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的傅筱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什么异样,她将空白的时间用来陪住院的爸爸吃饭、聊天。
看见爸爸难得的笑容,傅筱安心中满满的感激,只差没跪下来叩谢天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依然非常充裕,她用赵棠雍所给的信用卡替自己买了几本书,然后又把泰半的时间消磨在医院里,献给她的父亲。
直到她开始觉得纳闷,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星期天。
他是不是有钱得过分了?用五千万包养下来的情妇,却从不使唤她工作。好歹可以叫她拖地、洗衣、倒垃圾,总比什么都没有,放任她惬意过活来得划算吧?
还是说,那天的球场打人事件对他的事业合作计划造成了影响,是以他这几天忙着挽救,所以才没有空来?
没关系,再等等好了。她如此告诉自己。
赵棠雍是大忙人,虽然每次顶多拨出一、两个小时给她,但是,他的时间依然被过分挤压。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并不代表她真的一无所知。
她知道他生活步调紧凑,总是凌晨三点才睡,有时睡不好,五点不到就翻来覆去,睡得好,也绝不超过七点,他的生活几乎都奉献给了工作,说实在的,像他这么忙碌的人,她这个情妇能派得上用场的时间,微乎其微。
又耐心等了三天,依然没有传来一点消息。
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情妇,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赵棠雍是主导者,有权力主导他们的见面与否,而她,只能乖乖的等电话,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挂念。
例如,电话为什么没有响?明明电源充足,而且收讯也好得很啊!
赵棠雍去了哪里?这些天他都在做什么?
难不成他不只有她一个情妇,所以忙着周旋?
今天他会过来吗?突然出现也无所谓,她可以学着适应的。
咬着筷子,傅筱安愕然惊觉——等等,难道,她这是在想念?
哦不!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他们之间充其量,就是一场金钱至上的虚伪情感交易,况且一切都才刚开始,她怎么可能会想念他?荒谬。
该不会是因为日子太无聊,所以才胡思乱想了起来?
当机立断,她不能再这样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空间里,没天没地的瞎想了,要不然光是想着赵棠雍出现与否,就会把她给逼疯。
恰巧,在出版社任职的大学直属学姊转介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傅筱安不希望自己像个废材似的在挂念一个男人的日子里浪费生命,遂而欣然接下这个临时上门的工作。
反正赵棠雍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自己的生活,再说,她哪儿也没去,就只是待在他给的屋子,把一堆拉里拉杂的英文翻写成中文而已。
杀时间、解无聊、赚小钱,一举三得,耶!
第一份翻译工作虽然只是小试身手,不过却让对方很满意,表达了希望能继续合作的意愿后,傅筱安毫不犹豫的当场一口应允。
在赵棠雍整整消失十一天八小时又四十五分三十二秒后,她到出版社签订新的翻译工作合约。
「最近还好吗?前阵子辗转听说你家里出了状况,一时联络不上你,真叫我担心死了。」陈瑜关切问。
「没事了,我爸爸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学姊又介绍一份不错的工作给我,幸福得很,走,我请学姊吃饭。」
「要吃饭可以,不过,得由我来请客。」拉着她,陈瑜往出版社巷子里的简餐店去。
用过了简单的餐点,久违的两人相偕到书店晃晃。
琳琅满目的杂志架前,最新一期的周刊封面,赵棠雍万人无敌的酷帅脸孔就这么摆放在书店最醒目的地方,让傅筱安无法不去看见。
「你什么时候也对这种商业杂志厌兴趣了?」陈瑜好奇。
「也不是,就觉得这个人挺上相的。」她随口说。
「上流社会的超级黄金单身汉,当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过这种男人,名媛淑女都抢不够了,轮不到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喏,听说前阵子他才刚跟这个上流名媛分手,这些人的生活还真是多采多姿呢。」陈瑜指着另一本八卦杂志的封面主角说。
傅筱安没答腔。这些事情她都知道,赵棠雍和丁莉岚吵架分手那天,她算是现场的目击证人呢!就是因为跟女朋友切八段了,他才会需要找个情妇来垫档,这么想,胸口突然觉得闷闷的。
这时,陈瑜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欸,我该走了,老板在找我,稿子翻译就麻烦你了,掰掰。」
送走了学姊,傅筱安毫不犹豫的抽起架上的杂志,用赵棠雍给的信用卡,买了关于他的采访报导。
报导里的赵棠雍,人部分对她来说都是很陌生的,毕竟她所认识的赵棠雍,就仅仅是这寥寥几次的碰面,以及旁人叙述所撷取出来的印象。
她知道他是大家口中的黄金单身汉,可她从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是如此高不可攀,更不知道他在商场上的成就是这么卓尔不凡,尤其别说是报导文字里所不断赞赏的,那个风流倜傥、俊美无俦,有着寻常人也有的小毛病的赵棠雍——不熟啊!
她呀她,真是个彻底失职的情妇呢!
他的喜好,她一无所知,他的要求,她做得零零落落,包养了她,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一场交易吧!而且是百分之百的惨赔。
将杂志放进手提袋,她难掩落寞的离开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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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棠雍阴沉着俊脸,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前座的张秘书不断重复拨打着同一组电话号码,明明是凉爽的春天,冷汗却在西服底下淌个没完。
接电话呀!傅小姐,拜托你赶快接电话呀!他在心里苦苦哀求。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将为您转按语音信箱……」
试了十来次,张秘书绝望的报告,「副总裁,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无法联络上傅小姐。」
赵棠雍绷着臭脸,下颚的线条刚硬得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可是座车的空间就这么点大,司机躲不掉,得直接面对他怒气的张秘书更是躲不掉。
「不用打了,直接把车子开过去,我倒要去看看这女人究竟在变什么把戏!」大衣底下的拳头紧拢得下剩一丝空间,眉宇更是活像打了结似的难解难分。
灰茫大雨,铁灰色的车子不顾一切的急速奔往目的地。
轮胎静止的刹那,赵棠雍豁然打开车门,宛若神只般的傲然步出,张秘书赶紧跳下车,撑开大伞,好为怒火高涨的老板遮风避雨。
忽地,雨中一抹狼狈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咦,那个人该不会是傅小姐吧?」
闻言,赵棠雍马上转过身,目光直直注视着冒雨奔跑的身影。
果然是她!他认出她总是随身携带的包包。明明一看就是廉价货,但是她却爱不释手,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它。
原来是跑出去了。
很好,她死定了,竟然敢犯了他的大忌,擅自关了手机!
不由分说,赵棠雍抢过张秘书手中的雨伞,雷霆万钧的朝她走去。
大雨阻挡了视线,傅筱安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前胞,直到狠狠撞进某人健硕的胸膛,早成了落汤鸡的她,这才纳闷的抬起满是雨水的脸。
「你去哪里了?」盛怒。
「你怎么来了?」乍喜。
两人异口同声,只是一个臭脸,一个惊讶。
「为什么把手机关了?」他怒问。
「嗄?我没有关手机呀!」傅筱安赶紧伸手在包包里捞呀捞,结果捞出了因为大雨而寿终正寝的手机。
完了!她的脑袋当下闪过这样的字眼,果然一抬头,就看到赵棠雍杀气腾腾的瞪住她。
不能怪她!她一直以为手机天生就是无敌耐用,以前她的旧手机可是跟着她餐风露宿的,摔了百来次还依然健壮好用呢!谁知道他给的高级新手机才不过几天而已,就被了结了性命。
「一定是因为淋了雨,手机坏了。」好心的张秘书帮忙解释。
赵棠雍回眸凛凛一睨,「要你多嘴。」
扫到台风尾的张秘书委屈的退开,转而朝傅筱安猛使眼色,用唇语催促她快道歉。
傅筱安的目光在雨人之间几次来回,最后,慢半拍的她总算会意过来,「对不起,我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也没想到你会这时候过来,真的很对不起。」
「废话说完了吗?还想要让我在这里站多久?还不快点开门。」
「哦。」她赶紧拿出钥匙,连续解开三道锁,压下铜质门把往内推。
突然,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纳闷的嗅了嗅。好像是瓦斯味……
「住手,别开灯,快点出去!」
赵棠雍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阻止她触碰任何电器,「张秘书,把屋里的窗户全部打开,快!」
下达命令的同时,他也捂住口鼻,迅速往屋里的厨房奔去,果然,在瓦斯炉上发现了罪魁祸首——水壶。
瓦斯味实在浓烈得厉害,傅筱安光是站在门口都觉得头晕。
只见赵棠雍眼明手快的关上了炉火,并连同阳台的落地窗都彻底推开,好让瓦斯的味道尽速散去。
接着他怒气冲冲的回到门口,「炉上烧开水,你竟然拍拍屁股给我跑出去,傅筱安,你这个笨蛋,晚一点再跟你算帐!」把后续事宜交代了张秘书处理,他拉着傅筱安就往停靠在雨中的座车走去。
「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她不解的问。
望着她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尽管怜悯,赵棠雍语气却仍忍不住恶劣,「到花园酒店去。你想中毒,我还不想死呢!」
「哈啾——」傅筱安被强行拉上了车子,结果车内的冷气让她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发现下雨的第一个时间,她跟街上的每个人一样,都急忙想招来一辆黄色计程车。
偏偏,平常满街横行的小黄,在雷雨疾急的天气里,竟然珍贵得像稀有动物,没能杀出重围抢到一辆不打紧,倒楣的是,她还被衰神附身,接连被连续三辆急驶而过的计程车溅了一身泥水。
当下,她火得连声咒骂,幸好肇事的小黄已经扬长而去,要不,只怕大雨不停的台北街头就要上演女人与计程车之间的追逐喋血战了。
冷静下来后,她想,与其一身狼狈的在骑楼下躲雨,还不如冒雨早早回家,至少还可以先一步投奔热水澡的怀抱,反正都已经被溅得一身湿了,也不在乎多淋一点雨,谁知道又发生瓦斯外泄事件……
「哈啾!」又是一个喷嚏。
赵棠雍见状是又气又心疼,他解开大衣的扣子,交代司机说:「把冷气关小一点。」旋即一把拉过她,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温暖的大衣里。
「我会把你们衣服弄湿的。」她想要推开他。
「别乱动!」他狠狠的警告她,收紧手臂,让她再也无法挣扎。
他紧拥着她,用他自己还有大衣保护着颤抖不已的怀中人。他眼里的小雏菊,真是狼狈不堪。
好暖,傅筱安伏在他怀里,冰冷的身子果然不再颤抖,只是……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眼眶不由得一阵发热。
不能失态,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衬衫,压抑内心的激动。
她温顺的紧贴在他的胸膛,赵棠雍看了怀里人一眼,面对她的乖巧,总算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车子抵达花园酒店,赵棠雍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搭乘直达电梯就往专属客房去。这一路上,傅筱安像是依附的菟丝花,紧紧攀住身侧健硕而温暖的身子。
她终于也可以依靠了,终于可以不再逼自己勇敢。
闭上眼睛,深深的汲取赵棠雍身上的气味,想要把这一瞬间的温暖,清晰的记忆在脑海中。
进了房间,赵棠雍腾出右手调高了空调温度,「进浴室去,把你自己弄暖。」
轻轻一推,活像个落难者似的傅筱安便被赶进浴室。
扭开开关,温暖的水源源不绝冲刷过渴望温暖的冰冷身子,她掬捧温水泼脸,让被冻得发青的脸颊不再毫无血色。
保住体温的同时,她也发现,身体里有一个角落被入侵了,被外头那个狂妄男人的温柔,毫不保留的入侵了。
而她竟忘了抵抗,甚至还打开心墙,欢迎着他占领。
心中警铃大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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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棠雍甩开浸了雨水的大衣、围巾,解开身上那些服饰的拘束,衬衫习惯性的卷起袖子后,抓起话筒就打给张秘书了解后续的处理。
他弓起臂膀,单手撑在腰侧,不在意头发散了些许在额上,「嗯,我知道了。明天叫人把厨房那见鬼的美式瓦斯炉换掉,全部改成智慧型电子式炉火。好,就先这样吧!」
挂上电话后,他整个人呈大字型的坐在沙发中央。
现在他有点烦躁,还有些自责。倘若今天没有执意去找她呢?那后果会变成什么样?以她的糊涂程度,只怕会把好好的一栋房子搞得灰飞烟灭,然后连自己都落得尸骨无存。
一想到最坏的情况,赵棠雍就忍不住直皱眉。
该死,他干么要在意?!真要有那么一天,也是她的错,她把自己的安全当作什么了?竟然忘了炉上的水就跑出门去,真是个笨女人!
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他把手枕在脑后。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可他的举手投足就是像足了一位出身皇家的天生王者,就连仰头闭上双眸,养精蓄锐的姿态,都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沐浴后的傅筱安,穿上干爽的浴袍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客厅里他似是睡去的模样。
她定在原处,迟疑着该不该上前,担心是否会打扰他。
忽地,似是察觉了被注视的目光,紧闭的双眸掀了掀,「有话要说就过来。」他动也不动的说。
傅筱安悄悄走近他,望着他俊朗的面容,「两句话,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掀开眼皮,赵棠雍冷冷瞅着两颊恢复红润的她,「还真是简单扼要。」撇了撇嘴,「你去哪里了?」
「到出版社签约。」
「出版社签约?你又跟别人签了什么约?」
「你说过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自己安排生活的,对不对?」
「所以呢?你想叫我住嘴,不许问?」
这个王者的脾气不大好,瞧,眉毛又杀气腾腾的拢起来了!
「不是这样子的。我接了一份翻译的工作,是学姊介绍给我的,平常就在家里工作,有事情可以忙才不会成天发呆啊,而且,你想要找我,我也随时都在。可以吗?」她问。
「哼,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吗?」现在才问,一点诚意都没有。赵棠雍在心里发出一记冷哼。
看他又闭上眼睛,她难掩关心的开口,「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到床上去睡?」
他迟迟没有回答,沉吟许久,才又说:「我这几天到国外几个据点去视察,顺便跟合作对象开会,时间太赶了,没帮你带礼物。」
他是在跟她交代行踪吗?傅筱安望着他,忍不住笑了。「没关系。」
他救了她呢!这此任何礼物都还要珍贵。
拿过搁在一旁的提袋,她小心翼翼的把里头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整理擦拭,暗自庆幸一切多亏学姊细心,把稿子装在塑胶封套里,要不然这些稿子铁定跟手机落得同样的下场。
忽地,赵棠雍张开眼,恰好瞥见熟悉的封面,冷不防从她身后探出手来,一把抽过了封面是他自己的商业杂志。
「你买的?」
「……」看着他手中的杂志,她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默认了。
出于想念的冲动,出于体贴的想要了解,这应该偷偷做的,却被人赃俱获了,傅筱安只能在心中暗骂自己是笨蛋。早知道就不整理提袋里的东西!
「干么买这个?」
「没有啊,就只是想看看。」她一语带过。
「是想看看我有多少身家,想看看我有多少能耐,再想看看你还能从我这儿讨到什么好处吗?」挂着浅浅笑容,他戏谵却冷酷的说。
他的话,还真是伤人!
对,他是用五千万买下了她,可是并不代表可以这样践踏她!
尽管她气愤的捏握住拳头,终究还是咬住下唇,倔强的别开脸不回应。
杂志没骗人,他很了不起,他很富有,他高高在上,但是杂志也是骗人的,他很可恶,为人一点也不仁厚,甚至很歹毒,光是她,就不知道被他羞辱过几次了!
她不发一语别开脸去的举动,让赵棠雍突然感到不舒服。
怎么不反唇相稽了?难道,他真的刺伤她了?
「你生气了?」
仓卒收拾受伤的心情,须臾,傅筱安回过头正视他,刻意笑得灿烂,「我哪敢生气,我只是一个小情妇,乖巧是我的第一守则。再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也是当初你教我的,我只是好好学习而已,你说,假以时日,我应该可以变得很聪明吧?」说完,又回过头去,把心里的五味杂陈留给自己。
赵棠雍冷不防的靠上前,双手从身后横过她的颈子,将她囚在他的怀里,手掌从她浴袍的领口探了进去。
他没有轻薄她,而是交错着双手,紧紧抓握住她单薄的肩膀。
「好样的,这么倔强。」他低喃,「看来,不多花点心思在你身上,你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微侧着脸,他顺势吻上她脆弱的耳颈,恶意勾引起她身子的一阵颤栗。
「听着,我就在这里,想要知道什么,就自己过来认识、熟悉,从现在起,我开放这个权利给你。」说完,他含吮着她的耳垂,极其挑逗。
傅筱安抓住胸前的衣襟,忐忑着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尖锐的颤栗一路从脚趾窜上她的身子。
须臾,他才轻笑着退开。「我先去洗澡,待会带你去吃晚餐。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先换上纸盒里的衣服,然后勉为其难的拿出你的耐心,稍等我一下。」
松开对她的箝制,赵棠雍起身走向浴室,留下一脸红赧的女人。
那是什么口气啊!跟她装卑微,存心刁难她?!
杂志封面的他依然自信的笑着,傅筱安有种被看透的不安,最后,她索性翻过杂志,硬定把那张叫人怦然的脸,遮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