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队到达邓肯选定跟敌军碰头的山脊时,邓肯一喊,马匹全部停住。邓肯一只手用力抬起梅德琳的下巴。
灰眼挑战蓝眼。"别想离开此地。"
他放开她时,梅德琳止住他的手。"如果你死了,我不会替你的。"她低语。
他微笑。"不,你会。"他的回答既骄傲又温柔。
梅德琳没时间回答,邓肯已策马前进,冲下战场。当所有的战士都迅速跟着往下冲时,梅德琳孤单一人留在山脊。
喧嚣四起,金属互击的铿锵声、痛苦嘶鸣,夹杂胜利的呼号,剌穿梅德琳的耳膜。她不是很靠近,不能看清每个人的面孔,但她眼光一直跟随着邓肯的背影。他的灰马显而易见。看他精确无误的挥舞长剑,会让人以为其背后必有战神相助,因为围着他的士兵,一个个皆一剑翻下马。
梅德琳闭起眼睛,但等她张开时,已失去邓肯的踪影。她疯狂地扫视四方,寻找邓肯,还有吉尔,但始终不见两人。战争的范围慢慢向她移近。
她并未寻找罗狄恩,知道他不会在战场中央。不像邓肯,罗狄恩总是那最后举剑的人。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把战事都留给对他效忠的人,一看情形不对,他第一个先逃。
"这不是我的战争。"梅德琳尖叫,气息不匀。她拉起砩刖】炖肟说亍K辉倬旃说叵耄Γ乙肟牵浚�
"来,赛勒斯,我们走。"她学邓肯的动作,但它一动也不动。她奋力地拉扯马恚欢ㄒ馄ヂ碜翊铀拿睢J勘芸炫郎仙郊梗绞掠从平�
邓肯非常恼怒,他找不到罗狄恩的踪跡.如果这次又被他们的首领逃走,战胜仍属虚空。他目光扫向梅德琳,吓了一跳,战争正包围住她。邓肯明了自己太急于寻找罗狄恩,没充分注意梅德琳的安全。他懲责自己的错误,没事先留人保护她。
邓肯丢下盾牌,吹起响亮的口哨,希望招来他的战马。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当他跑向山脊时。他告诉自己,这个反应很合理,疯狂地想保护梅德琳是因为她是他的俘虏,他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这就是他冲向她的理由,吼出他的愤怒和急切。
战马反应他的口哨,立刻振起,就要往前进。这匹马原本一直允许梅德琳的控制,但当它往前冲时,她失去了砩�
赛勒斯跳向两个刚爬上山脊的士兵,后腿踢中他们的头。哀号一声,他们滚下山坡。
梅德琳被酣战包围。圈住她的人,全在作殊死战。邓肯的马被层层士兵困住。梅德琳紧攀住马头祈祷战争赶快结束。
她突然瞥见吉尔正开路往她奔来。他徒步,一手握着滴血的长刃,一手拿着盾牌,一边杀敌、一边挡剑。
罗狄恩的一个手下,刺出长剑,刀刃向她,眼神狂乱,好像已经失去理智。
他要杀她,梅德琳突然警觉。她大喊邓肯的名字,但知道此刻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只有下地才能逃过这一刀,梅德琳快速往马背一侧滑下,但仍不够快,剑刃击中目标,在她的左侧大腿划下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她痛苦的尖叫,但声间刚到喉咙时,她已跌在地上。
她的斗篷跟着她掉到地上,落在她的肩膀。梅德琳目瞪口呆,突然集中精神看着覆盖在身上的斗篷,然后慢慢地将它拉近。大腿的刺痛令人无法承受,梅德琳以为自己会死。但一会儿她的大腿麻木了,给予梅德琳新的力量。她站起来,觉得晕眩、迷茫,当她看清在她四旁激战的士兵时,她不觉抓紧斗篷。
赛勒斯轻推着梅德琳,几乎又使她跌倒在地,她恢复平衡,靠在马的侧腹,很感谢赛勒斯没有再动,这匹马不但让她有了依靠,而且像座屏障免得她背部受到攻击。
泪水掉落在她的脸颊,这是对渗透于空气中死亡气息的脆弱反应。吉尔对梅德琳吼叫,但她不知道他在叫什么,她只能继续看着他开路过来。他又大喊,声音有力,但四周的金属碰撞声大过他的喊叫。
她对眼前的屠杀已感到厌烦。她走向吉尔,相信这是他的心意。士兵的断肢殘骸像垃圾般被弃置一地,梅德琳绊倒两次,思绪飞向她面前唯一认得的人-吉尔。她内心深处有一个祈望-吉尔会把她带向邓肯,然后她就安全了。
梅德琳距吉尔只有几尺远时,忽然有人攻向他的背后。吉尔转身对付新敌,背部没有保护。梅德琳看见罗狄恩的一个士兵抓住这个机会,执起他鲜红的长剑,往这脆弱的目标击去。
梅德琳想尖叫警告他,但找不到声音。
老天,她最靠近他,也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梅德琳毫不犹豫的,抓起面无人形的死尸握在僵硬手中的武器-一把沉重、巨大,上面沾满血渍的钉头槌。
梅德琳双手拖着笨重的兵器,快速移向吉尔的背后,她的背部与他的几乎相触。然后等待敌人的进攻。
那个士兵并没有减慢速度,梅德琳根本无法阻挡他的盔甲与力气。他的脸扭曲地笑着,发出怒吼,向前冲,长而弯曲的武器向空中挥出致命的一击。
梅德琳等到最后一秒钟,才由地上提起钉头槌。恐惧增强她的力量。她只想制止他的攻击,但长钉划破那人的铁甲,刺进他的身躯。
吉尔打退正面的敌人,快速转身要走向梅德琳,但几乎把她撞倒。他刚好看见梅德琳那一击,跟她一样,眼见敌人哀号一声,腹部插着休头槌倒在地上。吉尔被他亲眼目睹的情景吓呆了,霎时哑口无言。
梅德琳发出悲切的低吟,紧紧抱住双臂,口中继续呜咽。吉尔认为她的反应仿佛自己就是倒在地上的那个士兵。他想帮助她,伸出手轻碰她肩膀。
梅德琳经过刚才那阵突袭后,身陷惊慌之中,她没有意识到吉尔的存在,整场对她而言,顿时停止。
邓肯也亲眼目睹梅德琳的一切行为。他迅速上马,往吉尔奔去。他的兄弟往一旁跳开,当邓肯到达,一把捉住梅德琳,有力的臂膀把她提上马背,砰的一声坐在鞍上。老天慈悲,撞上马鞍的是她的右边大腿,受伤的那一侧没被碰到。
战争快近尾声了。邓肯的军队追逐罗狄恩仓皇退离的手下。
"结束战争。"邓肯对吉尔大叫。他拉砩硐蛏缴吓廊ァU铰砼芾胝匠。跃说乃俣扰芄斩竦牡匦危允舅挠帕佳澈吞辶Α�
在廝杀时,邓肯丢了他的斗篷和盾牌。现在他用双手拔开缠绕的树枝,保护梅德琳的脸。
她不要他的体贴细心,梅德琳一直挣扎,要他放开她,宁可赤足走在崎岖的地上也不要他讨厌的碰触。
因为他,她杀了人。
邓肯不想安抚她,安全是他心中目前的顾虑。直到完全远离危险,他才会放慢步伐。当他们进入一团树丛之后,他才勒马停止。这里很静,有密的掩护,相当安全。
他很气自己把梅德琳置于如此危险的战事中,邓肯将注意力移向她。两道泪痕滑下她的面颊,他愤怒地低吼。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当邓肯安慰她时,她才惊醒。
"可以停止哭泣了,梅德琳。你的哥哥没死。省省眼泪吧!"
梅德琳勃然大怒,他竟然误解自己的悲伤。她气得说不出话;这个男人真可恶。拭去眼泪,深呼吸一口,她吸进新鲜空气,也激起新的愤怒。"爵爷,直到今天我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痛恨。你给这个罪恶的字眼添上新的意义。上帝是我的见证,我会恨你直到我死,我会的。"她继续,"全是你,我才会要下地狱。"她的声音好低,邓肯不得不靠向前,直到他的前额碰到她的才听清楚。
她的话毫无道理。
"你没有在听吗?"他急问,声音尽量跟她一样低沉。他感觉她双肩紧张,知道她快失去控制了,想使她镇定下来。邓肯要对她温柔,这是他反常的反应,但他藉口解释自己的行为完全发诸于保护俘虏的责任感。"我已经说过,你的哥哥很安全,梅德琳。现在秀安全。"他要给她坦诚和安慰。
"你才是没在听话的人。"她回嘴。决堤的泪珠阻断她的言语,她停下来擦眼泪。"因为你,我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这是致命的死罪,你和我同样要受诅咒。如果你不把我拖来,我也不会杀人。"
"你如此让人厌烦,是因为你杀了人?"邓肯无法忍住语气中的讶异。他提醒自己梅德琳只是个女人,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才会吓着她。他思量这两天来观察所知的梅德琳。"我杀人的次数比你多得太多了。"他想纾解她的良心不安。
他的计划失败了。"我不管你杀了几军团的士兵,"她宣告,"你没有灵魂,杀多少人也没关系。"
邓肯无话可答,他了解与她不合逻辑的脑筋争辩,是徒然白费工夫。奇怪,她这么累还提得起声音和他说话。
邓肯将她揽紧,直到她不再挣扎。他对自己发出疲惫的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
梅德琳听到了,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在乎你对我做什么。"她将头偏后看他,注意到他右眼下被划破的伤痕。她用外衣的袖子替他拭伤,但出口的却是气话。"你可以把我留在此地,或者杀了我。"她的手轻拍他伤口的边缘。"你做什么对我而言皆没有差别。邓肯,你不该带我来的。"
"你的哥哥来追你了。"他指出。
"他不是,"她否认。"他是来追你的,因为你毁了他的家,他才不会管我死活。如果你敞开心田,也应该能接受我说的事实。但你太固执了,不听任何人说话。跟你根本讲不通。唉!讲不通。我发誓不再和你说话。"
她的长篇大论用掉她的最后一分力量。梅德琳清理完他的伤口后,垂下双肩靠在他的胸上,决心忘了他。
梅德琳小姐是个大矛盾。她一直温柔地替他擦拭伤口,邓肯怀疑她是否明白自己的行为。他记起在罗狄恩城堡时,她面对吉尔叫骂的镇定神态,但同时又紧抓他的手。她真是个异数。现在她一边对他发怒,一边替他拭伤。邓肯再度叹息,把下巴靠在她的额上,奇怪上天为何让如此温文的女人与魔鬼罗狄恩连在一起。
麻木渐渐消失,怒气也离她而去,她的大腿开始恼人的刺痛了起来。她的斗篷盖住伤口,邓肯并不知道。她突然好累,好饿,而大腿痛得她无法思考。几分钟后,士兵已追上邓肯跟在他后头往威克森城堡出发。一小时的坚决忍耐,梅德琳噤声不发出呻吟。邓肯的手意外地擦过她的伤口,她的斗篷和外衣护不住这烧灼的疼痛。梅德琳咬着牙吞回尖叫,她拔开他的手,但他的碰触带来渗骨的疼痛,一直扩散,伤口的疼痛程度令她无法再忍受。
梅德琳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我必须休息一下。"她告诉邓肯。她真想对他叫、对他哭,但她发誓绝不让他破坏她温柔的本性。
他颔首表示他听见了,但仍继续行程,几分钟后,她知道邓肯不理睬她的要求。
多么没人性的野兽!梅德琳在心里列出所有想得到的脏话,虽然字条有限,但这使她感到满足,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邓肯的下流同化,因为她是个有教养的温文女人。
她的胃开始造反。梅德琳记起发过誓不再和他说话,但为情况所迫,她再次要求。"如果你不停马,我会因为你恶心而死。"
她的威胁立刻得到回响。邓肯举手,下令停马。他下马把梅德琳抱到地上。
"为何要停马?"吉尔赶到他的身边。"快到家了。"
"小姐。"邓肯给他答案。
梅德琳已经开始她艰难的行走,往树林内去寻找隐私,但听到吉尔的问话,她回头说"你站在那里等我。"
这简直是句命令。吉尔惊讶地抬起眉毛,转向他哥哥。邓肯正蹙眉望着梅德琳。吉尔想他大概被她的话激怒了。"她刚经历一场折磨。"吉尔替她辩解,以防邓肯发怒。
邓肯摇头,继续看着梅德琳,直到她消失在林中。"事情不对劲。"他咕哝,皱眉想找出原因。
吉尔叹息。"或许她生病了?"
"而她威胁要……"邓肯没说完,马上迈开步伐往梅德琳的身后尾随而去。
吉尔拉住他的手。"给她一些隐私,邓肯,她会回来的。没有其他地方能躲藏。"他推论。
邓肯甩开他的手。他注意到梅德琳眼中痛苦的神色及她僵硬的步伐。邓肯了解胃部不适并非原因,因为她右脚较用力。如果她想吐,她会马上跑开。事情不对劲,他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邓肯发现她正靠在粗糙的橡树一侧,低着头。他停下来,希望不要侵犯到她的隐私。梅德琳在啜泣。他目睹她慢慢抓开斗篷将它放在地上,然后他知道她悲痛的原因了。左侧衣服破碎的边缘浸满鲜血。
邓肯没发觉自己大叫出声,直至梅德琳发出惊恐的低吟。她没力量退离他,当他强迫她的双手离开大腿,在她身侧跪下时,她也没抵抗。
邓肯看到伤口,勃然大怒,双手发颤地将外衣移开。衣服粘住伤口,使他的动作格外笨拙,但他尽量轻柔。
伤口很深,几乎跟他的前臂一样长,而且沾满泥土。它需要清洁、缝合。
"唉!梅德琳。"邓肯声音粗嘎。"谁干的?"
他的声音像温暖的爱抚,里面满是同情。如果他多仁慈一些,她知道自己会再度哭泣。喔……她的自制力已快崩溃,就跟她正紧攀的树枝一般脆弱。
"我不要你的怜悯。"她不让自己崩溃,挺起肩膀,给他一抹惨兮兮的笑容。"把你的手拿开,这样很不礼貌。"
邓肯被她的权威姿态给吓到,几乎笑出来。他往上望见她眼中的怒火,知道她是拚命装出来的。骄傲是她的反抗武器,他了解梅德琳很重视自制。
知道她的伤口现在再清理也太晚了,邓肯决定让梅德琳发泄一番。他站起来回答她,"你得不到我的怜悯,梅德琳。我像只狼,没什么感情。"
梅德琳没回答,他的话使她瞪大眼。邓肯笑了,再度。
"走开。"
"不。"他回答,声音温柔。拿起刀,割下她的衣服。
"你毁了我的外衣。"她低喃。
"老天,梅德琳,你的衣服已经毁了。"他小心翼翼,用割下的长布条包裹她的大腿。绑结实,梅德琳推他。
"你弄疼我了。"她恨自己如此坦白,该死,她想哭。
"你的肌肉需要缝合。"邓肯评断。
"没有人可以用针缝我的腿。"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邓肯拾起她的斗篷,围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抱起,小心护住她的伤。
梅德琳本能地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她真想抓他几下,因为他如此专制地待她。"你才奇怪。一有机会就想毁坏我平和的个性。我对上帝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话。"
"你很有荣誉心,从不打破誓言,不是吗?梅德琳小姐。"他抱她走向等待的军队。
"完全正确。"梅德琳立刻回答,闭起眼睛,靠着他的胸膛。"你有颗狼的脑袋,你明白吗?狼的脑袋都很小。"
梅德琳累极了,没睁眼看见邓肯对她那番侮辱的反应。但她内心发毛,很感谢他冷静的态度。真妙,她让他气得忘记疼痛,他的缺乏同情也帮她控制住可能会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的举动。哭得像个孩子般会使她感觉很没面子,她的自尊与骄傲是她一向珍视的。失去任何一项,她会觉得很委屈。梅德琳微笑,想邓肯一定没看见。他好蠢,救了她的自尊与骄傲,但他不知道。
邓肯叹息,梅德琳刚刚打破誓言跟他说话,可是他不想点破,这使他很想笑。
他想知道一切细节,她如何受伤,遭谁的毒手。他不相信他的手下有谁敢伤她,而罗狄恩的人会保护她,不是吗?
邓肯决心先控制怒气,慢慢等待。她现在需要休息。
★★★
他们再度上路后,梅德琳靠紧邓肯的胸膛,脸在他下巴下靠着,发现疼痛逐渐减轻。
梅德琳又觉得安全了。这种反应令她迷惑。她内心承认他完全不像罗狄恩,虽然他要她置身致命的战场。但她毕竟是个俘虏,一个引诱敌人的钓饵。可是她不恨他。邓肯只是要报复罗狄恩,而她碰巧中途插入。
"我会逃走的,你知道。"她不清楚自己已将心思大声讲出,直到邓肯出口回答。
"你不会。"
"我们终于到家了。"吉尔大喊,眼睛转向梅德琳。她的脸大部分被遮住,但他能看出她平静的神情。他狂猜想她大概睡着了。感谢老天!事实上,吉尔现在不知该如何待她,他进退两难。他对她的态度一直很不屑,但她如何回报他呢?她确实救了自己的命。他不了解为何她要帮他。他很想问,但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她的答案。
看见城墙隐约浮现眼前时,吉尔策马越过邓肯,想要第一个进入城内。这是传统,邓肯必须是最后一个进城受保护的人。士兵们喜欢这个惯例,因为它表示主上将他们的生命放在自己之前。每个人都宣誓对威克森男爵效忠,也愿意追随他奔赴沙场,因为他们都能仰仗他的保护。
这是个简单的联合,骄傲是根基。每个人都以是邓肯的精英战士为荣。
邓肯的士兵是全英格兰训练最严格的。他们能忍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煎熬。虽然他们人数很少,但都是上上之选。他们惊人的耐力与战技全不是夸耀,而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战士反应出他们领导者的价值,他的挥剑远比所有的挑战者更精确,人人闻之丧胆。他的敌人找不到他的弱点,这个战士似乎全身是铜铁做的,刀枪不入。他对世上一切俗物毫无兴趣,不像别人那般爱好黄金或钱财。那些想伤他的人都非常失望,他是个冷酷无情,毫不动心的战士。
梅德琳对这些传闻全然不知。在他臂弯中觉得自己受到呵护。她看着士兵一个个排列走过,很好奇邓肯为何等在城下。
她将注意力转向城堡。固若金汤的堡垒建在山丘顶上,灰色城墙至少有七百尺长。梅德琳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建筑,城高得仿佛能摘到月亮,中间有座突出的高塔,高得被云层吞没。
当最后一个士兵踏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时,邓肯策马前进。赛勒斯很高兴回到家中,蹦跳得好不快活,梅德琳的伤口又疼痛起来。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没发觉自己的手也紧捏着邓肯的手臂。
看见她痛苦的表情,邓肯自己也皱着眉。"你马上可以休息了,梅德琳。再忍耐一下。"邓肯关怀备至。
梅德琳点头,闭上双眼。
当他们到达中庭时,邓肯立刻下马,紧紧将梅德琳抱在怀里,转身往家中走去。士兵排列成行,吉尔和另外两人站在城堡门口。梅德琳睁眼看见吉尔困惑的眼神。
往前走近后,梅德琳明白他在看她的腿。她也往下看,望见斗篷没遮住她的腿伤。沾满血渍的外衣像繃带包着她的腿,血迹流满全脚。
吉尔赶忙开门,第二道门较矮,但送出温暖的气流。他们来到厅堂的中央了。
这里很明显是军队住的。入门窄小,木板地面,男人的会议室在右边,左边有蜿蜒的楼梯,通往上面的住屋。这种结构非常奇怪,但梅德琳搞不清楚,直到邓肯抱她上楼。
"楼梯建错边了。"她突然说。
"不,很正确。"他回答。
她觉得他的语气很不正经。"根本不对边,"她反驳。"楼梯一向靠右边建,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她非常权威地加上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梅德琳很气邓肯不肯承认他家建筑的错误。
"它会靠右建,除非有特别的指示,否则不会靠左建。"
邓肯的发音清清楚楚,听起来像在教训智能不足的儿童。
"这是个无知的指示,你是个固执的男人。"梅德琳很难过他不低头看她,发誓不再和他谈话。
"你是个固执的女人。"邓肯反唇相击,面带微笑。
吉尔跟在他哥哥后面,觉得他们的对话很滑稽。但他心里很担忧,笑不出来。
艾德蒙在等他们,阿狄雅可能也在。吉尔了解现在他开始关心梅德琳了。他不希望她有不愉快的遭遇,祈求自己有时间向艾德蒙解释梅德琳善良的个性。
吉尔暂且抛开忧虑,邓肯没转入大厅,反而往相反方向,继续爬向尖塔,楼梯愈来愈窄,他们的速度也放慢。
塔顶的房间很冷,中间有壁炉,右边有扇大窗户正开着,狂风将窗帘拍打在石壁上。
房内有张床,邓肯非常轻柔地将梅德琳放在床上。吉尔跟着邓肯。他弯腰在炉内放柴火时,命令吉尔,"叫葛蒂送些食物上来,告诉艾德蒙带着他的医药箱,他必须用针治疗梅德琳。"
"他会抗议。"吉尔推断。
"他会照做。"
"谁是艾德蒙?"
温柔的声音由她嘴里传出,两兄弟都望向她。她正挣扎着要坐起,但艰难万分。皱着眉,她的牙齿因寒冷而打颤,终于因疼痛而瘫在床上。
"艾德蒙是我二哥。"吉尔解释。
"这里有几个威克森?"梅德琳蹙着眉。
"一共五个。"吉尔继续,"凯萨琳是大姊,下来是邓肯、艾德蒙,然后阿狄雅,最后是我。"他笑了。"艾德蒙会照料你的伤,他的医术高明,你会跟以前一样好。"
"为什么?"
吉尔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何你要我跟以前一样好?"梅德琳被弄迷糊了。
吉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转看邓肯,希望他能提供答案。但邓肯开始生火,现在正在关窗。没转头,他下命令。"吉尔,照我说的去做。"
他的命令不容反驳。吉尔马上遵从,关门前梅德琳的声音叫住他。"不必请你哥哥,我能照顾自己的伤势。"
"现在去,吉尔。"
门砰的一声关上。
邓肯转身向她。"只要你在此地,就不准违反我的命令,明白吗?"
他大步迈向床缘。梅德琳低语,"我能明白什么,爵爷。我只是个钓饵,不是吗?"
在邓肯吓她以前,梅德琳闭上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前,挡住房内的寒冷。"请让我安静地死去。"她很戏剧性地低喃。老天,真希望自己有力气,能勇敢地对着他大喊。她现在非常悲惨。如果邓肯的兄弟不再碰她,就不会有痛苦。"我没有精力去应付你的弟弟。"
"你有,梅德琳。"
"你为何要反对我说的一切?这真是个大错误。"
敲门声响起。邓肯喊一声。梅德琳很好奇,眼睛来不及闭上。门咿呀一声开启,出现一个年长的妇人,一手端盘子,一手拿瓶子,手臂上还挂着两床毯子。她是一个有着忧愁眸子的胖妇人,快速扫视梅德琳一眼后,笨拙地转向邓肯。
梅德琳马上知道这个女仆很怕邓肯。她望着这个双手发抖的可怜女人,对她深感同情。
邓肯对她不假辞色,一句温柔或鼓励的话也没有,只稍微点头,要她移向梅德琳。
这个仆人想要快速执行命令,她几乎是用跑的跑向床铺,途中还踉跄了两次。
她把食物放在梅德琳旁边,递给她水壶。"你叫什么名字?"梅德琳问她,降低声音不让邓肯听到。
"葛蒂。"女人回答。
她记起手上的毛毯,将它们盖在梅德琳身上。
梅德琳微笑地感谢她,葛蒂受到鼓励,将毛毯裹住她的双腿。她不知道梅德琳受伤,拉扯毛毯时,碰到她的伤口。梅德琳咬牙,瞇眼忍住叫声。
邓肯看到了,准备斥责女仆,但葛蒂拿食物给梅德琳。
"谢谢你的仁慈,葛蒂。"
梅德琳的感谢让邓肯诧异。他證瞪视她脸上平和的表情,发觉自己正在摇头。梅德琳小姐不但没有责备,反而赞美。
门倏地打开,梅德琳因惊吓而瞪大眼睛。门在墙上弹跳两下才停止。一个巨大的身躯占据门框,他的双手叉腰,脸色阴晦。梅德琳疲惫地叹息,来者一定是艾德蒙。葛蒂轻快地由这个大人旁边溜过。当艾德蒙踏进房间时,后面跟着一群仆人,端着水盆、盘子,和各式奇形怪状的罐子。他们将东西摆在靠床边的地板上,然后转身向邓肯鞠躬,退出房间。他们全像受惊的小兔子。他们能不怕吗?梅德琳问自己。毕竟室内正有两匹狼,这还不夠吗?
艾德蒙不跟他大哥说一句话。邓肯不想在梅德琳面前跟艾德蒙正面冲突。他知道艾德蒙非常气愤,这会吓到梅德琳。而他绝不让步。
"不跟你的哥哥打招呼吗?艾德蒙。"邓肯问。
他的谋划奏效了。艾德蒙对他的问题有些震惊,脸上怒气消褪。"为何不通知我要带罗狄恩妹妹回来的计划?我刚刚才得知吉尔一开始就晓得了。"
"我想他过于吹嘘了。"邓肯摇头。
"他是的。"
"吉尔太誇大其辞,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意图。"
"你将计划保密的原因呢?邓肯。"
"你一定会抗辩。"邓肯微笑地承认,好像他明白那场争论一定很有趣。
梅德琳察觉到邓肯态度的转变。她非常惊讶。真怪,他微笑时,有种狂放的潇洒。唉!她想,看起来还像个人。梅德琳斥责自己怎可留恋他的外貌。
"如果我抗辩,你会退让吗?"他对他的哥哥怒吼。
墙壁几乎被他的叫声震垮。梅德琳很好奇是否他们兄弟两人听力都有问题。
艾德蒙几乎跟邓肯一般高,两人站近时,才显得比邓肯矮。他比吉尔还像邓肯,生气时,脸色一样难看,五官,甚至皱眉的表情也是一个模样。他的头发不完全是黑色的,有点像新犁的田那种茶色,很浓密。当他转头看她时,梅德琳看到那对褐色眼睛变冷前有一丝笑意。
"如果你想对我吼叫,艾德蒙,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重听。"
艾德蒙没有回答,只是交叉双臂,严厉的凝视她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邓肯提醒他检查梅德琳的伤势。
这个兄弟走向床沿时,梅德琳又害怕了。"我宁愿你不要管我。"她禁止声音发抖。
"你的好恶与我无关。"他的声音跟她一样轻。
当艾德蒙移向她要检查腿伤时,梅德琳认了,他强壮得可以强迫她,而她还需要储存力量对抗即将到来的苦刑。
当她掀起覆盖物时,艾德蒙毫不变色。梅德琳小心遮住其余的部位,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艾德蒙最好一开始就知道。
邓肯走到另一侧,当艾德蒙碰触梅德琳的大腿时,他蹙着眉,梅德琳则因痛苦而愁眉苦脸。
"你最好抓住她,邓肯。"艾德蒙评断。他的声音温和,全心贯注于眼前的工作。
"不。邓肯?"
她露出狂乱的眼神。
"不需要。"他告诉他的弟弟,眼睛看着梅德琳,补充一句。"如果有必要,我会抓紧她。"
梅德琳的双肩垂下来,她颔首,脸上重现平静。
邓肯确定自己一定会限制她,否则艾德蒙无法完成清洁的工作,将她的肌肉缝合一定会让她剧痛难耐,而一个淑女在接受折磨时发出尖叫是很不雅的。
艾德蒙准备就绪,要开始了。他望向邓肯,得到他的首肯后,转向梅德琳。他看到的令他惊讶。在那对漂亮的蓝眼中,只有信任,没有惧怕。她非常美丽,艾德蒙承认,就如吉尔所说。
"可以开始了,艾德蒙。"梅德琳打断他的思绪。
艾德蒙看她以镇定的姿态挥手表示她在等,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令他莞尔。但她的嘶哑声又令他吃惊。"如果你用热刀是否更容易治疗伤口?"
他还没回答,梅德琳抢着讲,"我并非想批示你该如何做。但请不要生气,用针和线好像很野蛮?"
"野蛮?"
艾德蒙很困难地跟她继续对话,梅德琳叹气,她已经累得无法再跟他解释了。"可以开始了,艾德蒙,我已经准备好了。"她重复。
"可以吗?"艾德蒙问,望向邓肯。
邓肯忧虑地看着她,脸色严肃。
"动手吧,愈等愈糟。"
他点头,集中精神,准备抵抗他会听到的尖叫声。
梅德琳一声也没叫。在接受考验中,有时邓肯会坐在床边,梅德琳会立刻转向他。她的行为好像要将自己压在他底下。她的指甲掐进他的大腿,但邓肯想梅德琳并不知晓。
梅德琳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很感激有邓肯在身旁,虽然她不了解为何有此感觉。现在她无法思考,接受邓肯是她宝贵生命的舵手。没有他,她会失去控制,然后崩溃。
当她肯定自己快尖叫出声时,感觉针穿过皮肤,后来,脑中一片混沌……
邓肯知晓那一刻梅德琳昏倒了。他慢慢将梅德琳的手从他腿上移开,温柔地将她的脸颊转向他。泪水润湿了她的脸,他为她擦干。
"我宁愿她大叫出声。"艾德蒙在缝合时低语。
"那会阻挠你的工作。"艾德蒙完工后,邓肯站起来看他的弟弟替梅德琳的腿包上厚棉布。
"刻死,邓肯,她很可能会因为发烧而死去。"
他的话触怒邓肯。"不,我绝不允许,艾德蒙。"
艾德蒙被邓肯的激动吓着了。"你要照顾她吗?兄弟。"
"我来照顾。"他承认。
艾德蒙无话可说。他张口结舌地看他哥哥走出房间。
他叹口气,也跟了出去。
邓肯离开城堡来到狩猎木
屋后的小湖。刺骨寒风扫去他的迷惑。夜晚憩静的游泳是邓肯身心的需要,这助他放松或忘却烦恼的一大方法已成为他的例行习惯,不管是夏天或冬季。
邓肯脱掉外衣,沉入冰冷的湖水,希望渗入肌骨的森寒能令他忘却梅德琳。
一会儿后,他吃着晚餐,吉尔和艾德蒙在旁边陪伴着他。这是反常的事,因为他通常独自一个人吃饭。两个小兄弟谈了许多事情,但没人敢问邓肯有关梅德琳的事。邓肯整顿饭都没说话。
邓肯食不下咽。他决定上楼休息,但当他上床时,梅德琳的影像又来干扰他。他告诉自己已经习惯有她在身旁-这是他无法入眠的理由。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在床上辗转反侧。
半夜后,邓肯放弃挣扎。在去顶楼的途中,他一边咒骂自己,告诉自己只要看一眼梅德琳,确定她还活着。
邓肯一直站在门外,直到梅德琳梦中的惊叫声将他叫进屋内。他关上门,在壁炉内添加柴火,然后走向她。
她正睡着,左腿因绑着厚布而突起,衣裙捲到大腿以上。邓肯想替她拉好衣服,但始终不满意。看着梅德琳拉扯自己的皮肤,和破裂的外衣。邓肯说服自己她这样会更舒服。她现在只穿着白色内衣。靠近颈部还绣着一朵细工玫瑰。邓肯笑了,梅德琳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在上面。
穿着衬衣的她就如花朵般娇弱。多么温柔的可人儿。她的皮肤白皙无瑕,在火光映射下如发红的晚霞。
天啊!她真可爱。
"该死!"他自言自语。没穿外衣遮住曲线的她甚至更加好看。
当她开始发抖,邓肯立刻赶到床边,肩上的压力逐渐松弛。唉!他已习惯有她在身旁,而且确定这是他现在感到如此满足的原因。
邓肯将毛毯覆住两人。他刚伸手要揽住她的腰,但梅德琳比他更快,她偎向他,直到背部和他贴在一起。
邓肯笑了。梅德琳很显然地也很习惯有他在身旁。他骄傲地抿嘴是因为梅德琳完全不知道……
★★★
梅德琳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她终于醒来时,只有稀疏的夕阳残晖穿透窗帘。每件东西看起来都雾茫茫的,她心神恍惚,不记得置身何处。
她想坐起来但感觉糟透了。全身痠痛,腿部好像被人用熨斗烫过,胃在翻搅,她不想吃东西,只是渴得厉害。她想起来开窗,睁睁眼,但身体虚弱得连踢掉毛毯都不可能。她好热,真想撕碎衣服,站在风中。
然后她知道身上不是穿着原来的衣服。有人替她换衣,这个事实侵犯了她的隐私,但她完全记不起自己被人动过。身上套的是一件很不体面,只到膝盖的白棉衫。袖子太长,当她想将袖子折起时,梅德琳觉得这件衣服很眼熟。这是男人的衬衫,由它肩膀的宽度来看,无疑是属于邓肯的。对了,那晚在帐篷内,他睡在身旁时,就是穿这一件,已经过了两晚了吗?梅德琳昏昏欲睡,不想再思索,她再度闭起眼睛。
她作了最平静的梦,重返十一岁的童年,那是韦德庄主的庄园,除了少数家仆外,梅德琳是唯一的年轻女孩。罗勃特神父和山米尔神父都到此地拜访贝登神父,他们的修道院太挤,而韦德庄主提供他们一处永远久居的土地。他是贝登神父的老朋友,喜欢听他讲述各种传奇故事。
梅德琳在这些年纪大到足以做她祖父的老人包围下,学习他们温文、仁慈的气度。这些溺爱的祖父都认为她禀赋聪慧,每个人轮流教她读写。她最记得一个安详的夜晚,在火炉旁对她那些'祖父'们读着自己抄写的手稿。那是关于她最喜欢的英雄,奥狄赛的冒险故事。这个全能的战士,在她梦里一直陪伴她,站在她身旁对她微笑,而她则一直重述有关他的冒险传奇。
下一次醒来时,梅德琳认为自己只是休息片刻,她马上知道有人将她的眼皮缚住。"谁敢这样对我?"她愤怒地喊出来。
上覆的东西是湿的,梅德琳骂出一声粗话,将那块湿布挥掉。奇怪,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大笑。她想集中注意力,但该死的,额上还有块湿布。这实在没道理,刚才她没有将它挥掉吗?她大惑不解,拚命摇头。
有人对她说话,但她听不清楚。她突然觉得很热,另外一件毛毯盖上她的肩膀。她只想跑向窗户,吹散全身的热气。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炼狱,不,这不是真的。她是个好女孩,应该上天堂。
为何她睁不开眼?她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肩膀,凉水碰触她干燥的嘴唇。梅德琳好想大饮一口,但她尝了一小口后,那些水突然消失了。有人在恶作剧,她推想。突然间,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她在冥府内,不是炼狱。而奥狄赛的故事也全部属实,怪物真的存在。她可以感觉他们包围在她身旁,就等她张开眼睛。
奥狄赛到那里去了呢?她好急。他怎敢留她独自一人对抗恶魔?难道没人告诉他应该战胜魔鬼吗?
梅德琳感觉有人碰她的大腿,她挥掉新覆上她烧灼双眼的束缚,转头及时看到跪在她床前的人。她尖叫出声,那是个扭曲鬼脸的独眼巨人,是赛可拉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他们的领袖,波里菲斯,那个最可恶的怪物。梅德琳不害怕,只是火冒三丈,她对准他的鼻子给他狠狠的一拳,虽然没命中目标,却用尽她的力气,她又虚弱得像只小猫。梅德琳笑了,因为她听见波里菲斯沮丧的叫声。
梅德琳转头,决心不理睬她大腿上的怪物。她望向火炉,然后看到他正沐浴在熊熊火光中。他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高大迷人,但是他不是凡人,梅德琳提醒自己,这是唯一能解释他身上金光万道的原因。"你从那里来?"为攫取他的注意,她大喊。
梅德琳不确定神话中的战士可否和凡人对话。她很快假设这个不行,因为他只是站在那里瞪着她,都不回话。
她想再试,但发现那是徒劳无功。可是她旁边正有个魔鬼巨人,老天,即使这个战士不跟她说话也该知道有任务要做。"制伏他,奥狄赛。"梅德琳催促,指向跪在她床边的怪兽。
该死的,他只是站在原地,一脸迷糊。他有颀长的身材和力气,但好像不太聪明。"我一定要自己奋战吗?"她好想知道,拉高声音直到她颈部因而疼痛。挫折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她忍不住。奥狄赛又想由眼前消失了。真无礼,她想。
梅德琳不允许他失踪。不管他是不是笨蛋,他是她仅有的。梅德琳想安抚他。"我保证原谅你那么多次让罗狄恩伤害我,但这次如果你再把我丢下来,我就不理你了。"
奥狄赛全然不在乎能否蠃取她的原谅。她几乎看不见他,知道他快走了。她必须加强威胁才能获得他的帮助。
"如果你离开,奥狄赛。我会派人去教训你,唉!"她的态度变软。"我会派出一群可怕的战士。你一离开,就有好戏可看,如果你不将那个独眼怪兽除掉。"她戏剧性地指着赛可拉斯,"我会派邓肯去找你。"
梅德琳满意地闭起眼睛叹口气。她非常肯定自己已将宙斯的震怒注入最了不起的历史人物,有力的奥狄赛身上,假装要派邓肯去追他。她暗赞自己的聪明。
她偷窥一眼自己恐吓的成果,胜利地露出笑容,奥狄赛满面愁容。不对,梅德琳想,他要跟赛可拉斯作战,必须振作精神,愤怒不已才是。"邓肯是匹飞狼,你知道,他会把你撕成碎片。"她吹牛。"他会做我命令的每件事。"她补充,"就像这样。"她的手指做成历爪样。
她闭上双眼,好像她刚打赢了一场胜仗。然后她轻柔地提醒自己她不会使用暴力。"我一向是个温柔的淑女。"她大叫,"该死,但愿我不是。"
★★★
连续三天,梅德琳都在跟那些要抓她下地狱的怪物作战。奥狄赛一直守在身旁,帮她挡开每一次的攻击。
有时候,那个固执的巨人甚至会和她对话。他喜欢询问她过去,当她了解他的问题她立刻回答。奥狄赛好像对她的童年很感兴趣。他要她说出她母亲死后,罗狄恩如何接管她的监护权。
她讨厌回答那些问题,只想谈跟贝登神父在一起的日子。然而她不想惹奥狄赛生气,怕他离开。因此她忍受他的柔声质问。
"我不要谈他。"
邓肯楞住,梅德琳的吼声内有不寻常的愤怒。他赶快走到床边,坐下来,将她揽在怀里。"好了,继续睡吧!梅德琳。"
"当他强迫我离开贝登神父回家后,他可怕极了,每天晚上都溜进我房间,站在床尾看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瞪视,我想如果我张开眼睛……我好怕。"
虽然他小心藏住自己的反应,内心却是怒气腾腾。他明白梅德琳不了解自己告诉他什么,但他已一清二楚。
他的抚触带来慰藉,梅德琳又睡着了。她睡没多久又醒过来,发现奥狄赛仍在旁边守夜。当他在身边,她一点也不怕。奥狄赛是最了不起的战士。他勇敢、自大,但她不怪他。
他也很调皮。他最喜欢的游戏是改变外貌,而且变得很快,梅德琳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他会装成邓肯,下一分钟变回奥狄赛。有一天晚上,梅德琳非常害怕,他变成阿契里斯(希腊第一勇士)逗她开心。他坐在一张无法容纳他巨大体积的木椅上,奇怪地看着她。阿契里斯没有穿靴子,那使她担心。她立刻警告他保护他后足踝的死角。
"水可能碰到你的足踝,那是你最弱的地方。"她教诲他。"你明白吗?"
他疑惑的表情暗示梅德琳,她的话白说了。梅德琳给他忧伤、怜悯的一瞥。她知道他会死于箭下,他不久就会明白她的话了。
梅德琳开始为阿契里斯的未来饮泣,他突然站起,走向她。但他又不是阿契里斯了。不,是邓肯正把她圈住,安慰她。奇怪,他的抚摸跟奥狄赛一模一样。
梅德琳将邓肯唠叨到床上来,然后立刻滚到他身上,把头撑在他胸前,看进他的眼睛。"我的头发像帘幕,把你的脸遮起,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你觉得如何?邓肯。"
"我又是邓肯了,是吗?"他回答。"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梅德琳。你在发烧。"
"你要叫神父来吗?"她问,这个问题使她困扰,泪眼盈盈。
"你要吗?"邓肯问。
"不,"梅德琳对他的脸怒吼。"如果神父来,那表示我快死了。我还不准备死,还有许多事要做。"
"你最想做什么?"邓肯笑了,看她凶悍的神情。
梅德琳突然靠下来,鼻子摩擦他的下巴。"我想吻你。邓肯,这会使你生气吗?"
"梅德琳,你必须休息。"邓肯说,想退开,但她像附身的藤蔓紧攀着他。邓肯没有强迫她,怕弄疼她。老实说,他宁愿她不动。
"你给我一吻,我就休息。"她保证,没等他回答,就捧住他的脸,印上自己的唇。
上帝,她真的吻他。嘴巴火热、挑逗。这是充满欲望、激情的一吻,邓肯忍不住回应。他的手慢慢圈住她的腰。梅德琳吻他时狂放不羁,她的唇瓣一直揉擦他的,直到呼吸不顺。
"当我吻你时,就不想停止,这很罪过,不是吗?"她问邓肯。
他注意到她坦白时没有羞愧的表情,邓肯断定,她已经烧得神智不清了。"我要将你摆平,邓肯,我能为所欲为。"
邓肯恼怒地叹息,但马上转成呻吟,因为梅德琳大胆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胸部放。
"不,梅德琳,"邓肯低吟,但没将手拿开。天啊!她好温暖。邓肯本能地抚摸她的胸脯,再度呻吟。"现在不是说爱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在对我做什么,是吗?"他问,声音跟外面冬风一般嘶哑。
梅德琳开始哭泣。"邓肯,告诉我你在乎我。即使是谎话,请你告诉我。"
"唉!梅德琳,我在乎你。"邓肯紧紧圈住她。他忍不住再次吻她。
这个动作安抚了她,梅德琳睡着了。
烧热控制着梅德琳的心智和邓肯的生活。他不敢让她一个人和吉尔或艾德蒙独处。当她宣泄热情的本性时,他不要他任何一个兄弟是热吻的接受者。没有人能在梅德琳精神恍惚时提供安慰,除了他。
第三天晚上,那些恶魔终于释放了梅德琳。第四天早晨她醒来,感觉就像掉在地上的破湿衣。邓肯坐在火炉旁的木椅,样子疲惫不堪。梅德琳怀疑他是否病了。她刚要问他时,他突然发觉她在看他。邓肯像狼一样敏捷地跳起来,马上站到床边。怪了,他看起来如释重负。
"你发高烧。"他宣告,声音粗哑。
"所以我喉咙痛。"梅德琳说,几乎认不得自己的声音。她环视房间,看见床上乱七八糟。她不解地摇摇头,刚发生世界大战吗?
当她转回头问邓肯,为何一团混乱时,看到他打趣的表情。"你的喉咙在痛吗?"他问。
"你觉得我喉咙痛很好玩吗?"他的反应使她不悦。
邓肯摇头,否认她的控诉。梅德琳仍然不屈服。他继续咧嘴而笑。
老天!今天早上,他看起来真帅。身上的黑色外袍,非常稳重高贵,当他笑时,那对灰眼一点也不冰冷吓人。他令她想起某人,但她不知那个人是谁。梅德琳确定她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曾与一人碰面,他像极了威克森男爵,但是那种记忆模糊……
邓肯打断她的思绪。"现在你已经清醒了,我叫仆人来伺候你。直到伤全好,你才能离开这个房间,梅德琳。"
"我病了吗?"她问。
"嗯!病得很重。"他坦承,转身走向门口。
梅德琳认为他急着离开她。她掠开覆住眼睛的发丝,瞪着他的背后。"爵爷,我看起来一定和拖把一样糟。"
"噢!是的。"他回答。
他的声音在笑。梅德琳对他的粗鲁无礼蹙眉大喊,",我发烧多久了?"
"大约三天,梅德琳。"
他转身观察她的反应。梅德琳很吃惊。"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梅德琳摇头,脑袋一团浆糊,因为邓肯又在笑了。他真令人想不透,这种小事也找得到幽默。
"邓肯?"
"嗯?"
她听出他声音有些怒意。"你三天都在此地,在房里陪我吗?"
他开始拉门,门在他背后关上。梅德琳不晓得他会回答问题,直到他的声音透门而入。
"没有。"
门砰的一声,余音缭绕。
梅德琳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是直觉邓肯没离开她的身旁。
为何他要否认?"真是个怪人。"梅德琳低语。
她在偷笑。
★★★
梅德琳坐在床缘,将力气集聚于双脚。邓肯走后没多久,胆小的敲门声响起。梅德琳应了一声,仆人开门而入。这个女人有着咖啡色肌肤,瘦而憔悴,下垂的双肩,额前有忧虑的皱纹,走向床边时,脚步沉重。
这个仆人好像要准备关门,怕黎明的光线照向梅德琳,令她害怕,她一直看着门,犹豫不决。
梅德琳笑了,想减轻她的不安,她对女仆的怯弱很困惑。她由背后取出麻袋,突然开口,"我把你的行李带进来了,小姐。"
"非常谢谢你的仁慈。"梅德琳回答。
她看出自己的赞美很令她高兴。她看起来已不那么忧虑,只是有点迷惑。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怕我。"梅德琳决定提出问题。"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威克森中有谁告诉你什么,才令你如此不安吗?"
梅德琳的真言不纬纾解了女人紧张的姿势。"他们没说什么,小姐,但我不聋。我听见叫声从这里一路传到贮藏室,而那正是你的声音。"
"我大叫?"梅德琳被她的陈述吓傻了。这个女人一定弄错了。
"是的。"她回答,用力地颔首。"我知道你发烧,不能节制。葛蒂一会儿会送食物过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换衣服。"
"我饿了,"她甩甩手脚,试试自己的力气。"也跟婴儿一样虚弱。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茉莉,纪念皇后的,"她宣称,"当然是已故皇后,因为我们的国王威廉还没有娶妻。"
梅德琳微笑。"茉莉,我能洗个澡吗?身体好粘。"
"洗澡?小姐?"这个主意使她莫名其妙。"在寒冬?"
"我习惯每天洗澡,茉莉,自从上次到现在好像已经一辈子了。"
"每天洗?为什么?"
"我只是爱干净。"她回答凝视眼前的女仆良久,推想她应该很仁慈,让她洗个澡。"你想你的主人会允许我这种额外的要求吗?"
茉莉耸肩。"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待在房间。爵爷不要你太过劳累。我猜我能找到盆子,请我的男人抬它上来。"
"你已经结婚了,茉莉?"
"唉!一个好先生及一个将近五岁的小伙子,他很野。"
茉莉扶梅德琳站起,走到壁炉边的椅子。"孩子的名字是威廉,"她继续,"跟着先王取的,不是现在执政的国王。"
茉莉在叙述时,另一个仆人急忙进来,端着食物。茉莉叫道,"葛蒂,不必紧张。她不像我们猜的,她没疯。"葛蒂笑了,她是个白皮肤、褐眼的胖女人。
"我在这里煮饭。"她告诉梅德琳。"听说你很漂亮,但是很瘦,太瘦了。把这盘食物吃光,免得你一出门就被风刮走。"
"她要洗澡,葛蒂。"茉莉告诉她。
葛蒂扬眉毛。"可以。但如果感冒了可不能责备我们。"
两个女人继续整理梅德琳的房间,她们显然是很熟的老朋友,梅德琳很喜欢她们的闲谈。
她们帮她洗澡。澡盆移走后,梅德琳累瘫了。她洗了头,但可能要很久才能干。坐在火炉前的毛皮上,她捧起长长的发丝,靠近炉火,想快点把它们弄干,直到她手臂痠痛,发出一声不很淑女的呵欠。梅德琳在毛毯上伸展四肢,心想自己小憩几分钟就好。只穿着内衣,梅德琳打算头发干后,再套上外袍。
邓肯发现熟睡的梅德琳。那是一幅诱人的图画,在火光前,粉白的双腿蜷曲在胸前,闪光的赭色头发覆住面庞。
他忍不住微笑。天啊!她令他想起一只蜷伏的小猫。她是很吸引人,但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她可能会冻死。
邓肯抱起她,将她放在床铺时,她眼皮连一下也没动。他笑她本能靠近他胸膛的模样。她又叹息了,好像很满足。该死,她又闻起来像朵玫瑰。
邓肯把她放下后,拿毛毯盖住她。他想保持距离,但还是忍不住用手轻抚她光滑的面颊。
梅德琳沉睡时,看起来脆弱易伤。这一定是他不忍离去的原因。强烈的保护欲留住邓肯。她很无邪,很令人疼爱。在他心中,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放她回到她兄长身边。她是个天使,绝不能让她接近那个魔鬼-罗狄恩,绝不。
游戏的原订规则完全反了过来。邓肯走向门时,挫折地低吼。要下地狱了,他想,但他已不在乎。
那是梅德琳促成的,虽然她没发觉事实。她让他心神不宁,当他靠近她时,简直不能思考。
邓肯决定拉开他和梅德琳的距离,直到他将这个烦人的问题下定案。可是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忽视梅德琳,他的心情好郁闷。邓肯咕哝一声,转身,轻轻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