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天吃完饭后,他掏出了一锭很大的银子付账时,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怀中的那几个铜板,变得沉重了。
仿佛对于他来说,她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人。
在邯泽浩呆在方府的第三天,方府中传出了两个噩耗:二小姐的狗和丫鬟春桃在一夜之间,死了。
死状都是被人用利器割破了喉咙。
一时之间,方府满是各种的流言。
书库里,织乐双手环抱着膝盖,眉皱得死紧,像是在思考着一个很难想出的问题。
一直过了一刻钟,她才放弃状地说道:“不行,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怨灵是什么样子的。”
“怨灵,你想这做什么?”邯泽浩半眯着眼眸问道。
“因为府里的人都说二小姐的狗和春桃姐,是被怨灵杀死的。”说话间,她的身子还忍不住地颤了颤,想来是有些害怕。
“无聊,这世间真正能杀人的只有人。”他擦拭着手中那把小刀。白色的绢帕上,有着淡淡的红色。
她一惊,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他们死了你难道不高兴吗?”他继续道。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她侧着脑袋,不解地望着他。
“他们伤过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刀收回了靴子中。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他们死。”低着头,织乐讷讷地道,“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不会活过来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傻子。”没有怨恨之心的人,是单纯呢,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傻得彻底。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邯泽浩一跃而出书库,纵身跃上了那高高的树枝。
织乐追出书库,诧异得合不拢嘴。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看上去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丝丝的红发,随风飞扬着。
“果然,还是这里舒服!”他背靠着树干,一脸闲适地半躺着。
明明是在那么高的地方,明明是那么的危险,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但是他的表情却是那么的随意,自在。
织乐呆呆地站在树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能从那火红的发上移开。
如此耀眼的颜色,却又服帖地垂落着,衬着那点点阳光,然后……散发出更夺目的光……
好想……好想把手伸过去,去触摸一下那夺目的光,即使只有一下下,也是好的。
像着了魔似的,她掀起群摆,朝着树上爬去。
一点一点地近了。坚硬的树皮摩擦着她的手,划破她的掌心。她爬着树,一直爬到可以平视着那夺目的光。
还好,中途没有摔下树过。她在心中暗自想着,右手在衣摆上反复地擦拭了几下后,才颤颤地伸出手,向着那火红的发慢慢地递近着。
一下吧,就一下,她的贪心呵……
三尺,两尺,一尺……她的身子倾斜得更加厉害,只差一点点了,如果可以碰触到的话……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碰上那红发时,她整个身子也随之下坠。
她——要摔下树吗?织乐慢半拍地想着,甚至忘了尖叫,脑海中反复思绪的是,她……果然不能贪心,去奢求自己不该碰触的东西……
啪!
一只手抓住了她,也让她整个身子半吊在空中。
她茫茫然地抬起头,那红色的发,印满了她的眼帘。
“你连求救都不会吗?”他怒气的声音,响起在她的头顶心上。
“我……”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生气的脸庞。
一股力道,从他的手中传来,下一刻,她的脚踩到了地面。
“你刚才到底想做什么?”邯泽浩问道。即使是在假寐,不代表他不知道她在爬树,只是他想看看,她究竟想搞什么花招,如果他晚一步抓住她的话,她现在很可能已经……
织乐垂着头,贝齿咬着下唇。
“说!”他的声音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只是……想要摸一下你的头发,因为它们红得……很好看。”她不安地说着,等待着他的责骂。
“只是这样?”他诧异地挑着眉,盯着她那被树皮磨破的手。
她赶紧点头,并且保证道:“你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我以后再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
“摸一下头发,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弯下腰,直到两人的视线平行为止,“摸吧。”
她呆立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发。
可以吗?她的手……也可以去碰触那光吗?
“快点。”他不耐烦地喊道。
“……哦。”颤抖的手,终于轻轻地抚上那发。柔柔的,软软的,一丝一丝地滑过她的掌心。
原来……碰触光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温暖的感觉。
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允许那骨瘦如柴的手碰触他的发。
胆小,懦弱,满骨子的奴性,这样的人,本该是他最为不屑的啊!盯着织乐正在整理书籍的身影,邯泽浩暗自想着。
那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子,他不知道她那天哪来的力气,可以爬上那么高的树。仅仅只是为了摸一下他的头发吗?还是……
“我这样呆在方府,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突兀地开口问道。
织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转身子点了点头,“奇怪啊。你好像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明明是来找大少爷的,却一直呆在书库里。”
“既然奇怪,那你为什么没把我的事告诉别人?”
她半歪着头,“你说过的,不能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我有很好地遵守。”
是啊,这话的确是他说过的。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如果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坦然自若地站在这里和他对话了。
没想到她却迅速地答道:“知道。”
“你知道?”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心中已起了杀意。
“你说过你叫邯泽浩,我知道你的名字。”她答道,显得有些开心,“我很少知道别人叫什么名字的,像是张妈啦,小李啦,我只知道应该这么称呼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第一个一见面,就告诉我名字的人。”
“名字吗?”他沉吟着,“那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的脸上,闪过惊讶、不解……最后则是灿烂的笑容,“我叫……织乐!”
只是问一个名字而已,为什么她可以那么高兴?邯泽浩盯着那抹笑容,心中的杀意不知不觉中竟然消失了。原来她也可以笑得那么灿烂,让她那张乏善可陈的脸有些朝气。
“奇怪的女人。”他别开头,不再去看她的笑脸。
砰!
书库的门被推开,张妈快步地走了进来,“大少爷要回府了,你快把书库给整理好。虽说大少爷准许你在这里自由看书,但若是缺了什么书的话,我可得拿你是问了。”
“大少爷?”织乐怔了怔。
“对,还不快把书库打扫干净!”张妈说完,又疾步地走出了书库。
对了,刚才张妈没发现邯泽浩吧!织乐紧张地转身,却发现身后除了书之外,没有任何的人。
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人呢?”她呢喃自语。她还想要告诉他,大少爷回来了呢……
在一众家臣的迎接下,方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这几天府里有发生什么事吗?”在丫鬟的侍候下,他问着站立在一旁的张妈。
“发生了一些怪事。”张妈禀报道,“二小姐养的狗和丫鬟春桃,前儿个夜里死了。”
“死了?”方翱垂下眼眸。
“是。”
“同一晚?”
“是。”
“怎么死的?”
“您说这事可不奇了嘛,这一人一狗,都是被利器割破喉咙致死的,府里有人传这事儿是怨灵干的。”张妈现在回想起来那尸体,还心有余悸。
“荒唐,这世间哪有什么怨灵。”方翱斥责道。既然是被利器所杀,那么便一定是人干的。只不过,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人要去杀那一人一狗?
“是、是,是老奴瞎说。”张妈惊恐连连。
方翱沉思片刻后道:“马上让管家多拨两队人马,加强府里的守卫。”
“老奴这就去办。”张妈转身欲退下。
“等等。”他喊住她,“去叫织乐过来。”
吩咐完后,他才打发了张妈和其他丫鬟离开。事情,绝对不会是表面那么简单。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所以府里才会死了这一人一狗。
而至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