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太太,但,是第几任女友就难算了——”蓝君持调整着画框,言谈轻松,时而转头微笑,俯凝拾心。
拾心望着蓝君特高站的身影。以前,她看父亲站上梯凳在树顶装置一颗星,觉得那颗星闪得好亮,辉映父亲,那意义已不仅是一个圣人诞生。眼前还有什么亮过那颗星,并且带着父亲曾给她的温情与感动?
美好的休假日上午,拾心与苹果花屿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共进早餐,餐后,他耐心地等她梳妆更衣,称赞她穿蒙德里安裙很漂亮,肩上的蓝色块代表他。
她对他笑了,纤纤裸足趿进一双水蓝低跟鞋里,美眸静睇这位蓝先生。然后,他也笑了。
“很可笑吧,”单脚往下一阶,蓝君特弯低身,睇着拾心仰起的美颜。“我父亲很糟糕,他七十二岁时娶我母亲,我母亲那时才二十七岁,婚礼登上爵色杂志,他大概以为自己是海夫纳,夸张的老夫嫩妻。”他撇唇笑出声,跳下梯凳,拉整挽起衬衫袖子。
静候在一旁的毕管家适时上前,递出他的西装外套。
“谢谢。”蓝君特差点要忘了毕百达在场。这位管家不爱吭声,做事周全,不怠慢,就和全世界的管家一样。
接过毕百达摊展的西装外套,蓝君特自行穿上,笑着说:“你觉得怎样,毕管家?”
“您是指——”毕百达欠身,恭敬倾听的模样。
蓝君特说:“拾心的双亲真是登对。”微昂俊脸,他欣赏着墙上杰作。每隔三秒,他就抚抚下巴,像在思考,过了两分钟,他转头看着拾心。
“你该再画一幅父亲。”他握住她的手,语气真诚地说。
拾心盯着他的眼睛,想点头但没点,她说:“我少了好几枝画笔,你可以陪我去买吗?”嗓音甜柔而颤抖,嗫嚅般的眼神也是。
“拾心小姐,您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
“毕管家,”蓝君特手一抬,打断抢白的尽责管家。“有些事自己做比较有意思,意义不同,你了解吧?”
“您说的是。”毕百达退一步,没第二句话。
蓝君特扬撇嘴角。“梯凳劳烦你了,毕管家——”弹响手指,想到好点子似地转折语气。“或者,先别急着收,你利用这个时机,取下这帧过于匠气的以立先生——”
“这幅画是雷大师画的。”毕百达认为有必要作个解释。“骆家相当重视以立少爷的一切。”
“如此说来,由拾心画自己的父亲对骆家而言,才更具意义。”蓝君特直挑重点。“再怎么说,雷大师被请来画以立先生是为了钱,拾心画自己的父亲是无价之宝——孺慕亲情。”
他很会讲话,讲到她心坎,刺了她一下,但这刺柔柔软软,转化为她的血肉,怦怦脉动起来。她盯着他,眼睛栘不开来,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忽然抽离。
“怎么了吗?”蓝君特目光一撇,看她两手贴在脸蛋,捣住了双眸。“进灰尘了?”
拾心没说话,揉起眼睛来。
“我看看。”蓝君特拉开她的手。
拾心眨着湿润的双眼,眼眶红了一圈。
蓝君特皱眉微笑,掏出方帕。“真进了灰尘——”
“这是指控毕管家失职吗?”恬雅的女性嗓音响自楼梯方向。
蓝君特脸庞慢慢转个角度。弧形楼梯那边,一名步态优雅如猫的女子正走来,
她一手顺着廊道大理石栏杆擦滑、抚摸,背后跟着一名男子,像保镳。蓝君特哼哼低笑。那可不是保镳,是他的工作狂侄儿——蓝获。
他怎么会在这儿?拾心看见了,目光擦过蓝君特侧旋的身形,她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清晰的男人,他像昨晚一样,自在无拘地走在这幢房子里。她没邀请这个客人,他早该于昨夜梦里消失在她眼前!怎能比她更像个主人,控制了她的梦境!
蓝获的眼睛从头至尾盯着拾心,如同在课堂上,他看着她,看着那个不抬头的女学生,她坐在最后一排,对他的点名反应不大,即使他早已在她桌上放一颗苹果,她也不像每个被他喊到名字的女孩那样欢快地答应。
她很快转开眼,低下头,直到他停在她前方一公尺处。
“谈好了?”蓝君特出声。
拾心这才又扬起脸庞,颤着一双翘睫。蓝君特用方帕轻按她眼睛四周。
“灰尘有随眼泪出来——”
“你别冤枉认真工作的人。”打断蓝君特嗓调的女子,站在蓝获身边,他们的姿态就是人说的“一对璧人”。
女子举起抚过栏杆的白皙手指来,唇角扬翘。“瞧,很干净,一尘不染。”
毕百达上前来,取出随身纸巾欲给女子擦手,虽说她的手没有丝毫脏污,他还是说:“抱歉,彤云小姐——”
“你们把屋子保持得洁净舒适,有什么好抱歉?”女子温柔地笑了笑,推回他递出的纸巾。“这里没事了,你先下楼,我母亲请你到中庭温室。”
“是的,彤云小姐。”毕百达颔首,搬着梯凳退下。
“骆家的仆佣,对陆家人唯命是从。”蓝君特一脸涎笑表情。
“楼下有人告诉我君特先生要在这里挂画,让毕管家搬梯凳上来……”她说着,灵慧的双眸从蓝君特睐向拾心。“你好,拾心,我是陆彤云,骆以文女士是我母亲——”嗓音稍停,目光流转,打量着拾心的反应。
拾心神色微诧,双眼依然湿红,嘴唇却微微泛白,有种紧张感。
“别说太吓人的话。”蓝君特瞥睨陆彤云。
“你才是。”陆彤云微笑,继续对拾心说:“我们是表姊妹,不过,女性的年龄是秘密,我们彼此叫名字就好,谁姊谁妹,别计较了嗯?”亲密地拥抱拾心,她的表现令人感到温馨。
“这个画面,说你们是亲姊妹,我都相信。”蓝君特瞅着拾心,又看了看陆彤云,最后,视线栘往蓝获脸上。“她会好好跟人相处吧?”
很罕见地,蓝获挑了挑唇,露出一个笑容。“骆以文女土的意思不是那样。”
听见蓝获的声音,拾心双手紧握,身体也像握拳一样绷硬。
“我吓到你了?”陆彤云放开拾心。这位北国回来的表亲,不习惯过于热情的接触,不喜欢让人抱抱、拍拍、摸摸。陆彤云作完判断,笑笑地抚抚拾心的发鬓。“听说你进了赫斯缇亚,一定是我母亲的意思。”母亲重视知性与优雅,说是成为淑女的要件,何况骆家的脸面得顾全。“我也在那儿被调教了好几年,你记得吗?”美眸循回两位男士脸上,尤其看着蓝君特,她说:“那段日子真令人难忘……”
“当然。”蓝君特扯唇浅笑,收好擦拭女性珍珠泪的方帕。“最终你还是没成为淑女。”
陆彤云也笑。“你好像很失望。”她的笑容,绝对是权威礼仪专家定义的标准、完美。
“怎么会,”蓝君特摊摊手,不冷不热地说:“我期待早一日在法庭上与你较量,陆律师。”牵起拾心的手,他迈开长腿。
“你要带她去哪儿?”
“你曾说我不适合当律师。”
蓝君特回眸,看着齐声叫住他们的蓝获与陆彤云。
“你们真有默契,像我与拾心一样。”不知是调侃,还是炫耀?
陆彤云说:“我还不是个律师。”
“我有事得和她谈谈。”蓝获再次和陆彤云同时出声。
蓝君特拍起手,笑道:“我的建议是,你到他的办公室实习。这么一来,还可以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