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一挥手,想推开刘欣,不料那一掌挥出,另一人却不曾躲开,着实落在胸前。指间微觉湿润,董贤抬手,指缝内已染上了刺目血红。
「你有伤?」见刘欣皱眉不语,董贤的心像被重捶了一下,他立刻唤来船主,要了一间厢房,借来一些纱布。
在房内的躺椅上,解开刘欣的长衫后,顿感触目惊心。肩胛、后背,处处有伤,有的虽已结痂痊愈,但一看便知,先前定是经过一番凶险劫难。胸口崩裂的伤,正是刚刚那掌所致。看它周边已有愈合之象,想必已不是第一次崩开。
董贤又悔又急,伸手抚摸刘欣的额头,果真有些发热,看来伤口已经感染了。刘欣看他一脸焦急,说道:「不怪你,我日夜赶路,路程颠簸,这伤就一直好好坏坏。」
董贤不应他,把洗净的纱布小心地覆上刘欣伤口。
「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靠岸。你先将就一下,到了镇上,再去找大夫好好医治。」
刘欣笑着点头。这笑容重迭过去种种,说不完、道不尽的缠缠相思滚滚涌出。董贤觉得脸颊微烫,别开脸说:「你……不是死了吗?」
刘欣哈哈大笑:「我要是死了,那你看到的是鬼魂不成?」
船体仍在暧昧地晃动,董贤的神志也跟着飘浮不定,他幽幽开口:「你要是死了,看到的也只有是我的鬼魂了。」
这话一出口,自己也羞得无地自容。嫂娘离开时,他只想尽快找到一处安身之地,让她得以安息;此次回京,如若证实刘欣已死,那他也于世无恋了。若在过去,刘欣定会就这话取笑他,但此刻,他怔怔地望着董贤,低道:「天下人都知汉哀帝英年早逝,已于去年驾崩。在你面前的,已不是过去的刘欣了,你就还将他当那个狡诈的学生吧。」
刘欣探首,在董贤额头烙上一吻。「快躺下,别乱动,伤口又会崩开的。」
董贤按下刘欣,转身收拾他的行装。「你现在不用与我说太多,好好养伤,以后再慢慢告诉我所有事。」
刚一说完,董贤又改变了主意。刘欣的行囊中有一封家信,字体清秀,竟与自己的字迹有些雷同。此信没有信封,落款人为刘秀。听其姓名、观其字迹,就已推断出是位翩翩佳人。
肚里突然泛酸,董贤转头问:「刘秀是谁?」
刘欣侧首,一眼便已看出眉目,故作深沉道:「哦,你说秀儿呀!他是一个长相与你有些相似,绝顶聪明、能文善武的……小孩。」
「几年不见,原来阁下已有这种嗜好。」
刘欣大笑:「我就说你变了不少,居然自己跳到醋坛子里淹着。刘秀今年只有七岁,是我的族亲,舂陵王的次子。你自己看看他信里写了些什么。」
董贤被他说红了脸,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目十行。
信中大略讲了一则故事。
相传高祖刘邦曾遇一条妖蛇,蛇云他贵为天子,日后广有四海。刘邦要想杀它,斩它的头,它将祸乱开国几代,斩它的尾,它将把末代数朝搅得背弃先祖。刘邦听后,毅然将妖蛇拦腰斩断。
「他说这个故事,是为暗示你,因果循环,无论如何加强防范,大汉开国盛世,末代也不会落得太过惨淡,但这中间一难却再所难免,一定有人要横插而入?」
刘欣点头:「秀儿此意,更重要是指中间断后,还有首尾。也就是说,即便有人篡位成功,但也途之不远,河山终将归入刘氏手中。」
想起刘秀只有七岁,董贤也感惊讶。看这字里行间虽是淡雅,却透着天子霸气,想必日后,他定能龙飞九天。
一个时辰后,客船顺利靠岸,董贤的手臂环过刘欣的后背,相较过去虽觉消瘦,却挺拔依然,帅气脸庞带着些许沧桑。
董贤痴望一眼,忽有种欲吻的冲动,心跳霎时加快不少,他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刘欣上岸。
渡口上聚了不少人,远远看到齐木四人,董贤暗忖,定是他们放走了他,心里担忧,正欲搭船赶去京城寻找。
「你的探子果然比王莽的训练有素,潜伏在我身边七年,我居然毫不知情。」
刘欣转头,见董贤脸上微有怒色,莫名地向四周看去。正逢那四人也向他们处望来,一瞬间,几个汉子手中的行囊落地,行装震落而出。
除了齐木是在云南土生土长,没见过刘欣外,三名来自大内的侍卫一眼就认出了他,急忙上前。
年幼丧双亲的少主,文韬武略的欣殿下,高高在上的汉哀帝,他还活着!
几个铁铮铮的汉子,此时站在刘欣面前,眼泪竟「刷」地流了下来,小声问:「殿下没死?」
齐木在后急急赶来,见董贤又折了回来,身旁还靠着一个俊逸青年,直问发什么了何事。
「你就是齐木吧?」先前在船上,董贤已告诉自己,芷薇现已嫁人。刘欣直视看来,调侃道:「本事倒不小,我让你保护他们两人,你倒把芷薇收入房中了。」
齐木一听,立即明白了刘欣的身分,傻笑着抓抓头。
董贤首先回过神,催几人去找落脚处,好让刘欣休息。
他们没选择住客栈,而是在一户农家投宿。一连躺了几天,外敷内服的药用了一大堆,刘欣的伤也几乎痊愈。
碍着伤口愈合期,不可乱动,几天间,起居都由董贤亲手料理。每晚,董贤都会去打清水,亲自为刘欣沐浴擦身,刘欣有些过意不去,几次提出要自己动手。
董贤半调侃道:「现在知道被人按着擦身是什么滋味了?过去还有人过分到封住我的穴道,给我洗澡。」
到了深夜,董贤怕躺在榻上睡着后触动刘欣的伤口,便坚持伏在床沿上睡。可每每醒来,自己总又睡到了床内侧,安稳地躺在刘欣怀里。
相聚后,第一夜醒来,是因有人在厮吻自己的双唇。
董贤睁开双目,对上刘欣的墨仁。
房内没有点灯,月光适时灌入。强压住内心涌动的激流,虽是四唇相合,仍带着灼热与疯狂。不断的吮吸、轻咬,呼吸已融为一体。
刘欣贴着董贤的脸庞,轻道:「后殿依山而建,失火那天,我被总管推下了山崖。」
想起忠心不二的赵昆,刘欣仍觉无比心痛。泰山崩于前而心不变,熊熊大火中,毅然扯下他的冕冠、冕服,穿戴于身。危难之时,无可退路,将他推出火海后,自己却埋身在一片废墟中。
董贤没有说话,静心听着,灵巧的舌已滑到刘欣的颈项。
「在后山,我被一个樵夫所救,他家在谷底居住多年,生性纯朴。我在山下养了两个月的伤,期间托他出山,捎信给舂陵郡王。他回来后告知,刘衍已即位为王。在后殿废墟中,只找到一具尸体,王莽又起疑心,怕留下活口,命人在城内贴满我与总管的画像。」
颈项忽感冰凉,刘欣低首一看,竟是董贤眼角已渗下的泪水。
若不是九死一生,岂会足足养两个月的伤?脱离险境重重的长安,一路到此,其间又历经多少风雨大浪?
董贤靠在刘欣怀里,低问:「刘秀的信便是舂陵寄来的回信?」
想起过去为王莽剿藩,只因舂陵一带多年与朝廷脱勾,只算一个名义上的州郡,因此没列入剿灭范围。现在看来,天子之星当要出自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郡。
刘欣闭上眼睛:「朝廷变革,木已成舟。汉哀帝已死,再不能力挽狂澜。」
听他说着,董贤轻轻点头。
个人命运、国家兴亡各有定数。人,永远逃不开天的安排。
长安,他二人已永不能返。今后的岁月里,唯有加倍珍惜彼此相聚的时光。
***
回到云南后,已是数个月后的事了。芷薇已经大腹便便,再见众人时,一连落了许久的泪。
走时,是不辞而别。董贤回学堂向院士赔罪后,再度告了假,在家照料刘欣。院士极为欣赏他的才华,责备几句,仍旧留任。
云南姑娘不似中原闺秀那样含蓄,听说村里来了位俊美青年,纷纷带了礼品前来探望。一来二去,刘欣还未抱怨,有人却为之心烦了。
董贤的竹阁,清雅、朴素,透着淡淡的竹香。傍晚收拾屋子,见到村民送来林林总总的礼品,董贤撇嘴道:「你们云南人还真热心,只要是有人入住寨子,都要礼尚往来。」
刘欣听了暗笑。
那些礼品大多为当地姑娘所送,他虽生在益州,但着实在长安长大。董贤在云南住了七年,此刻却见外起来,反倒称他为云南人。
「哦,原来是怪我抢了董大人风头。」刘欣走去,从后拥住董贤:「许久不请教老师,有个字突然忘了怎么写,可否给予指点?」
董贤怕一动,碰痛刘欣的旧伤,只好由他抱着问:「什么字?」
唇轻贴到他的耳垂,刘欣戏谑道:「酸。」
董贤的脸顿时一红。也不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自从重遇刘欣,他便恨不得从头到脚将他包起来,永远只留在自己身边。
他一摇头轻道:「不会写。」
刘欣在后哈哈直笑,将董贤拉转过身,抱到案上,说道:「我真要去降齐木和芷薇的罪了,就这几年,竟把我的老师弄得像个妒妇。」
见他怒瞪自己,刘欣笑着看向别处,随手拿过案上的几份书稿。这书稿是董贤带回家批阅的学生课业。刘欣看了几份,啧啧称赞:「嗯,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字写得竟像狗爬一样。」
云南的孩子更注重滇越修行,对汉字把持自然不近人意。董贤一把抢过,生气道:「我的学生不用你来多加评论。」
刘欣笑:「这些学生资质实在不行,你教到现在,可有受不了的?」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个高傲自大、不可一世……」
其后的话,被一唇深深吻回嘴里。刘欣扣住董贤的上身,轻咬他的唇,问道:「既然你这样受不了他,不如不要这个学生,别再做他老师了。」
薄唇在刘欣的口中微微振动,董贤颤道:「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居然让我等了七年。」
刘欣抬首,笑道:「董大人真会信口雌黄,本就是你离我而去,躲到这避世村寨来,如今倒变成我让你等。」
董贤也不多说,挨在刘欣身上,一手去解他的衣襟,一手捧起他的脸庞,一再亲吻。桌上的书稿识趣地飞落掉地,刘欣轻伏上董贤的身体。两人耳首厮磨了许久,刚想进一步缠绵,却听屋外有人大唤,均红着脸停下动作,稍整衣装,前去开门。
竹阁外停摆着两顶竹轿。云南的轿子极为简易,两根竹棒支起一张竹椅,便是一顶轿子。轿夫上前邀请董贤与刘欣入座。刘欣道:「听齐木说,今晚在泸沽湖旁有篝火盛宴,看来这轿子也是他作的安排。」
他转而又问轿夫,「齐木怎么没来?」
轿夫答:「他夫人就要临盆了,吩咐我们来接两位去泸沽湖。」
中原的轿子有篷有顶,相较下,坐上云南的「露天轿」行在路上,极为引人注目。董贤摆手说:「我可不坐这个,被人举在肩上,像祭品一样。」
他执意要走着去,轿夫们连连催促,也说不动他。刘欣见状,上前耳语:「入乡就要随俗,你可想要我抱你上轿?」
心猛地一跳,董贤看他一眼,带些委屈,乖乖地坐上竹轿。刘欣笑着坐上另一顶。轿夫们齐声大喊,猛然抬起,上肩,一路向泸沽湖行去。
到达泸沽湖时,天色已晚,湖边生起的篝火跳跃得越加欢快。人们自行围成一个圈,中间支起多个支架,上面叉着烤羊。悠扬的葫芦丝随风轻荡,云南的姑娘热情如火,会主动挽上情郎在圈内载歌载舞。刘欣与董贤被几个村民硬拉去更换外套。看见穿上云南衣装的对方时,都不禁捧腹大笑。
刘欣携手满身琳琅的董贤,看了几眼,忍不住又笑:「太花了。」
云南衣装,以饰品繁多、花色眩目著称,两人走起路来,皆是叮当作响。董贤不甘示弱,指指刘欣顶上的奇异头冠,问:「沉不沉啊?你们云南人真是奇怪。」
「怎么又说『你们云南人』?」刘欣改正道,「应当说我们云南人真是奇怪。」这话刚一出口,两人又笑作一团。坐到人群中,燃烧的篝火劈啪作响,歌声伴着欢笑声层层而来,远远便能闻到烤羊香味。云南的泉酒不烈但却很醇,喝下几口,便会举杯不放。
大伙正尽兴时,又有人传来消息,芷薇诞下一个女孩,冰雪可爱,极招人喜欢。现场又一次沸腾,篝火更旺、歌声更盛……刘欣望着圈中歌舞的众人,一拉董贤的手:「走,你也随我去跳舞。」
董贤大惊,急忙脱开手说:「我从来不会跳舞。」
刘欣在他颊上轻轻一吻,轻道:「我的董卿聪明过人,有什么不会的。」他说完,一把抱起董贤,跑到人群中央,连转了好几个圈。嬉笑着停了下来,董贤站着与刘欣对视,仍觉天旋地转,摇晃不已。身体下一刻又被打横抱起,耳畔风声四起,篝火渐渐离远,身下土地飞驰而过。董贤情不自禁地搂紧刘欣,问:「你又要带我去做什么?」
刘欣低首,笑得暧昧:「去做出来时还没做完之事。」
回到竹阁点上香烛,青烟袅袅,缠绵悠长。脱下沉沉的云南外装,望着案上重新拼复的刻有「刘欣」二字的玉佩,董贤与刘欣皆是满腹心酸。
这各留半边的玉佩也如感情一样,被彼此小心封存。董贤坐到床沿,轻问:「你在宫里,嫔妃是否也有上千人?」
刘欣知他又犯了酸病,笑着坐到身边说:「这可是有史可依的。朝廷的编撰官员应当已经记下,我当政之时,从没在宫里广立嫔妃。」
董贤笑:「那不是辛苦了皇上?」
刘欣将他用力拥入怀里,说道:「可不是,怪只怪有个人霸道地占满了整颗心。有时我就在想,若让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吞到肚里。」
董贤听后,抿唇轻笑,甜蜜非常,忍不住吻了刘欣一下。
接着,侧身跨坐在他腿上,动手解开两人的衣襟。衣衫尽褪,眼前的董贤冰雪如前,细致的颈线下是雪白的双肩,肤色白晰、身材颀长。刘欣的神志早已荡漾不定,修长手指迅速抚上这美玉般的胴体,游走至股瓣之间。董贤微震身体,紧紧扣住刘欣的肩膀,胯下已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
两人直直坐在床沿。刘欣不紧不慢,一手回到董贤的后背,享受丝绸般的质感,一手轻轻试探他的私处,炽热的欲望随之缓缓进入其中。顷刻间,一股灼热猛将自己包围,时放时缩,自由律动。董贤的体内滚烫无比。酥麻快意迅速传遍全身,刘欣深吸一口气,只怨两人无法长久交合一体。他环住董贤的上身,噬吻他左肩的剑痕。
这道伤痕,本是自己过去刺入。淡红一道,印在雪肤上,看来格外鲜艳欲滴。双唇过渡到董贤左胸的粉色花苞,一手又掐捏住右胸的,刘欣含糊说道:「今晚我真要把你吞了,该如何是好?」
胸口被吻得火热、灼痛,董贤喘息道:「那你可要再加把力……别弄得如鲠在喉……」
刘欣闻言,痴痴一笑,忽然紧拥住董贤的腰际,从下至上,使劲贯穿。疾速的律动随后而来。纤长十指在刘欣后背不住痉挛,董贤双腿分开,盘踞在刘欣身后,胯部迎合着深入,不断扭动。
私处一下又一下的冲击,尽兴到难以言喻,身体被刺激得酥软无力,唇中泄出的是更剧烈的索求。刘欣被他挑得热情高涨,尘封许久的爱欲终于喷释而出。他抱起董贤,将他反卧在床上,从后挺入他体内,一阵阵充满快感的起伏,犹如滚滚海浪。
「啊……啊……」身下人的呻吟随着每次的抽动,源源不绝,如同相邀的密语。董贤紧扣着竹床,他越发喘息,后穴的贯穿则越发猛烈。沸腾的激情永无止境。为探密穴最深处,刘欣又将董贤的上身半抱而起。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揉搓着。向后伸去的手指,被热情的双唇含入口中。董贤抽回手,别过头,咬住刘欣双唇:「我们永远留在云南,再也不离开,好不好?」
「永远是多远?」
流星之夜于心间飞掠。星下誓言,虽不敢多想,却从不曾改变。
与记忆中刘欣所答时,说得只字不差。
董贤清晰道:「永远就是从现在起,直到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无非计算的时间;是与天同长,与地同远的距离;是你我算不清、量不尽的长度。」
「你嫂娘将我们引来此地,我怎会舍得离开?」
刘欣的气息笼罩周身,乃至灵魂。一瞬间,两人同时达到高峰,呼吸、心跳也似停滞。粗重的喘息,彼此交替,感官中,唯有冲刺、跌落的快感。翻天覆地的愉悦,身体合为一体,心灵也随之交融。
简易的竹床不堪重负地吱嘎作响,却一点不影响上方两人极高的兴致,伴随着爱侣间的密语,孜孜不倦地交合。若要将分别后的缠绵,统统补回,又何止是今夜良宵如此激昂?
夜色更浓,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是最深之色。
泸沽湖边,烟花飞起,大半个村子的人仍在尽情歌舞。
此刻,董贤竹阁内,流光飞舞、春意缠缠,历经万重劫难才重拾的激情,终于得以全部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