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锺,颜真就醒来了,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湿却的一切,心情在此时意外的宁静。
六点多锺,他再也躺不下去的起床换衣服,然後撑着雨伞站在家门口旁的邮箱前,静静等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撑着雨伞站在雨中的他,曾经一段时间的放纵削瘦不少的身子看起来单薄朦胧,略显孤单。
他的视线望着前方,一直没有看到有人经过,握住雨伞的手在久候之下微微颤抖,心冷。
想过千千万万个可能,却因为兴奋忽略了一件事,如果信不再出现,他要怎麽办?
想着这个可能,灭顶一般,双脚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如果是他的崇,他不会这麽残忍的只给他一线希望──不会──
越想思绪越乱,就在他快要乱了广寸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丢掉手中的伞,他冲到路中间,定定地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邮递员。
意外突然出现的男生,穿着雨衣的邮递员停下了自行车,看着淋着雨的他。
「我的信──不,有我家的信吗?」颜真抖着声音问,他指了指他家的位置,说,「那就是我家,有麽,信?」
这才明白颜真要做什麽的邮递员笑了,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而後,邮递员从邮包里拿出几封信交到颜真颤抖的手上。
「小枫,小枫!」
「是,夫人!」
听到主人的叫喊,在偏房忙着的小枫赶紧走了出来,站在颜母的面前。
看到她後,颜母问:「小枫啊,我刚刚不是看到小真了吗?他又跑去哪了,怎麽不出来吃早餐?」
「少爷刚刚跑到外面去取信了,回来把老爷的信交给我,交代他马上就会出来吃早餐後,便拿着自己的信回房了。」
「信?」颜母端丽的眉毛微微一蹙。
「是的。」一直低头的没有看到小枫颜母的这一表情。
「好了,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
挥退佣人小枫後,颜母来到餐桌前,不怎麽安心的问坐在主人位的丈夫:「又是信,已经是第三封了,到底是什麽信啊?」
埋头看报纸的颜父连头也不抬,淡淡地道:「儿子的事情你管这麽多干嘛,反正那些信又没给小真带来什麽影响──啊,不,是有影响,你没发觉自从那几封信出现後,小真便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了吗?」
「可是……」颜母一脸担忧,「不知道为什麽,我的心就是不上不下的,不安啊。」
「是你想太多了,我就没什麽感觉。」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
颜父把脸从报纸中抬出,对她说:「可能是儿子转变得太快才会让你这样的,你也不用想太多,相信小真就可以了。还有,现在我们的事情这麽多,你还是留些精力放在工作上吧。」
想了想,颜母也只能点点头,道:「希望真是我想太多了。」
看完信,忍住激动,颜真翻开笔记本把他认为已经不需要的线索撕掉。
看着笔记本上他记下的三十多个人的特征,颜真又是一阵激动,他的崇很有可能跟其中的一个人认识!
今天中午放学後,他要到投递这封信的邮局去一次,然後,或许他会得到他想要的线索。
小心翼翼地拿着今早才得到的信,颜真自信满满。
***
中午一放学,颜真立刻马不停蹄的来到这家邮局。
他出示今早得到的信,诚恳地对邮局的工作人员说着他早编好的一席话。
「是这样的,这封信我今天早上才收到的,可是它根本没有标明寄信人的地址与名字,最近在校园里经常出现这种恶作剧信件,写着只要收到信的人便会遭遇不幸,在校园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老师便叫我来调查这件事。实在不好意思,我想你们大概知道昨天上午从你们这里投进寄到本市的信有几封,啊,我只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收到了这种恶作剧信件,看一下这种信流传的范围,好做出一些预防。」
颜真俊秀的脸,诚挚的表情一下子便取得了邮局工作人员的信任。
他们特地派人帮颜真查找记录资料,翻找了不久,记录上的显示出乎颜真的意料,因为,昨天上午寄信到本市的信只有一封。
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数字,颜真瞪大了眼,心跳加速的盯着这个资料显示。
「可以找出这封信是寄到什麽地方的吗?」颜真忍了又忍的声音仍然有些发抖。
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自信,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等待确认。
「这个……不太可能。」虽然这麽说,帮颜真翻找资料的工作人员还是点了下这条记录。
果然,记录并没有显示这封信的投递地址。
「如果不是挂号信或是其它重要的信件,我们一般不会做出详细记录的。」
「没事。」颜真的目光还是盯着显示器,眼睛在显示器的光芒下跳闪着。有了这些就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颜真低下头,露出微笑对这名男性工作人员道:「可以再麻烦一下你吗?我想知道前两个星期日有没有像这类没有标明地址的发到本市的信件。」
「好,我找了一下。」说罢,这名工作人员打入标题,点搜索,等待了几秒中,立刻便显示了结果。
「上个星期有五封,再上个星期是三封。」
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颜真抿嘴露出了满意的一笑。
范围又缩小了很多,接下来,在下一个星期日监视时,只要出现与今天相同的人前来寄信,那麽,那个人与崇认识的可能就相对提高了。
在这时,另一名女性工作人员走进了资料室,看到颜真出现在这里,她好奇的问是怎麽一回事。
颜真拿出手中的信,正要对她说出他编好的理由时,这名工作人员却瞪大了眼。
「咦,这封信……?」
「你见过这封信?」颜真激动地盯着她。
接过颜真手中的信,她认真的看了起来:「对,真的好像呢,笔迹很像,也同样没有写上寄信人的地址与名字……不会就是这封信吧?」
「可以仔细一点告诉我吗?」颜真迫切地问道。
这名工作人员仔细想了想,回答:「嗯,我是在咨询台工作的,有一次,好像是上个又上个星期天吧,有一名警察就拿这样的信件来问我,如果没有写上寄信人的地址名字,信件可以寄到对方手上吗?我回答说寄信人的地址名字一般的用途是寄信地址不详或是查无此人时用来退信的,如果确保信件对方的地址名字都对,寄信人是可以不写地址和名字的。」
「警察?」
「对,还是一名长得很帅很有礼貌的警察呢!」这名女职员笑了起来,「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警察……」颜真低头呢喃,眼睛中,一缕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
警察……
走出邮局,颜真忆起了昨天上午骑自行车寄信的那名警察。
对於警察这个职位,颜真还是颇为敏感的,因为崇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警察。
回忆起从前的事,颜真不由得笑了起来。
崇想做一名警察的理想很强烈呢,一有时间他就会去警校观摩、学习,只要走在路上,见到有穿警服的人,他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直至他很不高兴的把他的脸扳回来,他才一脸兴奋地问他,要是他穿上警服会是什麽样。
崇的个子对於同龄人而言算高的了,不过颜真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每次他问起这个问题,颜真都会故意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不怎麽样?」他每次都会这麽说,「个子不算高,身材太单薄,又是一张娃娃脸蛋,你穿起警服一定会很可……爱……」
每次他一这麽说完,只要崇手上拿着东西,就一定会把它们往他身上砸。
而後,他笑着跑开,崇在後头追,忘了他们是在街上,无所顾忌的打打闹闹……
崇之所以这麽想当警察是有原因的,崇小时候有一次跟母亲去买东西时走丢了,正当他不知所措害怕的哭着时,一名警察走了过来,温柔的安抚他,问清事情原委後,便抱着他跟他一块去找母亲。
当他最後回到正在担心他的母亲的怀抱时,连名字都不留下的那位警察转身离开了,一直,崇对那名警察最深的记忆便是他沉浸在夕阳下宽厚硬挺的背影。
从那以後,警察便是崇梦想的职业,他希望有朝一日也要穿上警服,像那名警察一样,服务大众。
颜真最喜欢看崇说这些事情时的模样,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浅浅的五官看起来是那麽生动……
突然想起什麽,颜真一直朝前走的脚步一停。
对了,他一直觉得昨天看到来邮局寄信的警察有点眼熟,但一直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现在,他记起来了……
在半个多月前,他被犯罪集团的头目应壬所骗莫名莫妙参与毒品交易时,被警察逮捕时,他们见过!
只是一面,仅仅一面,那日他的母亲带着律师亲自出面保释他,那名警察作为那次案件的负责人出面与他母亲周旋时,他们曾经见过面……
等等,就是在他离开警局的那一个星期天,那封信出现了。
想到这里,颜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偶然可以敷衍的了。
现在,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认定那名警察一定与崇有关系!
***
下了班,本想如同往常一样去接妞妞回家,却在警局的门口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叶言溪承认见到靠在警局门口等待谁一样的颜真时,他呆了一下,但他立刻做出反应,以不认识他的态度对颜真视若无睹。
但,颜真便向他靠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深色的眼睛不住地盯着他。
叶言溪的心在看到颜真的这一举动後狂跳不止,他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颜真:「小夥子,你找我吗?」
「对。」颜真点头。
「啊,我应该见过你,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宁官员的儿子吧?」
以他警察的经验,现在这种局面最好还是自己采取主动,颜真虽然一脸平静,但叶言溪直觉,他来势汹汹。
叶言溪笑着,就像平日对待到警局报案的人一样。
「你已经是无罪释放了,不知道这次来警局找我所为何事?」
颜真盯着面前的人,虽然他笑得很亲和,但他就是觉得他在特意避开什麽一样,让人感觉不对。
「你是……叶警官?」来之前就做过一些调查,颜真自然懂得叶言溪的姓名。
「对。」
「很抱歉在你下班的时间打扰你,不过,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颜真浅浅的笑着,礼貌地对叶言溪说道。
「打听事情?」叶言溪略有些不解,「为什麽是找我打听?」
「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
「哦,那我还真好奇了,是什麽事啊?」叶言溪依然是平和的一张笑脸。
「叶警官,请你告诉我,崇他现在人在哪里?」一边说,颜真一边盯着叶言溪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麽蛛丝马迹。
「崇?」叶言溪呆了一下。
「对,崇。」颜真点点头,「叶警察,请你告诉我崇到底在哪里?」
叶言溪笑了,他反问:「那个……你叫颜真,对吧?你说的崇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人啊,你让我怎麽回答你。」
「你胡说!」见叶言溪反驳,颜真有点沉不住气,「如果你不认识崇,那你为什麽要寄信对我!」
一缕莫名的光芒从叶言溪幽深的眼睛中一闪而过,很快地,他又问:「颜真,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我什麽时候给你寄过信?」
颜真一听,忿忿地从背包里取出那三封没有寄信人地址与名字的信笔,举到叶言溪面前,说道:「昨天早上我已经在邮局对面看到你去寄信了。并且,我上邮局打听过,昨天早上只有一封信是寄到本市的,邮局的工作人员也对我证实了,前个星期天你就寄出了跟这些信几乎相同的信,到如今,你还想否认你与这些信完全无关吗?」
叶言溪沉默地听着颜真的话,握住自行车车头的手不禁抓紧,无语片刻後,他淡然的一笑,说:「在你没有危害到公共利益前,我没有权利阻止你玩侦探游戏,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千万不要随便做下定论,胡乱指责别人,否则你很轻易就会惹上官司的。」
「你不承认?」叶言溪的一大堆话,颜真只听出这个意思。
「你现目前都只是推论而已,证据呢?请你出示绝对有力的证据。」叶言溪目光如炬地盯着一时间哑口的颜真。
「我的确在前个星期天寄过信,昨天也有寄,但你怎麽能够证明,我寄的信一定是寄给你的呢?」
「有,我有证据!」颜真突然吼出,吓了叶言溪一跳,但他很快就恢复镇定了。
「你曾经向邮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咨询过没有写上寄信人姓名地址的信可否寄出,当时你也出示了自己的信件,当我拿出今天刚刚给这名工作人员看时,她居然说这封信就是那天你出示的那一封!」
颜真把他第一次得到与第三次得到的信举到叶言溪面前,继续说:「果然很像呢,如果没有仔细对比,就会以为这两封信是完全一样的!叶警官,你觉得事情到如今你还能够抵赖吗?叶警官,你敢跟我去邮局在那名工作人员面前对质吗?她说,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名警察的长相呢!」
叶言溪低了下头,帽沿完全把他的脸遮住,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微微抖动的双手。
看到他这副样子,颜真知道,他已经找不出借口继续隐瞒了。
「告诉我,叶警官,崇到底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叶言溪抬头,澄清的眼睛注视着颜真,「你自己不清楚吗?崇已经死了。」
颜真生气的举着手中的信,质问他:「如果他死了,那这些信是怎麽出现的!这分明是崇的字迹!」
「那是我写的!」
***
「你不用乱猜了,信是我写的。」
他的坦承反而让颜真愣住了。
「我认识崇,也见过崇写过字,所以要模仿他的笔迹并不是很难。」
稍停片刻,叶言溪直视着呆滞的颜真继续说道:「崇跟我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当时他协助警方捉住了一个盗窃犯,他在警局做笔录时我对这个梦想着有朝一日当上警察的男生产生了兴趣,便跟他聊了起来。当天我们聊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却聊了很多,那个总是一脸笑容的男生的话题聊了围绕当警察这个梦想外,就是一个人,真。不过,当时我以为那个真是个女生,直至那天见到你,才知道崇爱的人原来是个男生。」
「见到你时,我有点意外,因为在崇的口中,真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我查了下资料发现你是在崇死後才变成那副样子时,才明白了你这是因为崇的死在自暴自弃。我很喜欢崇这个孩子,我知道,如果他在泉下有知,见到你这种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并且,如果能让你改过自新,对身为警察的我而言亦是一大好事,於是,我模仿了崇在笔录上的笔迹,给你写了信。」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子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好意,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说完,叶言溪牵着车越过呆滞中的颜真,沉默着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颜真过了好久好久才回过神,他死死地盯住叶言溪已经完全消失的背影,最後他把手中的信狠狠甩到地上,再用力地踩上去。
「啊!啊──」
不是崇,不是他的崇!
「啊──」
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颜真无力的蹲到地上,把脸埋入双膝间,发出苦闷的悲泣。
是啊,他被兴奋的冲昏头了,他完全忘了,他的崇已经死了,就在他的面前……
崇的身子被货车撞飞,跌在一边,他身上的血不停的、不停的从他身上流出来。
不管他怎麽叫,怎麽喊,崇他都没有张开眼睛,呼吸,就这样一点点的消逝。
他抱着崇越来越冷的身子,哭着喊着乞求别人的救援──
「救他啊,救他啊──求求你们,救他啊──救他啊──啊──啊──」
他的身体被血染红了,全是崇的血,怎麽也止不住的血……
「……他死了……」无数个人在他耳边麽这对他说,可是他怎麽都不肯相信,不停地守在崇的身边,痴痴等待他的崇张开眼睛,笑着对他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崇真的死了,他冰冷的身体被送进了火化炉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崇化成了一团灰,消失在他面前。
撞上崇逃跑的那个司机最後还是昧不住良心投案自首了,他得知消息,头一件事就是跑去警局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司机往死里打。
「不能全怪我啊!是他自己冲出来的,我就算紧急刹车也没用了──不能全怪我啊──」
仇恨的他被人拉走时,那个司机一遍一遍地说着,已经被仇恨熏红了眼的他根本听不进去,唯一的念头就是,是他害死了崇,是他!
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硬是想要把这个人打死,为崇偿命。结果,已经失了心智的他被警察关进了拘留所里,直至担心他的父母找来,警方才让他离开。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放满浴缸的水,在手腕上划了一刀後把手放入浴缸,呆呆看着浴缸的水一点点被自己的血染红,就好似崇的血把他的身体染红一样……
他以为他会去到崇所在世界,张开眼後,他依然留在了没有崇的世界。
「你这算什麽!」他一醒过来,就被愤怒的父亲甩了一巴掌,「你想就这样死去,你认为对得起我们吗?!你如果就这样死了就是不忠不孝,你是我跟你妈生的养的,不管怎样,我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
看着憔悴的父亲,哭肿眼睛的母亲,他喃喃地道:「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吗?只要活着……」
活着,却不断沉浸在失去崇的痛苦中,要怎样才能好过一些?
吸毒、放纵、疯狂……他什麽都试过,却更是想他,痛苦的、绝望的、黑暗的……
要承受到什麽程度,他才能解脱?
生不如死,死不能死……
可是,那一点点的希望出现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却足以令他如获新生……
但现在,那一点点的希望原来只是海市蜃楼,一场假象。
***
远远就从学校门外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妞妞立刻兴冲冲地跑出校门。
「爸爸!」
原本想跟往常一样跳到父亲的身上撒娇,但妞妞还未接近就已经眼尖的看到了父亲的不对劲。
「妞妞,怎麽了?」叶言溪微笑着半蹲下,看着放慢脚步,向他走来的妞妞。
妞妞站在父亲面前,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後,妞妞语出惊人的道:「爸爸,你哭了。」
叶言溪一愣,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眼睛:「妞妞,你乱说什麽啊,爸爸哪有哭啊。」
干涩的,哪有眼泪的湿意?
「可是爸爸的眼睛好红啊,哭过的人都这样。妈妈是,我们班上最爱哭的小雅也是。」
叶言溪笑着抱起了女儿,并对她说:「妞妞,眼睛红不一定是哭过哦,有沙子进眼睛了,人的眼睛也会红的。」
「是吗?」
「是的。」
叶言溪把女儿抱到了尾座,让她坐好,他一坐上车,妞妞立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爸爸,那你眼睛里的沙子出来了吗?要不要妞妞帮你吹吹?」
叶言溪回头,手伸向後轻轻拍拍虽然顽皮淘气却很懂事的女儿,欣慰地笑道:「妞妞不用为爸爸担心哦,爸爸眼睛里的沙子已经出来了,爸爸的眼睛呆会儿就不红了。」
「嗯!」妞妞这才放心地把脸贴在父亲背上。
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後,叶言溪才回头,专心骑车。
早上下了一场雨,午後太阳出来了,明媚的照耀着整个世界,到了现在,太阳已经变成一个金色的圆盆,火一样的渲染它光芒照射的地方。
有点熟悉的金色太阳让叶言溪眯起眼睛抬头去看。
他记得,离开真的那一刻,他仿佛接近了这轮太阳……
崇已经死了,在接近太阳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死了。
崇死了,叶言溪活着,永远不会变。
***
拉上窗帘,关上灯,让房间里一丝光芒也透不进,谁叫也没用,心冷了,只想安静。
黑暗,没有光芒的黑暗,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
不想动,不想呼吸,可以就这麽死去吗?在那一点点的曙光也消逝的时候。
为什麽,想活下去的人死得这麽早,不想活下去的人怎麽也死不了?
是什麽在安排吗?
如果是,他想问它,为什麽要让他活着?
死,为什麽不让他跟崇一起死,活,偏偏只留下他一个人……
「小真……小真!你再不开门,妈就叫你撞门了!」一直在门外叫喊的母亲发出发威胁。
颜真用力的闭上眼,张开。
慢悠悠地下床,摸黑去开门,当门外的灯光泄进黑暗的房间里时,一时不能适应的颜真眯起了眼睛。
「妈,你叫什麽啊?我不是说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吗?」看起来很疲惫的颜真无力地喊道。
「可是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锺了,你也该起来吃晚餐了啊?」看到儿子除了面露疲色外并没什麽不妥,颜母稍稍安下了心,「再说,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啊,干嘛要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颜真皱起了眉:「我不想吃,也不想看医生,妈,你就让我安安静静休息好不好?」
「可是……」
「不用可是了,就这样了,我想睡一下,妈你不用再来叫我了。」说着,颜真想关上门,却被母亲拦住。
「不行,今天你说什麽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颜母声色坚决地道,「你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一大早就跑到门外去取信,然後一脸兴奋的去学校,下午就完全变了一个样,焉焉地回来了,告诉我,你到底怎麽了?遇上什麽事了?是不是在学校遭冷眼了?」
把没什麽力气的颜真推到房里,伸手按下门边的所有开关,颜真的房间顿时灯光通明,当然,也让好久未进来的颜母皱起了眉。
「小真,你的房间这麽乱怎麽不叫人来打扫一下?」
看到母亲已经走进自己房间,颜真显得很无奈。
「妈,我的房间我自己会打扫,好了,妈,有什麽事你快点说,我真的想休息!」
被儿子不耐烦不断的趋逐,不管哪位母亲都会感到悲哀,颜母更因此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只是她一直高傲的自尊并没有让她露出受伤的表情。
转过身,她与颜真作对般干脆逛街一样逛起他的房间来。
颜真见状,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惹怒了母亲,於是也只能找个位置做下来,等母亲自己主动离开。
他看着母亲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走动,眼睛像在找寻什麽,不停在他房间里搜索着。
突然,他看到母亲停下了脚步,盯着脚下他随意丢在地上的几封沾了污渍有褶皱的信。
似乎知道了母亲有什麽意图,颜真站了起来,但他母亲已经手更快的拣起了其中一封,快速的打开来看。
「妈,你不要这样,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颜真有些生气的想夺过母亲手中的信,却被她躲开。
「如果你的个人隐私影响到你身心健康,做父母的因为担心有权检查做出应对!」
在官场磨砺多年的颜母反驳得很快,视线迅速扫视信的内容。
最後,颜真还是抢过了他母亲手中原本打算丢掉,却因为上头有与崇相仿的笔迹最终还是舍不得丢掉的信。
「有什麽好紧张的啊,不过是哪个女生写给你的情书,你以前不是一直有收到吗,都不见你这麽宝贝,还说随便我看呢。」虽然只瞄了一眼信的内容,不过颜母以为女生那是女生写给颜真的情书。
「不过,看你这麽紧张,是不是这些信还藏了什麽秘密啊?」看着儿子把那些信塞进抽屉用钥匙锁上,颜母好奇起来。
害怕母亲又乱翻他的东西──虽然从前她从来都因为尊重他个人隐私从来不这样做,颜真便对她说:「妈,你别瞎猜了,哪有什麽秘密──」
颜真的话在忽然忆起什麽後噤声。
「怎麽了,小真?」
颜真对母亲笑笑,回答:「没事啦,妈。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吗?我今天因为一直看书,头有些沉,所以才想休息一下的。」
看到儿子态度好了不少,颜母这才原谅了他,不过:「可是你晚餐还没吃呢?」
颜真一边推母亲出门一边道:「等我饿了我自己会去吃啦,我都这麽大了,你不用这麽担心我了好不好?」
「怎麽能不担心,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你哪里不对劲我都会心痛啊。」
颜真对已经站在门外的母亲真诚的说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像一年前那样了。」
「好……」
感到欣慰的颜母看着颜真的房间渐渐合上,但是门口合上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微微不安着。
「难不成又是我多心了?」她怀疑自己的说道。
再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口後,她才下了楼。
得以单独呆在房间里的颜真并没有睡下,而是快速拿出刚刚才塞进抽屉里信,三封全打开,仔细研究起来。
不到片刻,他露出一个深沉的表情。
有些意外,有些不解,有些不可思议……
***
「灵魂交换。」
不知道谁的一句话响起,吓得正陷入沉思的颜真倏地转头去看。
原来是两个女生正坐在车座上不知道在讨论什麽。
「什麽灵魂交换啊,世上有这种事吗?」
「有什麽奇怪的,这个世上无奇不有,搞不好你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哎,你还真信啊,不过是哪个小说或是电影乱编出来的而已。」
「编也要有依据才编得出来啊。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人死了灵魂就会游荡,如果它的求生意识十分强烈,那麽它很容易就会窜到某个生存意志薄弱的人身上,利用那个人的身体继续生活。」
「如果这样,那原本的那个人会怎麽样,身体被人占据了耶,他不反抗?」
「我都说了,原来的那个人生存意志很薄弱,很有可能他已经半死不活,或是根本不想活了,所以这个灵魂轻易的就把这个人的灵魂弹出他的身体,这样它就完全占据了这具身体。」
「……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说得我心里毛毛的。」
「难说啊,或许这就是真的,或许它就发生在这个世上,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下面的颜真没再听下去,没有几个人的公车上,乘公交车去学校的他坐在位置上,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似乎在发呆,似乎思考,又似乎明白了什麽。
***
以为昨天对颜真说了那些话後,他就不会再出现,下班後,叶言溪见到站在警局门前的他时,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还有什麽事吗,从我这里你还能得到什麽你想知道的事吗?」叶言溪的声音有些冷,表情有些僵。
颜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快,倏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叶警官,真是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有事路过这里,正打算回去时才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怎麽找都找不到……」颜真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中,「那个……我家离这蛮远的,打电话家里又没人接……我想来想去……这附近,我算是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
听到他这麽一说,叶言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表情也缓了下来。虽然颜真的话断断续续,但他还是知道了他想说什麽。
叶言溪赶紧撑住自行车,从衣兜里拿出一些零钱,递到颜真面前:「这些够了吗?」
颜真没有接过,只是盯着他看。
「怎麽了?」
「啊,没事。」颜真笑了,「只是有点意外叶警官这麽容易就相信我。」
叶言溪呆了一下,反应速度的立刻回答:「哪里,警察的职责就是为群众排忧解难,再说车费再贵也不过十来块而已,有什麽好骗的。」
「也是。」颜真接过了钱,接着他又问,「叶警官,这附近哪里有卖面包的店,我因为钱包丢了,午餐没有钱吃,一直饿到现在。」
「这个……」叶言溪思忖了片刻才回答,「商店离这里有些远,告诉你说不定你会迷路,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帮你买。」
颜真一听,感激地道:「啊,真是谢谢你了,叶警官,不但问你要钱还麻烦你去买东西。」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叶言溪笑笑,骑上车离开警局帮颜真买面包去了。
颜真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言溪离开的背影。
看到叶言溪离开自己的视线後,他拿出自己的钱包把叶言溪方才给他的零钱塞入里面。
没过多久,叶言溪骑车回到了警局门口,来到坐在石墩上等待的颜真前面。
叶言溪把手中的食品袋递到颜真面前:「我买了两个,应该够你吃了吧?」
「够了,谢谢你,叶警官!」颜真满面笑容的接过装有面包的袋子,并打开来看,「啊,还是我最喜欢葡萄干面包,叶警官你怎麽知道我喜欢吃这种面包?」
叶言溪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但马上便归於平静了:「巧合而已,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吃。」
眼尖的颜真看到了叶言溪方才的异样,他装作没有看到,继续笑脸盈盈地道:「两个都是葡萄干面包,一般人在不知道对方喜欢吃什麽面包的情况下都会一样买一种吧?啊,可能真的如叶警官所言是巧合而已。」
颜真的下一句话并抚平上一句话带给叶言溪的震撼,看着一脸笑容的颜真,虽然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他的神情又没有表现出什麽……
「那个,叶警官,欠你的钱我明天会拿来还的,就这样了,我不继续麻烦你了,我还要赶回去,再见。」
提着袋子,颜真向叶言溪说声再见後便跑开了。
「那些钱你不还也没关系──」叶言溪对着离开的背影喊道。
但颜真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直至颜真走远,叶言溪才皱着眉的牵着车往反方向离开,不知道为什麽,方才的颜真让他感觉不对劲,他总觉得他在特意试探什麽……
甩甩头把这种不安的情绪甩掉的叶言溪并不知道,已经坐上公车回家的颜真看着手中的面包,露出了诡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