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绝不是砒霜水银这种常见的毒药,你衙门过去若有离奇的中毒案子,请告诉我,让我参考。」
荆小田越听越惊,连诸葛大夫都不能断定毒性,而那毒还在阿溜身体内流窜,万一天气变冷……她打个哆嗦,紧紧拉住阿溜的手。
「一定是我给他吃错药,我、我……」她的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小田!」阿溜捏了下她的手心。「不关你的事。」
「是的,小田你千万别自责。」诸葛棋也安慰道:「你说刚捡到阿溜没多久就发病了,可见阿溜之前就已经中毒,可能量少,不造成生命危险,却积聚到心包,成了一个病灶,遇寒即出,我会想办法将毒逼出来的。」
「若是以毒攻毒,吃药会不会出现其它问题?」荆小田又问。
「大夫,你试就是了。」阿溜不待诸葛棋回答,很坚定地道:「小田,我希望能好好长大,将来养得起你们。」
荆小田感受到他握在掌心的力道,曾经瑟缩在她怀里畏寒发抖的小身子已经长得跟她一样高了,她既喜且忧,伸手抚了那张倔强自信的脸孔。
「阿溜,你好乖。」
「不要摸啦。」阿溜别过脸去。
荆小田笑了。这个阿溜啊,到底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别扭娃儿。
「阿溜。」诸葛棋又嘱咐道:「除了吃药,你每晚过来,我再给你针炙,所有的方法都要试。」
大夫和病人都在努力治病了,荆小田不能再胡乱担忧害怕,于是开始收拾碗筷,笑道:「啊,我收拾收拾。可不能来这边吃饱了,还给大娘忙着,我来洗碗了。」
此时荆大鹏的脑海里,早已转过南坪县近十年来的江湖仇杀案,但并没有这类不明药物的毒杀事件;而且阿溜是在西丘捡到的,他甚至可能来自其它地方,光是京畿和附近四大县就幅员广阔,人口众多,他根本无从查起。
他看了吃空的大砂锅,端起来往后头走去。阿溜本想跟去,却让诸葛棋给叫过去准备针炙。
来到厨房外头,就见荆小田蹲在地上洗碗,大盆子倒了水,堆满了碗筷盘子,月光明亮,照映出她手臂上的点点金色水光。
水光也荡漾在她的眼里,一滴、两滴,有如飞坠的星子落了下来。
他的心让那滴滴星泪给凿穿,瞬间疼了,
「傻!」他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哭什么?」
「我……」她抬起泪眼,又慌忙低下头。
「不要担心。诸葛仁心仁术,你看那么多病人等着看他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是气我怎没早点发现……」
「你已经尽力带阿溜看大夫了,是那些酒囊饭袋大夫查不出病因,还差点把阿溜治成了个火气忒大的小子,现在就放心交给诸葛吧。」
「是……」她挪动手臂,胡乱抹了泪。
「这边没擦干。」他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抹去脸颊泪珠。
月光下,四目相对,他看进了她的瞳眸深处,再也无法挪开。
当她夸张假哭时,她的黑眼仍是灵动活泼的,可此刻暗自垂泪的她,黑眸阗静,也不知在那平静无波的表面底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悲苦,如今让他一点又一点地掏了出来,掏得越多,他越是难以放手。
他以指腹拭了又拭,即便已拭干了泪,仍是以右掌捧着她的脸蛋,静静地凝视她,看那在柔和月色里缓缓浮现的美丽红晕——
「啊,赶快洗碗了。」她慌张地转头,挪开他的抚拭。
「我洗砂锅。」他浑身燥热,忙起身去水缸圉了水来冲砂锅。
荆小田脸颊犹热烘烘的,她已被他擦过两次眼泪了。
其实,她不爱掉泪的,可在他面前,她的心暖暖的,鼻头酸酸的,泪水就会不听使唤地流下来。
在那大掌的抚触下,有若温柔的安慰,她渐渐地忘却忧苦,整个人也跟着傻了,痴了,不再是自己了。
她连忙将双手浸到盆子的凉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想到阿溜的药费,回到了现实问题,便问道:「最近有没有赚钱的活儿?」
「有。当我的丫鬟。」
「我不是说这个啦。」
「有一桩。但不是衙门的案子,是有人向我寻探子。」
「有人要雇探子?那一定有钱拿喽?」
「二十两银子。」
「哇,这么多!」荆小田一听,兴趣都来了。「是要深入敌军剌探军情?还是抓相公偷野食?抓娘子红杏出墙?寻哪家的漂亮姑娘……」
「都不是。」荆大鹏被勾起话题,也就聊了起来。「你还记得秦记古玩的案子,我进去时,你正在看一支小花瓶。」
「我知道了。瓶身有一朵莲花,瓶底有个字,字里头有个『田』,老板还说是工匠的签名。」
「那是魏王府的供佛花瓶,那个『魏』字就是魏王府的印记,但外人不知道,转卖了好几手,秦老阅不知货源,便胡诌是工匠的签名。」
魏王府位于南坪城外,乃当今皇帝二弟魏王的宅邸;王府占地广大,自有它的护卫体系,平时侍卫守护严密,日夜巡守,出入管制,擅闯者一律视为刺客,格杀毋论,一般宵小绝不敢太岁头上动土,自然也就没有南坪衙门效力之处。况且魏王爷尊贵显赫,往来的不是巨富,就是朝廷说得上话的高官,小小的南坪县衙完全攀不上边,魏王府可以说是南坪县内的一块小京城。
「魏王府也没对外声张。」荆大鹏又道:「是他们的余总管听说我们查到了销赃的古玩店,自个儿跑来问,县衙这才知道那是魏王府的失物。」
「那是有人偷出来了?」她问道。
「是的。余总管后来又私下找我,说他们府内这两年来老是丢东西,虽然他查了所有的仆婢,就是查不出来。再这样下去,贼儿越偷越大,哪天让王爷王妃发现了,他这总管就干不下去了。」
「所以他向你要探子,进去扮个丫鬟小厮什么的,好能在下人里头查出个端倪?」
「他以为我手下有一批探子,个个身怀绝技,神出鬼没。」
「有啦,那就是我。」这么简单的任务,她当仁不让。「我去!」
「你扮探子扮上瘾了?」他横眼看她。
「不,我很认真看待这份活儿,虽然我不能到处嚷嚷说我是大鹏捕头的探子,但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她眼里亮出光采。「就像你当捕头也是要当到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咱鼎鼎大名、威震海内的南坪铁捕。」
「我的名号只是拿出来吓唬人的。你当探子的都不能到处嚷嚷了,还想出名?」
「你知、我知就好呀!不如你给我加封吧,名号就叫『古往今来第一神探荆小田』。」
「我当玉皇大帝了?给你这小猴封官!」荆大鹏脸皮抽了下。
「好嘛,人家我也给你封了古往今来第一铁捕耶。」
「那是什么唐朝的金大鸟,又不是我!」
「哇,你都有认真听我说书,我好高兴。」
重见她开朗的笑靥,他心情也放松了,跟她乱扯一通还满愉快的。
他本不欲和魏王府有所牵连,但余总管一再恳求,而且保证守密,绝不让入府的探子身分曝光,更提供了丰厚的酬金。
若以探子可能遇上的风险而言,进入王府不过是干干活儿,远比面对色鬼曹世祖或是假银恶徒、迷魂盗安全多了;况且她又不隶属衙门,无所谓干涉王府内务的问题,若能给她一个安心赚钱的机会,他何乐而不为呢。
「余总管的意思是,十天为限,二十两银子。也许查不出来,但至少要提供一些线索和方向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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