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漫不经心地啜着红酒,就他的知名程度来说,虽然不是非来不可,可是他很愿意参加这个为赞助商们举行的宴会。
现在有一个问题在缠绕着他——那缠绕着大部分人——孤独。实际上对抗这种麻烦并不困难,至少对米歇尔是如此,他可以把所有的时间排满,有比星星还多的女人准备投怀送抱,她们是最能打发无聊的生物。唯一会管管他的艾莎,只要他不绯闻多到由正面效果变成相反的情况,也由着他去。
另外他还有朋友,也有亲人,他甚至可以上网聊天,反正糟糕的时间很容易打发以及忘记。接着一切会好起来,他专心致志追逐着他的梦,总处于兴奋着准备上路的阶段。
他有种永不满足的饥渴,仿佛吃不饱的饕餮。
这会儿到这里的目的倒也不是纯粹为了勾搭女人,他只想在个人多的地方说话而已,有些东西你不去想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叫间久了,也就忘了。
可是这似乎不是个多么英明的选择,当然人生中总会有些倒楣的时候,米歇尔在心中诅咒,他为什么之前没有看看赞助商的名单?那么说什么他也不会来这个该死的宴会!——丹尼尔在这里!他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形让远远瞟见他的米歇尔打了个寒颤,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逃跑!
艾利克微笑,“你来了,米歇尔,我向你介绍一下……”他说,笑眯眯的表情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米歇尔慎重考虑着能不能装成头疼或者肚子疼先离场,甚至不惜得罪艾利克和那一堆的有钱人。
可是他并不想让自己太抢眼,虽然他总是抢眼的。而且丹尼尔应该知道他来这里的……啊,他看过来了,米歇尔在心中哀号,僵着身子任艾利克向他介绍丹尼尔。他肯定想不到我和这位赞助商有多么熟悉,米歇尔自嘲地想,我们甚至曾在床上互相了解过。
丹尼尔有礼地点点头,他的眼神既不暧昧也没有些其他什么意思,甚至是有礼和疏远的,仿佛和他其实素不相识。也许因为他是大玩家的关系,米歇尔在心中盘算,上过了就当没发生这档子事儿,而且态度自然,这是他的游戏规则。
明智的做法!这结论让米歇尔浑身都轻松起来,他露出一个微笑,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当然他肯定是要提前离席的,无论多么没关系,和一个刺了你二十五刀的人在一起喝酒都让人难以接受。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希望可以清醒一点。他看着镜中俊美的金发男人,前面的头发有些潮湿和凌乱,他总是懒得用发胶,所以随手把它们拨好。
实际证明他这趟行程是错误的,瞧,电影上总是这么演,主角(一般是女主角)总会在洗手间里遇到各种麻烦,因为离开大众视线的处所从来都是是非之地,看到丹尼尔打开门进来时米歇尔这么想。
可是后者仅仅是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可是他的微笑礼貌得像在全是人的大厅里,然后迳自走向水龙头。米歇尔快步逃出洗手间,后面并没有人追来。这会儿他终于得到了结论:丹尼尔已经对自己毫无兴趣了。他会彻底把他当作不认识的人,这个确认让他有种解脱感,那糟糕的缠绕他的事件已经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好好的拍电影了,而在三天后他也终于找到和导演艾利克交流的机会。
“这片子主题是什么?”米歇尔问,这是他关于电影的第一个问题。
后者惊讶地看着他,“我很意外你这么问,”他坦白,“很少有演员问我这个,这是一个关于海盗传奇的科幻故事,有大场面,有精美的特技,漂亮的女人,而你在问我主题?”
米歇尔愣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凯在讲任何故事前总要说她的主题。而实际上艾利克说的不错,为什么要问主题呢,这片子是部罗曼史,能卖钱不就行了。
“但是我很高兴你这么问我,”艾利克高兴地说,“如果我说我想表现善与悲的标准你会不会觉得很老套?可有些东西作为主题是永恒的。”他的话匣子打开了,“吉尔是个自由的人,他习惯并享受于这样的生活,他最大的骄傲不是他的战绩,也不是他的风神号,而是他五代宇宙海盗的家世。‘我不归任何人管!’,他总这么说,‘我从曾曾曾祖父开始就出生在公宇区的海盗船上了!’”他盯着演员的眼睛,“‘自由’就是他的气质。他拥有力量,他按照自己的看法行事,他毫无约束!别和他说什么‘法律’、‘规则’,他从五代前就开始培养对这个毫无概念的生活方式了!这就是我要你演的人,米歇尔。”
老人浅褐色的眼睛闪耀着明亮的光芒,米歇尔喜欢这种感觉,充满期待与幻想。
“听上去让人觉得手痒的角色,他的善恶依自己的原则而定,而非刻意教育和潜移默化。”他说。
艾利克有些欣慰地点点头,“我很高兴能和你讨论这些,你是位很特别的演员。”他下了结论,“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米歇尔愣了一下,老实地摇摇头。
“你并不是最合适的演员,我心中的吉尔有些疯疯颠颠,因为他和大部分人想法都天差地异,他不需要很英俊,但他很有精力……那些电影杂志,连我孙女儿也总肯定地说你气质迷茫,眼神温柔,性感得没边儿……也许他们说的没错。迷茫性感什么的和吉尔完全不搭边,他的随性自成体系,可能是我的眼光总和别人不一样,打从五十年前就是这样啦。米歇尔,你确实看上去散漫温柔,我和你不熟悉,可是……”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的眼底,有我想给予吉尔的嗜血般的坚定!”
也许的确是那样的……米歇尔突然打了个寒颤。得到卓越成就的人多半有他与众不同的出色地方,他想。能看到大部分人看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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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他忙碌起来。电影开拍了,艾利克很认真,他要求米歇尔一次又一次地演他需要的场景,但总的来说他对他很满意。别的不敢自吹,米歇尔相信自己到了片场还是非常敬业的。
总的来说演出很愉快,米歇尔喜欢这角色,也喜欢这电影,还很喜欢导演和整个剧组——除了前者冲他大喊CUT的时候。但是小麻烦总是有的,那会儿他们正在拍风神号和他的死对头卫星号同时迫降在一个未开发星球上的重头戏,在非洲的丛林里拍外景。夏日的余韵即将散去,天气很凉爽,可是猖獗的蚊子还是让剧组苦不堪言。
拍摄的间隙,米歇尔拿着摄影机,大叫道,“全体风神号船员注意,我们现在来拍摄一部电影,名字叫《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讲什么的?”饰演狙击手的威尔懒洋洋地问。“如果是A片,我申请当男主角,船长!”
“讲的是秋天的蚊子,”米歇尔说,“我批准你当男主角!”
“我觉得应该叫《最后的晚餐》!”演吉尔死对头的伊万得意地说,他正打死一只蚊子。
米歇尔正想说什么,这时他看到了丹尼尔。他穿着蓝色的体闲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无论到哪里都很显眼,灰色的眼睛正盯着他。米歇尔打了一个寒颤,见鬼,原来说有赞助商要参观竟然是指他!一般情况下,当一个赞助人,特别还是很大的赞助人表示他想参观一下影片的拍摄时,你是很难拒绝的。虽然投资这个片子是丹尼尔作为一个优秀商人的正确选择,而且他恰巧在这里出差,提出参观的要求也不突兀,但米歇尔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他讨厌他在那里看着他,恐惧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消除。不,他不恨他,反正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没那个闲工夫花时间去恨一个人,那家伙对他也不再感兴趣,但大约是因为潜意识,那双灰色的视线让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不要理会他,他告诉自己,他得好好演戏,这才是他的正事儿。那个男人不值得花费精力,他可不想承受艾利克可怕的怒气。
因为拍戏的需要,米歇尔的金发留到过肩的长度,乱七八糟的散着,他的死对头,饰演宇宙防卫队队长雷默的伊万是一个气质古典的帅气男人,他的优雅风度简直难以想像生活在未来、甚至现代,而雷默本身确也是位有些像中世纪骑士般,规炬,甚至有些禁欲色彩的男人。
雷默和吉尔交手过数次,是老对手了,可是他不知道吉尔长什么样子,毕竟他们总隔着一大片宇宙真空,吉尔的职业也不适合把长相大肆宣扬,所以这会儿雷默认不出他来,而他们却在同一次意外中,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星球同病相怜地相遇了。
“我第一次在这种天气用冷水洗澡。”米歇尔看着冰冷的河水,打了个寒颤。
“快点把衣服脱了,亲爱的船长,”伊万正色说,“我们应该动作快一点。”
米歇尔有着相当棒的身材,这问题有很多人知道,也有不少人看到,其中包括丹尼尔,可是米歇尔觉得他在丹尼尔跟前这样子难受极了,但河水的凉度倒是浇熄了一些尴尬,他跳下去,打了个寒颤。“可以开始了吗?”他向艾利克说。
“可以了。”艾利克做出准备开始的手势。
“吉尔,你可以测出河水的温度是多少吗?”伊万窃笑。那个人在清澈的河水里舒展着充满力量的张扬线条,即使同样身为男人,他也得承认他的身材确实很吸引人。
“反正你也得下来。”米歇尔自我安慰地说,拍摄开始。
吉尔看着站在河边满身是泥,但仍礼服周正的雷默,“我说,干嘛不下来,你可以连那身全是泥的铠甲一起洗。”他说。
雷默有礼地欠身,“我的‘铠甲’会弄脏您的洗澡水,先生。”
吉尔微笑,“一位真正的士兵到死都会穿着铠甲,就像一位真正的贵族到死都穿着礼服,我尊重您的爱好,先生。”
他潜入水中,雷默一呆,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在河岸边的脚,吉尔用力一拉,贵族便整个跌进了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吉尔迅速游开,远远地摸着下巴点评道,“我记得那件衣服似乎没被赐予过贵族徽章?”他疑问地看着狼狈跌下水的男人。
“该死,你是故意的,米歇尔!”晚上喝酒时伊万大声抱怨,“你用得着那么大力气吗!我喝了好几口水!”
——据说是丹尼尔请客,这不重要,谁请客不是喝呢。
“水里很凉快,我以为你会喜欢。”米歇尔笑嘻嘻地说,他被淋了一身啤酒,浑身湿淋淋的。
“吉尔船长的审美观就是与众不同,”伊万哼了一声,“我很荣幸分享您的爱好。我该说什么台词来着……我会逮到你,米歇尔,让你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他篡改了电影中的名字,砰地一声把一杯啤酒放在他面前。“不过喝了它就饶了你。”
“你逮不住我,伊万,没有人能逮住我。”米歇尔豪迈地喝光啤酒,“我因为想喝才喝,因为想救你才救你,没有人逮得住我。”
伊万愣了一下,米歇尔说的“救你”和他之前说的台词一样,是最后一幕的事儿。他知道有些演员比较容易入戏,可是……也许因为这角色的魅力吧……他对面那个自由的海盗般长的笑容慵懒,却耀眼得让他眩目,他会帮助任何人,做任何困难的事,却只为他自己,他不会为你哪怕动动手指头。
这种我行我素的自由竟会如此的让人向往……他想,突然有一种冲动,他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然后冲过去抱住他,因为力气太大,两个人一起跌到地板上。“我逮住你了!”他得意地宣布。
身下的人以一种沉痛的语气开口,“亲爱的,你得到了我的人,却抓不住我的心。”
一班人开始起哄,威尔大笺起来,“现场版G片儿,我来收票!”
“我分七成!”地板上的米歇尔抬手强调,伊万迅速做出反应,“分我一半,我可是另一个男主角!”
“那我得拿九成……”后面的声音不自然地顿住,米歇尔打了个寒颤,其他人依然在喧闹着,他感觉到那刺在他身体上的目光。丹尼尔!灰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这绝不是毫无兴趣的目光……米歇尔想,那目光像要把他刺,钉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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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他如果用关于电影的语句来形容,米歇尔想大概可以形容为情况“急转直下”,他完全没有料到——他打开旅馆的房门,丹尼尔坐在床上翻一本杂志,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那情形,最重要的是那跟神熟悉得让米歇尔整个人僵在那里。
“你回来了。”他柔声说,眼中的欲望与残忍让米歇尔的脚发软,他想后退,可是一动也动不了——他根本逃不了,如果那个人想要的话!
“你答应过的……”他挤出一句虚弱的反抗。
男人优雅地站起身走向他,好像听到小孩子讲了一句很好笑的话一样笑起来。“哦,诺言,让我们先来做个定义:人类为了避免自己被背叛,加诸在别人身上的一种关于道德的束缚,有意见吗?当你自己需要背叛别人并为此得到好处时,那东西一文不值。”修长的手指掠过他的金发,丹尼尔微笑,“我的诺言,一文不值。”
他忽然露出一个近于与调皮的灿烂笑容,“我和你说过……”他说,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衣襟,米歇尔觉得房间里的景色迅速转了个圈儿,他被丢到了床上。
尼尔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你可以反抗,这里的隔音设备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他们都出去了。”他松开领带。
故技重施,米歇尔想,瞪着他,“这次你带上匕首和手铐了吗?”他问。
“没有,我不想弄死你。”丹尼尔说,他走过来,一只手托起米歇尔的下巴,微笑,“真的没人能迷住你吗,吉尔?”
该死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