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宇抱着白帝,只觉得他身体里狂野的生命力似乎在流失,脸色越来越灰白,一种恐慌在心头蔓延。
「我……我没事……」白帝笑着安慰他,甫一说话,大口的血便呕出。
何昭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冲口叫道:「还没事,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你就不顾着自己一点……」
白帝伤口的鲜血不停地涌出,就算点了穴道也无济于事。
忽然轻轻笑了,「如果我死了,你把我推到海里,自由自在的,也好过被土埋。」
何昭宇脱下衣物替白帝扎住伤,握紧了他的手,眼中是岩石一样坚定的神情,「答应我,支持下去,否则,我追到地狱也要抢你回来。」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别傻了,跑到地狱和阎王爷打架吗?」
「你敢放弃,我绝不原谅你!」何昭宇抱紧了那冰凉的身体,现在,轮到他给白帝温暖了。
聪聪白海中伸出头,送上一条大鱼,何昭宇哪有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海豚不知人的心思,以为嫌鱼不好,转身钻到水底又逮了一条上来。
何昭宇怔了一下,突然叫道:「蓝云萝!皓铮,你说蓝云萝是聪聪找到的?」
白帝微闭双眸,低声道:「那只是碰运气而已,蓝云萝百年方能长一寸,你吃的那株,也不知是多少年才长出来的……」
你知道蓝云萝的珍贵,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
何昭宇看着白帝,五指疾弹,顿时点住了白帝的穴道。
「昭儿,别乱来。」白帝大急。
「不管怎样,我都要救你,我才吃了蓝云萝没多久,血中应该还含有药力……」何昭宇割破了手腕,鲜红的血灌入白帝口中。
白帝急怒交集,强提真气,猛然冲开穴道,一回手,点住了何昭宇手腕上的内关穴。
「皓铮……」何昭宇喃喃着,不知怎的,眼泪突然迸射而出,落在白帝的胸口,融进了血迹,悄然而逝。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白帝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抚去何昭宇脸颊上的泪水,「别哭我了,先想想嵊泗岛怎么办吧。」
今生有昭儿为我而落泪,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何昭宇黯然摇头,事到如今,最后的努力也告失败,还能怎样?
「你可不是那种轻易言败的人。」白帝柔和地笑了。
「人有时是不能胜天的……」何昭宇望着白帝,良久,下定了决心,「有些话,如果不说,将来也许就没机会说了。我一直在想,假如当初我没有上白帝山,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际上,最无辜的人或许就是你……」
摇手阻止了白帝,「听我说完好吗?是我把你拖进了江湖纷争和朝廷争斗之中,是非恩怨,都由我而生,对不起,皓铮……」
「小傻瓜,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是你让我真正的热爱了人生。有时我在想,假如不是遇到你,我活着都觉得厌倦,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十年也好,百年也好,根本没有分别……」
白帝的微笑如碧海般开朗,「昭儿,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就是死了,也是含笑的……」
目光相对,此刻心意相同,再无隔阂。
「昭宇得识白帝,不枉此生!」
白帝伸出手来,「有此知己,夫复何求?一生一世,情义不灭!」
何昭宇含泪而笑,「啪」的两人手掌重重相击,然后紧握在一处。
情义相许,生死相交……
突然,大群海豚骚动起来,团团围住了神龟。
远处两只快舟扬帆破浪,疾驶靠近,却被海豚顶住了去路。
「何大人……」快舟上旗喊翻飞,呼声震耳。
「是你的手下!」白帝精神一振。
何昭宇忙道:「聪聪,快放他们过来。」
海豚们这才让开一条路,快船划近,十几个水手跳下海,七手八脚,扶着白帝和何昭宇上了快舟。
何昭宇认了出来,「金参将,是你!」
那姓金的参将点头如啄米,「是我是我,何大人。昨天大船上出了事,有几个兄弟冒死溜到我们快舟上报信,咱们兄弟一商量,决定回头来找何大人。乘着大船上的那帮王八蛋没注意,我带了这两艘船就跑了。
「一路都找不到,正急呢,刚才看到很多海豚往这边赶,想着何大人能驭兽,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遇上了。」
水手们取来厚衣物与金创药,先替何昭宇和白帝御寒治伤。他们虽然不识多少字,对于真正的英雄好汉,却是打从心眼里敬服。
神龟和海豚们见何昭宇和白帝脱险,方才放心,慢慢散去。聪聪恋恋不舍地跟了一程,叫了几声,终于潜入了海底。
何昭宇刚疗完伤便迫不及待地问:「大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一提起来,金参将便连连顿足,「真想不到那孟峻竟然是个小人,背后捅了何大人一刀,简直猪狗不如,亏他平时正气凛然,呸,咱们兄弟最瞧不上这种不讲义气的王八蛋……对不住,何大人,我说话罗嗦,别见怪啊。
「那姓孟的,这次出来尽挑了他的心腹,大船上差不多有五百多人是听他的。这两条快舟有百把号人,算上大船上愿意听何大人的兄弟,大概有两百多人吧。」
「五对二!」白帝淡淡一句,无垠的大海融入了他深邃的眸中,辽远不可测。
何昭宇字字铿锵,似石头砸在众人心上:「兄弟们,愿随何昭宇上嵊泗岛救人吗?」
金参将一拍胸脯,「当然愿意,咱们身为军人,战场杀敌,以血洗血,绝不手软。可是要我们去杀老弱妇幼,那是死也不干的。打仗平海盗,不就是为了老百姓,这会反过来却要杀老百姓?」
「有人想邀功,咱还不想给人指着鼻子骂祖宗八代,兄弟们,你们说是吗?」
众水手齐声怒吼:「救人!救人!」
何昭宇一挥手,「好,转舵,方向,嵊泗岛!」
「何大人,后面海盗船追来了……」负责嘹望的水手忙来报告。
「有多少?」
「大概十只左右,追得很紧。」
何昭宇剑眉一扬,「不必理会,全力赶往嵊泗岛。」
水手们知道快一分便能多救一个人,卯足了劲拼命划船,三班轮换,歇人不歇船。
两只快舟乘风破浪,似离弦之箭,奔向嵊泗。
湿巾轻轻拭去白帝额头的冷汗,「皓铮,你伤得很重,上了嵊泗岛,你不准跟去,更不准动手。」
「很有大将军的威风啊……」半躺着的白帝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笑容却仍是那样淡定。
何昭宇想说什么,可是喉咙似哑了一样,一句也吐不出。
他无时无刻不在照顾自己,可是在他伤重的时候,自己只有一句「不准动手」……
敏锐地感受到何昭宇的心情,白帝只是握着他修长的手,此刻,无声胜有声,不须言语。
快舟的速度比大船要快得多,临近黄昏,赶到了嵊泗岛。
嵊泗列岛素有「海上仙山」之称,而泗礁山是岛上渔民的居住地,号称「碧海奇礁、金沙渔火」,向来以海瀚、礁美、滩佳、石奇、洞幽、崖险著称,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所有的将士都准备好打一场恶战。
何昭宇凝视着白帝,「何昭宇一生,只求你这一件事,别上岛!」
沉默片刻,白帝微微点头,「我答应你,放心去吧。」
等了片刻,见何昭宇带人已经上了岛,白帝慢慢站起身,推开守船的两名士卒,正欲跃出,斜刺里一道红影疾掠而来,一指便点向白帝胸口的「膻中穴」。
白帝抬手想反点对方,刚一运真气,便觉热血翻涌,头晕目眩……
一转眼,红影便抱起白帝飞跃上小舟,片刻便消失在大海中。
***
嵊泗岛上处处烈焰熊熊,黑烟滚滚,随风翻卷。
沙滩上赫然躺着几具尸体,均是老人和妇女,身上十几处刀剑伤,死状甚惨。
众人无不咬牙切齿,愤恨异常,心软的人忍不住眼泪也流了下来。
何昭宇死咬着嘴唇,剑柄捏得格格直响,突然飞步便向前方奔去。
将士们心意如一,紧跟着何昭宇。一路鲜血满地,不时现出倒毙的尸体,几只狗仓皇守着死去的主人,悲哀的吠叫。
两边的房舍燃着大火,一路延烧,奔腾浩瀚,展开一片通红的火海,焰威逼人,直烧上泗礁山。
每一间烧毁的房屋、每一具尸体、每一滴鲜血,都是刀,狠狠扎在何昭宇心上。
都是他的错,害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
上天,如果有可能挽回这个错误,粉身碎骨也甘愿!
锥心刺骨,五内俱焚……
不顾伤痛,拼了命一口气冲上泗礁山顶,前方就是断崖,下面便是惊涛拍崖,浪吼如雷。
断崖上满地赤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大约有一百多人,绝大多数是老年男子,也有少数妇女,不少人手上还攥着武器。
一个高大的人站在断崖最高处。
何昭宇似梦游一般走过去,脸色已惨白如纸。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面朝大海,怒目圆睁,心口插了七、八支长枪,血已流尽,犹自屹立不倒。
何昭宇牙齿深咬入唇中,一缕鲜血顺着苍白的唇蜿蜒而下,全身寒冰彻骨。
这一笔血债,仇深似海……
目光茫然地望向远处的大海,突然,熟悉的大船闯入眼镰,那是被乐之舟夺走的船,正急速地追赶着一只渔舟。
那一定是嵊泗岛的百姓乘船逃走,乐之舟杀光了岛上反抗的人,又带船去追赶。
眼看那大船越追越近,渔舟再怎么拼命划都甩不开,何昭宇的心提到了喉咙,此时上船救援也已来不及,难道,只能这样看着另一场屠杀发生在自己面前?
冲天的火光,弥漫的浓烟,一地的碧血,狰狞的尸体,悲愤的将士……
再也不能忍受,怒火汹涌咆哮,疯狂欲爆,目已赤,血已沸……
全是自己的错,如果上天一定要惩罚,那就放过那些无辜,毁灭了自己吧……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轰响,可是他怎么也听不清,手脚都被死死勒住,动不了分毫。
「何大人,追不上了,你在流血……」金参将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带着哭泣,七、八个健壮的水手抱住了何昭宇,犹自按捺不住他。
「放——开——我——」何昭宇大吼。
救一个是一个,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也要救!
将士们人人泪落如雨,为了死去的无辜,为了痛绝的何昭宇……
金参将哭着,用撕开的军衣一层层狠狠地裹住何昭宇的胸背,可仍然止不住那奔流的鲜血。大股的血滴落在染红的地面上,随即深深融入了土地。
「快看,海盗的快舟!」一个水手忽然大叫。
果然,十来只快舟疾驰而至,让过渔舟,团团围住了宋军的大船,霎时箭飞如蝗,喊杀声震耳欲聋。片刻之间,双方便已短兵相接,互相攻上对方的船笺,厮杀成一团。
一叶扁舟快似闪电,贴着海面飞腾,浪花飞溅中,瞬间便冲上了沙滩。
「他们有救了,何大人,你别动,咱们回船上去。」金参将兴奋得语无伦次。
何昭宇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生死兄弟的脸,激愤、悲痛、勇气、坚定、无畏、侠义,褚般神情映入众人眼中……
一腔热血义气重,男儿到此是豪雄。
何昭宇猛一转身,纯钧直插入地,撩起战袍,长跪在死去的老人面前!
所有的将士齐齐跪倒。
「苍天在上,何昭宇立誓,今生必为所有冤死者申冤报仇,如违此誓,毒止三旬!」
金参将浑身一震,从来没听过有人以自己的寿命立誓,可见何昭宇之决心。但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他一肩担起,日后为此要付出的血与痛,真是想也不敢想。
那单薄的后背,渐渐被渗出的血殷透,这伤痕累累的身躯,能够禁得起如此磨难吗?
每一个人都感觉,沉重的黑暗即将吞没何昭宇……
黄昏日落,残阳如血,天高海阔,宇宙尽是一片金红,点点闪耀,笼罩在那老人身上,似是他全身散发出光芒,更显悲壮。
何昭宇拔剑而起,「走!」
便在此刻,一道白影疾风也似扑来,撕心裂肺的狂呼声,如霹震般炸响了天地:
「舵爷……」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何昭宇顿觉天旋地转……
上天,假如这是你的惩罚,那也来得太快了……
那飞掠而来的白衣人在一丈之外倏然停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死而不倒的老人,就是几天前仍然强健爽朗的舵爷,祝寿之言犹在耳,却已天人永隔……
「舵爷……」悲呼声中,白慕飞双膝落地,一路跪行过去,抱住了舵爷。
是我害了你,舵爷,倘若不是我,你不会回嵊泗岛,更不会遇害。我只想让舵爷远离战事,谁料想是我亲手送最敬爱的舵爷入了鬼门关……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眼中滚滚而下,极度的悲愤已使他无法承受……
突然,白慕飞抬起头,仰天嘶吼:「啊——啊——啊——」
一声声,似受伤的野兽,发出悲鸣……
白浪拍崖,海风呼啸,仿佛地动山也摇。
何昭宇整个人都似僵了一样,不能动分毫。
这一生最亲最近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即使隔着银色的面具,也能感觉得到他的悲痛欲绝,怎不令人心碎?只想抱住他,给予最深切的怜与惜……
一步,只要一步,跨出去,就能握到他的手……
「为什么——」白慕飞悲啸,猛然跳起身,手一扬,似白虹贯日,昭曦剑映着残阳与火光,如血一样红。
缓缓回头,恰对上何昭宇的目光,似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恍如隔世……
「杀……」铺天盖地喊杀声响起,海盗们潮水般涌上来,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宰了这些官兵,替舵爷报仇啊……」夜罗的叫声远远传开,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被失去亲人的仇恨烧红了眼的海盗们疯狂地冲上,不由分说,见人就砍。
金参将叫道:「不是我们杀的……」混乱之中,又有谁听他的?
夜罗的钩月刀挟着厉风,瞬间劈向金参将。
何昭宇大惊,不及细想,飞身而起,空中拔剑,纯钧迎风疾挥而至,挑住了钩月刀运力向旁一拨,夜罗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正欲躲闪,忽见白慕飞的眼光追随着何昭宇,心中一动,脚下略慢了一分,剑风已扑面,忙一侧身,肩头一热,鲜血顿时涌出。
精光耀眼,照曦横空破风,「呛啷」一声,架住了纯钧!
何昭宇本已伤重,怎么禁得起白慕飞的内力?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虎口一热,纯钧险些脱手。
舵爷的惨死,给白慕飞打击非常大,此刻他已然失控,吼道:「你们杀了舵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旋风般扑向何昭宇带来的宋兵。
「不——」何昭宇长呼一声,跃至白慕飞面前,纯钧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白慕飞目皆欲裂,杀气凌厉如刀。
何昭宇直视着他,「你要杀他们,除非你先杀了我!」
白慕飞全身大震,盯着何昭宇,牙咬得格格直响,慢慢举起了剑。
何昭宇寸步不让,神情坚如磐石。
夜罗掩着肩头的伤口,不停轮流看着两个人,白慕飞眼中的愤怒、伤痛、悲苦混合着无法言述的情义,生生噬咬着他的心……
何昭宇……燕无双……
夜罗突然刀交左手,迅捷无伦向何昭宇胸口砍下!
飒然风急,犹如日行暗夜,一声极清脆的格挡,「刷」的一下,钩月刀被切成两段,跌落在地。
昭曦剑寒光森森,映白了夜罗的脸。
竟然是白慕飞靳断了钩月刀!
挥剑断刀,快到任何人都没看清,仿佛那是一种本能。
夜罗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刀,「何昭宇害死了舵爷,你居然还救他?」
白慕飞恍若不闻,只是怔怔地看着何昭宇,如果他刚才稍慢一拍,何昭宇就会被这一刀割开胸膛!
「舵爷不是何昭宇杀的……」白慕飞神色冷峻。
夜罗斜睨着白慕飞,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你不杀何昭宇,却去杀那些小兵,究竟为什么?莫非你和何昭宇有旧情,连舵爷这样的大仇也抛到脑后?」
他一指何昭宇,「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难道杀舵爷的,不是何昭宇的手下吗?弟兄们,舵爷的八十大寿还没过,却惨遭横死,我们不替他报仇,还算是人吗?」
海盗们都有家眷在嵊泗岛,家家有人伤亡,早已怒火冲天,听了夜罗这句话,发一声喊,再度冲上。
宋军们不甘束手待毙,纷纷操起兵器欲还击。
「住手!」白慕飞一声断喝,照曦一挥,阻住了海盗,「冤有头,债有主,舵爷的仇我一定要报。何昭宇留给我,任何人不准动,否则,就是和我作对!」
凝视着何昭宇,白慕飞的声音似从地狱传来,「何昭宇,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要袭击嵊泗岛,杀害这些无辜的人?」
何昭宇微闭双眸,深深地呼吸,将无尽的痛楚连同血腥咽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杀这些无辜之人的,都是我的手下,无论怎样,我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们要报仇,就冲着我来吧……」
血一滴滴从白慕飞紧攥的手心里落下,同样融进了赤红的地中。
恨不了最爱的人,只能恨自己,恨无能为力,恨世道不平……
曾经深情凝视的眼眸,此刻有着相同的悲愤、痛苦、痛心和……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会是你……
白慕飞眸中燃着灼亮逼人的火焰,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剌着何昭宇的心,也剌着自己的心,「你的纯钧乃维护正义之剑,今日却成了杀人的帮凶,害死了我一生最敬爱的舵爷……」
何昭宇身子一晃,努力站稳,慢慢捧起纯钧,不知哪来的一道鲜血从他手上流下,又沿着雪亮的剑身直滑到剑尖,滴落在地。
海风吹起了何昭宇的长发,漫拂过雪白的剑颊,黄昏的暗光中,格外悲凉……
碎了裂了,是情是心?痛入骨髓,反而没有了感觉,有的只是……麻木……
对不起,慕飞,是我伤了你,你的痛竟然是我一手造成,永生无法弥补的伤害……
因为失去的亲人再也唤不回来……
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惩罚?让我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因我而痛不欲生?
慕飞,你恨不了我,所以才如此自责、内疚,备受煎熬。那么,就让你彻底恨我吧,从此你就可以远离朝廷争斗,江湖风雨,直到有一天忘了我这个不祥的人……
黑暗如潮水般卷来,层层淹没了心田,再无一线光明,希望之光黯然而灭。
生死已不重要了,只要还能做一件有益的事,就努力去做,直到生命的终结……
用生命来赎清我所有的罪孽,还你的情深意重,我的……慕飞……
「不错,纯钧是维护正义之剑,不能沾染邪恶,还好,直到现在,它仍然是干净的……」
何昭宇抬起头,神色平静如水,一丝浅笑浮上唇角,衬着一缕血迹,竟是如此凄艳,人人都看呆了。
「昨日之何昭宇昨日死,这把属于昨日之何昭宇的剑,又何须留在人世,枉自玷污了它一世清名……」
何昭宇注视着白慕飞,突然一扬手,纯钧夭矫如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流星般直坠入汪洋大海!
众人齐声惊呼。
白慕飞全身大震,心中一片混乱,何昭宇竟然抛了视若性命的纯钧,这意味着什么?
森冷的寒气自心底冒起,只听「咯咯」两声,居然是他的牙关相击!
心在挣扎哭泣,仿佛已经预知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