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近日焦虑,他们也担心受怕,这时要能奉上折磨兰青的法子,那他不就是有功上身了?思及此,兰林头也不回吩咐:
“取冷水来。掌灯取镜。”
一盆水很快地送来了,兰林也接过镜子,准备让兰青看个仔细,先讨个好功劳。
那微弱烛火照进深处墙边的男人,男人头也不抬,只手遮住那刺眼的光芒。
“洗脸!兰青,你不是想洗脸吗?我就让你洗个够!”
角落铁链有了声响,男人慢慢爬过来,轻碰水面,那寒冰似的温度令他手指微微缩回。
兰青动作奇慢地洗去面上污垢,兰林眼角一瞥,兰青刚坐的那角落有着一块头骨。
那块头骨极小,上头有啃咬的痕迹,兰林心一跳,没料到兰青连关大妞的骨头也啃……这根本已经是疯子了!
他目光又调回,逼着兰青抬起眼。
“看镜子啊!”他得意笑着。
男人费力地抬起脸,没望向镜子,反而抬眼看了兰林一眼。
只有一眼。
“……我还没洗干净呢。”那声音异样沙哑。
兰林连眼也没再眨一下了。刚才,他看见什么了?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明明兰青面上早有疤痕交错,他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那一眼。
他记得,兰青年前被拖进这牢里,只是一个好看的青年,谈不上什么妖美之气,但刚才……
莫名地,兰林心跳加快,举高烛台,明知该有防心,但无法掌握自我,着迷地靠近兰青。
“你再抬头,我没看仔细……抬头啊!”他忍不住叫嚣着,心跳到疯狂,突生的渴望来自兰青的那一眼,明知一切不对劲,但他的身体完全无力把持,脑中只呼啸着:要看清楚看清楚!
兰青正掬着清水,寒凉的冰水慢吞吞地拂过脸。明明没有人击着兰家鼓,但此刻,细微的鼓声传入他的耳膜,令他产生无比的快感。
他垂着首,让人看不见他黑沉沉不见底的邪媚眼神,而显露十指外的嘴角……
在狞笑。
〈鸳鸯笼〉,完。
之妖神兰青 长平
你记得,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谁也不要相信,只信你的眼睛就够了!
就算你再傻,你只要认真去看,终究会明白一切的!
第七章
除夕子时一过,外头鞭炮连声响着,远处传来模糊的笑闹声。
一大一小坐在旧屋前的长凳,仰望夜空上的七彩烟花。
良久,大的那只慢吞吞道:
“今年他没回来,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庄里过年?”
小的这只一身红衣,看着天空,迷惑问道:“师父,兰青已经逃出兰家地牢,为什么他不回家?”
大的慢条斯理自袖里拿出一袋瓜子,似是神游天外嗑着瓜子。夜空的烟花灭了又起,不知经过几轮,他才终于实话直说:
“妞儿,兰青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捆着他,但,他不会回来这里了。你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
密林
咚咚咚,连连鼓声震开地狱之门。二十来名汉子仓皇四窜,一一遁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茂林里。
初十的夜,被层层乌云掩去星月光辉,只留下黑衣弟子们手上的火把。
一身红袍的男子就伫立在火光旁。他戴着半罩鬼面,及腰的黑亮长发飘扬,当第一声锣响起时,显露在外的朱唇,一扬。
狞笑。
林里传出第一声惨叫。
他怀着愉快的心情,负手徐步踱进密林。
第一具残尸就在林子入口,黑衣弟子恭谨在旁。鬼面男子低目,轻蔑地踹了尸首一脚,有趣道:
“不是说,走得了吗?怎么不走了呢?”眼一瞟,不远又有鲜血袭面。他闲闲走过,看见第二具残尸刚气绝。
他愉悦一笑,脚步未停。
林外野地的鼓音咚咚,不住地捣乱人心。林里人影交错,慌乱恐惧的气息惊动鸟兽,纷纷振翅高飞。有人猛然扑近,鬼面男子疾速转身扣住来人颈项。
那人连连退后,鬼面男人连连逼近,美丽的嘴角上扬。“好啊,不逃命,那就交出你的命吧!”
“兰青你没好下场的!”
“你去跟阎王说吧。”
“你没好下场的!你这疯子!你这疯子寻旧仇……”
喀的一声,颈骨在兰青的指力下断裂,他漫不经心地丢了尸身,环视周遭。妖氛鼓声刺激他的感官,疾步在林中穿梭。
风声猎猎,细微的树枝划过兰青衣袍,他不介意。当他追上一名逃命的汉子时,艳红嘴角挑起,轻柔道:
“又是一个。”
喀。
那人不及吐出一字半语,头颅便是一歪。
异样的快感流窜在他体内,他美目一瞟,又移向林里深处逃亡的江湖人。
咚、咚、咚——
咚、咚、咚——
第四个、第五个……一个接着一个,兰家弟子早已罢手,等着家主一一收拾这些逃窜的江湖人。
“妖神兰青!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能抹去你身上的脏污吗?你这脏身子永远没法洗净!”
“你拿鸳鸯剑,就是为了杀咱们吗?当年你潜入关家庄,想必色诱关长远,才害得关家庄一夜灭绝……”
红袍兰青顺势接过弟子长刀,在恐惧与快乐交错的鼓音里直取对方人头。
沉重的头颅立时自身上脱出,滚落地面,野兔捱不住厚重的血味,自窟里接二连三跃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如血色的红袍随着大风鼓起,兰青一连斩杀十几人,落到最后一人时,那人大叫:
“明明你允了的,鼓声未完前,放我们走!”
“唬你的。”红唇又扬,柔声:“我说的话,能信吗?”刀光凌凌,鲜血四溅。
人头落地,兰青一脚踢飞,死人头如西瓜般,在老树上砸个稀碎。
林外捣乱人心的鼓声乍停,林子顿时一片死寂。
他随意丢了长刀,取过干净的帕子擦拭半脸上的血迹。
“白绢找着了吗?”他淡声问。
“……这些人身上没有白绢。”
“没有?”兰青寻思片刻,算了算人头。“还有一个呢?”
弟子垂首,低声道:
“黑刀陈七郎往另一头跑去,兰樨去追了。”
“……黑刀陈七郎?”兰青微一凝思,红润唇瓣轻掀:“我想起来。他轻功不错,刀法偏邪,兰樨与他在伯仲之间。白绢竟是他偷的啊……”
“兰樨必会收回白绢。”
有弟子举火奔进密林,看见这场屠杀留下来的残破尸身,极力面色不改,道:“家主,兰樨放出兰家烟,就在城门附近。”
“城门附近?这陈七郎逃命轻功还真是一流,想逃到野地篝火上吗?”城门附近有野地篝火,让来不及入城的人取暖到天明。
江湖有不成文规则,野营篝火未熄,即使是仇人也不得拔刀相向。好个陈七郎,竟想搞这把戏,等到天一亮混入城里么?
兰青想起天亮之后,云家庄马车将自官道而来……蓦地,本是杀戮极重的眼色刹那一淡。
白天城门一开,云家庄马车自官道入城,必经野地。
这次,会是谁来?会是谁来?那孩子若真来了,白绢一流出去,只怕她从此不会有好日子过。
思及此,他无法控制,心神微动,要掠出林子时,忽地又顿足不前。
他的美目挪向稍远处的老树之后。
“云家庄将如何写下今晚之事?”
那树后躲着的青年一颤,没料到妖神兰青会发现他的存在。他结巴道:
“兰家主子……希望怎么写?”
兰青仰头大笑,那丝绸黑发在夜里飘扬,明明戴的面具如恶鬼,但浑身上下风情天生,令人难以调开目光。他愉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