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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上 第七章 作者:星宝儿
    “采——采——”

    干涩的思绪中,听起来遥远的呼叫声把魏采凌乱的精力集中到了一点上——

    挣扎著睁开眼,魏采第一眼接触到的就是李伽德焦急凝视著自己的双眸,而在看到自己清醒的同时,惊喜也爬上了那张充斥著倦意的脸。

    “你总算醒了——真要把我吓死了——”李伽德的声音听上去嘶哑不堪,完全听不出那个在法庭上冷静而清朗的男中音的影子。

    魏采向四周看了看,一切都是白色的,身上穿得也是难看的条子病号服——好像老土的剧情般,因高热而昏迷的自己清醒后就很莫名其妙的睡在医院里了。

    “是你送我到医院来的?”其实不问也知道是谁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李伽德看上去像刚跑过一万米一样疲惫不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嗯——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医生说你是肺炎引起的高烧……”

    “啊?肺炎……”虽然确实感觉到身体很不舒服,可是淋了个小雨就转成肺炎?魏采不由为自己脆弱的健康感到有点无奈。

    “我去叫医生来——”李伽德站起了身,没等魏采回答,那修长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陪了自己一天吗?最后的记忆还是星期五晚上发烧的自己和李伽德一起睡觉……可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天的中午了……

    等他回来再向他道谢吧——因为想起了星期五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魏采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随意打量著四周,病房的摆设很朴素,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家具,在自己旁边的床上还躺著另一个穿著病号服的人。

    魏采用力坐起了身,才看到床边的床头柜上摆著吃了一半的泡面盒子。

    是那个家伙今天的午饭吗?

    一丝异样的情绪掠过了心头——魏采的家人都在外地,像这种在生病的时候有人照料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极端陌生的。

    好像自己变得珍贵起来了……

    “医生,这边——”李伽德和穿著白袍的医生出现在了门口。

    “病人醒了吗?”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走到了魏采的床边,他从手中的烧杯中抽出温度计。

    “量一下体温吧。”

    魏采把体温计塞入了口中,医生也开始给他做例行检查,李伽德则杵在一边看著。

    “年轻人啊,别自恃身体好,平时也要注意点……”大概五十多岁的医生虽然态度和蔼,但却有点稍嫌啰嗦。

    魏采嘴里塞著温度计,也不好开口,只有点头。

    老医生又继续絮叨:“你看你旁边这个病人……”把手指向睡在他旁边床的年轻男子,他摇了摇头,“才30出头的小伙子,可是已经是肺癌晚期了……哎,老婆也没讨,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摇了摇头,老医生脸上露出了同情之色。

    听他这么一说,魏采和李伽德一起诧异的转过了头——那个睡著的男人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原来清俊的轮廓——没想到竟是绝症病人。

    “医生,给我们换个病房吧——”魏采还没有反应,李伽德却在一边叫了出来,“采……魏采身体也不好,和他睡在一间房不大好吧?不会传染吗?”

    “……”魏采口里有体温计没办法讲话,手却忙去拉他,阻止他讲出更过分的话来。

    老医生不悦的皱了皱眉,取出了体温计,看了看上面的刻度,面无表情的对魏采道:“38.5,还有点热度,我再配点退烧药给你。”

    又转向李伽德:“年轻人,有点同情心吧——也是因为没其他空床了……没关系,不传染的。”

    走向门口,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魏采道:“你也帮忙看著他一下好吗?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按铃。”

    “好的。”魏采忙答应著。

    老医生离开了,魏采转头对李伽德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讲话?人家也很可怜的。”

    “我也是担心你嘛……”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自知理亏。

    “你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李伽德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有买水果,还有点点心什么的……”

    可以体会到他关心的心情,魏采也不好意思态度太差,道:“你是不是一直陪著我?还是先回去睡一会吧,别你也搞垮了身体。”

    李伽德摇摇头,“我昨天趴在你床边睡过的……到晚上我再走吧。”

    魏采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去。

    靠著和他聊了一会天(当然主要是李伽德在讲),魏采支援著想下床——

    “你去哪?”李伽德忙过来扶他。

    魏采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李伽德马上明白了,“啊,是要上厕所?”

    忙帮他去拿挂著的盐水瓶,一手扶著他站了起来。

    “我自己拿就好。”魏采想接过他手里的瓶,却被李伽德一缩身避开了。

    “开什么玩笑,万一打破了划到你怎么办?”

    看魏采还是表情怪怪,他又一脸贼兮兮的表情:“哎呀,别害羞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魏采知道再和他绕下去一定更没好事,忙阻止他道:“好啦好啦——要陪我去就快点——”

    老实说,被人盯著上厕所的感觉很难受……

    好不容易熬过难熬的五分钟,魏采靠在李伽德身上慢慢走回病房。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扶著魏采躺回床上,李伽德兴致勃勃的问他。

    魏采知道拒绝他的话他一定又要想出别的花样,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可是一分钟后魏采就后悔了……

    李伽德根本不会削苹果——那个可怜的苹果在他的手里已经不知不成形状了……

    “拜托——你根本不会嘛……”要不是吊著盐水没办法,魏采早就抢过来自己削了。

    “哎呀……能吃就好!”举著那个奇形怪状的苹果,李伽德就要往魏采嘴里塞。

    “不要——你自己吃吧——”拗不过他,魏采还是咬了一口那个苹果。

    “呵呵……”李伽德傻笑著,举起那个苹果在魏采咬过的地方狠狠啃了一口,“接吻哎……”

    “你这人——”被他滑稽的行径搞得哭笑不得,魏采拼命抗拒著他又要让自己啃第二口的举动。

    正扭打间,门口忽然响起了一声:

    “请问杨鑫是住这个病房吗?”

    两人齐齐转向门口,在看到来人时魏采忙从李伽德怀里挣了出来。

    “咦,这不是魏课长吗?”来人也看到魏采,忙打招呼,“你怎么也住院啦?”

    魏采也挂上了社交性的笑容,“赵课长?真巧啊。你找一个叫杨鑫的?你自己看名牌吧,我昨天刚住进来,还不清楚呢。”

    推推身边的李伽德,他为两人介绍道:“这是伽德所的李主任——”

    又转向李伽德:“这位是三区检察院批捕课的赵课长——”

    三区检察院是检察三分院的下属单位,虽然和魏采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因为常在一起开会,魏采和赵凌晨也算是点头之交。

    赵科长走了进来,看到旁边那病人的脸,显然是吃了一惊……

    “半年多不见……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讷讷自语著,他把带来的水果和花束搁在床头柜上,又转向魏采:“杨鑫以前是我们院的院长助理,和我挺有交情的——辞了职就没怎么见面……没想到啊……前一段打电话给他公司才知道……怎么会的呢……”摇著头,他显得甚是感慨。

    魏采一听却大吃一惊,忙转头看向邻床,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看到魏采脸上的神情,赵凌晨点了点头:“看来你大概也听说过他的事吧……哎,明明好好的小伙子……怎么会是……哎……”又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显得挺无奈的。

    魏采也附和著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仍陷在昏迷中的杨鑫,他道:“真是……听说好像他父母也不在身边啊?”

    赵凌晨更是一脸无奈:“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出了那种事,面子上下不来,把他从家里赶了出来……”

    “这样啊……”魏采的表情也显得很暧昧。杨鑫似乎在昏迷中对这样的话题也有所感觉——他翻了个身,呻吟了几声,几人忙噤了声,害怕吵醒他。

    “医生怎么说啊?”看杨鑫似乎又睡著了,赵凌晨才小心翼翼的又开口。

    魏采想起了那个老医生的惋惜神色,摇了摇头,神色也显得沉重起来。

    赵凌晨看上去也挺难过:“哎……生死由命——同事一场,没想到他这么好的人……居然要在这样的境况下走……”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眶也隐隐红了,魏采和李伽德也觉得心里不好受,低下头去。

    “啊——我也该走了。”赵凌晨和他们又聊了一会,看了看表,看杨鑫一时也不会醒的样子,就站起来告辞。

    “再见!”

    送走了赵凌晨,李伽德又粘了上来,一脸的好奇:“你们刚刚一直说那件事,那件事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魏采摇了摇头,“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旁边机关里有个作为未来院长培养的年轻人,因为……因为和男同事的事情,被调去看门,后来辞职的事吗?”

    “什么叫……和男同事的事啊?”

    看李伽德乍听之下一头雾水的样子,魏采有点气:“哎呀,非要我说那三个字干什么——就是Homo——Homo啦——”

    “啊?”李伽德似乎很惊讶的样子,朝那个杨鑫看了又看,“他也是啊?”

    魏采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也是”,谁是啊?”

    “你呀——真是不坦白——”李伽德笑了,又想去抱魏采,被他一把推开了。

    用同情的眼光看了杨鑫一会,魏采终于叹息一声:“他也真倒楣……不过也许……”似乎心有所感,他停住了话头。

    “也是什么……”李伽德不放过他,追问著。

    “也许这也是他的福气——与其这么痛苦的活下去,还不如……”

    李伽德看他一脸伤感,无言的搂住了他。半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绝对不会让我喜欢的人受到任何伤害的……”

    魏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忸怩的在李伽德怀里挣扎著,他道:“谁知道呢?也许他的男朋友以前也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吧……”

    李伽德用力搂著他不让他挣开,一边低下头寻找著他的唇。两唇相接的那一刹那,魏采听到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的声音在说:“采——相信我好吗?”

    魏采的回答在他随即合下来的唇间化作了一句呢呐,无力的攀住他的双臂,魏采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出口的究竟是拒绝还是应允了……

    送走了李伽德,魏采刚想回床上,却被一个微弱的声音叫住了:“先生……先生……”

    “怎么了?”

    发现说话的是临床的杨鑫,魏采忙走了过去,俯下身,他柔声问道:“你醒啦?要什么跟我说好了?我跟老赵……就是赵凌晨也算熟人……”

    杨鑫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听得出感激的成分:“帮我按铃叫一下看护好吗?我实在没有力气……”

    “当然。”魏采帮他按了铃,看著看护来服侍他解好手,又擦了身,不觉心下恻然——也许健康的时候,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可是病弱的时候家人就会显得那么重要……

    想到要是没有李伽德,自己大概还昏在家里没人知道,魏采就不免觉得有些庆幸之感。

    生病的时候人特别的脆弱……

    摇了摇头,魏采决定看会书就睡觉吧。

    躺下没多久,他就被一阵阵沉重的呻吟声惊醒。看了看旁边的杨鑫——他一脸痛苦之色,脸色苍白的怕人……

    魏采慌忙起来按铃,不一会急救医生来了,又是输氧又是打针的折腾了一会——那个老医生临走的时候拍拍魏采,对他道:“他也就是这么两天的事了——你帮下忙,留个心……”

    “啊——”魏采点了点头,他是专办刑事重案的检察官,被他起诉而判死刑的罪犯也不在少数,自然不怕这种面对死亡的事。

    看他好像真心关心病友的样子,老医生好像挺高兴,他拍了拍魏采的肩,和其他医生一起离开了病房。

    就这几天了吗?

    魏采还是忍不住把同情的眼光投给了这个在流言中无处容身的主角——

    他此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惦念著临床的杨鑫,又为自己和李伽德的事情烦心,魏采在床上辗转难眠——

    杨鑫似乎在做著什么痛苦的梦,一直不断的翻身,呼吸沉重而紊乱。

    “乔……乔……”他讲著梦话,声音戚切而痛苦。

    乔?是他的那个男友吧……

    无声地为他叹息著,魏采也觉得心酸酸的。

    “乔……乔……”他不断呼唤著,声音时高时低,可是反复只有一个字。

    魏采实在熬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看杨鑫一头冷汗,不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取过手巾按去他额头上的汗,魏采轻轻拍抚著他:“我在这里……在这里……”

    杨鑫似乎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不再胡乱翻著身了,握著魏采伸过去的手,两行清泪忽然从他那紧闭的双眼中滑落了下来……

    忘不了那个人吗……

    轻轻握紧手中纤瘦的手,魏采在心底无声的叹息著。

    所谓真爱的心情,最可怜的地方就是不会随著对方怎样对你而变化——所以如果爱上对你好的人也就罢了,要是一旦被所爱的人恶待,那往往只有注定了伤心的命运\了……

    能遇到可以两情相悦、厮守终老的人究竟有多难啊……

    在心底叹息著,魏采看杨鑫终于睡安稳了,才蹑手蹑脚的爬回自己的床去。

    接下来的日子,魏采是在少有的被照顾的情绪中度过的——李伽德一下班就会赶到医院,又是帮他擦身又是喂他吃饭的,搞的好像魏采病得有多重似的,魏采只好告诉别人他们是表兄弟以免引来猜测的目光。

    虽然有点不愿承认,魏采还是感觉到自己心底渐渐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扩散著——在呼叫呐喊著让自己珍惜这样的相遇——而每次接触到杨鑫在极少的清醒中投过的那种羡慕掺杂著绝望的眼神,这种感觉就分外的浓重了起来……

    错过爱情的人,大概比从没体会过这种感情的人更要痛苦的多吧。

    杨鑫晚上的梦呓仍在继续著,所有的内容仍然只有那一个残缺不全的名字——魏采虽然每晚都会握著他的手安慰他,却从没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那之后,赵凌晨又来过一次,杨鑫这次总算有点清醒,但听赵凌晨说了一会话他又支援不住的昏睡过去。

    老赵临走的时候偷偷把魏采拉到外面:“魏课长,要是杨鑫有什么……你通知我一声……”

    为这样伤感的话题沉默了一会,他又续道:“我也不方便多来,你知道……”

    魏采深知人言的可怕,但和杨鑫这一段同住下来,他对这命运\悲惨的青年也多了一份关心,悄悄的对赵凌晨道:“你知不知道杨鑫的那个同事现在在哪……”

    听魏采提到这事,赵凌晨就一皱眉:“别提这个人了——人家娶了公安局长的女儿,现在不知道多风光呢……位置坐的牢牢的……”

    “这样啊……”魏采也为之黯然,半晌才道:“哎,反正你有机会的话,让他来看看杨鑫吧……”

    “嘿——”老赵的眼睛也红了,道:“你知道什么……乔文浩他现在坐的就是杨鑫以前的位子……”

    魏采无话可说,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

    “哎,李主任也来了——我也该走了……”胡乱擦了擦眼睛,老赵指了指正向这边走过来的李伽德,向魏采告辞。

    李伽德走过来,看魏采站在走廊里,忙担心的揽住他:“哎呀——也不怕著凉……”

    飞快的脱下外套,他也不怕侧目的披在魏采身上。

    魏采无言的扯住那件外套,任凭李伽德把自己向病房内扯去。

    比较是很残酷的事——

    但……

    真得很高兴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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