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会想去吗?
神谷拢是个沙文主义者,更对她所讲授的佛理嗤之以鼻,她只稍提起一个字,原本脸色就不甚好看的他眉心一皱,骇人的阴冷气势直教她无法领教。所以,绕了两圈的公车站牌,唐欣容索性坐在候车亭里叹气。
「你干脆说你到底想去哪里,直接坐出租车到目的地就好了啊!」她无奈地瞄了他一眼,充满困惑。
他的背景已不须赘述,财力更不容计量,何以他不愿搭乘又快又舒适的计程车,却宁可选择坐公交车来完成他的台湾之旅?
他无所谓,她可惨了!如果再这么下去,要达到他满意的程度,她必须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这样有什么乐趣可言?」神谷拢凝视着公车站牌处的站名介绍,一派兴致勃勃的模样。
又是乐趣!前前后后,她从他口中已听到这个形容词不下十次了。
「可是我带你去的地方,你连一次也不肯进去,嫌东嫌西!」
「妳带我去的地方不是佛堂就是庙,我又不是要出家,干嘛老逛那种地方呢?」他反问。在日本国境内,寺庙、古都一样不缺,他何须大老远的跑到台湾的小庙参佛?
令神谷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为什么只知道这种地方?从她的年龄来看,她对神佛的虔诚度起乎想象。
「妳才几岁,怎么会这么迷信?」他冷冷地问,眼中透露着责备的讯息。
唐欣容翻眼一瞪,纠正他的用词。
「什么迷信?相信佛祖不等于迷信!你少乱说!」
他冷哼道:「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总之,妳再带我去那些地方,我会考虑将妳锁在宾馆里。」
闻言,唐欣容的背脊一阵发凉。一想到那个又阴又暗的诡异地方,就好似要她跳入地狱,打死她都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
「好、好啦!」她很快的投降了。「那你到底想去什么地方?」
「先带我去喝个好茶吧!」神谷拢突然提出一个很特别的意见。
「茶?」她露出了个怪脸,深深地打量他一眼,一阵纳闷。「你才奇怪咧!喜欢泡老人茶?」
他冷凝地睇着她道:「妳有意见?」
「不、不、不。」她对他的目光怕得要命,连声的否认之后,紧张兮兮地补充道:「这么高雅的活动,才配得上你高贵的气质嘛……嘿……嘿嘿……」
聆听她没什么诚意的笑声,他难受的叹了口气,返回站名介绍前深思。
走出那阴冷的房间之后,唐欣容对神谷拢无意中常表现的深思神态感到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但她总觉得……他该是有目的才是。
可他什么都不说,要她陪着他绕了好多地方,她却始终猜不出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凝视着车水马龙的街头,唐欣容发现这个地区始终没有变化的地方就是它的交通状况:每到上下班时间,街上的人个个匆忙,没一刻闲暇,这让她想起了当初离家的情况。
街坊邻居都说她是个荒谬乖僻的女子,年纪轻轻竞有执意出家的念头,受不了流言嘲讽的家人哭天抢地的求她别做傻事,看在两老日益年迈,她只好作罢。
在所有人认定她有病的情况下,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她想做的事,唯独不能提到「出家为尼」这四个字。可是,她没有疯,也没有病。
离家两年,她并没有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走访各大寺庙、庵房,甚至闯入基督教的圣地教堂,就算无法出家,也都足以填补她心中的一丝缺憾。
可是,日子一久,每到夜深人静,她总是觉得心里头少了些什么,她变得不安,尤其在遇到神谷拢之后。
她对他的了解只凭着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再加上这两天的短暂相处,她埋怨他的不通人情里,无法自拔的欲望却也催促着她——
她想了解他!
「喂,妳在想什么?」
神谷拢所带来的阴影马上笼罩着唐欣容,清冷的语气让她神游的脑袋瞬间清醒。
「没什么。」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感到不可思议。
她居然想了解他?这种犹如遇鬼的念头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那么,妳想到什么好地方了吗?」瞧她这么费心的思考,他等待可以听到一个好答案。
「呃……」她老早忘了他刚才的问题了。瞧他又变了脸,她忙补充道:「我很认真的想了,可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地方。」
「妳到底是不是本地人?」他忍不住抱怨。
她心虚的淡笑,「除了庙,我实在……」
「妳的生活真是一点也不精采!」他无情的批评了一句。
「是呀,我哪时说过我的生活很精采?我又不是你!」她委屈地低喃。惶恐不安一直追随着她,她怎么还有心情思考游乐景点?
「妳说什么?」耳尖的他还是听到了埋怨的声音,眼看着公交车又留下一阵黑烟,他的耐性几乎用尽。
「没什么、没什么!」她边忙着否认,边起身向站牌查看地标:心中默默地叹气。
基本上,她也算是个路痴,除了她爱去的几个定点之外的地方,她其实并不熟稔,但神谷拢想泡茶,她倒是想到一个好地方.
「我们到猫空去吧!它通常在晚上会特别热请,不过白天去的话,可以先绕道去看瀑布。」
「好吧,我们就到那里去吧!」他同意。
「不过,坐车会满久的哦!」她提醒他。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他说。
既然目的地已经决定,唐欣容也松了口气,回眸的瞬间,她看到神谷拢随性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浅浅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扫去了他那阴沉的色彩,原本俊俏的他更显俊美。
她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果不其然,一道道爱慕的眼神全投注在他身上。他有吸取光彩的能力,让人无法轻怱他存在的魅力。
可,只有深切的接触,才会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唐欣容深受其害,然而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因为神谷拢真的非常好看。
怱地,他的目光和她相触,吓得她连缩回视线的机会都丧失了。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她心虚的应了句,「那……那个公交车要来了!」
「好吧,我们上车吧!」他起身之后,光芒更显耀眼。
她无形中被神谷拢牵着鼻子走,心中的无力感也跟着愈来愈沉重,四周的目光愈聚愈多,她的压力也跟着上升。
就当是神佛给她的考验吧!唐欣容暗想,那么她拼了命努力做到让他满意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想快点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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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容尾随神谷拢上车后,顺从的在他的指示下坐到他身侧。
在这个拥挤的车厢里,他居然可以抢到两人的座位还真是稀奇。
也不知是她太多心或是多疑,前方不远处的男子脸孔,她总觉得很面善……
「神谷先生!」唐欣容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既然心里觉得奇怪,不说出来她更难受。
「什么事?」他凝视着窗外的街景,淡漠的反问.
「那个人你有在哪个地方见过么?」
她的手正预备举起,忽然横过来的手掌结结实实的握住她的手,牵制的意味浓厚。
他的手劲不轻,抓得她犯疼。
「你、你干嘛?我只是问……」
「没什么事,妳最好闭嘴。」
神谷拢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可威吓的力量丝毫未减,也令她恍然大悟。
「你老早就注意到了?」她刻意压低声音。
「没什么,只是个小角色,一点也用不着担心。」他头也不回地解释,仿佛他的后脑勺有长了一双眼睛,足够盯着他口中所言的小角色。
唐欣容可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在遇上他之后,对帮派角色的既定印象都已消失,端看眼前这位跟踪他们的老兄,上半身是夸张的花衬衫,下半身是卡其色牛仔裤,怎么看怎么怪。
更好笑的是他鼻梁上的墨镜,整体的搭配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仔细的思考后,她同意他的说法。这人横看竖看,都只能用小角色来形容他了。
「这么说,你老早就注意到了?」她好奇的追问。
「我不想告诉妳。」他冷淡地道。
「可是……我得和你相处一段时间耶!你不说,我要是不小心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事,那怎么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劈哩啪啦的说了一串,终于教他的目光移回她身上。
「请问我有什么事需要妳来泄露?」
「这个嘛……有很多啊!」急急忙忙间,唐欣容的脑袋瓜子蹦出了好多事。「堂堂一个火影组的接班人利用下三滥的手段让清白无辜的女性成为他的阶下囚,还乘人不备带她上三流的宾馆,这种丑闻传出去,会影响到你的名声耶!」
闻言,神谷拢没有预期般出现怒颜,唇边反而漾开一抹冷笑。
「如妳所言,若我是个帮派人物,又哪会介意那些丑闻?」
「反、反正我现在是和你在一起的人,有人跟踪就是对我不利,你该早点告诉我啊!」她忿忿不平地表示。她可不希望自己身陷危险而不自知,她已经够倒霉了,更不想死于非命。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梭巡一番,浅浅的微笑充满了讽刺。
「他们感兴趣的人绝对不是你!」
「我、我知道啦!」她不满的低叫。她虽然不聪明,但还有自知之明。
「那么,妳还有什么问题?」一夜未眠的神谷拢脾气呈现不稳定的状态,脸色自然难看。此时此刻他只想图个清静,没想到她的问题还真多。
「这个嘛……」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要不要想个办法甩开他啊?你知道他跟踪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神谷拢淡淡地长叹了口气,他根本不将此名跟踪者当一回事,又怎会浪费时间去猜测对方的动机?
「我先警告妳,不论我想做什么事,妳只需要乖乖听从,用不着问那么多问题。」
「是你自己问我还有没有问题的呀!」她委屈地表示。
神谷拢没想到她笨虽笨,记性倒还不差!
不过,她也算是识相,连忙闭上眼睛一派补眠状,让她顺利的躲过了他冷冷的逼视。
原本以为闭上眼睛就可以相安无事的唐欣容,在剎那间发觉手掌的温度异常升高,这才让她想起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他的手正稳稳地抓着她不放!
天、天啊!有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的存在吧?让一个男人握着她的手,这是何等重大的罪行?
从小到大,除了三等亲之内的亲戚,她从未和其它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更别说昨日的同床共枕!她已经犯了自己订立大忌中的大忌了。
怎么办?她气怒他为什么还紧握着不放?
端看她一个劲儿在那里紧张,神谷拢的眉头一缩,马上找到了原因。不过,她脸色发青犹如见鬼,着实令他好奇。
她可算是个奇女子——奇怪的女子!
若是他肆无忌惮的握着她,她又会有什么反应?想不如做!神谷拢的玩心一起,干脆把头靠在唐欣容颈间。
忽然,她全身一僵,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冷汗渗出了衣服,突地,她的重量往后方一倾,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居然昏倒了!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她,大声长叹。
他的台湾之行可有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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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黄的灯光静匿的洒在唐欣容渐渐睁开的眼睛上,迷迷糊糊转为清醒的时间里,她再次思考自己又身在何处。
抓着自己双手调整眼前的焦距,指缝间她看到了那道虽然相处短暂,却在她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的身影。
神谷拢轻轻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足够令她浑身一震,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这里又是哪里?」她好苦恼,为什么一遇上他,她老是在昏倒后被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她缓缓地坐起身,这才确定自己身在猫空的某家店里。
「你……你明明知道路怎么走嘛!」她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转成了抱怨,「根本不需要我。」
「我不想一再讨论相同的问题。」
神谷拢冷睨了唐欣容一眼,立刻发挥作用的教她乖乖地闭上嘴。
她只好将注意力转向桌上满满的菜肴。
「你怎么叫了菜也不吃啊?」望着满桌美食,她虽然饿极了,却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他慢慢地将视线移回到她身上,微扬的唇角看来不怀好意。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不见妳吃东西,妳昏迷时的肚子叫声实在很响亮,吵死人了!」
闻言,唐欣容不禁为自己的糗态脸红,可她不吃的原因是……
「妳最好别告诉我,妳已经信佛信到吃素了!」
「是啊,我是吃素!你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我相当重视!」
凝视她难得不畏惧的严肃神色,神谷拢指了指桌上的几道青菜说:「这些是我请老板特别处理的,妳可以吃。」
「真的吗?」她的双眼一亮。她真的饿昏头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体贴……不对!她猛地想起他光怪陆离的行径,突然对眼前的食物产生怀疑。「你……你有没有在食物里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意思?」
「不……不然……」她指着其它的菜肴道:「你怎么也不吃咧?」
「要妳吃个东西也这么啰唆!」他的唇角一凛,恢复冷酷,「难不成妳要我把妳绑起来,然后用灌的这才叫正常?」
她大胆的颔首。「似乎是如此.」
神谷拢的眼眸闪烁出一道陌生的光芒。
唐欣容从他的表情判读他该是气怒,不过他并没有预期的对她出气,反而起身掀开竹帘,走出包厢。
她正好奇的准备一探究竟,但他神速的消失无踪,教她无从找起,只好对着食物发愣。
事实上她真的很饿,而她刚才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和他抬杠,真是疯了!
她的思路到此为止,不由分说的,她终于拿起筷子将所有的素食以最快的速度扫进自己的肚子里。
也许是饿太久了,这里的食物咀嚼在口里实在美味得不象话: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象样的饭了!
所谓象样,当然是指她目前的生活了。她被定位为怪胎一族,朋友自然也少,从事的工作并不足够供给目前的生活所需,以至于没有固定的收入可以养活自己,光是付小雅房的房租就快要了她的命。
家人从未支持她所做的任何决定,对于向家人寻求资助,她可是从未想过。
所以她从事便利商店的店员薪水只足够付房租,对于食物的花费,她则是能省则省了。
这一桌子菜究竟要花多少钱才吃得到,唐欣容不清楚,她只知道要好好把握这个可以难得吃饱的机会。
「妳吃东西倒挺快速的嘛!有人跟妳抢吗?」
神谷拢的声音从后方冒了出来,吓得她差点呛到。
「不、不行吗?」她含糊的说道,对外面突然变得吵请很是好奇。「外头出了什么事,好像很热请?」
「不关妳的事!」他回到座位,对桌上的食物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喝茶。
「好吧,确实是不关我的事,那么我可以请问一下我们之间的事了吗?」吃饱喝足,她的思路再次被找了回来。
「我们?」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夜色里,语气依然冷淡的响应。
「是的,我还要跟着你多久?我是个得上班的人,不然我这个月会死得很惨!」她正经八百的问。
「妳在哪里上班?」
「便利商店。」她简短的解释:「虽然薪水不多,但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
「妳在那里打工吗?」他马上做了联想。
「不,我是正职!」她得意地道:「我可是常常被夸奖的优秀员工呢!」
他冷哼道:「在那种地方工作有什么好得意?妳一定没有什么才能吧?」
闻言,唐欣容不甚高兴的皱眉。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做任何工作都是神圣的,你怎么可以看轻这份工作的价值?」
「对妳的价值是神圣,对我并不是!」神谷拢并不想和她做无聊的争吵,「所以妳不需要回去。」
「喂!」她不满的叫道:「我再次声明,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不可以限制我的行动!这没有道理!」
「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里,一向都是我说了算。」他静静地吐出一个不容小觑的事实。
生为日本黑帮的后代,与生俱来的酷寒特质及权力造就他如鹰如虎的气质,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指令般,教人无法不从。
没有人敢反抗?初时她是,现在她可是忍不住了!
「很抱歉,我不需要听从一个陌生人的命令,这一切都是因为错误而开始,现在我必须要回我的自由了。」
「哦?」他轻啜口茶,「妳想怎么做?」
瞧他藐视的态度,她边走向竹帘边解释道:「那还不容易!打开这道帘,然后走向门口啊!」
「然后?」
「然后下山……」糟了!说到这里,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眼前的钟告诉她这时间不可能有公交车,所以她只能搭出租车,可她口袋空空,哪来的钱搭出租车?
「如何?」神谷拢还是没有回头,他早已察觉唐欣容会遇到的困境,正悄悄地取笑她。
「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他为自己的空茶杯斟满茶水后,回到座位上继续欣赏夜景,「凡事都得用到钱,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个建议给妳,就是自己走下山。」
夜里步行山路?她信佛,也怕鬼,所以她不敢;可形势所逼,看情形她是必须这么做。
「好、好啊,走下山就走下山!我不想再卷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事件里了!」话没经大脑说出口,唐欣容举起脚步,马上身体力行的离开。
有钱了不起啊!唐欣容再次低咒,可她不得不承认有钱确实好办事,在她走出门口的剎那,她立即后悔了。
他干嘛选了位处这座山最高的茶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