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轻颤了一下。
悠缓缓地收回目光,动作艰难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起身下床。
赤裸的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泛起了不可抑制的颤栗,让悠踉跄了一下。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悠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挪到梳妆台前。
台上的银镜清如水,明如月,冷凌凌的映出了镜前的人影。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如丝缎般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细碎的吻痕和瘀伤,流露着放荡而娇艳的气息。修长的双腿内侧淌着几道断断续续的血丝,殷红得令人感到刺目。
悠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珍珠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他那冰玉雕成的脸庞,溅落在镶金的梳妆台上,一滴又一滴,在盈盈的泪光中泛着如丝的涟漪。
猛然,悠伸手抓起台上的一个琉璃镜匣,用尽全力狠狠地砸到镜子上。
“呯”一声惊人的巨响,琉璃裂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玉屑,零零落落地坠落在悠的脚边。
银镜完好无损,依旧那么光洁明亮,清晰的呈现着悠的身体的每一部分,纤毫毕现。
终于,悠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滑倒在梳妆台下,如秋风中的落叶,颤抖着将身子蜷成一团,低低的啜泣着。
司华不在。外间的宫人没有司华的吩咐也不敢进来。空荡荡的寝宫,只有悠微弱的呜咽声,在空气中迷离地流动着,仿佛月夜下凄凉的箫声,缕缕不绝。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悠,他止住悲声,抬起头。
镜中映出的那张熟悉的脸让悠惊呆了,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了毫无血色的下唇。
“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双手臂从背后温柔而有力地环住了悠。
悠想哭,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想你,悠。”炎雷扳过悠的身体,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用颤动的声音深情地道,“这些日子来,我像发了疯似的想你,你知道吗?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脑子里都是你的身影。”
他捧起悠满是泪痕的脸,“我爱你,悠!你走了以后,我才明白我是多么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悠!”
“炎雷……炎雷……”悠失神般地喃喃念道,却突然一把推开炎雷,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凄厉地叫道,“不要看,不要看我!走开!”
“悠!”炎雷抓住了悠的手,猛地拉过他,吻住了他颤动不已的双唇,覆住了他悲切的哭声。
“呜……”悠逐渐停止了挣扎,瘫倒在炎雷的臂弯中,任炎雷在他的唇上狂肆地吮吸着。此时此刻,只有这样的接触才能令他真实地感受到炎雷的存在。他不爱炎雷,他想。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绝对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和炎雷的一夜缠绵只是因为不甘心失身于东御司华罢了。然而现在,他需要炎雷,需要这个他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良久,炎雷松开了悠,低声道:“悠,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次我混在进贡的使者中来到青龙国,没有人知道。今天趁东御司华去巡视都城,我买通了一个内侍,偷偷进来见你一面,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我马上就要走了。”
“不!”悠扯住炎雷的衣领不放,用楚楚的目光望着他,凄声道,“炎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求你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泪水滑过悠的脸颊,滚落到炎雷的手上。
炎雷的心如刀绞般地难受。高傲的悠,冷漠的悠,从来不曾这样恳求过他。一剎那,他几乎要动摇了,但是,他不能。炎雷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轻轻地拉开悠的手,爱怜地为悠拭去脸上的清泪,柔声道:“悠,不行。你再忍耐一段时间,我很快会接你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行。”他从胸口掏出一样东西,摊开悠的手,放在悠的掌心,“这是我在神殿为你求得的护身符,它是我的心,会陪你渡过所有厄运的。”
一块鹅蛋般大小的琥珀,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鲜艳而浓郁,在悠的手中闪烁着如火的清辉。朱红的琥珀是朱雀神的星宿之石,传说中不死鸟的化身,象征着生生世世的永恒。
“悠,你记住,我爱你,我一直都是爱你的。”炎雷揉着悠的手,贪婪地注视着他的脸,似乎要把他每一寸的容颜都深深地烙在心底。
“叩、叩、叩”,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炎雷猛然立起,恋恋不舍地道:“我要走了,悠。”他如羽毛拂过般轻吻了悠的额头,“我很快会来接你的,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悠痴痴地看着炎雷走出去的背影,不由地抓紧了手中的琥珀。刚才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场虚幻的梦。炎雷的吻还停留在他的唇际,炎雷的手还触摸着他的肌肤。可是梦已经醒了,只留下一块无生命的石头,冰冰冷冷,沁入悠早已破损不堪的心扉。
***
远远地,看见宫门了。司华的脑海里又浮现悠那清丽淡雅的脸庞,不由轻轻的笑了。他飞身下马,迫不及待的向寝宫方向走去。
一个内侍迎上司华,跪下禀报道:“陛下,两位长老有要事相商,已在昭明殿恭侯多时了,请陛下移驾昭明殿。”
司华止住了脚步,不悦地啐了一声,还是转身向昭明殿走去。
踏入昭明殿的正门,司华重重的哼了一声。两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忙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好了,好了,免礼吧。”司华苦笑着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心宿、房宿是为青龙国的两位御法长老,奉先王之命辅佐司华,在朝中德高望重。司华虽然嫌他们平日里唠唠叨叨的,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来听他们说教。
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年长的心宿长老踏前一步,开口问道:“听闻滟月姬王妃日前被陛下处死,却不知所为何故?”
司华冷冷的说道:”因为她对本王不敬。”
“不是因为那个名黎羽悠的男子吗?”房宿长老沉声道。
司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背过身去,板着脸,一言不发。
心宿长老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原本后宫之事老臣等不该过问,但陛下如此沉迷于一个男子,似乎有悖天道人伦,恐为天下所耻笑。望陛下识全大体,切不可……”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们下去!”司华脸上的怒意愈来愈浓。
心宿长老不死心地道:“陛下……”
“下去!”司华暴喝道。一股凌厉迫人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周遭的空气兀然沉闷起来。
心宿长老与房宿长老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了。
司华默立良久,忽然一掌狠狠地击在殿柱上,低声咒道:“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