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带着几许暖意的春风悄然抚过斜躺在碧绿草地的少年的脸庞,漆黑的发丝轻扬,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挑,仿佛正在做着什么好梦。一旁懒洋洋靠着树干而坐的俊逸青年低头静静俯视着毫无戒心地在自己身侧睡得十分香甜的少年,平日深不可测的一双凤目此刻隐隐透出丝丝温柔——自从那天之后,阿明就再也不曾怀疑过自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重要的朋友。去除了戒备之心的阿明其实是个很单纯也很真诚的人,从他活泼好动的个性来看,怎么也看不出一丝被自己欠下赌债的父亲卖到青楼的阴影,也许……他是将心底的悲苦深深地埋藏在看似开朗的表象之下吧……还是……
「唔……」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再扯开手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秀气的少年翻了个身慢慢地苏醒过来。「早啊。」
「早。」段无文眸光一转,立刻抛开心中的思绪,换上一脸轻薄浮夸的表情冲着少年咧开了嘴。
「笑得真别扭。」瞅了瞅段无文笑容可掬的脸,钟明一本正经地评价。「每天这么假笑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累吗?」
「呃……」段无文怔住,半晌,抱着钟明的肩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阿明……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哈哈哈哈哈……不错……我喜欢……」这小子说话还真直接,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你胡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钟明有些恼怒地使力想挣脱对方的箝制——这家伙为什么老是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这种轻浮的不良习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是朋友我才说的!」他竖起了两道黑眉,大声道,「就算你喜欢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可是在朋友面前还这样就太虚伪了。如果真把我当朋友看的话,就别跟我来这一套!」
「……阿明,」望着眼前染满怒意的黑亮眼珠,段无文不由自主地止住了笑声,渐渐沉溺在虽然有点儿气急败坏却隐含着关切的眼神之中。「你……真的想跟我这样的人结交吗?一个魔教的妖……」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钟明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现在不也被人称作妖孽吗?咱们这样也算是同流合污了吧?」
「……说得有理。」深深地凝注着一霎不霎仰视着自己的少年良久,段无文的唇角忽地扬起一抹奇特的笑。「好,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来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实话实说。当然,你也一样得遵守这个约定,无论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能对我隐瞒——你觉得如何?」
「很公平,没问题。」
「那么,如果谁违反了约定,另一个人有权对他做出任何处置。」段无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好。」钟明点头表示同意,「我不会违反约定的。」
「嘿嘿,」段无文突然露齿奸笑,顺手拍了拍少年滑嫩的脸颊,贼兮兮地道,「话可别说得这么满,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惩罚』你的。」说着,又抛过去一个大大的媚眼,才终于放开搂着别人的手臂,转过身准备早餐去了。
「……」
余下钟明呆呆地立在当场,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不小心之际踏上了贼船,再忆及方才段某人说到「惩罚」二字时那种色迷迷的眼神,未来的神医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他的危机意识并未能持续多久,随着一阵扑鼻的香味,少年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到了段大教主手中的食物之上。
「哇,好香!」钟明一面大加赞叹,一面紧紧盯着段无文串在枝上烧烤、已呈现出金黄色泽的野鸡肉,露出一脸垂涎欲滴的样子。自打吃了段无文亲手烹制的野味和野菜汤之后,钟明就对段大教主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天早中晚只等着品尝送到嘴边的美食——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瞧见钟明那股饿狼般的表情,段无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边拿起刚烤好的鸡腿递到钟明跟前,一边还不忘提醒:「小心,很烫……你吃慢点,别噎着了……」
「嗯,好吃!」钟明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大加赞赏,「你的厨艺真不是盖的!什么东西都能做得那么好吃。」三下五除二地吞下了鸡腿,他感叹道,「我说,以后谁若做了你的老婆就有口福了。」
「是吗?」段无文微微一笑,见少年舔着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随即将手中的另一块鸡肉也送了过去。「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钟明接过鸡肉再度开始大嚼,「说实话,你这人性格还不错,为人也随和,如果不是那么轻浮的话,应该会很有女人缘的。哦,」他忽然想到,「我倒忘了,你就是因为太有女人缘才会故意放出那种谣言……」
「男人女人都有。」段无文得意地笑了笑,「本教主的魅力无人可挡,只不过后来嫌烦了才想出此条妙计以绝后患。」
恶——钟明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骄傲自大到不可救药的人?」
「有啊。当初我在华山之巅跟武林排名第四的高手『飞天神剑』白笑天比武决斗的时候他就曾经这么说过。」
「原来还真有人跟我意见一致啊。」钟明不禁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仁兄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你不知道,」段无文瞟了他一眼,不无委屈地道,「在比斗前我就提醒过他了。我早跟他说他绝不是我的对手,不出三百招必会败在我的掌下,可他偏偏不肯取消决斗……」
「那结果呢?」
「嘿嘿,还没有过二百五十招那家伙就败了。」
「……」钟明哑口,有时候还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既然轻浮又自大的家伙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有用的。再想一想,能有个这样的朋友倒也不错,至少能在需要的时候充当一下打手兼保镖,再怎么自己也绝吃不了亏。
呵呵,真好玩。光看阿明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段无文的一双凤目快眯成了线——阿明,只可惜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段某人想要的可绝不止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
三月十九。
辰时。
整日在密林深处打着转的钟明并没有完全迷失方向,只是,这路愈走愈觉得蹊跷,不是要上云南去的吗?可是……
「喂,段无文。」钟明叫住在前面带路的段无文,「我有事……」
「怎么了?」一语未毕,已被转过身来的家伙急急忙忙地截住了话头,「是不是走得累了?你看,再走过一条弯曲的小道就可以骑马赶路了,还是你想先休息一会儿?」
「都不是。」钟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想问咱们现在究竟要去哪儿?云南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吧?」
「在这种地方难得你居然没有晕头转向。」段无文的眸光高深莫测,「我决定暂时改道,先去扬州再说。」
「扬州?!」钟明光听这个地名就有点神经过敏,再想起害自己匪浅的「怡香院」,大有毛骨悚然之感。「我……可不可以不去?」
「当然不可以。」见面前的少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段无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现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如果你擅自离开我的身边肯定会有危险。再说,」他很骚包地冲着钟明眨了眨眼,「我又怎么舍得让新结交的朋友遭遇不测呢?」
「少说得那么好听。」——这家伙还真是会乱放电。不小心被电了一下的钟明周身都不自在起来。「什么叫『你我的关系』?谁喜欢瞎想瞎说本少爷根本不在乎,清者自清,我……」
一个温润的软软的物体突然之间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少年的嘴,让他霎时沉静下来。幽静而神秘的树林里只剩下的风的呢喃、草的低语。
「你……你干什么?!」目瞪口呆、大脑处于真空状态的少年怔忡了半晌方始回过神来,当即怒气冲冲地推开已经将双手移到自己腰间近臀处的色狼,平日清亮的眼眸内尽是遭人戏弄的愤色。「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终究忍耐不住而现出野狼尾巴的某人用自己阗黑深沉的双眸直直望入少年略略染上惊惶的眼睛,「告诉你实话吧,其实我……一直想要的就是这种关系。」随着轻轻的一声叹息,外表俊雅的青年捧起再度处于呆愣迷茫之中的少年的脸颊,俯下身去毫不客气地吮吻舔噬了少年由于惊讶过度而微微张开的双唇一番,同时将自己湿滑的舌强硬地送入对方口腔,与之狂猛而又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唔……你……你放开我!!」原来这家伙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终于明白真相的少年勃然大怒。说什么交朋友,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这个混蛋也跟骆翼那个变态没什么两样,想要的只是自己的身体罢了。想想真是悲哀,一个前途光明、学业有成的大好男儿莫名其妙地掉进了另一个朝代就已经够倒霉了,还要时时提防唯恐遭到其他男人的性骚扰——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用力咬了以手臂困住自己的男人的嘴唇一口,趁对方吃痛之机,拼尽全身的气力推开段无文,再恨恨地踹上一脚。「混蛋!」转过身一溜烟地飞奔而去。
「阿明——」这下糟了,都怪自己一时意马心猿克制不住而露出了本性——刚才还一直想着一定要忍耐,没想到还是亲了下去,不过,这下再想求得阿明的原谅绝对是大大的不易。捂着被踹得生疼的小腿骨,段无文站在原地皱了半天的眉,「唉,上次是挨拳头,这次是被踢,我这个做教主的可真命苦啊。」春风中传来低低的自怨自艾之声,「为什么偏偏会被这么一个小鬼搞得手忙脚乱呢?」
在树林里飞快地奔跑着的少年的心头满是愤怒,只不过,这愤怒之中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之感。奇怪的是当初面对骆翼之时那种强烈的恐惧和厌恶今天却并没有出现,所以也没有想到要用暗藏在袖筒里的药来对付那个性骚扰的色狼,只是心中充满了受骗之后的悔恨和不甘心。
「段无文,你这个大骗子!他妈的混帐!以后再也别让我看见你!」发泄似地大叫大喊了一阵之后,钟明渐渐地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在这个年代无依无靠,本来以为是朋友的人如今也背叛了自己,心头不禁一阵紧缩,一下子变得有点难以喘息。
忙不择路的少年并没有发现有一道趴伏在某株松树树枝上的红色人影在窥探了四周良久之后悄无声息地一掠而下……
片刻之后,一路寻找着少年足迹的段无文来到一个开满着艳红色杜鹃花的林中。一见眼前的形势,段无文立刻驻足,脸上一如既往地挂上了轻浮而又邪魅的笑。
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正斜搁在钟明的喉头,一个圆圆脸蛋的美丽英气女子正一手持剑,一手搭着钟明的肩巧笑倩兮地望着匆匆止步的段无文。
「我道是谁?」段无文哈哈一笑,「原来是黄山派的『飞剑女侠』林如情林掌门。不知林掌门为何捉着本教主的朋友不放?」
「哎呀,」林如情故作讶异地扬了扬眉,「原来这位小兄弟是段教主的『朋友』呐。」她刻意将「朋友」二字咬得特别的重,「小女子倒还真不知情,一时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才好。」
「什么朋友?」钟明冷哼一声,「我和他根本不是朋友。」——这什么世道?就连那么漂亮的女人都擅长舞刀弄枪,更可悲的是,自己居然连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打不过。
「哟,」林如情拉长了声音,语声更为暧昧,「段教主您也听见了,这小子压根不当您是朋友呢,我看,我还不如一剑杀了……」说着,手中的剑微微用力,钟明的颈项上登时出现一道红色的印痕,让他用力咬紧了牙关。
「住手。」段无文看似轻浮的笑容依旧,只是眸中早已不见半分笑意。「你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
「呵呵,」林如情闻言立刻笑逐颜开,「我早就知道段教主是聪明人,既然这个人对你那么重要,不知段教主肯不肯以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呢?」
「哼,」段无文蓦然仰天大笑,「这有何难?只要你答应放了他,段某的性命你随时可以来取。」
「……」此语一出,钟明、林如情均有些愕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以命易命的条件,仿佛只是喝粥吃菜那么简单。这个家伙说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呃……」林如情咳嗽一声,「既然段教主同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本掌门也是一诺千金之人。如果段教主肯在此时此地自我了断的话,我答应,在你死后,我黄山派一定不会再为难这位小兄弟的。」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无文朗笑道,「武林皆知林掌门虽为女流,却言出必行,本教主信得过你。」
「如此,」林如情好整以暇地道,「段教主,请吧。不过,」她妙目一溜,「为了以防万一,」她随手取下自己头上的金钗,「还是请段教主用此物来了结比较妥当。」她嘻嘻一笑,「至于您想往哪儿刺,尽管随意。」说着,运力将金钗远远抛了过去。
「好钗。」段无文接过细看。
钗长三寸三分,色泽金黄,尾部尖而锐,听说这柄金钗本来就是林如情在危急之时拿来当暗器用的,自然锋利无比。这一钗无论是刺入心脏还是咽喉,都足以致命。
「段无文!」钟明忽然厉声道,「我说过我们不是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不用你假好心地来救我,我是死是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眼见段无文将钗尖对准心脏部位,露出一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架势,钟明的额头已沁满冷汗。
「阿明……」段无文柔情似水地凝视着钟明,「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我怀中有一块日月教的令牌,你可以拿它去云南,在那儿会有人照顾你的。」
「我才不会去什么见鬼的云南!我也不要你救!你滚得越远越好!!」
钟明这边一派焦急,林如情那儿却甚是不以为然,武林中谁不知道魔教的教主段无文阴险狠酷、狡诈如狐?他会那么干脆地就死,那岂非连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她当下紧紧箍着钟明的肩,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段无文的一举一动,心头暗暗冷笑——如果你敢玩什么花样,我就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不——」
随着钟明绝望的呼喊,段无文手起钗落,很干净利落地将金钗冲着心脏直插而入,光看那出手的狠厉和刺入的深度,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无文——」钟明目眦欲裂,半疯狂地挣开大吃一惊、业已无心禁制自己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冲向躺倒在地的人。「不要死……」话还未完,满目的泪已忍不住掉落下来。作为一个医学天才,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伤口已经回天乏术。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怔愣了片刻之后,幽幽的女声喃喃而起。「难得……」一声叹息,红影一闪,不复踪迹。
「无文,你……你觉得怎么样……」钟明趴在段无文的身前,颤抖地小声询问,纷涌而至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阿……明……」段无文吃力地睁开眼,「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是……你想的……的……那样……」
「我明白。」事到如今,钟明已完全明了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这个人抱着自己、吻着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讨厌的感觉,为什么这个人在自己的心目中跟骆翼完全不同……只不过,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已经太迟了?「你……你别说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嘴里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绝望的阴影笼上心头。
「那么……你……愿意……原谅……我……吗……答应……我……」
「我答应……」钟明强忍着眼泪,「只要你能活过来,我什么都能原谅……」
「真的?」段无文的嘴角悄悄绽开一缕笑颜,看上去活象只偷了鸡的狐狸。「其实……」他对钟明招了招手,待钟明疑惑地俯下身后,凑上嘴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名话。
「什么?!」钟明大叫一声,一跃而起,眸中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好你个段无文,大骗子!本少爷今天饶不了你!」说罢,握紧拳头就待往人肚子上揍过去。
「喂,等等,等一下!」吓得段无文脸色发白,捂着胸连连摆手求饶,「你等等,等我伤好了,你想怎么揍都随便你。不过今天……你还是饶了我吧,再怎么说我也受伤了嘛……」说着说着,居然撒起娇来。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钟明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拳头,没好气地走上前去,「喂,姓段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哦。」
段无文乖乖地放开手,任钟明上前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物,露出插着半截金钗染血的胸膛。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左胸处的伤口,钟明脸色凝重,伤口不大,但很深,却没有伤着筋骨,可见出手的人对于下手的分寸火候掌握得十分到位。想到这里,钟明又忿忿地瞥了一眼段无文,再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方从怀中掏出两三个小瓷瓶——幸亏这一路走来自己也收集研制了不少止血生肌的药,现在正好用得上。随后,又将取来干净的亵衣撕成条状,再在手上倒了些自制的药粉末,用水囊中的清水洗净了双手,等一切准备工作全部完成之后,钟大医生一脸严肃地开始了实践工作。他动作麻利地拔除了那根沾着血的钗子,然后拔开瓶塞将药粉尽数倾倒在伤口上,随之迅速而又快捷地包扎好伤口,绑带扎得又结实又漂亮。这拔钗、上药、包扎的动作一气呵成,直把咬着牙、苍白着脸的段大教主看得啧啧称奇。
「算你走运,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心脏是长在右边的。而且,这钗上还没有倒钩,否则才不会那么顺利。」钟明一面找来干净的内衣、外衫替段无文换上,一面悻悻道。
「阿明,」段无文忍痛苦笑,「听你的口气,好象对我还活着的这件事不是很满意?」
「我没那么说。」想起方才自己以为段无文真的快死了时的那种窒息的绝望感,钟明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这样的感觉他可绝不想再来第二次。「你如果再敢这么骗我的话……」他握紧了双拳,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对不起。」段无文吃力地仰起身,伸出右手轻轻地抚上了钟明的面颊,眼中溢满柔情。「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是怕你不肯原谅我才……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放心,」他语锋一转,「我跟骆翼那个粗暴的家伙可不一样,我一定会征得你的同意的。」
「你你你你满嘴胡言乱语什么?!」钟明霎时通红了脸,「我可还没答应跟你交往。」
「嘿嘿,」段无文笑得狡猾,「没关系,反正我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
「就是你叫我『无文』啊,你刚才飞奔过来的时候……」
「闭嘴!」钟明一把捂住段无文的嘴,动作过急之下,不小心扯动了一直被自己遗忘了的伤口。「好痛!」
「阿明,你没事吧?」段无文一见钟明喊痛,慌忙撑起身探头而视。「你的脖子还痛吗?都是那个臭婆娘害的,下次再让我碰上,我一定饶不了她!」
「不用你多事,快躺下吧。」钟明瞪他一眼,「我已经在她的身上下了药,这几天她都不会太好过了。」
「咦?你不是一直都很讲究与人为善的吗?」关于这点段无文倒当真没有想到,呆了半晌方始省过神来,乐得呵呵直笑。「呵呵呵,我明白了,原来……」
「笑什么?!也不怕痛死你!」钟明有点老羞成怒,「再笑本少爷就把你宰了喂鱼!」
「可是……呼呼呼……好痛……不过……呵呵呵……」没想到阿明居然会为了我做这种事,真是……太让我高兴了……
「看样子,二位好象相处得很不错。」一个冷冽森然的语声在不远处响起,段无文与钟明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与戒备。
钟明僵直了身体,缓缓转身;段无文亦停止了傻笑,慢慢地恢复了他那一百零一号的轻浮表情,唇角勾起一缕闲闲的笑意。
「骆堡主,别来无恙?」
林中一片寂静,原本温柔吹拂的春风也在霎那之间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肃杀之气。
骆翼冷冷地盯着三四丈外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的钟明和悠闲自若、目光深沉的段无文,良久之后,方道:「不劳段教主费心,在下过得还不错。」他的语声一如与钟明初识时的冰冷,扫视着段无文的双眸内透出一丝了然的讥讽之意。「倒是段教主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在下只是一时不慎,受了点儿不足挂齿的小伤罢了。」知道瞒不过对方的目光,段无文懒洋洋一笑,索性坦然承认。
「哦?」骆翼扬了扬眉,眸中冷芒忽隐忽现。「象段教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一时不慎』么?」他阴沉地撇了撇嘴角,「莫非是在下这没用的贴身仆从连累了段教主?」
「哪里哪里。」安抚地拍了拍闻言之下有些沮丧的少年的手,段无文对着骆翼皮笑肉不笑地道,「骆堡主此言差矣,阿明对我来说是很有用也很重要的人。还有,且容在下提醒一句,自堡主将他赠予在下之时,阿明就已不是飞鹰堡的人了。」说着,眼眸一横,「难道骆堡主这么快就已忘记当初亲口说过的话不成?」
「在下当然记得。」骆翼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中夹杂着狡猾的颜色,慢条斯理地道,「不过,送出去的东西偶尔也会有想要收回的念头。」
「你……」钟明愤然作色。
「哦?」暗中捉紧少年的手,段无文声色不动,「听骆堡主此言,莫不成是想反悔?」
「段教主不必相激,」骆翼好整以暇地道,「我骆某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何曾反悔过?」
「如此,骆堡主究竟是何用意?」
「以物易物。」骆翼随手抛过来一样东西,「不知段教主意下如何?」
这说的什么屁话?!钟明勃然大怒,当即一跃而起,正待破口大骂,却在瞥见落入面前草丛中的物件后又闭上了嘴。夕风——忆起某人当时对着这柄宝剑直流口水的模样,少年的心头蓦然划过一丝不安,当即转回头睁大眼睛、神色狞狰地一霎不霎瞪视着段无文。
「骆堡主,」接收到少年必杀的目光,颀长俊逸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奇特的微笑,伸手稳稳地提起剑鞘干脆利落地抛了回去。「多谢阁下的提议,只是……在下不得不拒绝……」
「为什么?」伸手接过夕风,骆翼大出意料。在他看来,拿一柄绝世好剑来换一个出身青楼的小官,怎么算也是自己吃亏。况且,日月教的教主段无文对精兵利器爱之如命的癖好由来已久,这次居然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莫非……当真是恋上了这小子的身体……思及此,骆翼眸中立时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
「因为我不想再挨一次拳头。」仿佛没有瞧见骆翼难看的脸色,段无文只是似笑非笑地瞟了瞟打方才开始就一直憋着气的钟明。
「段教主此言何意?」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答案,骆翼森冷的神情中掠过一缕讶意。
「这还差不多。」钟明则松了口气,也松开了原本握得紧紧的双拳——老实说,听见段某人的拒绝之后,他心里倒还真有那么点高兴和得意。
「哈哈。」段无文打着哈哈道,「没什么,只不过让骆堡主失望,在下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是吗?」骆翼目光闪动,「不知段教主可曾听说过?凡我骆某人想要的东西,至今为止还没有得不到的。」
「哦?」段无文声色不动地迎视着对方的眼神,平稳接战。「如此说来,骆堡主是想与在下一决高下了?」
「不错。」骆翼傲然道,「不过你放心,不是现在。等你养好了伤再另定时间。」
「咦?」钟明深感讶异,「你不想趁火打劫吗?」
「本堡主想杀一个人还用得着趁火打劫么?」骆翼的视线冷冷地射向钟明,「段教主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作为一个对手,也算值得尊重。」
「尊重?」想起当日自己在飞鹰堡的经历,钟明大为不屑。「你也知道『尊重』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本堡主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
「你……」钟明怒目而视。
「比一场倒也可以。」段无文悠然起身,当着骆翼的面大方地拉住了钟明的手。「不过,我绝不会用阿明做赌注。」
「很好。」阴鸷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骆翼眸中燃起了层层火焰,愈烧愈旺。「我看,」他咬牙道,「也许段教主是急着想早日赶去投胎。」
「奇怪,你刚才还说自己一言九鼎,怎么这么快就打算改主意了?这不是食言而肥吗?」眼见骆翼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钟明赶紧拦在段无文身前据理力争。
「……」骆翼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钟明,眼瞳中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慄。
「阿明,」段无文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凝视着少年的凤目中多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温柔。「我想骆堡主应该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转过眸子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骆翼,段无文眯着眼道,「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骆堡主。」
「什么事?」惊觉自己差点为了一个过去的仆从而失了常态,骆翼急忙收敛,重新摆出酷哥的架势。
「在下记得骆堡主曾经说过从来没有舍不得的东西吧?」
「不错。」
「那么骆堡主今日千里迢迢追踪至此,欲向在下要回阿明,这又是为了什么?」
「相处这么多日,段教主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小鬼的价值吗?」骆翼冷冰冰地反问。
「唔……这个我明白。」段无文沉吟,「不过,比起阿明的用药之术,骆堡主当日与在下商讨的事在阁下眼里应该更有价值吧?不知骆堡主为何宁愿舍弃……」
「哼,」骆翼冷哼着截住了他的话,「本堡主打算怎么做,恐怕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吧?」
「呵呵,」段无文心知肚明地一笑,「在下只是希望骆堡主能够了解,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不会再回来。」
「如果我想要他回来,他就一定得回来。」
「是吗?」段无文哂笑一声,眸中光芒大盛。「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以目作刀互砍十七八招。
钟明在旁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开口询问:「喂,段无文,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价值?」
「阿明,」段无文冲他挤了挤眼,「难道你不明白你的医药术有多高明吗?高明得连天下第一堡的骆堡主都心急着想将你找回去。」
「哦,」钟明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头,「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走得匆忙,是有那么一两张药方遗落在飞鹰堡……」
「原来如此。」段无文了然道,「那药方定是让飞鹰堡的三堡主『辣手毒圣』秦思给看见了,所以……」
「秦思?」听见这个名字钟明就想笑,「真遗憾我在飞鹰堡的时候没能见到这位『情丝』女士。」
「女士是什么?」段无文好奇地问。
「女士就是女人。」钟明解释。
「哦。」段无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秦思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男人?」
「是啊,而且他还能用药杀人于无形。」
「用药……杀人?」钟明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一脸的不敢苟同。「有没有搞错?药应该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吧?」——自己也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才配制了几种药物以作防身之用,而那个什么「情丝」居然把它当成杀人的利器,实在是太过分了。
「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段无文大力赞同,「我也是这么认为。」
「……」这家伙的表情未免也太夸张了——钟明很是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没吭气。
「哼。」一旁的骆翼打鼻子里嗤笑一声。
「阿明,」段某人的脸皮确实够厚,神色之间不见丝毫的窘迫,只是一迳地扯着钟明的手,压根没空瞅上骆翼一眼。「我们走吧。」
「走?」钟明一怔,「去哪里?」
「赶路。」段无文优哉游哉地道,「我的伤离痊愈尚需一段时间,与其留在这儿碍骆堡主的眼,倒不如各自分道扬镳。难道说——」他斜眼睨向钟明,拉长了声音嘻嘻笑道,「你还想在这儿陪骆堡主多叙叙旧?」
「呃……」叙旧??钟明差点没被噎着,一边拿看白痴的眼光看向段无文,一边用力甩手亟欲挣脱对方的箝制,却在瞧见骆翼射过来的充斥着阴冷寒酷的视线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段无文的手,闷声道,「走吧。」
见此情形,段大教主脸上登时笑开了花,那种既舒心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笑,直刺得另一个人眼角抽筋、面色一沉到底——就连骆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碰上泠月这小子的事自己的情绪波动就会如此之大,平素的沉稳冷静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心头涌上重重杀机。
「骆堡主的火气还真大。」段无文骤然驻足,返身将钟明掩在身后,一面暗中调息,一面毫无退缩地迎视着如利剑出鞘般的凌厉眼神。「莫不是一路风霜劳顿无暇休憩所致?」
「……段教主多虑了。」盯着貌似轻闲的段无文,骆翼瞳孔收缩,额角的青筋不停地跳动,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在下一切安好,不劳阁下动问。」
「是吗?」段无文眯起了双眸。
「……」
骆翼不再答腔,布满阴霾的双眸冷冷地对上段无文的眼。
霎时,林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杀伐之气。
「教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响起一声浑厚而悠长的呼唤。
「是小范吗?」段无文眼睛一亮,嘴角蓦然勾起一丝邪魅的笑。
「正是属下。」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满面精悍之气的青年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当场,冲着段无文恭敬地躬身行礼——原本的紧张对峙气氛因此人的到来立刻消散无踪,钟明在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教主。」稍待片刻,十五六名黑衣人由四方飞掠而至,一律单膝点地,异口同声。「属下等恭迎教主。」
「罢了,都起来吧。」段无文负着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轻浮的神情中夹杂着几分不易为人察觉的戾气。
「是。」黑衣人齐声应答,集体起立,恭顺地侍立在一旁。
「段教主,」骆翼沉沉一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希望教主切莫忘记今日之约,告辞。」说罢,再度扫了一眼钟明站立着的方向,这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慢走,不送。」段无文回答得很风凉。
「滚得越远越好!」对骆某人临去前投向自己的那种势在必得又充满欲望的目光大起鸡皮疙瘩,钟明低声咒骂,「妈的,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
「阿明,」段无文听得通体舒泰,差点合不上嘴。「放心吧,为了你我一定会赢他的。」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钟明斜睨着他,「一个病人还敢这么猖狂,我看你是伤口不痛了吧?」
「什么?!」一旁的小范失声惊呼,「教主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罢了。」段无文眼睛略略一横,小范当即噤声不语。「给你们介绍一下,」段无文这才放缓了脸色,「阿明,这是我教扬州分舵的舵主范通,我们大家都习惯叫他小范。小范,这位是钟明,他是本教主的贵客,你们可要小心地侍候,别怠慢了钟公子。」
「是。」
教主还是老样子,对自己中意的人总是特别地纵容几分。前些天接获密报,听闻教主新近瞧上了一名少年,原来却是这等长相,清秀是清秀,却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知道这一次教主又会玩多久才腻——暗中打量着钟明面孔的范通眼内划过一道轻蔑之色,转瞬即逝。
「小范,」段无文瞟了范通一眼,眼光中隐含着警告之意,「你们先回扬州,我和阿明随后就到。」
「可是,」范通有点担心,「您的伤……」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段无文淡淡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本教主?」
「不……属下不敢……」范通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赶紧敛眉垂目,「属下……这就带他们先走一步。」语毕,即刻慌慌张张地领着手下众人溜得一干二净,唯恐慢走一步会惹怒自己性情古怪、阴晴不定的主子。
「……」钟明有点茫然地凝视着眼前俊逸飘洒的男子,总觉得他跟平时有很大不同,似乎……一下子陌生了不少。「段……」想说的话噎在了喉里,忽然觉得难以出口。
「阿明,」感觉到温柔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抚动,那双明亮的凤眸染上了难得一见的忧虑之色。「你……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钟明想了想,肯定地回答——不管这个人究竟有多少种面目,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害怕过,只是……一下子面对不同表情的他,有点难以适应而已。
「这就好。」段无文长舒一口气,一把将少年紧紧地拥在怀里。「哎哟!好痛……」用力过猛的结果就是疼得捂着胸口直不起腰。
「你没事吧?」钟明急忙搀着他,「刚才为什么不让范通他们来照顾你?干嘛要逞强?」
「阿明,」段无文脸色发白地靠着钟明的肩微阖着眼休憩,「有些事你还不明白,我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
「这么神秘?」钟明半信半疑,「不会是怕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才不好意思说吧?」
「你怎么知道?」段无文眼珠一转,搂着钟明的肩膀,笑眯眯地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事情全告诉我,那么我也愿意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
「这个……」钟明心头「咯登」一下,不是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来历告诉段无文,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很难取信于人。「我考虑一下,想说的时候一定第一个跟你说。」
「好。」
段无文心头闪过一丝失望,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阿明的性格跟手下人查探到的资料上的记录完全不同,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又怎么会有如此直率开朗的一面?更奇怪的是,那个根本不姓钟。而且,对于阿明的真实身份自己一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知道答案以后他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喂,段无文、段无文,你怎么了?」见面前的人突然发起呆来,钟明好奇地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呃……」倏然回过神来,段无文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什么?」
「方才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当然是……夕风啊……」说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段无文!」钟明怒从心头起,伸脚便踹。
「等一等……咳咳咳……」段无文立刻大声咳嗽起来,「你看……我为了你……咳咳咳……连最喜欢的嗜好都放弃了,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感激……咳咳咳咳……」
「你少说几句。」眼见这家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钟明的脚再也踩不下去,只得伸过手去一边搀扶一边替人拍背。「这种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他摇头叹气,「我真服了你。」
「嘿嘿,」好不容易顺了气,段大教主仍是不知悔改,洋洋得意地道,「你没瞧见方才骆翼面色铁青的模样,这回可算把他气得不轻。哈哈,活该。」
「你是三岁小孩吗?」钟明皱眉道,「刚才真危险,如果不是碰巧遇见你的手下……」
「阿明,」段无文冲他眨了眨眼,「难道你真以为这是碰巧的吗?」
「怎么……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段无文这回连鼻子都顶到了天上,「嘿嘿,若不是本教主神机妙算聪明绝顶机智绝伦……」
「说重点。」钟明不耐地扬起拳头对准尚在喋喋不休的某人的胸膛。
「好好……你等一等、手下留情……」段无文慌忙道,「其实……这都是小黄的功劳,我在来救你之前就让它先去扬州城报信了,好在这个林子离城很近……」
「所以那些人才会及时出现。」钟明点头,不无佩服地道,「原来你还留了一手,怪不得我刚才没见到小黄。」说着,讨好地对着自方才入林后就一直安静地呆在一旁等待着主人命令的小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明,」段无文看着有些吃味,怎么从来就没见阿明对自己这么笑过?他撒娇地将身上的重量都放到了钟明身上。「咱们上马吧。」
「哦……你先靠过去一点,重死了。」钟明一边抱怨一边还是动作小心地把段无文扶上了小黄的背。
「阿明,咱们一起走吧。」段无文伸出右臂一捞,环住钟明的腰,将少年整个纤细的身体搂到了怀里,虽然痛得龇牙咧嘴却一脸的甘之如饴。
「伤口裂了我可不管。」没好气地送给身后的傻瓜两个白眼球,少年的手却自动接过缰绳,让身后的人能把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
「没关系,就算我真的昏倒了,小黄也可以送我们顺利到达扬州。」心满意足地抱着少年的腰,段无文懒洋洋地道。
「这倒是,」钟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当下感叹道,「小黄真是匹聪明的马。」
「那当然。」段无文颇为自豪,「以前我才带它去过一次扬州,没想到它居然还记得这条路应该怎么走。」
「……」钟明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满面黑线地回过头去,「才去过一次……这你还让它去报信?」他的声音轻柔得危险。
「呵呵……」段无文干笑,「所以说我们很幸运嘛,你看它这不是找对门了吗?」
「你就没想过万一找错了该怎么办吗?」钟明咬牙道。
「嘿嘿……这个嘛……我当然想过了。」段无文陪笑道,「林如情的武功我还没放在眼里,不过倒是没料到后面会突然冒出一个骆翼……不过……既然他在你面前说出了那样的约定,就绝不会当着你的面毁诺……」
「为什么?」钟明挑高了眉,大惑不解。「为什么他不会当着我的面毁诺?」
当然是因为怕你会瞧不起他——现在的他已经逐渐开始顾及到你的想法,比起在飞鹰堡的时候他的感情似乎又更明显了一点,也更进了一步,只不过……
「呃……我说阿明,」段无文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觉得……骆翼他可能是想向你……」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钟明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那个变态色狼以后还敢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就让他尝尝五内如焚的感觉!」
呵呵呵,这真是太好了。段无文笑得嘴都歪到了一边,嘿嘿,骆翼啊骆翼,你会被阿明讨厌也算是自作自受,谁教你要那么别扭,什么方法不好用偏偏喜欢用强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回谁也帮不了你了……哈哈哈哈……
见段大教主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意识之中,钟明只觉得莫名其妙,今天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笑得让人毛骨悚然,难不成刚才那一钗连带着把脑子也给捅坏了?
「喂,你……没事吧?」他不太确定地问。
「当然没事。」段无文昂首挺胸地拍了拍胸脯,这一拍下去的后果自然立竿见影,一时间差点没岔了气,当下趴在钟明背上半天都没缓过劲。
「难怪……」感觉到贴在身后的暖暖的温度,钟明的嘴角渐渐漾开一丝轻柔的笑,「有这样的老大,怪不得手下要叫『饭桶』呢……」
低低的呢喃在风中慢慢散开,随着马蹄轻扬,很快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