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不敢问在你记忆的扉页里可许我容身暂栖
***
魔石坡,一个地如其名的所在,典型大漠的荒凉景色,满地的碎石粗砾,间或穿插着奇岩怪石,再来就是一阵阵狂风掀起的漫天尘土,除此外看不到一点绿,更望不着一丁点活的事物,这儿就是这么个飞鸟不进的鬼域,然而却也是两个王国间的一道天然界线。
由于这地域天候地象之恶劣,长久以来倒也令双方相安无事,谁也没想要多争这么块不毛之地,可是从年初起那达却莫名地在地界那端开始屯兵积粮,大有兴兵挑衅的意味。
正午过后,晴空的艳阳虽是当头照耀,但在这儿边塞之地仍是冷风飒飒,冻人的紧,只是少了水气,降不下霜雪。
长年沉寂的魔石坡此时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伴着一顶轿在这恶劣的地方上疾行,除了轿中人看不着外,连同轿夫的十六人个个短衫劲装,加上一脸严肃的神情,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人物,而紧跟在轿旁的青年更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犹如一抹魅影,若非日正当中,轿子又是大红色的,还真发觉不到这人的存在。
忽地狂风骤起,除了领头的与轿旁这名黑衣青年一前一后地顾着,其余的十人皆十分有默契的围着座轿,帮同轿夫稳着,静待强风的过去。
这风来的急去的也快,不到半刻钟强劲的风势就消散无踪,被风刮起的土石也纷纷落地,还给众人清明的视野,就发现二十来个身着与砾石同色衣衫的蒙面客借着适才风沙的掩蔽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我们是初晴姑娘的座轿,诸位可是那达的迎使?”轿队中带头的汉子出声表明着身分,同时却也谨慎地向后退了步,以便能跟围在轿旁的伙伴们相呼应。
就见这群蒙面人纷纷掣出了奇形兵刃,似轮又似斧,更闪耀着妖异的颜色,不发一语地冲了上来。
“大家小心,护轿!”带头者短叱了声,两方人马迅速展开了场生死剧斗,招招都是夺命的狠招,几乎是立时就有人见了血。
“唔……有毒!”一名汉子斩翻了对手,却也被对方划上了一刀,哪知再拆了十几招后,就蓦然浑身发软,连呼吸都使不上力,只来得及出声警告同伴后就向阎王应卯去了。
“退!”高声喊着,在纵退的同时,座轿带头的汉子从衣襟内掏出两团黑黝黝的物品,挥手就往紧追而来的蒙面人之间投去。
“轰!”一声巨响,四五个蒙面客被炸的血肉四散,剩下的蒙面人却依旧悍不畏死地追上,聪明地与对方纠缠杂在一起,让威力强大的炸药一下子变得无用。
虽然伴同初晴前来的皆是来自大内的佼佼者,但对方显然也不是庸手,除了武技不俗外,拼死的决心更不容小觑,再加上兵刃上所占的便宜,双方的胜负之分越趋明显。
静静地坐在轿内,残雪漠然地透着帘幔看着这场死斗,目光始终追着赫连魑魅的身影,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对付着来人,只是随着己方人数的减少,他的压力也逐渐增大,尤其又要顾忌着对方带着剧毒的兵器,手脚越发施展不开。
看样子他还是得出轿,这虽然表示了对方将一个不剩地下地府,但同时也是宣告了那些大内高手的死刑,因为“初晴”是不能会武的,若是见着了他动手,他们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或许死在他手里能少点折磨吧。
只手掀起了帘幔,残雪缓缓走出了轿外,冷眼看着眼前的战局,自己这方的人包括赫连魑魅只剩五个,对方也只剩了十个,看的出这些大内的家伙真的很尽力了,只可惜……
“啊,初……晴姑娘?快进轿!”瞥见残雪出了轿,虽然遮尘的面纱围去了大半张脸,但那双灵动的瞳眸仍是让人见了失魂,带头的汉子好一会儿才记得喊出声警告他,这一分神差点被对手砍着。
这一喊,在场的都发现残雪出了轿,除了赫连魑魅只是以眼角余光留意外,不论自己人或敌人都纷纷边打边向他这头靠近。
这倒正合了残雪的心意,他还在想该怎么出手才能一次把大内剩下的四人一举送上路,免了他们的惊慌恐惧,也算是答谢这一路的护送,至于这些不速之客,他可就没这么好心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有多不怕死。
右手不急不徐地解下腰间的织带,残雪等到最近的人影在三尺之距时才倏地拔身跃起,空中一后旋翻,左手的流虹与织带便同时卷出。
银瀑带着耀眼的光芒迷眩了众人的眼,带着惊人的劲道急速穿梭着,瞬间带起了三颗人头,另手的织带也几乎同时拧断了带头汉子的颈骨,只见这四人的表情没半点惊骇,甚至眼睛都仍在微眯的状态,时间就仿佛停在遮掩银瀑乍起时的光芒。
除了与赫连魑魅对战的三人外,剩下的七人一时间有着失去敌手的茫然,还搞不清是出了什么事时,闪亮的银瀑又再次造访,只是锋利的刃口换了对象。
“注意!”一声宏亮的语声适时的响起,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就见七人迅速地转身迎上,一时间兵刃刺耳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哼,注意也没用。”白巾下的唇角噙着冷笑,残雪首先拿发话的人开刀,织带灌注着真力,层层卷向敌人递上的兵刃,在对方挣扎时,流虹又已如毒蛇般噬上,转眼间三条手臂带着轮斧飞出,带着链般的血串跌落碎石间。
“哇……我的手……”其中一人忍不住哀嚎出声,下一瞬间就见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也飞离了身子,还来不及喊痛,一截带膝的小腿又横过眼前飞落,这恶魔似的女人竟当他们如泥偶般慢慢肢解着!
缺手少腿的躯体在血泊里辗转呻吟着,转眼只剩下的两人还算完好如初,然而原本悍不畏死的他们却被对手残忍的手法骇的魂不附体,踉跄地往另三名犹结不了对手的伙伴们靠去,想得到些支持下去的力量。
看也不看地踏过遍地的鲜血肢体,残雪好以整暇地慢慢踱向赫连魑魅的战局,就见交手的三人倏地跃离战圈,连同原先的两人不住地向后退去,而停了手的赫连魑魅也退向残雪身旁。
右手轻舞,完整无损的织带便灵巧地缠回残雪的腰间,而那银亮的流虹早在噬血后就隐回了袖中,残雪索性双手背在身后,一付无所戒备地步步逼近后退中的五人,一旁的赫连魑魅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道这些倒霉的家伙已经惹毛了残雪,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会死的很不痛快,可是刀枪无眼,上头可是淬了毒,而他这冷傲自负的主子则一向不在乎危险与否,更甚者他常故意让敌人在他身上留下伤痕,要是一不小心……
想开口提醒些什么,心底却清楚说也是白说,只是徒惹他不快,而属于他的杀戮向来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赫连魑魅只能焦灼地站在原地望着。
“游戏还没结束呢,可别走的这么快。”语声轻轻柔柔的,却听不出丝毫人该有的活味,残雪状似漫不经心地步入五人若有似无散开的包围中心,依旧轻缓地启口问着:“是谁叫你们来的?”
“婊子你自己去问阎王吧!”狞笑着残雪的大意,四名蒙面客迅速地自四方欺上,发话者则在战圈外观望着,未持斧轮的左手探向后腰间的布袋。
“你先帮我问吧。”轻松地闪躲着四人联手的攻击,残雪如猫捉老鼠般戏弄着对手,每每在身形交会时为对方添上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转眼间四人黄土色的衣衫就被自身的鲜血染成暗红,四双眸子也随着溢满了惊惧,却是被残雪绊着脱不了身。
旁观的那名蒙面客眼看着伙伴们被一片片凌割着,一抹狠戾之色浮上了眼,既然注定活不过今天,死也要拉这女人作伴,思及此,扬手甩出了烟讯,当五彩的烟雾在高空绽放时,他随即撮口尖啸声,右手轮斧脱手飞袭残雪,紧接着当头将布袋中物体向残雪洒去,竟是一大篷拇指般大似蝎的飞行物。
“爷!”一直戒备中的赫连魑魅想也不想地飞身扑上,左手枪脱手射出,直直穿透了这名蒙面客的胸膛,右手枪则飞射磕歪了空中的轮斧,却已是来不及阻止这蓬怪虫飞落交战中的五人,只能奋力疾速掠向残雪。
听到尖啸声,奋战四人眼中的惊惧马上变成了悲壮之色,看在残雪眼里也留上了心,死前的反扑常是最难预料的,就见四人竟不闪不避地张臂抱向自己,而赫连魑魅的示警声与漫天的怪虫几乎是同时来到。
间不容发地掣出流虹迎出,银瀑彷若有生命般灵活地急舞着,飞旋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四名蒙面人,四人的身躯瞬间爆裂分解开,被绞下的血肉则带着残雪灌注的真力反袭漫天扑落的怪虫。
一切反应都在一瞬间完成,当残雪右手拉开腰间的织带准备对付残余的怪虫时,眼角却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急扑而来,模样就像想以宽阔的臂膀替他挡去剩余毒物的攻击。
想也知道这奋不顾身的仁兄会是哪位,撼动之余残雪却也觉得光火,难道他这做主子的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然而时间却不容他再多抱怨什么,足尖一点,身形快速地迎向魑魅及周遭的毒物。
赫连魑魅犹挥着双掌运劲将身旁飞舞的怪虫击毙,就感觉腰间倏地被织带卷住,随着强劲的力道,整个人疾速靠向残雪,随后一片耀眼的银芒迅速将两人紧紧包围,光球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原先凶狠的毒物全被强韧的气劲震为碎片残块。
“魑魅!”急促的喊声让赫连魑魅甫放松的神经一紧,就觉得右前臂一麻,接着一股烧灼的剧痛向全身蔓延,下一瞬间另一种痛则遏止了烧灼感,就见自己前臂的一大片血肉连着毒虫被残雪削落于地。
急点赫连魑魅右上半身的各大穴,饶是残雪的反应够快,那截被叮咬的前臂也已是迅速的泛紫肿胀,让残雪懊恼地咬唇直盯着伤处,为了以防万一,他知道该果决地一刀斩除整个右臂,若换成别人他绝对可以不犹疑地斩下,但是赫连魑魅……
“……爷,动手吧”尽管有着晕眩的不适,赫连魑魅仍看的出残雪在烦恼什么,难得他会有这犹豫不决的模样,赫连魑魅扬唇笑了,只要眼前的人儿安然无恙,少说是一只手了,要他的命都可以。
“动你个头!该死,你没事跑过来干么?你当我这么笨吗?不过几只虫子能耐我何,现在倒好,还得赔上你一只手。”不安的情绪让残雪怒火丛生,劈头就骂了一串,双眼却仍死盯着赫连魑魅受伤的手臂,彷若恨不得啖上几口出气。
“值得了,您没事……对方也全倒下了。”有些气虚地应着,怕是仍有些毒素蔓延了,赫连魑魅强自稳着语声不想让残雪担心。
“我本来就不会有事!他们本来也就都会完蛋,再多条命也不值得拿你的手去换!你这笨蛋!”闷闷不乐地数落着,语气一声重过一声,残雪越骂心越烦,抬头却见赫连魑魅的脸色是那样的灰败。
“怎么回事?”急忙按着他坐下,残雪着急地搭上赫连魑魅左手腕脉,只觉得脉振极快,脉象却是虚弱无力。
“觉得怎样?不舒服怎么不说呢,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撑什么撑!”越是着急,残雪的语气越是冲,有多少年没这般感到不安过,那种无力的惊徨感再次涌上心头,瞬间掏空了他所有的思绪与气力,就如许久以前那般,失去的痛楚又将再次把他撕裂。
不!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手足无措的稚童,残雪迅速地拾回心神,不叫过往的记忆淹没……
不是没想过替赫连魑魅运劲逼毒,但又怕解穴后毒素蔓延的速度比他逼毒还快,可是再这样耗下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势一步步恶化,残雪悔恨着自己刚刚的犹豫不决,少只手总比没了命的好,现在却……
“……爷,别担心。”轻声安抚着,对残雪的恶口丝毫不以为意,他很明白这是词拙的他表示关心的方式,赫连魑魅怜惜地望着焦躁不安的残雪,只怕此生自己只能护他到这了,虽然不甘心,但能在死前看到他真情流露的模样,也是值得了吧。
“答应我……别再管这些了,离开黄泉,离开是非的京城……别再伤害自己了,你该让自己过的好点,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很聪明……该知道的……”像是交代遗言般嘱咐着,赫连魑魅放任自己逾越影子的身分。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爱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有本事就继续在我身边鸡婆,你以为我会跟你打勾勾约定什么不成?给我闭上嘴省点力气!”冷下声,残雪瞪视着不再让赫连魑魅说下去,他不要听,他不要听这种彷如诀别的话语。
从十年前的邂逅开始,残雪总以为能在自己殒命前将他遣离身畔,让他过回他该有的日子,从来就没想过情况会有反倒的一天,会是他先看着赫连魑魅死,这种意外叫他根本无法接受。
“你这可恶的家伙,老叫你滚你偏不,这回居然想用这种赖皮的方式撇开我?想都别想!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准!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是男人说到就要做到!”残雪恶狠狠地威胁着,却见赫连魑魅露出的笑容是那么的无奈落寞。
“……好,我不走。”如同以往般听从残雪的命令,赫连魑魅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努力聚起逐渐涣散的神智,想在最后好好地看着他,将他的容颜话语仔细地埋入心底,希望这记忆能在幽冥的那头继续伴着他。
不能再拖了,残雪紧咬着牙,盘腿在赫连魑魅身后坐下,左掌抵着他的背心,右手则准备逐一解开他胸前肩臂适才封起的穴道,抬起手,却又犹疑地停在半空,很明白下手后结果立判,如果有个万一……
“呼……你们怎么这么狼狈呀?”带着微喘的语声适时打断了残雪的挣扎,残雪迅速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人影,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霎时驱走了满腔的不安,残雪从没想过他竟会有这么高兴见到祁沧骥的时候。
仍是挂着那一抹不羁浪荡的笑容,但从他满身的尘土以及急促的呼吸声来看,残雪瞧得出祁沧骥是赶了不少路才到这儿,就不知会是什么事让这位大将军赶的这么急。
“快过来帮我!”总算是松了口气,有他在,救魑魅这条命就有把握多了,残雪暗自思量着,却没注意到自己喊人的语气是那样的熟稔热络,似是忘了他们本该对立的角色,就仿佛祁沧骥天经地义就该帮他的忙。
眉梢子扬了扬,他的小雪儿几时这么好脾气来着,对他消遣的话语竟然半句都没回口?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该还从东边上来吧……
祁沧骥斜睨了眼负伤的赫连魑魅,看样子是这位脸色发青的老兄让残雪乱的没空摆谱给自己看,早猜想他的存在对残雪有着特殊的意义,只是没想过份量竟是这般重。
“喂,你这家伙还不过来,你不是会医吗?帮我看看魑魅怎样了!”不见祁沧骥走来,残雪不耐地又扬声催促着。
“是,遵令。”扯唇笑了笑,祁沧骥快步走向两人所在的地方,难得跟他有休兵的时候,他可不想没事找骂挨,蹲下身探向赫连魑魅的腕脉,祁沧骥又检视了伤口半晌,再放眼看了看周遭四落的腥臭碎片。
“啧啧,这些人看样子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这些虫子是魔石坡的特产,毒得可以……这伤口是你削下的吧,没想到你也懂得收手,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位老兄的整只手都剁掉。”似笑非笑地睇视着残雪,祁沧骥忍不住还是调侃了两句。
“少啰唆,废话一堆,还不快点动手!”没心思同祁沧骥磨嘴皮,残雪连声催促着。
唉,真是人善被人欺呀,堂堂个战功彪炳的靖远将军竟被个毛头杀手叱来喝去地使役着,他看起来真有这么和善好欺吗?还是脸上写了欢迎使唤的字样……祁沧骥禁不住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先离开这地方。”祁沧骥一把架起已经晕迷的赫连魑魅,边走边对扶在另一旁的残雪说道,“刚刚的烟讯怕是通知下一批的杀手,我也是看到这个才知道你们的位置。”
“下一批……哼!”微眯了眯眼,一抹危险的笑容浮上了残雪的唇畔,敢来惹他,这些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一点也不介意在那达王的人头外再多加点彩头。
“别大意,光看刚才的部署就知道他们是势在必得,唯一错估的就是你这位‘初晴姑娘’,现在再加上我这淌浑水的倒霉将军。”祁沧骥打破了沉静提醒着。此时他们已在一巨岩的空凹处歇下,甫逼出毒素的赫连魑魅仍晕睡着,祁沧骥与残雪则静默地守在一旁,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天边落日的云霞变化上。
虽然明白残雪的能耐,但在这孤立无援的魔石坡上,姑且不论对方援军不断,光那种自杀式的打法就叫人心寒,祁沧骥皱着眉头盘算该怎么才能带着负伤的赫连魑魅平安回营。
“他们会明白错估的代价是什么。”收回眺望的视线,残雪瞥了眼身旁的赫连魑魅,淡漠地向祁沧骥说道,“你的营地不远吧,带魑魅回去,他需要休息。”
“又扥孤?”眉梢子扬了扬,祁沧骥心底却是叹着大气,他是把他当什么了?开善堂的不成?上次是小妤,这回可好,换成赫连魑魅了。
“有意见?”残雪斜睨了眼祁沧骥,森冷的目光明摆着没给商量的余地。
本来他就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那达,向来他都是单独行动惯了,旁人总以为是因为他傲他冷,不屑跟伙伴联手,或是因为他的本领高,光他一人就足以完成整个刺杀的任务,根本就不须旁人的点缀,其实基本的原因并没那么复杂。
就只是因为他每动起手来都是随性任意地可以,不懂得顾及大局,不懂得配合身旁的伙伴,更别提什么互相照应了。所谓的伙伴对他而言只是个绑手绑脚的束缚,这点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他不喜欢让人跟,阎罗也很清楚,他也犯不着拿自家人来给他喂剑练习杀人。
无疑地,赫连魑魅是个特殊的例外,但是他太过的保护对残雪而言却更成了种障碍,而今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若是让他跟着去,恐怕只会徒增遗憾而已。
“是有意见。”装作没见着残雪那森冷的目光,祁沧骥十分认真地扳起指头一项项细数着他的理由。
“第一,这里是战场,战争随时一触即发,身为主将,我没法分神看顾你的所托,第二,我本事没那么好,若是遇上之前的阵仗,保命起见,我难保不会丢下这位老兄自己先落跑,再说嘛……就算我把他扛回去了,你以为他会安分地待着吗?难不成我要把他栓在腰上?还是抱在怀里哄着?”
“…”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窜上的火苗,两个月不见,他还真忘了这家伙的嘴有多可恶,总是三两句就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怒气,咬着唇,残雪还是忍不住瞪视着祁沧骥。
“喂,别瞪我,我只是就事论事,第二批杀手我保证比第一批还精采,到时候若是这位老兄有个万一……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就我的立场原该祝他早登极乐的,只可惜了我刚耗的力气。”顾做无谓地撇唇说着,就见残雪低首思索了起来。
“你的打算?”好半晌,残雪才缓缓吁了口气,抬头轻声问着,心念转了数回,的确现在的时机不适合分开行动,虽然说现在行动该是最攻其不备的,但是一想到祁沧骥说的万一,他就无法狠下心不理会,赫连魑魅的性命不该是这次任务的代价。
“肯听听我的?”努力掩饰着眼角的笑意,既然目的已达,祁沧骥可不想外带一场活动筋骨的节目。
“废话,要不然我问干嘛?”丢了记冷眼,残雪转过头不看那家伙得逞的面容。
“废话?”祁沧骥不禁翻了翻白眼,好心帮他分析了老半天,居然被他说成了废话?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敢把靖远将军的一番金玉良言当废话。
“不是废话是什么?你东绕西拐地吠了一堆,不就是要我听你的?现在还啰哩叭嗦什么?”不耐烦地顶回去,残雪索性背过身,懒得理他。
“好,说正经的……我打算天黑后马上行动,虽然视线差了点,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先一同撤回营区再做打算,没遇敌的话,凭我们的能耐天亮前就可以到。”难得被抢了一顿白,祁沧骥摸摸鼻子先不做计较,反正日后讨回的机会可多着。
“你认得出方向?”目光望向天际,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这两天是新月时分,在这片荒漠里,就只能靠星子辨别方向。
“你忘了这儿可是我的地头,该担心的是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他们只怕比我更了解这地方,还有了解这突如其来的沙暴。”嘴边挂了抹苦笑,难得他祁某人也会有自叹弗如的时候。
“担心也没用。”随口应了句,残雪有些出神地想着……担心……还真是个陌生的字眼,有多久没能体会这词是什么意思,呵……这世上早没有值得让他担心的了,是该没有了,可是方才却……
多年的相处终究还是无法放的开吧,残雪心底默想着,不论自己再怎么冷淡无情,再怎么摒弃赫连魑魅给予的关怀,到头来对他终究还是多了份不该有的牵挂,等这回事了,该是离开他的时候了,再不断然撇清,迟早会把赫连魑魅一道拖着下地府。
“可以告诉我你这回的目标是谁吗?”凝视着残雪,在看过随行大内人员的尸身后,祁沧骥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你猜不着?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抬头迎向祁沧骥的视线,在见识过他的聪黠后,残雪确信他早该知道了。
“只是想再确定。”轻声低语着,残雪的语气已经给了他答案,祁沧骥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怅然感,早该知道歌舞升平的另一面一定极端晦暗,只是自己从不去想。
“怎么?让你这位大将军有失颜面吗?有意思。”察觉出祁沧骥口气中些许的落寞,残雪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我出手不正好省得你麻烦,还是你会觉得胜之不武?嘿,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黑的,没想到你会计较这个。”
“呵……是黑的没错,你还真了解我。”扬唇笑得灿烂,也只有这小子这么了解他的劣根性,祁沧骥目光灼然地注视着残雪,“再告诉我件事,谁找上你的?”
“你问也白问。”被祁沧骥看得不自然,残雪回避着他灼热的视线,“想也知道生意不会是我接的,我只是听令行事”
“喔,我还不知道你也有听令的时候,谁有这么大本事?”笑睨着残雪,他并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虽然十分享受着眼前这般和谐的气氛,但还是得让他发点火才好有借口……祁沧骥不着痕迹地挪身贴了些,准备好了才接着开口说下去。
“喂,两个月不见,你那些坑坑疤疤的都好了吧?还是又皮痒找人挨刮,有没有记得要选对地方挨刀,我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你的身子。”故意把话说的暧昧,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残雪的后腰,果不其然马上见到残雪红起了脸。
“你……该死的还敢提!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明亮的双眸漾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残雪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克制着不招呼到那张欠扁的脸上。
“喂,力气别浪费在我身上,留着对付‘外敌’好吗?”偏头想了想,祁沧骥露出一口洁牙对残雪笑着,“不过……我也同意是该好好清一清我们之间的前帐,嗯,之前的加上两个月利息,再加上刚刚的……一次付清好了,老赊着我太吃亏了。”
“你这家伙在瞎说什么?”还没搞懂祁沧骥在啰唆些什么,不预警地腰畔一麻,残雪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力道,身子倏地软倒,就正好跌入祁沧骥的臂弯里,迎面见着的就是那张让人想动手扯烂的特大号笑脸。
“可恶!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敢暗算……”来不及说出的“我”字消失在交叠的双唇间,从祁沧骥唇上传来的热意直冲脑门,叫残雪再多的骂语也全被堵回了肚里。
“……再骂下去……可不就是一次能清完的了……这么快就想累积新帐吗?”警告似地咬了咬残雪丰润的唇瓣,祁沧骥在他颊畔低声喃语着,语毕又覆上这张诱人的红唇,柔软的触感一如自己记忆中那般,甜美的足叫人失魂,让他难以自制地纵情深深吻着。
等稍稍补足了两个月的思念后,祁沧骥才敛回失控的心神,收起自己过纵的情欲,改用唇轻轻摩娑着已被自己吻的红艳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沿着残雪的唇形细细描绘着,一吋吋汲取着属于他的味道。
看着怀中人儿眼神朦朦胧胧的,祁沧骥着实爱极了他这模样,一时又叫这张绝丽的容颜闪晃了心神。
突兀却不陌生的感觉仍令残雪意识飘忽了起来,虽然已不复第一次的那种震撼,然而每每这份悸动却依然在心中沸腾喧嚣着,如暖流般熨烫着胸口……
这般被呵护爱宠的感觉,早在好久以前就随记忆尘封了,而今再次被给予,直教人眷恋地甘愿把心陷落,只是……如今这名为心的东西……该在哪呢……
“唔……”唇上倏疼的感觉叫祁沧骥拉回神智,就见残雪双眸中的蒙雾尽去,正冷冷地瞪视着自己。
“干么咬我,有这么好吃吗?味道好该留着慢慢尝才对,怎么这么暴力?”不以为意地伸舌舔着唇上渗出的血丝,祁沧骥面上仍扬着笑,好心情地跟残雪开着玩笑。
“天黑了。”移开对望的视线,残雪努力平复着犹自紊乱的气息,更同时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乱,绝对不可以迷惑!
该走的路自始就只有一条,没什么好冀望的,一个没心的凶手,一只噬血的禽兽,还妄想什么,渴望什么!人情的温暖?还是栖息的臂膀?呵……你不配!永远都不配有!
“……好,叫醒那位老兄,等会儿就动身。”随手解了残雪的穴道,祁沧骥将身子仰后倚着岩壁,松开双臂对残雪的钳制,视线却依旧追随着残雪起身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黑眸变得更加深邃。
他在躲什么?躲我……还是他自己?指节在膝头上轻敲着,祁沧骥玩味着残雪的举动,一抹深沉的笑意逐渐在唇畔凝形……没关系,小雪儿,你可以躲,可以逃,但别以为这样就能叫我收手,耐心,可一向是本将军的优点呢……
~f~a~n~j~i~a~n~
借着夜色的掩护,祁沧骥领着残雪与赫连魑魅在魔石坡上飞掠奔行着,虽是带着毒伤甫袪的赫连魑魅,三人的身形仍如流光般迅速。
“话先说在前头,要是跟他们碰上了,你可别又玩上瘾,小心玩掉的是你这位爱将的小命。”瞥了眼身旁并行的残雪,祁沧骥十分清楚这小子一向有把玩命当饭吃的坏习惯,不先把话说清楚,到时苦的可是自己。
“爷,魑魅已经没事了,绝对可以照料自己,您别顾忌。”不等残雪响应,赫连魑魅就马上抢着辩白,不论事实为何,他都不愿成为残雪的负担。
“喂喂,我说魑魅老兄,你别跟你主子一个样地逞强行不行?”边说着边瞅了赫连魑魅一眼,祁沧骥不禁抚额哀叹着,一个不要命的残雪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又再附带一个,唉,他怎么觉得那温暖的营帐离他越来越远了,倒是冰冷的墓土直向他招手。
“就算对方只是泛泛之辈,也不会乖乖的跟你一对一打,铁定是场大混仗,我是不清楚你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你现在的体力绝撑不了多久,不叫你主子速战速决,难道要我当保姆?更何况那群家伙的杀意有多浓烈,你们同行的该最清楚不是?我可怀疑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是用不出来的。”
虽然是对着赫连魑魅陈述着利害关系,祁沧骥的用意却分明是要残雪把话听下去,从几次的接触下来,他知道这个赫连魑魅的存在对残雪有绝对不同的意义。
“爷,您知道魑魅的能力,只是伤了条臂膀,没这么严重。”不理会祁沧骥的劝言,赫连魑魅再次向残雪保证着。
“拜托,别老把我说的当马耳东风,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耶,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这救命恩人的意见?”忍不住猛摇着头,祁沧骥再次确认了这位老兄的牛性恐怕比残雪还严重。
“爷,我……”
“吵死了,你们两个安静点成不成?烦!”低叱了声,雪白的巾纱遮去了残雪的表情,只有微扬的语调泄露出烦躁的心绪,他没想到向来少言的赫连魑魅竟会这般反常的多话,跟祁沧骥一来一往的简直没完没了,看样子任谁遇上这无赖都很难还能保持稳静的情绪。
“啧,火气别这么大,魑魅老兄也是为你想,不想坏了你的玩兴,这么贴心的举动你怎么忍心斥责呢?”反过头故意替赫连魑魅叫屈,祁沧骥存心想激残雪变脸,宁愿他气得横眉竖眼,也不爱看他那双露于外比冰还冷的眼眸。
“闭、上、你、的、鸟、嘴!你这始作俑者还敢说风凉话?”十足火药味的话语自牙缝中一字一语地迸出,虽然已是刻意压抑着,残雪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怒焰高涨的火气,每次只要一遇上这杀千刀的家伙,自己的表现就全走了样。
就算明知道祁沧骥是故意撩拨他的情绪,他却每每总笨得无法不受撩拨,这对他素来绝佳的自制力言简直是一大讽刺,至今残雪仍找不出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这与平日的自己大相径庭的行为。
“风凉?夜寒露重是没错啦,可是我一个大活人的说的话怎会吐凉气?小雪儿,你该不是见鬼了吧?”故意搬文舞墨地曲解他的话,祁沧骥还意有所指地直往赫连“魑魅”瞧,心底虽是笑得开怀,当然得忍着不能表露在脸上,他可不想当今晚第一个见红的。
“你这浑蛋……”就算会被满肚子的怒火烧死,残雪还是硬逼着自己闭上嘴,虽然祁沧骥面上的表情看来是再正经不过,他却分明听到了这家伙乐到骨子里的该死笑声,真想把他那张臭嘴缝起来。
一旁的赫连魑魅却叫两人这一番唇枪舌战给看直了眼,现在的残雪是他从未见过的面貌,看来是那么的生气蓬勃,那样充满了生命力,比起以往一身清冷的气息,这样的他更是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一直以为自己是他唯一可以松懈情绪的对象,没想这所谓的唯一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这男人……祁沧骥……竟是这般轻易地就叫他卸下了面具……赫连魑魅忍不住将拳紧握的发白。
“小雪儿,再骂下去你的帐又要往上加了,到时候可不是只亲亲你那张小嘴就可以解决的。”看着残雪憋着怒意的怪样子,唇形终还是弯成了上扬的弧度,祁沧骥连眼里都漾满了笑意。
撤下面具的他真的很好懂,光看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了,虽然明知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捉弄他,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哂道,就只为了想多看眼他同常人一般的表情神态。
倏地停下飞奔的身形,残雪整身的血液全不受控制地冲上了面庞,整张脸热的发烫,好在有着面纱与夜色遮掩,然而却留不住被祁沧骥这番亲昵言词炸到九霄云外去的神智,残雪一时反愣在当场作不出任何反应。
而同时被震楞在当场的还有个赫连魑魅,就见他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逐渐被黯然的神色取代,漆黑的眸子也似蒙上了层灰,叫人看不真切,原本握的死紧的拳头却慢慢放松了开来。
他在说什么?他居然当着魑魅的面把他被占便宜的丢脸事说出来?残雪一口皓齿紧咬着下唇,简直是混蛋王八加三级,把这可恨的家伙丢到油锅炸三回都还不够出他这口怨气,很好,非常好,他今天就帮他封了这张该死的嘴。
随着一分分表显于外的杀气,残雪左右手分别掣下左臂腰间盘缠的流虹与织带,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地彰显出他的兵刃,就这样毫不掩饰地杀意地步步迈向祁沧骥。
“……惨了。”如蚊呐般低低叹了声,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却还是关不紧自己这张老爱出祸言的金口,这下可好了,玩过了头,看样子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祁沧骥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不变,却是越笑越觉得心底泛凉,他现在可衷心地希望这小子身上的坑坑疤疤没好的那么快,要不这下子恐怕得换他挨刮了。
“呃,我说……残雪,我的意思是……哇!”怪叫了一声,面对倏来狂潮般的气劲,祁沧骥只能认命地闭上嘴,专心闪着这些紧贴在身旁要人命的银芒,没想到他的小雪儿脸皮这般薄,下次他绝对会记得不能在别人面前泄他的底……只是,呃,这教训该不会要他拿命来换吧……
险险地仰首避过一记,几绺无辜的发丝已成了刀下亡魂,随着银芒各自飘零,祁沧骥还可以感觉到脖子上被劲风扫过的的地方已是疙瘩满布,寒毛直竖。
“喂喂,我还不想出家做……”心疼自己乌黑的秀发,祁沧骥再次出声抗议着,一句话还没说的完整,肩上已是一凉,血腥味弥漫而出……
天哪,这小子居然来真的,下手一点也不留情……祁沧骥心底猛叹着气,看样子再不拿点东西出来,他这将军今天大概就得从史上除名了。
凝气吐劲,祁沧骥左右手互拍双腕,啪的一声,两件黝黑不起眼的腕环霎时首尾分离,弹开成了两把造型奇特的短匕,只有在锋缘处隐见光华。
“小心了。”维持着一贯好风度,即使处在劣势,祁沧骥仍不忘出声提醒残雪,一改之前的守势,双匕倒贴着腕间挥出,间或在掌中旋动勾挑,灵巧地在银芒间穿梭飞舞着。
依旧是满脸的霜寒之色,残雪清澈的瞳眸却更加灼亮了起来,面纱下的丰唇也扬起了抹不为人知的笑意,左手流虹如蛟龙般撕裂着大气,层层叠叠地切划劈割,右手织带则灵动地专攻祁沧骥下盘,如流水般绵绵密密缠卷挑绊。
残雪整个人随着银瀑织带或仰或旋翻腾着,就似一名舞姿曼妙的优伶,同时展现着阳刚的力与阴柔的美,直叫人看的目不暇给。
掣出兵器后,祁沧骥反觉得周身的压力不减反增,残雪似乎此时才展现他真正的实力……有意思,祁沧骥抿唇笑了起来,有多久不曾这般尽兴了……左手匕交右手,双匕在右掌指间快速飞旋,圈划着来袭的织带,左掌则凝力推打出一道道恢弘的劲气,牵制着正面如巨江浪涛般的银瀑。
两具身影在无月的夜里尽情交战着,暗劲激的外围的砾石随着气旋打转跃腾,飞沙走石犹如一场小型沙暴,在魔石坡上旋舞。
战局外的赫连魑魅在一旁痴迷地遥望着打斗中残雪飞扬的神采,记忆中,从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人或什么事这般认真过,他总是漫不经心地随性而为,无所谓生死意念,犹如副徒具形貌的空壳,扬唇时没有笑意,敛睑时没有悲意,即便是动手杀人也了无半点杀意。
但现在,他似乎开始变了,生命的火花开始在他身上点起,在那人面前他活跃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太多……只是这人却依旧……不是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从来就不曾是吧……那么以后呢……还能企盼以后吗?还是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激烈的交战持续着,两人疾舞的身形在无垠的砾漠上飞跃腾挪,黑夜里只能隐约见着残雪身上淡色翻飞的衫子以及手上偶与星辰交辉的流虹,祁沧骥却是整个人几乎没入了暗色中。
赫连魑魅静静在一旁观战着,对于这个年轻将军,心底又添了层佩服,他很清楚就算残雪已褪去了原先浓烈的杀意,但下手绝不会因此而有所收敛,他的人就像是把刀,一把无鞘的刀,过炽的锋芒总是伤人也伤己,反观祁沧骥,剧斗中仍似未尽全力,招招都留了分活路。
两人看似旗鼓相当,但一个拼命一个留情,虽然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但越打下去,祁沧骥的处境就越显艰难,再加上残雪没半点收手的意思,大有至死方休的味道……赫连魑魅不禁攒起了眉头,随即却又露出抹苦笑。
他居然在替这男人担心?替这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该是他敌人的男人担忧他的生死?呵……他一定是被毒昏了头,赫连魑魅猛力地甩了甩头,心底深埋的念头却逐渐清晰……
莫非他早已承认了这男人对残雪的重要性,早认定了唯有他能触及残雪那连自己也到不了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在这男人出现时他就已经认输了,早在残雪对那男人露出第一抹真实情绪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要不然,自己现在的这份担忧又该怎么解释?
只有因为事关“他”,自己才会如此挂心眼前男人的生死啊!呵……竟是绕了这么大圈,他才看的清早已弃甲投降的自己,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仿若呼应着赫连魑魅的心境般,狂风乍起,吹掀了砂石漫天。
事情的发生就在赫连魑魅心绪紊乱的瞬间,当他闭起眼想抚平心底那份蚀心的痛楚时,十几道暗器随着强劲的风势迎面袭来,因为有着风声掩护,直到近身尺许赫连魑魅才发觉,想完全闪躲已是不及,而这些暗器猜也猜的到势必又是喂着剧毒。
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居然也有些许的快慰,赫连魑魅不禁笑了……原来这片沙漠终是自己的埋骨处,这样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对于他,在看清一切后自己已可以放心了,那男人会代替自己呵护着,甚至做的更多更好,自己已经没有需要存在的理由了。
然而在预期的疼痛临身前,一股熟稔的力道再次缠上赫连魑魅的腰间,扯着他向后急倾,同时间一道掌劲适时地切入将追袭而来的暗器全数扫离,一抹与夜同色的人影迅速填补了他身前的空隙。
“该死的!你在发什么呆!”熟悉的骂语从身后传来,赫连魑魅不用转身也能想见残雪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他反倒不是最受惊吓的那个。
骤起的狂风也在瞬间歇止,赫连魑魅才看清护挡在他身前祁沧骥的身影,想起刚刚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与残雪两人的默契竟是这般的好,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甘也逝于尘土,果真,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
“老兄,多留点神,你快把你主子吓掉半条命了。”戏谑的语声接着残雪的语句后,赫连魑魅抬首凝望着祁沧骥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后背多了道血痕,血渍正缓缓渗出。
“你主子的杰作。”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祁沧骥扯唇解释着,“还不是拜你之赐,他的右手记得先拉你一把,左手却忘了收回在我身上的招呼。”
“啰唆,又是废话一堆!”冷声叱了句,没说出口的是心底的那份谢意,残雪很清楚祁沧骥是为了帮自己救赫连魑魅才会毫无防御地背对流虹的攻击,虽然他收手的快,却还是在他背上划上一道口子。
紧抿着唇,祁沧骥的行为又再次撼动着他的意念……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趁机将流虹穿透他的背心,毕竟这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不是……不过……真的是这样吗?自己是真心想杀了他?残雪开始觉得有些动摇。
不否认动手之初的确想把这可恶的家伙大卸八块,但越打下去心中的那份杀意就越少,变得只是纯粹地想跟他动手过招,虽然自己的出手依旧不留余地,但那是……是因为也相信他吧。
相信他的能耐,相信他能够挡的下这些狠毒的杀招,相信他一定能安好无恙,要是真失手杀死了他……残雪想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虽然他仍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喂,残雪,你也别学赫连魑魅神游太虚好吧?我们还有不少客人呢。”转过头向残雪眨了眨眼,祁沧骥又转身向前头发着话:“别躲啦,年纪一把了还玩躲猫猫,你们的初晴姑娘可没那么好耐心唷。”
语声方落,三十来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大汉自岩壁石堆中缓缓现身,如果看的清,就可以发现他们眸中都带着些犹疑的神色,他们是领命来狙杀南方邻国来的名妓初晴,可是眼前的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没一个符合娇弱女子的特征,分明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跟错人了吗?
“鸢哥儿,欧阳老鬼坑我们不成?借刀杀人?”带头的一个彪形壮汉向身旁身形高瘦的伙伴问着。
“……应该不会,南下的主张他也是赞成的,虽然说甄主子跟那个小鬼头不合,但事关整个那达,他该不会在这事上搞鬼,再说那小子刚也嚷着初晴姑娘不是?”被称做鸢哥儿的男子皱着眉头说道。
“会是哪一个?躲在后头那个?你刚没瞧见她手脚也挺俐落的,一个妓女有这能耐?这么悍的女人,谁敢骑?嗤!”彪形汉子丝毫不认为初晴会是这三人之一。
“算了,血卫,眼前还是先解决这三个,别管他那女人在不在里头,反正都是一伙的,真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跟欧阳胤算帐。”
“好,哥儿说了就算,动手!”左臂高举挥下,黑压压地一片人影缓步向残雪三人迫近,指挥的两人则仍留在原地,似乎认为不须要他们出手就能收拾下敌人。
“又这么多人……啧,当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人不成?等会儿真要杀到手软了,唉。”看到对方用这么隆重的阵仗招待,祁沧骥喃喃抱怨着,却忘了自己身后的确有个叫人畏如猛虎避如蛇蝎的人物。
“姓祁的,不许离开魑魅十步!他若伤了根发我就唯你是问!”绑手绑脚的攻击方式一点也不合他的个性,残雪索性把这项他铁定做不好的工作丢出去。
“啥?”祁沧骥只来得急匆忙应了声,就见一团银芒从身边掠过,疾速扑向缓步缩拢中的敌人,让他只能望着背影兴叹……做杀手的负责攻击,而他这干将军的就负责守城卫土,他是这么打算的吧,这算什么?各司其职?祁沧骥微微摇了摇头,这小子打的主意恐怕叫物尽其用才对。
算啦,难得没咒他早死,姓祁的这三字总比该死的来的好吧,看在他改口的份上,帮他这个忙是无妨,不过等会儿他很快就会明白,命令他这个大将军做事的代价可没这么便宜,想到这儿,祁沧骥开心地回首招呼着赫连魑魅。
“老兄,你也听到了,顾好你自己的秀发,我可不想再当靶给你主子喂招。”
“你放他一个人去?”看着祁沧骥一边耍着嘴皮一边游刃有余地应付来袭的七八人,赫连魑魅不敢相信他竟放心让残雪一人独自面对大半的敌人。
“呵……他是黄泉的‘残雪’对吧,你对自家的主子好歹也该有点信心。”双匕灵活地在掌间旋舞着,祁沧骥回首向赫连魑魅笑了笑。
不一样,这男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真的很不一样,赫连魑魅有些茫然地望着祁沧骥拒敌的身影……他怎能丝毫都不担心,他是在乎的不是吗?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魑魅,你很聪明,你可能早看出我对他的企图是吧?”把赫连魑魅犹疑的神色看入眼中,祁沧骥在将黑匕划过对手咽喉的同时,犹能话家常地与他闲聊。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我不想让我的感情对他造成束缚。”犹如将赫连魑魅当作最真诚的朋友,祁沧骥第一次侃侃谈起他对残雪的用心,“别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我也是人,当然也想把他搂在怀中仔细呵护着,最好藏起来旁人都见不着。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甘于为情所困的小女人,他的特别你该知道,孤独又任性,像抹游魂似的,我能拿什么锁他?呵,我也舍不得啊,所以我只有尽可能伸展我的臂膀,希望能给他足够的空间呼吸,不想他因为我的爱而窒闷。
“他的生存方式我并不认同,但我会想办法找出我们间的平衡点,对于他,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看着远方在血花中飘舞的残雪,祁沧骥感慨地低声轻语着,“想问为什么吗?其实理由你也懂,一切,就只因为是他。”
赫连魑魅完全震惊于祁沧骥的告白,爱一个人,能用这种方式吗?换做他,根本就做不到,怎能放他独自在危险中?又怎能任他随性伤害自己?每次见残雪受了伤,有些许微恙,他都会揪疼了心,想收起臂弯把他牢牢地抱紧,祁沧骥怎么能做得到他说的,他的心,不疼吗?
放开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胸怀?不,那男人刚说的意思不是放手,他还是用双臂建构起保护残雪的港湾,只是围起的圈子大了许多,大到包含了残雪的所有,但,这又是需要多大的能耐……
赫连魑魅突然有点同情起祁沧骥,这男人……真知道他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