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的钱忘了!”赫尔急急忙忙地喊着。
“那不是我的!”女郎头也不回,继续走她的路。
难道是我的吗?我只是一时兴起,帮她的忙而已啊。难道她不喜欢我帮她?赫尔呆住了。他本能地想追那个女孩,可是,那一堆的钞票散落在地上,就这么不管,怎么行?
踌躇间,女郎消失在佛罗伦萨古老的小巷里了。
赫尔揣着一堆皱巴巴、湿漉漉的零散钞票,无可奈何地在雨里狂奔。真是难堪,只是跳个舞而已,弄得他现在好像是趁火打劫一般。瓢泼的大雨把他全身淋得透湿,刚才跳了舞身上暖烘烘的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冰冷的衣服紧紧地裹着他的躯体,真是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大雨简直成了一卷幕布,遮蔽着赫尔眼前的道路,本想一鼓作气跑回家的赫尔不得不屈服于自然的力量,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躲躲雨,顺便买把伞了。”
一间体育用品的专卖店恰到好处地呈现在赫尔眼前。橘红色的灯光在迷茫的雨幕中渗透出点点暖意,赫尔不由自主地向那走去。
就在赫尔准备进入专卖店之前的一瞬间,他不经意地瞅了四周一眼,不禁眼前一亮,太巧了,居然又遇见了那个金发女郎!
金发女郎躲在一家商店的门洞里,抱着琴盒,缩着脖子,不停地跺着脚,往手里哈气。看得出,这场大雨让她全身都冻僵了。她气恼地抬头望着天际,好像在发着愁。借着路灯,赫尔看清了女郎脸上的神情。她微微噘着嘴,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在烦恼中透出丝丝的天真,与方才拉小提琴时陶醉其中高不可攀的样子有些许的不同。
此时此刻,女郎显得有些无助,赫尔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向她走去。
女郎没有察觉到赫尔,她蓦地向那间体育用品专卖店大步走了过去,与赫尔擦肩而过。
赫尔懵懂地望着她的身影,“这女孩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他在心里想。
女孩直奔体育服饰的货架,她颦着眉,有些挑剔地翻拣了一下,才拿出了一件天蓝色的运动上衣和一条纯白的运动裤,随即向试衣室走去。
“喔,原来她要买衣服。”赫尔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战。身上湿透的衣服,“我是不是也应该换一套衣服?算了,还是买条毛巾擦擦,再买一把伞算了,家也不是十分的远。”他想了想,迈进了商店。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店员望着英俊的赫尔浑身透湿的样子,整一个落难王子型,不由得爱心大发作,殷勤地迎了过去。
赫尔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我要一条毛巾,再要一把伞……”
正说着,试衣室的门忽地打开了,金发女郎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走了出来。她的金发散开了,湿答答地淌着水珠,不过,她脸上端庄的神情使人一点也不觉得她狼狈。
“小姐,”店员迎了过去,再怎么迷赫尔,生意还是要做的,“这套衣服太适合你了!”她恭维着。
女郎矜持地微微一笑,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目不斜视地向门外走去。
当她拉开大门的把手,隐忍许久的店员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姐!”
女郎停住了脚步,优雅地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店员想了想,再次提醒她:“小姐,您身上的衣服很好看。”
“喔,谢谢。”女郎再次耐心地道谢,竟然有一丝屈尊的感觉。
“小姐,你还没付钱呢。”店员终于说了出来。这位小姐看上去那么高贵,不像那些拿了商品不付钱的人,可是,为什么她一再含蓄地提醒,她都反应不过来呢?
女郎的脸孔倏地红了。不自在的表情浮上了她的眉宇间,使她天生的高傲和高贵显得不那么和谐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讷讷地开口:“没有钱包……”
“小姐,当然没有钱包了,那是你新换上的衣服,”店员忍住笑,好心提点道,“你的钱包是不是在刚刚换下的衣服里?啊,对了,您原来的衣服还在试衣室里,我帮你取出来。”她殷勤地跑了进去,把那件黑色的风衣拿了出来,递给金发女郎。
女郎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我的钱忘在家里了。”
“啊?”店员有些踌躇,她审视地看了女郎一眼,又摸了摸手上的风衣,这衣服的料子很好,这女郎的家一定非常有钱,她马上赔着笑脸说,“小姐,那请您把家庭地址留下来,我们找人跟您回家,天那么黑,雨又那么大,您一个人在外面,不太安全。”她很技巧地把跟女郎回家拿钱的潜台词隐去了。
“我家很远,我忘了拿钱。”女郎坚决地说。
店员的脸色逐渐变了,“小姐,那你身上的……”
“对不起,这衣服我不要了,马上脱下来。”女郎微微有些尴尬,可是话语间依然显得不亢不卑。
“她会买下身上那件衣服的,”沉默良久的赫尔终于开口说话了,“小姐,您忘了?您的钱刚才忘在我这里了。”他笑吟吟地拿出在雨里拾起的那一卷皱巴巴的钞票。
“那不是我的钱。”女郎坚定地说。
赫尔顿时傻了眼。这女孩有病吗?这么好的台阶都不下?
女郎向赫尔矜持地一颔首,转身就要往更衣室里走。
望着她笔直的脊背,赫尔突然没由来地感到生气。他“啪”的一声把那叠钱放在了收款台上,粗声粗气地说:“我买了她身上的那套衣服!再加上我刚才说的东西。”
女郎淡淡一笑,“先生,请您稍等一下,我要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才行。”
赫尔怒不可遏,这女孩的大脑八成是短路了,“不用脱!走吧,算我送你好了。”
满以为女郎又会说不要,可是出人意料,那女郎微微欠了欠身,自然地回答:“谢谢您。”那架势简直好像女王一般。
赫尔暗自慨叹: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和这样一个奇怪的女郎纠缠在一起了?
从商店里出来,赫尔撑起了伞,自顾自地走出几步,才发现女郎没有跟上来。他不经意地回头一看,那女郎正抱着琴盒,无可奈何地看着天际滂沱的大雨——她没有伞。
赫尔本能地想走,不希望再和这古怪的女郎有任何的关系。可是,天生的绅士风度使他停下了脚步。毕竟,把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晾在黑漆漆的街上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
“你住哪里?”他温和地问。
女郎礼貌性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赫尔开始焦躁了,“听着,雨下得这么大,你要么就买把伞回家,要么就请让我送你回家好了。”
女郎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赫尔嘿嘿冷笑一声,也耸了耸肩膀,扭头就走。人家都不在乎,他去当什么好人?
会不会她迷路了,以为我是那种趁火打劫的无赖?一个崭新的想法倏地在赫尔脑中闪现。看她的样子绝对不是意大利人,会不会是来意大利旅游的时候,被人抢劫了,所以她现在才会身无长物,孤零零地抱着个小提琴?
赫尔又变得心平气和了。虽然他自信相貌怎么看也不像坏人,但是,人家年轻小姐谨慎些也未尝不是坏事。他微笑着再次回过头,“小姐,我不是坏人,你是不是被人抢劫且又迷路了?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不要紧,我带你到警察局。”
女郎摇了摇头,眼神中的坚定表露无遗,“我很好,不需要去警察局,谢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怎么样嘛!赫尔自认晦气。罢了,罢了,他把那女郎演奏小提琴时得到的钱统统掏了出来,强硬地塞到她手上,“尽管你说这些不是你的钱,可更不是我的钱!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些钱你拿好了!知道了吗?”
女郎抓着满手的零钞,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好脏!”
“乞丐无权挑剔!”赫尔几乎发狂了。
“我不是乞丐!”女郎忽地一下把钱扔到了赫尔身上,愤怒地直视着赫尔的脸。
“好好好,算我刚才说错话了,我道歉,OK?这些钱是大家无偿送给你的,你不要,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心意?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冒雨听你拉琴?”赫尔无奈地摇着头。还有一个傻瓜冒雨跳芭蕾舞,那就是我!他在心里想。
女郎颦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接受这笔款项。”她伸出手,那架势是等着赫尔把地上散乱的钱拾起来,毕恭毕敬地送到她手上。
赫尔涵养再好,气也不打一处来了,“刚才是你自己乱扔一气,怎么还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女郎那双蓝绿色的大眼睛扫了赫尔一眼,不语。
“地上的钱都是你的,我好人也做完了,我走了,再见!”赫尔沉着脸,欠了欠身,撑着雨伞紧走了几步。这女孩性子也太怪了些,明明是在街头卖艺,却不肯屈尊在我面前拿钱;自尊到了极点,只收别人“赠送”的“礼物”……真是奇怪。赫尔想着。不知道他现在走开了,她是否已经拿起地上的钱了呢?赫尔好奇地回头望去。
女郎依然静静地站在那家商店前,地上的零钞被雨柱冲得七零八落。可是她看也不看,只是抱着琴盒,耐心地等待着风停雨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赫尔大惊失色,算了,算了,就当他今天倒霉好了。赫尔紧紧地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向女郎孤独的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