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的翻过身去,想继续睡,身体却撞上一个东西。
那东西“砰”的一声倒下地去。
他惊醒过来,张开眼睛,看见末鬼躺在他身边。
“末鬼!”濮阳少仲愣了一下。末鬼闭着眼睛,脸色和唇色一样苍白。
他伸出手去,按上末鬼的颈项,触手处一片冰冷,虽然仍有脉搏,但却十分微弱。
他想输送内力给末鬼,想起昨天的事又不敢。他心里一急,连忙站起身来,将末鬼负在背上,想先找个大夫给末鬼看看再说。
不料才绕过一片树丛,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偷儿,拿了就想跑吗?”
濮阳少仲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
一个女孩高举着手里的篮子,气势凶凶的吼道:“我这可是阴山上最好的五叶兰子,天没亮露珠没散的时候就起床摘的,好你个贼子,不拿钱就拿货!”
又听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怒道:“五叶兰子好坏差这么多,谁保证你的是上品?要不是我一大群羊被阴川水放倒了,一家人没着落,谁来找你这个黑心女人!试试只要有用,生意难道还不是给你做?哪有看一眼就一定要整篮买的道理!”
本来一听和自己无关,濮阳少仲转身已经要走,突然听男人说了阴川水,又说是五叶兰是药,他不由得留上心来。
“本来就是!你不买看什么看!”女孩怒道。
“老子长眼睛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男人也怒火上升。
听这两人话意,似乎男人比较点理些。但末鬼说过阴川地带因为地处偏僻,当地大多数人都靠药草维生,生活艰难,民风强悍。强买强卖是经常有的事。
眼看两人二句不合,很可能就要打起来,濮阳少仲连忙走过去向着女孩子说道:“我能看看五叶兰吗?”
女孩子看来了新的顾客,立刻丢下原来的男人,说道:“我这一整篮五叶兰都是上品,五两银子就好!”
一旁的男人冷哼一声,“笑话,最上等的五叶兰也不值这个钱。”
“你!”女孩咬牙怒叫,几乎要扑上去,“阿若叫你去死!”
阿若?濮阳少仲心里一跳,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现在可不是回想的好时机,他往两人中间一站,诚恳的说道:“我的朋友被阴川水所伤,急需要五叶兰治病,银子不是问题。”
说道从随身的袋囊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来,递给女孩:“你这篮五叶兰卖给我吧?”
女孩子本来伸手接,见一旁的男人怒目而视,好像有点胆怯,嗫嚅了一下,说道:“客人,要治阴川水的病,得用银墨草。五叶兰是给牛羊用的——”
“这……如果银墨草没效,那要怎么治?”濮阳少仲赶忙问道。
女孩子和男人对望一眼,都现出疑惑的神色。男人摇了摇头。
濮阳少仲脸色一黯,“知道了,谢谢你们。”
“喂,你爷爷不是……”男人瞥了女孩一眼。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见濮阳少仲背着末鬼要离开,女孩子突然叫住他。
“客人。”
末鬼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濮阳少仲心头着急,原本已经不想理会,女孩子似乎看出他的着急,忙着:“我听村里的老人家说,如果沾到水的时候能够立刻让火烤烤暖,也是好的。阴川水只有冷的时候才会伤人,煮熟了就没事了。”
可是我总不能把末鬼丢进锅里煮熟吧?濮阳少仲苦笑了一下,提步要走,女孩子又说道:“如果你要找大夫,我爷爷就是大夫!”
濮阳少仲停步回头,盯着她。
女孩子脸上微微一红,“我不是想骗钱,人命关天……”
荒山野岭的,也真不知道去哪去才能找到人来救末鬼。濮阳少仲尽管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可施。一咬牙,说道:“请带我去找大夫,拜托你!”
愈接近竹林,让人听了浑身要起栗的“轧轧”声就愈来愈清晰。
女孩子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飞奔已经半个时辰,大概是自小跑惯了,几里山路跑下来,仍然不见疲态,只一张黑得发亮的脸上泛起一层金光,更显得精神奕奕。
此刻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停步回头对濮阳少仲说道:“到了!”
说道向前跑去,一边已经大叫起来:“爷爷!爷爷!”
濮阳少仲略喘了口气。回头轻轻唤了一声,“末鬼?!”末鬼的体温很低,他将末鬼负在背上,时间久了,连自己背上也觉得湿寒。
濮阳少仲心里一阵难过,赶忙加快脚步追着女孩子而去。
穿过竹林,就见到一个老从手里抓着一把叛刀,正用力在石头上刮磨,闻声回头,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巴大大咧开,笑道:“是你啊。咦?有客人来?”
“是啊,爷爷。”女孩子也笑了起来,“客人要看病。”
“看病?”老人一听眉着先是一皱,接着嘴巴大张哈哈笑了起来。”好啊,看病。”手一伸,“十两。”
濮阳少仲一愣,老人半张的眼帘下眼睛灰白混浊,枯枝般干瘦的十指也明显抖动,既旨又老态龙钟,这样真的能看病吗?
濮阳少仲望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一间破茅屋,几个蛛网牵连的瓦罐,几种不知是杂草还是药草的植物混在一起,已经晒得干干扁扁,风吹来,屋后阵阵排泄物的臭气传来。老人的衣服千丁百补不说,浑身还散出一种霉烂的味道。
“爷爷,他们是外地人,少收一点啦!五两成不成?”女孩子还在帮他们讨价。
“八两!再少不成!”老人也热心还价。
“六两!”
“八两!”
女孩子愤愤地啐了一口,“算了,你不用给我佣金了,算他们六两吧!”
“嘿,这是你自己说的喔!啧啧,真难得,好吧,六两就六两。”老人又张开嘴巴大笑,这次濮阳少仲清楚看到他的舌头上的烂疮。
女孩子和老人同时向前一步,伸出手来,一个说道:“客人!”一个说道:“病人?”
濮阳少仲几乎要举脚踹去,他XXXX的,真的要骗钱也别在他面前分脏,还说什么佣金,当他是白痴吗?
可是女孩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真诚,老人又一副风吹要倒的模样,他这一脚无论如何也踹不下去。濮阳少仲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们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真正的大夫,我给你们十两。”
“哈哈!”老人一听就笑了。
女孩子愣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大声说道:“我不是在骗钱!”
“我朋友伤势严重,真的不能拖……”
濮阳少仲才说一句,女孩子突然厉声叫道:“骗你的话叫阿若打死我!”
她天生棕黑的皮肤胀得通红,眉毛也竖了起来,濮阳少仲被她的气势慑得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人倒是笑了,“年轻人,你别看我老头子脏。呐,我今天九十多了,能撑着不死,可是靠医术。”
濮阳少仲想起末鬼说过,这里的人都活不过六十岁。而且哥哥也说过,人不能貌相。看来这老头可能真的有点本事……
濮阳少仲向两人一抱拳,老实说道:“对不起。”
女孩子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濮阳少仲。这里的人主算吵架吵输了,也没有谁会认错。
老人也是一脸惊奇,“嘿嘿,好孩子。快把病人带过来让老头子瞧瞧。”
濮阳少仲依言走近,将末鬼轻轻自背上放下来。这里没人桌椅,他只好将人放在地上。
老人伸出一只手掌,摸上末鬼的手臂,先在脉搏上按了按,然后沿着手臂向上摸到肩胛,又摸到脖子,然后整只手覆在末鬼的脸上。
濮阳少仲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还真没看过有大夫这样看病的。
老人的手又向下摸去,在末鬼的右胸上停了停,然后又覆到左胸。
濮阳少仲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连那双混浊的眼珠也眯了起来。
“怎么样?”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嗯,体格不错。”老人正经八百的说道。
老人又开始向末鬼腹部摸去,渐次向下,濮阳少仲开始有点无法忍耐,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去打掉老人的手时,老人突然嘿嘿的笑了两声,转头跟他说话:“年轻人,你力气大不大?我屋子后面有一个大缸,你去把它拿来,架在那上头。”老人向右一指,那里有个厨灶。
“你要做什么?”濮阳少仲问道。
“煮一煮罗!”老人答。
“你要把他丢下去煮?”濮阳少仲一怒,将末鬼自地上拉起,二话不说背着就要走,旁边的女孩子赶紧拉住他。
“客人,爷爷很历害的,你相信他。”
“他XXXX的,把人煮熟了是要直接扛去埋吗?”我真是笨蛋!濮阳少仲怒气腾腾,侧身要闪过女孩,女孩子又拉住他,“爷爷又没说要煮熟……”
濮阳少仲一愣,回头向老人望去,老人好整以暇的说道:“年轻人,你要救就快,两个时辰后他就没命罗。”
濮阳少仲看看老人又看看女孩子,再看看末鬼,末鬼的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保不定两个时辰后真的……他心里一阵慌乱,最后把末鬼放在地上,向老人抢拳说道:“老爷爷,我是诚心的,你要是能救人,多少钱我都给,要是不能,你现在就告诉我!”
老人微微一笑,“你听话我才能救。”
濮阳少仲一咬牙,真的到屋子后面去搬大缸。
老人又指挥女孩子将清水和几种药草放进缸里。“把火烧起来,越旺越好。”
濮阳少仲才要动手烧火,女孩子动作纯熟俐落,火褶子扇了两下,木材屋已经燃了起来,点着细枝,再引大木块,很快就把火烧了起来。
忙了好一阵,灶下的火开始熊熊燃起。老人就叫他把末鬼放进去。
濮阳少阳将末鬼身上的外袍脱去,除掉鞋袜,将他抱到灶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把人放进去。
微温的水刚好漫到末鬼的颈边。濮阳少仲站在灶边上,脚下已经感觉到烈火的热度,他凝望着末鬼:心口一颤一跳,几乎忍不住想把人捞出来。
“客人!”女孩子见状忍不住叫他,“灶上很热的。”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年轻人,老头子不会骗你的,下来吧,来,坐在这儿。”老人向地上指了指。
水还只有微温而已,可是他脚下的灶已经烧得火热,他实在也没法在灶上支撑太久。濮阳少仲又看了末鬼一眼,无可奈何的跳下灶,到老人跟着坐下。
“要多久?”濮阳少仲问道。
“两个时辰。”老人回答。
“那我去准备点东西吃饭吧!”女孩子看看天色,“快中午了。”
“不收钱的吗?”老人问。
“八钱银子!”女孩子嘻嘻笑道。
“三钱。”老人说。
“没这个价!就是八钱!”
“四钱!”
“八钱!”
濮阳少仲不由一笑。由他坐的地方望去,灶下的柴火劈啪劈啪作响,金红的火舌在灶里吞吐来去,一阵发霉般的药草味从大缸里飘出来。他凝起眉头,恐惧的望着大缸,一会儿想着老人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会想着都是自己追到阴山来才会害末鬼变成这样,又想万一被骗,那那……紧紧的抓着身下的青草,盯着水气逐渐氤氤飘飞的大缸,不知不觉中,老人和女孩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女孩嗓音:“客人,吃饭了!”在他耳边响起,濮阳少仲猛的回神,一回头,一张黑得发亮的脸孔近在眼前,正对他咧嘴笑道。
濮阳少仲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他想去看看末鬼的情况,手撑着地面要站起来,才发现久坐的双腿已经麻木,看一旁的老人吃得正高兴,他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爷爷,他没事吧?”
“屎不了。”老人正抓着盘里的菜往嘴里塞,口齿不清的回道。
眼看灶下烈火熊熊,水不知道热不热?会不会太烫了?濮阳少仲不放心的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向大缸里探去。
这一探他不由大吃一惊:缸里的水没变热就算了,居然变得比刚才还要冷!而末鬼原本苍白的脸色却渐渐染上一点红润……看起来,还真是要“煮”热才行。
想笑,心里却一股酸热涌上,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着要鬼的脸颊。还好,总算有活人的温度了……
“客人,饭菜要冷罗!”女孩子的声音在身后唤道。
“嗯,就来了。”濮阳少仲缩回手,转身跳下灶床,笑着大跨步向食物走去。
女孩子弄来的这些东西,说实在谈不上好吃,但濮阳少仲这两天担惊受怕,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能这么安心,也就吃了个十分饱。
女孩子看他大口大口的扒饭,也自高兴,随口闲聊道:“客人为什么来到阴山呢?”
“我们是为了追查恶鬼叱来的。”濮阳少仲放下碗筷,简略地把之前在津河度发生的事说了。“奇怪的是,这个恶鬼叱的长相居然和耸立在阴川里的石像一样!都是额上三点痣,耳朵有一片缺角。”
“我倒不知道恶鬼叱长得和卓玛一样。”女孩子皱皱鼻子,“哼”了声,“长得一样,肯定也是一样坏!”
“卓玛?”
“站在阴川里的是恶人卓玛,他不但做尽坏事,还杀了自己的老婆害死自己的亲弟弟!所以阿若才会把他丢进阴川里受苦!”
“阿若?”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濮阳少仲心里。除了女孩子讲过两次外,他好像还在哪里听见过。
女孩子突然显得兴奋,“阿若是我们阴山的女神,她专门惩罚坏人,很伟大的!我们阴山都供奉她!”
“哦喔。”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个哭泣的影像呢?濮阳少仲微微蹙眉思索着。
“客人你在想什么?”
“阿若她……很伤心吗?”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客人你在说什么!阿若是坚强勇敢的女神!无所不能的!”女孩子哇哇大叫。
一旁的老人已经笑了起来,“年轻人,你踩到她的痛罗!”
“呃?”
“爷爷!”女孩子脸略略一红,又有些骄傲的仰头道:“我的名字叫‘阿若’啦!”
“啊?”
“我喜欢阿若嘛!所以就给自己起名字叫‘阿若’了。”
濮阳少仲不觉得好笑。”那你父母……”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但阿若只是耸耸肩:“我是孤儿,爷爷把我养大的。爷爷叫我阿余,我不喜欢,就自己改做阿若了。”
“嗯。”濮阳少仲点点头,笑了笑,唤她一声,“阿若。”
“哈!”阿若高兴地跳起身来,“除了爷爷之外,客人是第一个肯这样叫我的人呢!对了,客人叫什么啊?老是客人客人的叫也怪奇怪的。”
“我是‘昊’。”濮阳少仲心下抱歉,但他已经答应末鬼别随便报出自己的真名了。
“原来你也是孤儿啊!”阿若笑道用力拍他的肩,大有把他当成同路人的亲切感。
在圣魔界,不知父母的孤儿,通常只起名不带姓。濮阳少仲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反驳,只好笑笑。眼看老人一边捣着蒲扇纳凉,濮阳少仲于是转移话题:“老爷爷,您知道阴川水里含带的是什么毒吗?
“知道的话,老头子还能弄得瞎眼一身烂疮吗?”老人剔着牙。
“呃,那请问您知道阴川水为何有毒吗?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濮阳少仲接着问。
老人咧开剩不到几颗牙齿的嘴巴,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人为的我不知道。不过老头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阴川水就已经是这样了。”
“那至少七八十年了。”濮阳少仲微微皱起眉头,“是天然的吗?”
老人耸耸肩站起身来,走向灶床。他在灶床上放了两块砖,拐杖一撑,嘿的一声,竟然就跳了上去。老人伸手按抚着末鬼的额头和颈际,连捏边又道:“年轻人,地底下有时会埋藏一些宝物,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东西。说不定是水流经过的地方刚好冲刷出什么毒物来。好了——嘿,煮熟了,可以捞出来了。”
濮阳少仲闻言连忙向前奔去,跳上灶床,小心翼翼的将末鬼出来。末鬼身上就像刚洗过热水澡一样体温微微升高,全身肌肤也泛上一层红晕。
刚才急着救人,倒没想到湿漉漉的身体要怎么弄干?濮阳少仲抓起末鬼的衣物想套上去,又担心穿着弄湿的衣服会让末鬼着凉,想了想,他干脆自己的衣袖往末鬼身上抹去。
阿若看了好看,“干毛巾里头还有,稍等一下。”
“弄脏了老头子可还要洗咧!”老人抱怨道。
“知道了,我替爷爷洗成了吧?”阿若快手快脚的进去抓了一条毛巾出来,蹲下来就要帮着擦干末鬼的身体。
虽然末鬼身上还有点遮体的衣物,可是……濮阳少仲忍不住制止她,“我来就可以了。”
“我做习惯了,没关系啦!”阿若蛮不在乎的。
可是你是女的啊,为什么会习惯这种事……
眼见阿若连末鬼身上那件仅存的底裤都要脱下来,濮阳少仲连忙按住她的手,说道:“好了,这个我来就可以了!”
阿若缩回手来,眼睁睁的看着他。
濮阳少仲不觉尴尬。一个女孩子盯在旁边看时,他要怎么大大方方的把末鬼扒光?
阿若看他杵在当场不动,不由疑惑道:“你不习惯于替别人擦身体吧?”
“难道你就习惯吗?”
“是啊!”
“呃?”
“村里有人家去世时,我常去帮忙清洗遗体,赚点外块。”
濮阳少仲一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突然觉得末鬼的身体好像有点变冷了。“……你转过身去,这个我来就好了。”他有点艰难的说道。
阿若瞪着眼睛,还不明所以,一旁的老人已经大笑起来,“傻丫头,人家不给看,不看就好了嘛!”
“为什么不给看?他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濮阳少仲一红,不由反驳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阿若一阵恍然大悟,“喔,原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啊!”
“不是、我……”
“嘿,我知道了!山下的人有时规矩就是比较多我了解!”阿若高高兴兴地转过头去。
“喔、喔。”濮阳少仲连忙把末鬼身上最后一点遮体的衣物除去。想起阿若说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忍不住在擦拭时多看了几眼。
是没什么特别的啊……
咦?濮阳少仲一愣,突然惊觉自己刚才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连忙将干燥的衣物套上末鬼的身体。手忙脚乱间,已经有点不晓得该将自己的手往哪里摆了。
山里的人家,多半黄昏吃过饭后不久,稍微打理一下就睡了。
老人住的这间茅屋不大,小小一个炕两个人挤挤还可以,四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塞不下的。
阿若说要让老人和病人睡炕上。但濮阳少仲觉得自己和末鬼算是客人,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更何况阿若是女孩子,睡地上也太委屈了些,于是便婉拒了她的好意。阿若也不罗嗦,找了些干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让他们两人将就一夜。自己和老人上炕躺平,不一会儿就听到细细的酣声传来,显然已经睡熟。
濮阳少仲将自己的外褂铺在干草上,让末鬼躺着,自己就在一旁打坐。
他还没办法像末鬼那样,打坐一两个时辰可以抵过一夜的睡眠,但他自小练武,体力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只要不受伤,几个晚上不睡倒也无所谓。
末鬼的呼吸变得平稳,体温虽然仍旧比平常时候低,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冰冷。老爷爷也说,再休养个一两天,等他体内的寒气散去,就能醒来。
濮阳少仲傻笑了一会,又摸了摸了末鬼的颈际的脉搏,确定一切平顺,也就专心敛神,安静地在一旁打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他的面颊,带来一点湿冷的水气,原本细不可闻的笃笃声,渐渐地清晰起来。
下雨了吗?
濮阳少仲仰起头,看见几道水流顺着屋顶的间隙滑落,几点冷冷的雨水滴在他脸上。
咦?屋顶会漏雨!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突然想到末鬼就在自己身旁。他赶忙扶起末鬼,想找一处雨水渗不进来的地方,没想到搬一处漏一处,竟是处处在漏水!他回头想叫醒阿若和老人一起避雨,才发现整间屋子里,只有炕附近不漏雨。
濮阳少仲不觉好笑。这老人也真精打细算,节省到了极点。
濮阳少仲也不叫醒他们,自己抱着末鬼窝在靠炕边的一块干地上,倚着炕听雨声。
外头雨声渐沥渐沥的,里头雨声叮咚叮咚的,有些吵杂,却又出奇地悦耳。
入夜后山里的温度本来就低,夜雨更使得温度骤除。几许雨丝被风吹着,飘落到他们身上,带来一点寒意。
濮阳少仲不由提抱紧了末鬼。
濮阳少仲在心里问道。手指拂去他脸上的雨水。
微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末鬼的额头是冷的,鼻息有些凉,连嘴唇都失去了温度。
他想起那天喂末鬼吃药的情景,嘴里仿佛还可以尝到银墨草那种苦涩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地甘甜,在唇舌互相磨擦时浸润了他的舌尖。他回想着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不自觉的舔自己的唇。
怎么会是甜的呢?他不自禁地想道。
鼻尖一阵温凉的触感传来。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
他们已经靠得太近,近到可以感觉自己的睫毛拂过他的脸颊,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面上略微粗糙的短短髭须。
咦?
咦!
我在做什么啊啊啊!
濮阳少仲陡然张开眼来。眼前有一片昏黑,末鬼浅浅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抬起头来向后一抑,“砰”的一声,后脑勺重重的撞上炕边,他也毫无所觉。
完蛋了!他居然趁着末鬼睡着的时候……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被末鬼知道的话,那、那……
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万一末鬼气得要他滚怎么办?他不是末鬼的对手,就是硬要巴住,末鬼也可以把他打昏丢进海里去,反正末鬼以前就曾经把他打昏过。
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唔……那不要被末鬼知道就好了嘛!
反正末鬼现在睡得跟猪一样,别跟他说就好了。
一口气松了下来。濮阳少仲偷偷转下视线,再度望着末鬼。
末鬼依然沉睡着,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一股无以名之的失落感自濮阳少仲心底升起。他抿了下唇,深呼吸了几次,突然伸手在自己的头顶拍了一下。
他XXXX的,亲就亲了,有空想这个的话,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才能让末鬼醒过来!
濮阳少仲摇了摇头。他想将真气散入四肢百脉,使自己全身发热。再抱住末鬼,好让寒气可以更快散去,可是急促的心跳和不平稳的呼吸,让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他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早就在发热了!从下腹部开始……
一道温暖的气流自左下腹部慢慢扩展开来,沿着腹股经络散入胸口和四肢,然后在他的身体和末鬼的身体相接触的地方停留,渐渐汇聚成更大的热流,进入末鬼的体内。
濮阳少仲伸手向左下腹摸去,腰囊里有一块硬物,他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你!原来你还会发热啊。濮阳少仲不由失笑。
可是怎么还在身上?昨晚不是弹出去了吗?难道是末鬼帮他捡回来的?
濮阳少仲还在思索着,视线流转间,好似看见另一种沉黯的光芒在一旁闪烁。濮阳少仲回过头去,才发现那竟是末鬼的眼睛。末鬼张开眼睛看着他!
“你——”濮阳少仲一瞬间分不清这是在作梦还是现实。
末鬼抬了抬手,濮阳少仲赶忙握住他的手,急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末鬼深吸了口气,像要调息般,略略阖上了眼帘。濮阳少仲紧张的盯着着他。只见末鬼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然后趋于规律,最后越来越缓,竟又昏睡了过去。
濮阳少仲忍不住唤了一声:“末鬼!”
炕上的老人翻了个身,浓浊的语气嘀咕道:“年轻人半夜不睡吵什么。”
“啊!老爷爷您先别睡!”濮阳少仲赶忙说道:“末鬼他刚才醒了!”
“唔……”老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的翻身坐起,爬下炕来。地面已经被雨湿了大片,他也不在意,光脚步就走了过来,蹲下身来一手按上末鬼的胸口。
黑暗中,老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的手顺着末鬼的左臂攀沿而下,触到濮阳少仲的手,“这是我的手……”濮阳少仲忍不住出声提醒。
老人并没有理会。无法聚焦的视线缓缓转向濮阳少仲,而后顺着摸去,最后老枯干的手触及濮阳少仲左掌上那颗发着淡淡微光的珠子。
“这是?”濮阳少仲看向掌中的珠子,一个名字突然闪进他的脑海。“阿若?”
“阿若之泪……?”老人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手掌握紧了又松开,声音有些发颤,“能借老头子摸摸吗?”
濮阳少仲将珠子放到老人的手心里。
老人略略阖起掌心,深深地呼吸着,满脸深沉的皱纹都动了起来。喃喃地道:“真是阿若之泪。”
“老爷爷?”濮阳少仲疑惑的唤了他一声。那颗被子老人唤作阿若之泪的珠子,在老人的掌心里渐渐失去光芒,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发光了。
老人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他不死心地揉捏着手里的珠子一会,才将珠子还回濮阳少仲的掌心,问道:“刚才你是怎么让珠子起作用的?”
濮阳少仲想了又想,但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珠子会突然起变化。“我也不知道。”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
“珠子发光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老人语气严厉起来。
这样的语气让濮阳少仲有种被逼问的感觉。但他自小对年纪大的老人有一份尊敬,也就没有发作出来,只闷着头也讲话。
老人察觉了他的不快,呵呵的笑了两声,“年轻人,别在意老头子急性。这珠子——如果真是传说的阿若之泪,那可是能治好你朋友的宝贝呢。”
“珠子能治好他?可是您不是说再泡两天药浴他就会醒了吗?”
“如果没有这珠子,他醒了也只是废人一个。”老人哂道。
“那要怎么做?”濮阳少仲急问道。
“要怎么让阿若之泪发挥功用,老头子还得问你呢。”
“可是……”
“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出来,他就什么时候复原。”老人懒懒地抛下这句话,回身就上了炕,留下濮阳少仲盯着失去光芒的珠子发呆。
怎么做?
难、难道是……
濮阳少仲陡然想起刚刚做的事,他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字在他喉咙口转了两转,该、该不会……
他的脸颊热辣辣地烧了起来,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试?不试?
试试好了!嗯,你别误会,我这次可是为了救你!
濮阳少仲深吸了口气,盯住末鬼的唇,对准方向,慢慢地倾下身去。
终于——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心跳得擂鼓一样,全部的知觉得集中到了两人间接触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发现有道微弱的光芒自他紧握的手指间泄出,温柔的映照着黑暗里两人相连的轮廓。
自然,他也没有发现,末鬼在黑暗中,悄悄张开的眼睛。
末鬼凝视着濮阳少仲;这么近的距离下,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他却好像是站在一旁观察的人一样,甚至能清楚地区分出濮阳少仲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混乱的呼吸是紧张,深深浅浅的鼻息是不安。
火热的脸颊是羞涩,炙热的温度是激动。
还有压上来的嘴唇……
做为杀手,他必须体验所有生命能享受的极乐与极苦,以备使他能在各种情况下都不被迷惑也不为所动。
他尝过更柔软的唇,更性感的身体,各式各样的想像得到与想像不到的滋味。但是他从来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在心底泛起这样一股疼痛的感觉。
那是一种含带着温暖和伤情,混合着愉悦与痛楚的感动。
他知道少仲喜欢他。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对强大力量的一种迷恋,他曾经刻意甩开他,看他追着他消失的影子跑遍所有的地方,直到精被力竭的倒下。
他又以为那是对浪迹江湖和杀手生涯的一种幻想憧憬。于是他允准他跟随,以为冷淡的态度和餐风露宿的生活可能将少仲击退。
可是少仲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餐为露宿甘之如饴。
末鬼慢慢合上眼帘。压在唇上的力量渐渐加大,他的上唇和牙龈感到压迫和点痛楚。
阿若之泪的力量进入他的身体。
有一种伤心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升起。
我终究要进修行之门,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我终究要进修行之门,不会因为你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