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一场梦。
列文知道自己只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他只是,无法醒来。
黑暗。枪声。
气若游丝垂死的呻吟。
赤裸着身体。双脚在被鲜血浸泡得酥软滑腻的土地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没有目标。
这只是梦。
列文试图镇定地告诉自己。我已经习惯。我只需要醒来。
但是,当那段鲜血淋漓的带着半个手掌的断臂,再一次朝他伸过来的时候,他仍然失去了理智。开始后退,惊恐地尖叫,拼命转身逃去。
脚下一滑。
他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第成千上万次地跪了下来。双手不由自主地前撑,粘稠的血液,淹没了他的手指,手背,手腕。
而周围的尸体和断肢,正再次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向他涌来。贴上他暴露的背脊,缠住他无力的双臂,咬住他赤裸的胸口,脖子,耳朵,鼻子……
尖叫,可是却没有声音。断臂抓住了他。卡住他的喉咙。
“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不,会,死!
列文在心中狂呼着,试图盖住那震耳欲聋的夺命尖啸,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在下沉。下沉。地面裂开,那一片血海渐渐淹没了他的脚背,小腿,膝盖,小腹,……
“啪”的一声,胡乱挥舞的手臂忽然抓住了些什么东西。
“上来,文。抓住我。”
坚定而干燥的手掌,一如那个坚定而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师长,他的上司。他的同志。他的战友。他的……朋友,林。
一股暖流向四肢,盖过了死血的冰冷和被噬咬的痛楚。
得救了。
在需要的时候,林。
紧紧地握住那温暖的手掌。同他一样黑色头发和双眼。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眼中似乎有可以让人站立的坚固磐石。
下沉的势头停止。
列文已经在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林来救我了。
眼前的林,忽然间有了某种变化。
脸上诚挚的微笑依旧,但是他似乎开始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夹杂着银丝的优雅黑发,似乎在一点一点变色。变得更淡,变得难以描述……
而那双让人放心的黑色双眸,也渐渐缩小……变化……闪现出列文难以理解的光泽……
列文惊恐地看着这些变化。
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已经在梦的外面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理智,呼唤自己醒来,不要再一次经受同样的折磨……
变化终于结束。那张脸,在亚麻色的头发下向他微笑:罗宾·托雷亚兹。
带着卡美拉的绿色双眸!
列文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向后面跌去。周围血肉模糊的断手头颅,开始拖着他向下沉,向下沉……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一度因援军的到来而停止的尖锐呼啸,重新在耳边再度响起。
下沉,下沉。血海淹没了胸口,颈项,下巴……更多粘滑的,不知名的物体在他的身边游过,伸出它们长长的触角拉住他的手腕和脚踝……
林消失在黑暗中。
“回来……回来”列文不可遏止的凄厉呼救着,“救我!……救……”
最后一个词被呛了回去。残酷的触角猛地下拉,血的海水涌入了他的嘴里,直冲向他的喉咙。
腥气而苦涩。让人恶心欲吐的粘稠液体,冲向他的喉咙,涌入他的鼻腔,挤进他的肺部。手臂徒然在这浓黑的红色中挥动,却丝毫不能将身体向上推动。
下沉。下沉。
下沉。
沉向深渊。
我就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呛死了。我要淹死了。我要死了……
意识渐渐模糊。却丝毫感受不到濒死前的宁静。
只有让人疯狂的恐惧,痛苦,厌恶,紧紧地将他的意识咬住,放在它们尖利的牙齿之间撕咬,咀嚼……
疯。
死。
肮脏,痛苦,令人恐惧的死亡,一步一步地狞笑着逼近,吞噬着他心灵……
猛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
向上狠提。
头顶的剧痛中,列文被拉了上去。
上升。
时间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落地。
四肢紧贴在坚实的地面上。粗糙的沙砾刺进手掌,疼痛的宽慰。
吐气。
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腥臭的液体从他的鼻孔里,口腔里排出。
列文挣开了眼睛。
看见梅森的脸。
蔚蓝色的眼睛。
雪白的皮肤。优美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意志坚定的下颚。薄而紧闭的双唇。
捧着他脸颊的双手,细长而有力。
自然和人工共同所创造的,人体力和美的极限。
梅森注视着他,仿佛一直看到他心里。
蓝色的眼睛似有潮水涌来,冲刷净他身上的血腥和污秽。
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回复原位。列文从噩梦的幻境中慢慢清醒过来。啸叫声停止了,代以深夜令人感激的寂静。冰冷的血海退去,梅森紧贴着的体温,让手脚一点一点恢复了温暖。没有什么死尸。没有什么骷髅。没有尖啸。没有追杀。
他在床上。在一张干净,柔软的床上。
“又是恶梦?”
午夜时分,梅森的低语,听起来,竟然给人温柔的错觉。
列文张了张嘴。喉头一阵哽咽。
是的。恶梦。血海,枪弹,尸体,惊吓,恐惧,罪孽,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他的唇边涌来,想要获得压抑已久的宣泄。那是人类在恐惧和孤独时刻的本能——寻找可以分享和安慰的伴侣。
他想说出来。他想说。
然后,他记起了卡美拉的绿色双眸。和罗宾的亚麻色头发。
他记起了那个瞬间被烈火扫过的营地。
他记起了那些在眨眼间就变成焦黑色的人体。在变为灰烬倒塌下来之前,朝着夜空望过来的眼睛,眼球特别的黑白分明。
涌到喉咙的词句,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几乎哽住了呼吸。
“告诉我。”枕边的人,仍然是那温柔的,劝慰的声音。
“不。”列文转过了头。
并不放弃,那双在梦里将他拉出死亡的手,扳过了他的头,强迫他面对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东西?让你一直做恶梦?”黑暗的中梅森的眼眸闪闪发光,如探照灯一样想要直射列文的心底。
温暖的躯体紧贴着列文,而强壮的手臂紧抱住他。安全。依靠。几分钟前的恐惧,似乎已经退回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的时空中。
但是列文知道,它们会回来的。会回来继续折磨,惩罚他的罪孽。它们会跟着他。跟他……到死。
想抓住身边这双坚定的双臂。想躲进身边这个温暖的胸膛。想把一切都忘记。想获得永久的温暖和依靠,……
列文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
他无法不在梅森的抚摸下颤抖,无法不在亲吻中焦躁发热,无法不自觉地张开双腿等待梅森的进入。
除了那种强烈的性爱,使他象吸毒的瘾君子一样欲罢不能以外,梅森的感情也包围着他,禁锢着他,窒息着他。
命运跟列文开了一个大的玩笑。
他不能忍受那种思想上的奴役而逃离ZHINE,结果却落到了梅森的手里,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完全属于别人的性奴。
但也只有在梅森的怀中,在那暴风骤雨之后的时光里,列文得到了唯一的和平。
服从,投降,放弃……换取被保护的安全,归属。
不需要挣扎,不用再反抗。将自己置于权威的羽翼之下,听从它的控制,享受它的保护。
自由的代价是如此的痛苦和孤独。而另一边,却是他渴望已久的,心灵的和平。
只要……放弃自己……交出心灵的控制权……
“不……”骨髓里的颤抖尚未停止,大脑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
苦涩的,保留在舌尖上的那种味道……
是后悔吗?
不,他不会投降。即使痛苦,即使孤独,那也是他内心的一部分,是他所不能放弃的控制权,属于他的……“自由”……
对视着。喘息着。两人的目光,在暗夜里仿佛激出火光。碰撞。纠缠。争斗。然后又不可挽回地荡开。如同两把激斗中的匕首。
梅森再次抓住了他的头发,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列文似乎没有抵抗地任凭他侵入,让他品尝着那种致命的芬芳。舌头纠缠在一起,交换彼此不能用语言传达的信息。
顺从?依赖?信任?梅森知道,那是他不可奢望的幻觉。
没有。他没有占有这个人。
即使他的回吻是如此的热情奔放,即使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坚定温暖。即使在高潮时他的呻吟是如此的诱人,即使他在欢爱后眼神是如此的满足。
他仍然没有得到这个人。
那里有一扇门,对于他来说,是永久锁住的。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敲打,撞击。那是列文用生命守护的珍宝,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地。
他想起了玛亚。想起了那个刚刚生产以后,就得到自己亲弟弟噩耗的不幸的女人。泪水打湿了面前的地毯,可是她却只有无声的哭泣。强大的血缘亲情,也不会让她产生一丝对主人的怨愤。
是在责怪命运吗?那个驯顺的奴隶?她以为那是命运造成的吗?
在暴力下苦痛,在利益面前迷惑,在群体前噤声。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一代复一代。这是奴隶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有将镣铐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将反复背诵的谎言变成自己虔诚的信仰,才能终止这种痛苦,才能结束这种无望的反抗,才能获得另一种的心灵的安宁。
才能完成从自由人,向奴隶的转变。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不是奴隶?
玛亚是的,玛亚的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是的。玛亚的整个家族都是的。托雷亚兹庄园就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整个TROLAYAZ星球,那些用望着神一样的眼光,看着梅森,不仅在行动上,而且在思想上,将他的话奉为圣旨的人们……都是的。
都是奴隶。
就连此刻正在和TROLAYAZ交战,打着废除奴隶制旗号的ZHINE,将领袖奉为神明的ZHINE……也是一个思想上实行奴隶制的国度而已。
只有这个人……是自由的。
无法捆绑他思想的双翼,即使已经束缚他舒展的双臂。无法占据他的内心,即使已经无数次地占据他的身体。无法熄灭那眼中闪动着的桀骜,即使刑罚已经使他的肉体屈服。
“爱”的药力控制着他的一切,但也仿佛有一部分,顺着咬破的皮肤,进入了梅森的血液,让他一样中了无法解救的毒。
他可以拥有整个星球。
可是却无法亵渎一个人的自由。无法抓住一个自由的灵魂。
进入他的身体的内部,仿佛有烈焰在燃烧。梅森希望能抓住这个人,希望能投入他的火焰中一起燃烧,希望能一起将这绝望的火焰,一起朝向夜空,燃烧殆尽!
“他会害死你。”
不,是我害死了你……为了他。
“他不是一个奴隶。”他耳边,似乎响起了马可斯最后的告诫。
是的,他不是。他永远都不会是。
他……是自由的。
我……爱他。
夜似乎平静地过去。如同曾经过去的许多个夜晚,又如同即将到来的无数个夜晚。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个瞬间,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TROLAYAZ舰队基地。
葛利士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梅森的到来。
旗舰马上就要出发,但作为全军最高统帅的托雷亚兹竟然还没有出现。完全明白此刻他可能的去向。但是即便知道,他也完全没有胆量联结那里的通讯路线,对他的主帅作丝毫的催促。
同从前他所熟悉的那个任性妄为,个性轻浮,但却才华横溢的学生相比,现在的梅森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冷酷的君主。他会眉头不皱一下地处决或是放逐任何犯了错误的人,即使那人是葛利士。被他的冰蓝色双眸所怒视的话,即使是托雷亚兹家族最老或最有功劳的成员,也会怕得不由自主地颤抖。
外界所看到的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光辉形象,一半是由于他完美的容貌,另一半则是来自他所指挥下的一次次光辉胜利所带来的反射。至于他本人……葛利士则觉得他更像一个越来越寒冷,透不出光线的黑洞。
从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到一个孤独的统治者,那种变化,其实在去SENTRAL时就已经开始,但却是在马可斯去世以后,才越过了质变的临界点。过于强烈的负罪感在他的心里打了一弯,转变成一种怒气。一种不特别针对什么人,也不特别针对什么事的怒气。一种对整个世界的怒气。一种对无法触摸,无法抗争的命运的怒气。而绝对的权力正在腐蚀吞噬这个一度一切都无所谓的年轻人的心灵。
葛利士认为梅森自己也了解这种迁怒于人的心理保护机制。但是作为TROLAYAZ的最高首脑,战时的统帅,那也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这一点,葛利士明白,梅森也明白。
当然,如果确切地说,没有什么人在承受这他这样的迁怒的话,也是不准确的。那个人。那个俘虏。那个性奴。列文·托雷亚兹。
在处理国事的以外的所有时间,梅森几乎都全部和那个人一起度过。荒废了的工作室,画笔,雕塑盘上积满灰尘,TROLAYAZ的社交场合上,也再见不到这个明星。
那个人的反抗,正为梅森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发泄渠道。而葛利士,也无数次地在半夜召唤专门的医生,赶去修复那个被他弄坏的玩具。
但是,偷偷瞥见梅森那苍白而毫无表情的神态上,葛利士又能够完全明白,其实他的学生,对这个奴隶所怀有的不同寻常的感情。
那正是他曾经想极力阻止的,马可斯冒着生命危险想要去消灭的,但却最终都无法抹杀的感情。
一种危险的感情。
让梅森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推动力。
已经无法再挽回的感情
葛利士摸了摸已经开始出现一根根白发的头颅,一边摇头,一边微微地苦笑。也许,战争结束之后,自己的使命也应该可以快结束了吧。现在的TROLAYAZ统治者,已经是不再需要他这个老师的指点帮助的人了。在被上一代托雷亚兹委以重任后,一直怀有的梦想也许终于可以实现。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心爱的生物实验室去。
但眼下,显然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除了担心梅森的这种危险的精神状态以外,他在这个战争进行到关键的时刻,也是绝对没有可能放弃自己的责任,离开自己的岗位的。
开战以来一直占着上风的TROLAYAZ,今年入秋以来终于遇到了麻烦。
一者是TROLAYAZ本身的问题。基本上除了采矿业,TROLAYAZ就是个优美自然的消费型星球。巨大的财富积累,使它能够成为附近几个星域内重要的金融,文化中心,但是本身经济结构的不均衡,又使它在冶炼以外的各项轻重工业上严重依赖其他星球。参加战争的武器弹药,大到甚至小至军服上的一粒纽扣,都必须依靠从外星球进口。对于拥有大量优质商船和港口的TROLAYAZ,这一点在平时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在战争期间,由于运输商队所受到的必然影响,工业品,包括武器等的运输受到影响。商人为了谋取暴利,也往往更愿意贩卖可以在战争中保值的奢侈品,而不是生活和军备必须品。当然,马可斯的去世,也使商队群龙无首,更是雪上加霜。
负面的影响,虽然目前没有明显地显露出来,但对于实际上是比拼综合国力而不是勇敢战略等的现代战争来说,这一隐患一旦发作,将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另一方面,战争时间和战线拉得越长,也使整个的星际社会对TROLAYAZ的支持变得动摇起来。不管口号喊得多么崇高动人,战争,本就是利益冲突的最高形式。而当旁观者的利益有可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增加或是削弱时,风向就开始悄悄地发生改变。
先是秘密和UTA,ZHINE接触的国家渐渐多了起来,然后在SENTRAL的议会上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抨击TROLAYAZ,主张废奴运动的声音越来越响。而有人提出,拉利矿是整个宇宙的财富,不应由一两个国家所独占,阻碍人类进步时,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应声附和。
局面对于TROLAYAZ来说,越来越微妙。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不能尽快地结束战争的话,这场战争输掉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那正是为什么将在TROLAYAZ和ZHINE交战双方的中间点:库克星域进行的大规模会战,变得如此重要的缘故。这场战争的胜负,将决定星际社会以后支持的方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决战。
九点整。梅森·托雷亚兹的车准时驰入机库,瞬间飞跃了几公里的航空港跑道,在奥米加号的舰桥下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葛利士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向他的学生致意。
推门而入的梅森·托雷亚兹,身着TROLAYAZ的银灰色军服,脚上的黑色长靴闪亮,线条笔直而挺拔,腰间的短剑彰显出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除此以外,和普通的TROLAYAZ战士比起来就再并没有什么不同了。
但是如果凑近了看的话,会发现,在那金光闪闪的头颅下面,有一双极为冷酷的冰蓝色双眸。
摈却了不安,自责,犹豫,踟躇。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不再是一个梦想家,而是一个不择手段,将世界紧紧攫在手心里的君王。
“坐下。葛利士。今天的战斗不会输的。”梅森快速走过葛利士的身边,打开光像图,按下召唤各个舰队指挥人的键钮。眼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
“是。陛下。”葛利士遵命坐下。事实上,他并不敢长久地凝视他的皇帝。
“这次上舰来,我多带了一个人。”在等待旗舰出航的的短暂沉默中,梅森突然发言。
四周星空的照耀下,各种显示器和导航图荧荧的光芒,为他的侧像,罩上了一层虚假的,柔和的光晕。
“什么?”葛利士大吃一惊。
不同于过往时代的宇宙幻想小说,在武装战舰上增加一个乘员,并不是轻松随便可以做的事。整个战舰的载重平衡都会受到影响,精心制定出来的航行路线和调度参数都必须做相应的改动,那在须臾瞬变的战场上,完全有可能是影响几百名舰员和战斗后果的致命因素,更何况这是一艘指挥舰。
“陛下……我反对!”还没有仔细思考,葛利士已经把心中的想法喊了出来。
“哦?”梅森猛地转身,灯光下脸部棱角分明。冰冷的视线像匕首一样投向葛利士。“你反对?”声音并不大。
葛利士好象一下子被冻住了一样。那一两秒钟的时间,令他回想起无数被梅森秘密处决和流放到永不回归之地的贵族,平民们。他的心抽紧了。
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无法把话收回。梅森·托雷亚兹讨厌那些在他面前居高自傲,但是又胆小怯弱的托雷亚兹成员。
“是!”孤注一掷的勇气支撑着这个老贵族。他抬起头来昂首说道:“增加乘员危及指挥舰的安全。而且对人事进行核查,保卫您的安全,是我的责任。未经我的批准,您无权将非战斗人员带上这艘船。”
“好大的胆子,葛利士·托雷亚兹,你难道忘记面对的是谁了吗?”梅森一下子提高了嗓门,朝着葛利士走过来几步。
“是的。陛下,我知道面对的是谁。我反对!陛下。”葛利士早已站直身体,视线微微地向上,直面着他的君主。
梅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葛利士继续道,“陛下,我知道您带上来的是谁。我也知道您想让他见识到您胜利的急切心情。但是,您这样突然的决定是不明智的。下次您完全可以将他计算入本舰的乘员名单。但像今天这样临时添加,是绝对的不明智。”葛利士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这个人,我是带定了。不仅是今天的战斗,而且是今后的每次战斗。”梅森并没有任何动摇。
“陛下,您可以将他转移到您的护卫舰法兰克号上。在整个战斗过程中法兰克号将始终追随着您。彼此的往返传送不会超过十分钟。”葛利士继续用坚定而没有一丝颤音的语调说道。
“哼,现在你在教我怎么作?”梅森冷漠地嘲笑他的老师。
“陛下,我愿随同前往。如有闪失,军法处置。”葛利士说完,目光直视着前方。
沉默。空气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梅森才又开口道,“好,为说实话而不怕死。果然是个真正的托雷亚兹。照你说的办了。”
说完,他又回过头去,继续研究他的光像图。
葛利士退出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衣服全部湿透。对于自己放弃在旗舰上指挥权而换来的对那个性奴的监护权,葛利士苦笑着不去细想。看来他的主君在今天的决战前夕,心情还算不错。
剩下来的,就是如何防止他的君主在战场上一心两用,因小失大了。
无论生死,作为一个托雷亚兹,他必须尽的责任。
葛利士预感到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实验室的玻璃天窗了。
列文并没有想到,由于昨天自己的一句挑衅的话,竟然使得梅森亲自把他带上旗舰,想让他亲眼目睹ZHINE军队被消灭的场景。身着性奴的黑色制服,双手被拘束在背后,他能够感受得到舰员们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因而把腰挺得更直了。
穿过长长的甬道,能够感觉到自动步道在将他和持枪押送的葛利士传送到另一条战舰上。迎面擦肩而过的,是为保持平衡,另两个作为交换的战斗人员。
那就是说?他不必和梅森同处一个观察室来俯瞰这场战争了?列文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也许应该感谢梅森昨天晚上,毕竟还是比较“正常”的表现。列文硬生生地压下了涌起的回忆。就像在SENTRAL上一样,虽然“和谐”的性爱,让他更感到屈辱。可是,他毕竟保存了更多的体力。
除了让死去的同伴们复活以外,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