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亏他长得那么有男子气概,居然对着橱窗的镜子骚首弄姿个没完,太破坏形象了!”
“他不会是娘娘腔吧?”
“搞不好是人妖!”
“那他岂不是很有可能朝同性恋方面发展?”
“好劲爆哦!我从没看过同性恋耶!”
“他一定是在等他的另一半同志!”
“吱吱吱吱,喳喳喳喳……”
不远处一群小女生正兴致勃勃地冲雷邵鹄指指点点,而当事人却浑然未觉,一直在专心照他的镜子。
嗯,这家蛋糕店的橱窗真不错,镜面光洁闪闪发亮,又是落地式,正好映出他的全身像。
雷邵鹄退两步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衣着。外套是敞开展示出他那黑色高领毛衣下的强健体魄好呢,还是只拉一半让完美体格若隐若现引人暇思?或是干脆将拉链拉至顶端突显他的个性?
这条牛仔裤穿在他身上还可以吧?这双新NIKE鞋的颜色看上去会不会有点老?
他又走近两步对着镜中的自己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出门前特地刷了两次牙,现在牙齿看起来是不是很洁白光鲜?
五官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他除了洗脸外,也没法再多在脸上下什么功夫了,总不能叫他一个男生化妆吧?
头发现在这样自然垂着好不好?也许,他可以梳个全新的三七分,尝试一下不同的造型。
见鬼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雷邵鹄真恨不得拔根头发就地上吊。他这么激动干什么,他这么忐忑干什么?又不是没有跟她约会过,他怎么紧张到这个程度?
不过……
也实在不能怪他紧张。今晚是岑静头一回主动约他,也是自上次在公园不欢而散后的首次再见。他记得他叫她想清楚,还说不管什么样的答案他都接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摆什么酷?耍什么个性?他那么辛苦才把她追上手,幸福生活才刚开始他就轻言放弃?他怎么这么不会为自己打算?明知道她就是那样粗神经的女生还要欠考虑地说出那些话,早在交往之初他不是早做好了忍让她的心理准备吗?
今天是12月24日,也就是说,现在是平安夜。他想他也许可以向上帝祷告祈求这个平安夜能平安幸福地度过。
不过……他抬手又扫了一眼他的运动手表,八点已经过了,这就意味着她又迟到了。他苦笑。等等等,这似乎是他和她交往后一直在做的事。
突然有人轻拍他肩膀,他激动地一回头——
“哇!”看到鬼!他吓一跳。
徐岑静脸色苍白若纸,嘴唇亦全无血色。她虚软无力地抬起她的右手,用一种软绵绵的声调懒懒地打招呼:“哈哕……抱歉……我又迟到……”
“你怎么了?”雷邵鹄赶紧扶住似乎要随风飘走的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她摆摆手。难道要她就这么告诉他“我痛经”吗?
她的体质似乎不太好,每次生理期刚来的时候就痛得死去活来。若是痛一下过去也就算了,偏偏这痛持续时间又特别长,每每弄得她三分似人七分像鬼。
可恨,今天是平安夜,是她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的日子,她应该是容光焕发艳丽逼人的——就像此时的雷邵鹄一样;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那一向不准时的“大姨妈”居然也赶在今天同她报到,实在是倒霉到了家。
“你这样还叫没什么?”他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居然摸到了一手冷汗,“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哪里痛?”
“对啊……肚子好痛……”她弯着身子,手紧紧地捂住腹部。
“该不会是生理痛吧?”他只是随口猜猜,她那一脸震惊的表情却明白地昭告了答案:他猜对了。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他知道女生在生理期的时候多少会有些不适,但没想到会痛到她这样。
“就是有这么严重!”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务过农,如何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没做过女人,怎了解生理期来时的痛苦。”这是岑静方才灵机一动总结出来的真理,“你现在知道女人的忍辱负重了吧!”
“好,你忍辱负重,但不管怎样,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0K?”他真怕了她,痛得脸发白了还不忘大放厥辞。他将她的“负重”——一个不知内里装了什么装得沉甸甸的书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带着她进了一家布置得明亮温馨的咖啡店。
“你先喝点热牛奶暖暖胃,我先出去一下。”他丢下这句话就不容分说溜出了咖啡店。
岑静坐在这靠窗的位置望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出神。这杯热牛奶不只暖了她的胃,更壮了她的胆,她觉得她已有了更多的勇气实践她今晚的伟大计划。不过……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痛啊!”她低头对着自己的小腹喊话。
“你在干什么?”去而复返的雷邵鹄在她的对面坐下,递给她巴掌大的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热乎乎的。
“自制简易暖水袋。”他回答,“嗯……我听说,‘那个’来了不舒服的话,热敷腹部会比较舒服一点,你就将就将就,用这个敷一敷腹部吧。”
“你听说这种事干什么?你变态吗?”她怀疑地扫了他一眼。
“别问,你快点敷一敷吧,你不是说你很难受吗”雷邵鹄强制下心中的怒火,尽量用一种心平气和的口气说话。他不能再给人当笑话了,因为刚才他已经被人笑得够呛了。
那个人是谁呢?严晓婉啦。他刚才溜到店外去,就是用行动电话向晓婉求助,请教她“痛经”的时刻该怎么处理。
可想而知问出这个问题的下场,他恐怕免不了被晓婉当作一生笑柄的命运了。但他实在是解决不了她的痛楚,只好出此下策向女生求教,而这个适合的女生人选,他思来想去,除了严晓婉也没别人了。
被取笑了半天,晓婉才揶揄地告诉他热敷腹部就可以宁。于是他买了一袋袋装饮料,将里面的果汁全喝光再注满热水送到她手里。
结果被怀疑是变态,他可算知道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心情。
他看着正用热水袋压住腹部,痛楚神色渐渐缓和的她,心情复杂。
这简易热水袋作用还颇大,不一会儿岑静就觉得小腹那种酸痛、涨痛的感觉已经没了,只有一阵暖意直透心底。
她又恢复了精神:“还挺管用呢!下次我也这么敷,生理期就不那么难受了,我也不用花钱去割子宫了……”
“你去割子宫?!”雷邵鹄的下巴差点应声落地。
“还没有割,但我有那个打算。”
“为、为、为、为什么?!”他口吃得厉害,冷汗如泉涌。
“我每次‘那个’来的时候,就难受得不得了。所以我想,干脆把子宫割了,这样我的‘那个’就永远不会来了,一劳永逸。”
好个“一劳永逸”!她大概可以书写一笔新的历史: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生理痛摘除子宫的女人。雷邵鹄真佩服她,也佩服自己——他居然还没被她吓跑。
她滔滔不绝,越说越起劲:“我觉得这个方法真的可行。我准备建议晓婉还有我其他几个朋友也一起去,说不定那医生还会看在我们人多的份上给我们优惠呢……”
抽搐。闷笑。笑。大笑。狂笑。笑得瘫倒在椅子上。笑得几乎整个咖啡店里的人险些将他送往医院脑神经科挂急诊。
“神经病。”岑静咒骂一句,也跟笑了起来。
****
因为严重打扰了其他客人喝咖啡的情绪,咖啡店的侍应对他们明显没了好脸色。他们也聪明地在咖啡店将他们轰出来之前选择了逃跑。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走着。平安夜的晚上,出门享受圣诞节的人特别多,因此这条原就繁华的商业街上在今夜更是拥挤不堪。雷邵鹄紧紧握着岑静的手,在前面为她分开人流。“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那个热水袋真有效哩!敷着暖暖的,很舒服。你看,我现在还将它夹在衣服下。”她作势要撩起衣摆。
“我知道了,知道了,麻烦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出格的事。”唉!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矜持,甚至基本生理知识,居然还得靠他来教。
在她的提议下,他们到了教堂。
进了这并不太正规的教堂,他们立刻被吓了一跳。
“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岑静惊呼。放眼望去,一片片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从彼端的角落直到大门前都挤满了人,她根本连个脑袋也伸不进去。“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呀!”在电视剧里,男女主角若私订终生的地点是在教堂的话,那教堂一定是庄严肃穆,除了男女主角外没别的生物。男主角会一脸深情地向女主角单膝下跪,然后问:“你愿意嫁给我吗?”女主角此时会不敢相信地颤抖着下唇,晶莹的泪珠自大大的眼睛里滑下。通常男主角提出了这个问题女主角不会立刻答应;非得男主角自言自语一大堆废话诸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接着再问一次那个问题,女主角这才泪流满面地扑到男主角怀里。两人紧紧相拥,然后镜头便转到那神圣的十字架上……
看多了这样的剧情,岑静脑里就自动将“教堂”同“互诉衷肠”划上了等号。所以她想,也许在教堂里向他告白比较不会紧张,她会有一种“在教堂里告白是天经地义”的感觉。
可恨天老是不从她愿,教堂里挤得活像个沙丁鱼罐头,完全没有电视里的气氛。
“平安夜教堂里当然人多。”看来此处是容不下他们了,他们只得又回街上遛达。
终于走到了一个还算僻静,气氛勉强及格的地方——新建成的大桥上,两人同时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谈情的地方,于是他们同时开口:
“我……”
“我……”
又同时住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你的背包里装了些什么?”雷邵鹄选择先从较为不尴尬的话题切人。一切即切人了要害。
“一些书,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抽出一本厚厚的记事本给他。
他有些纳闷地翻开看。
“其实我今晚约你,就是想让你看这个。上次你说要我想明白自己的心情,我早就想清楚了,全写在那上面,你自己看。”
雷邵鹄一页一页地翻看,眼神也越变越诡异。
“你的心情,就是这么个东西?”
“什么叫东西?”他那怀疑与不屑的口气令岑静大为光火。他居然敢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你自己说这是什么?”他将记事本递到她眼前,她定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你不认识了吗?我给你读一遍:‘《静官剑法秘笈》:静官剑法乃吾派开山师祖徐岑静所创,该套剑法虚无缥缈能杀人于无形,并且只限女生修炼;男生若练必定走火人魔’……”
接下来为出招表,在详细说明如何出招的旁边还附有图解。雷邵鹄留意了一下,前四招分别是:
第一招:坐下。(要盘腿)
第二招:坐着,深呼吸。
第三招:吐气。
第四招:运气。(此时可看见修炼者的头发微微上扬。)
也许这剑谱还会有后续部分——目前她只画了四招,但这名曰,“剑招”的头四招里,他居然连把剑的影儿都没看见,而且修炼者除了坐着闭目养神外没干别的事。他相信这在对战时,只需使出这套剑法的前四招就能轻轻松松地被对手干掉。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这上面不是说只限女生修炼吗?”雷邵鹄指着记事本首页的一行注解说道。
“0hShit!我拿错了记事本!”岑静懊恼得恨不得去撞墙,她居然可以摆出一个这么大的乌龙!尤其当她翻遍背包内外层,都找不到另一本类似的记事本时,她真的想就这样从这桥上跳下去算了。
雷邵鹄又是笑了一阵才有精神去安慰她:“没有带没关系,你告诉我你要给我看什么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啦!”她说:“当面说我会不好意思!”
“那……你把我当成南瓜,这样当面说就不会紧张了口巴?”
“没有南瓜会比我长得高吧!”
“那我蹲着,你站着?”
“不要,那样你比我矮上一大截,我得低头才能对你说话,我会感觉不自在。”
“你怎么这么难搞?”他一翻白眼,索性抱起她,让她坐在桥栏杆上,这会儿两人的视线相平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岑静平复了那颗因他突然抱起她而狂跳不已的心,看着他的脖子说:“我本来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日记的。自从和你交往后我又开始写日记,记录的全是我真实的心情,大部分是和你有关……”
“晓婉说我应该多反思自己,我反思之后,觉得自己好像的确不对……我应该向你表白的,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想,也许你看了我的日记会明白……明白……”
“我明白了,你喜欢我。”雷邵鹄的嘴已经快咧到耳根。
“你心里明白就好,不用嘴上也说得那么明白。”她还是只敢盯着他的脖子,所以没有发觉到他脸上那灿烂得令人觉得讽刺的笑容。
“那怎么一样呢?我还没有听到你亲口说呢。”
“你不是知道了吗?那还要我说干吗?”
“那不一样……”
“怎么又不一样了……啊!你笑我!”
“没有没有,我绝对不敢笑你。”
“还说没有!”
“喂,别打了,你小心掉下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你家拿那本日记怎么样?”
“不行!绝对不可以!”
“有什么关系,你原来不是还打算给我看吗?”
“你已经知道了!我才不让你看那么隐私的东西呢!”
“那……我能要求一份圣诞礼物吗?”
“什么礼物?”
“一个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两情相悦……”
“不行!我今晚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没有刷牙……”
“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