呢?」封昀所反将问题丢回给梅子柔。
原本以为一个久居深宅又病魔缠身之人脑子会很迟钝,但他的迅捷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好吧,就会一会你!毕竟很多麻烦还是得靠封昀所的死来解决,不靠近是无法达成目的。「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我瞧瞧你是何模样。」
伸出白皙的手掀开帘幕,往里头一瞧,梅子柔被眼前所见震惊了下。
病了好些年的人,不该是个消瘦颓靡的模样才是。这……这是病人该有的气色吗?
他的气色之好,让人根本不觉得他有病,反倒觉得他健康得令人吃惊。
封昀所那高人一等的身长,全身微古铜色的肌肤。而在白衣的衬托下,那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膛,更加充满男人魅力。
封昀所的脸庞俊逸有型。薄唇微挑、锐利的鹰眸炯炯有神,被他凝视,会不自觉地如同被吸入他深邃的眸子,有股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封昀所凝视着梅子柔,不由得掀动一边唇角,眼含嘲谑。「怎么,现在是谁好色呢?瞧妳看我的模样,眼珠子都快看掉来了。」
「我、我……」这家伙说什么?态度与刚才差那么多,说起话来真是恶劣!
在梅子柔一个闪神之际,封昀所强硬的将她拉入慎中,戏谑道:「别装了。哪个女人瞧见我不为我的容貌所痴迷,不过那种花痴我是不会放在眼里,倒是……」他用手指轻挑起梅子柔的下颚。「像妳这等美人挺合我的口味,我就要妳了。」
话落,封昀所冷不防的吻上梅子柔半开的唇办,趁势将舌伸了进去,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液。
一时呆住的梅子柔,在舌被缠绕了许久后才惊醒过来,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挥了过去。
没料到梅子柔会有此行动的封昀所,脸上瞬间多了五爪印。
「你、你……」捂着被吻得微肿的双唇,梅子柔气得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对他这种女装扮相有幻想之人不计其数,他都不予理会,因为每件事都理的话,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烦而已,况且他也无法控制别人脑子里的奇怪想像;不过敢动手动脚者,必定会被他打到没有行房的能力。但梅子柔没想到。一直以来保有的初吻,现在竟然被个男人夺了去。
要是吻他的是个女人也就算了,可现下吻他的是男人……男人耶!梅子柔的性格再如何温吞,火气也上来了。
封昀所摸了摸发烫的脸庞,在京城时,他早有耳闻梅子柔的事,知道她是个怕麻烦、很聪明、又从不吃亏的人。
对一个如此特别的人,本想只逗逗她一下,再差人将她送离封岛,毕竟他对活人陪葬的习俗并不苟同,不过这巴掌却让他改变放梅子柔走的心意。
小时候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他,只好扮演乖乖牌的角色装病博同情,为的就是不被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杀掉。
他长得愈大,性格愈不爱受拘束,也就益发觉得烦了,有时候被人伺候得累了,还会装病几个月都不让人服侍。然后偷溜出岛到他处玩上一玩;也正因为如此,在一次的因缘际会下,认识了也爱玩的皇上,皇上见他颇有才干,便封了个王爷给他做。
说真的,他根本不想当什么封岛的当家,要不是宗族规定,他老早就丢下当家的身分落跑了。
梅子柔的出现,正好引爆他潜藏的原始本性,唤醒他沉睡在心底深处的狂野欲望。
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的陪葬品了。
封昀所再次将梅子柔拥进怀里,用邪魅的声音道:「听说妳很怕麻烦是不?」
「放开我……」梅子柔扳着箝制住自己的手,怒视着他。
「我就是要妳觉得麻烦,而且是有口难言的麻烦。」
「你……」
「我要定妳了,陪葬品,我要妳和我一同入地狱。」
「你……」向来不被人占便宜的梅子柔,今天不只被封昀所占尽便宜,还被找足麻烦,他怒焰高张的狠狠咬下封昀所的手臂。
不理会手臂上被咬破的伤口,封昀所再次偷香吻了一下梅子柔的耳廓。才带着满意的笑意放开她。
一被放开,害怕再被占便宜的梅子柔像逃命般的往一旁躲开。
「你这双重人格的家伙,我和大家说去,说你根本没病,一直以来都足装病在骗他们。」不悦他的不轨之举,梅子柔大吼。
封昀所一睑无所谓,拿起一旁的青瓷茶碗饮了一口茶,邪魅的眸子透露出无畏的神情。「哦!妳去说,我是无所谓,不过岛民们会信吗?别忘了,我可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的当家,而妳只是来不到七天的陪葬品;妳说,岛民会信谁呢?」
「你……」可恶!他说得对,梅子柔无话可反驳。
「妳最好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只要乖乖的成为我的陪葬品就好,不然事情揭发了,难堪的人绝对会是妳,懂吗?」
「你是在威胁我不成?」
「就算是啰!」封昀所再将梅子柔一把拉入怀中,「再告诉妳一次,妳是不可能逃得了。」
「放开我。」梅子柔推开他,气得直往门外跑。
他的身后傅来封昀所充满着邪魅的声音——
「呵呵呵!妳逃不了,怎样也别想逃出我的怀里。」
梅子柔捣着耳。不愿再多听见他的声音,匆忙逃离。
在梅子柔离开后,封昀所拿起一旁的摇铃轻摇了几下。
听见铃声,保总管走了进来。「少爷可有事?」
「和宗长们说,我很满意这个陪葬品,要他们马上把她送来与我相陪。」他刻意强调「马上」二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