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来闹事的三人被季府的下人给拖走,他们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另有两个季府的下人抬起躺在地上的姑娘,将她移往一旁。
没了挡车的人,马车缓缓往前移动,欧水湄这才看清那位姑娘的神色,她的脸色苍白若纸,身子异常瘦弱,腮颊凹陷,双眼紧闭,似乎真的病得很重,突然间,她睁开了眼,迎上欧水湄投去的眼神,那双眸子空洞无神,仿佛已了无生趣。
欧水湄心头一惊,回头朝季长欢道:“那姑娘真的病了。”
“那又如何?”
听见他这般冷淡的回应,她不免有些怔楞住,顿了一下才焦急的道:“再不送她去看大夫,她就要死了。”
季长欢漠然道:“是她爹娘不心疼她,把她拖出来遭受这罪。”
“说不定他们是没钱带她去看大夫,才带她来找你。”欧水湄不致于听不出那些人之所以来这里闹事,不过是想讨要银钱罢了。
他摇摇头,语气依旧森冷,“纵使我给了他们银子,他们也不会带女儿去看大夫。”
“那是他们的女儿,得了银子,为何不带她去看大夫?”她不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狠心的父母。
“换成是他们的儿子,自然是会,可这女儿他们平常便没少打骂,你当她为何病成这般?”
欧水湄听得都惊呆了,她趴在车窗边,伸长颈子回头再望了几眼,见那姑娘瘦弱的身躯孤零零的躺在路旁,心生不忍,朝车夫叫了声,“停车。”
车夫闻言,急忙勒住马儿。
欧水湄起身下了马车,朝那姑娘走去。
季长欢倒也没拦着她,坐在马车里淡淡的看着,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
见她下来,方才叫嚷不休的三人连忙上前围住她。
年长的妇人登时一改适才的泼辣模样,瞬间换了张凄凉悲惨的脸孔。“你就是长欢新娶的媳妇吧,我是长欢的三婶,求你救救我女儿,我女儿这会儿都快不行了,他却还狠心的见死不救,这杀千刀该死的!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心狠手辣,把咱们害得身败名裂、身无分文的吗?!”周氏咬牙切齿,咒骂不休。
年轻男子恶声恶气的朝她伸出手。“你既然是季长欢的媳妇,快拿银子来替他做下的恶事赎罪,就先给个一千两好了!”这人是周氏的儿子季长德。
十年前他们联合老二一家欲谋夺季府家产不成,反倒被季长欢给撵出季府,季家的亲戚纷纷与他们划清关系,不再往来。
这些年来,他们用当初带出来的钱想做些小买卖,却做什么赔什么,最终把手头上所剩的银钱赔得精光,如今只能栖身在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里,靠着给人洗衣、做些粗活糊口饭吃。
过惯锦衣玉食的他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日子,又见把他们害得这么落魄的季长欢却能享受荣华富贵,他们着实怨恨不甘。
欧水湄瞪着他们,怒声斥责道:“当年是你们先不顾叔侄之情,为了夺取季家的家产,还差点把我相公害死,如今竟然还有脸来颠倒是非黑白,你们的良知都教狗给吃了吗?!再说,若你们真心疼自家女儿和妹妹,又怎么会把她抬来这儿受罪?”她嫌恶的抬手一挥。“都给我滚开!”
那对母子还想再缠上来,却被杜嬷嬷与几个丫鬟给拦住,很快就有几个家仆过来,将骂骂咧咧的三人拖走。
欧水湄急着想送那姑娘去看大夫,一把将她抱起,却发现她的身子简直轻得没几两肉,瘦骨嶙峋。
姑娘轻轻掀起眼皮,虚弱的说了几句话。
欧水湄没听清楚,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她却缓缓摇头,再说了句话,但她病得太重,嗓音细如蚊鸣。
欧水湄只好将头俯向她,问道:“你说什么?”
“不用了……对我而言,活着只是折磨罢了。”说完,她勉强牵起微弱一笑,仿佛是在向唯一对她表示善意的人表达感谢。
这次欧水湄听清楚了,她吃惊的看着对方,惊问:“为什么?”
“活着……太痛苦……放我下去,你别管我了……”她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便昏了过去。
欧水湄哪里顾得了多想,急忙抱着她上了马车。
周氏与季长德也想跟过去,赶来的陶管事指挥季府的家仆把他们给拦住。
欧水湄抱着昏厥的姑娘,心里着急,担心她会就这么死去,抬眸瞥见坐在一旁的季长欢神色冷淡,仿佛在她怀里的这姑娘是与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方才从那些人辱骂他的话里,她听出那几人是他两个叔叔的其中一个,算起来这姑娘是他堂妹。
她明白昔日两个叔父做的那些事令他寒心,可是堂妹总是无辜的,她忍不住道:“相公,她都病成这般,你不要再怪她了,以前那些事都是她爹娘所做,与她无关。”
季长欢瞥了她怀里的堂妹一眼,淡淡回了一句,“我没怪她。”
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事发时她不过七、八岁,他不至于怪罪她,不过对她也没有多余的善心。
见他那双明润的眼神此刻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虽勾着笑,却夹带着刺骨的冰冷,欧水湄觉得有些陌生,试图想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丝熟悉的神情。
“你……”她正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从前头传来,“禀大人、夫人,医馆到了。”
第4章(2)
敬王府。
敬王与敬王妃一早便来到厅堂等着女儿回门,但等来等去一直不见人影,敬王拉下了脸,不悦的斥道:“难不成他们忘了今儿个要回门吗?”
敬王妃轻拍丈夫的手,好声好气的安抚道:“王爷先别急,我差人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她虽已年届五十,但容色秀美,风姿绰约,一身雪肌玉肤,妩媚娇艳,与女儿站在一块就似姊妹而不像母女。
敬王妃话才刚说完,王府的孟总管便带了个下人过来。“禀王爷、王妃,姑爷派了人过来,说他们遇上了些事,今日会迟些才到。”
敬王妃关切的询问来通传的下人,“你可知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下人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敬王不耐烦的喝道:“还不给本王老实说,不许有任何隐瞒。”
敬王征战沙场多年,他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流露出剽悍的威仪,下人哪里受得住他的喝斥,吓得脱口将周氏等人闹事的事儿给老老实实的招了。
“所以夫人带着那姑娘去医馆了?”敬王妃温声朝那下人说道:“原来如此,辛苦你跑这一趟。”
待孟总管让人领走那下人,敬王妃看向自家丈夫,微微叹息了声。“唉,这长欢也怪不容易的,都分了家,他那两个叔叔还时常上门去闹,待会儿你见了他们,可别提这事,免得长欢难堪。”
季长欢两个叔叔做的这些破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京城人大多都知晓,只是她没想到这种糟心事竟让女儿给遇上了。
“要我说,这种亲戚不如劈死算了,水湄竟还多事的去救那家人的女儿!”虽与季家交恶,但敬王对季家那两个叔叔的所做所为也是极为不齿。
自家女儿的个性敬王妃自是清楚,替女儿说话,“您也知道水湄的性子,她怕是见那姑娘可怜,心生不忍,这才送她去医馆。不管怎么说,当年那些事是她爹做的,又不是她做的,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