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
“嗯?”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圣书之国。”
“那是什么地方?”
“听说那个国家的图书馆里面收藏了世上所有的圣书,那里的人从小就在圣书的熏陶下长大,都像圣人一样的贤明。”
“哦。”
……
“那伽。”
“嗯?”
“圣书之国是往这个方向的吗?”
“地图上是这样标着的。”
“可是这张地图不是已经因为太过陈旧而被禁用了吗?”
“呃……”
…………
“那伽。”
“嗯?”
“圣书之国到了吗?”
“应该还没有。”
“那气球为什么一直在下降?”
“好像是燃料用完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掉在下面的山谷里了?”
“似乎……”
………………
夜空中,气球底部黯淡的红光划出一条悠长的弧线,迎着风的少年的衣角轻微地舞动着,山谷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连气球坠地的巨响也仿如被吞噬进了永远的永夜。
那个山谷里没有花,没有树,没有刺人的荆棘和漫天的落叶,朝阳升起的时候,霞色的光彩落在漫山遍野的纯白上,山谷里,只有一种纯白的草。
“是你的气球掉下来了?”踏着晨光而来的男子对那伽露出一个微笑,问道。
那伽点点头:“燃料用光了。”
“这样可有些麻烦了,这山谷的周围都没有买燃料的地方。”男子仍然微笑着,对那伽偏了偏头。
(“怎么办,那伽?”)
“这里应该离圣书之国很近吧?”那伽从内侧的衣袋里取出地图递给面前的男子,虽然已经是过期的地图,但是在绝对位置上应该不会相距太远才对。
然而微笑的男子并没有接过地图,他迅速地伸出右手的食指来,指向山谷西侧的方向:“往这个方向走大约三十索柯里就到了。”
(“三十索柯里,那伽!”)
“谢谢。”那伽点了点头,重新把地图折好收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那伽,从这里到圣书之国有整整三十索柯里啊,你要自己走过去吗?”)
“你要走过去吗?”微笑的男子在那伽的身后问道。
“嗯。”那伽回头答道。
“那么,要不要先来我家坐一会儿,喝杯茶呢?”男子的笑意始终不深不浅的保持在脸上,“这三十索柯里的路可不好走哦。”
(“对啊,先休息一会儿嘛,那伽。”)
“那么,打扰了。”那伽略微扯起嘴角,算是一个微笑。
微笑的男子住在山谷的顶端,就仿如住在一片白幕的中央。
风起的时候,白色的花瓣在山谷间弥漫开来,空气里都仿佛染上了这无色的洁净,那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前行的男子,怕自己的足印弄脏了这片山谷。
男子回过头看着那伽,了然地笑道:“没关系,走过来吧。”
(“那伽,你为什么不走?”)
“踩脏了这么干净的地方没关系么?”那伽抬眼问道。
“没关系,这片薄雪草是不会染上白色以外的颜色的,而且,到了明年,又会有更加纯白的花瓣开出来。”
(“薄雪草?”)
“薄雪草?”
“嗯,这就是薄雪草,一整片都开花的时候,几乎让人有身在天堂的感觉,你觉得呢?”
“很漂亮。”那伽点了点头以示肯定,然后快步跟上了微笑的男子。
微笑的男子在山谷顶端的家很简陋,简陋但却干净,他让那伽坐在客厅里,然后端出两杯新沏的茶来。
那伽把茶杯拿在手上缓缓地转动着,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瓷杯,和微笑的男子用的普通的杯子截然不同,而且瓷杯洁净得有些过分,似乎是第一次被拿来使用。
“有人来到这个山谷真好呢。”微笑的男子喝一口茶道。
“你隐居在这里吗?”那伽看了男子一眼,在男子用笑意封印起来的瞳孔中映着“即使问了也没关系“的注释,所以他问了。
“嗯,算是吧。”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从窗口向外眺望着整片山谷,“这里从前并没有这么漂亮,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对吧?”
那伽没有看见过山谷从前的样子,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回答。
“可惜薄雪草的花期只在六月到八月,“男子叹了口气,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退,“我想在以后培育出全年都可以开花的薄雪草。”
(“那伽,难道……”)
“难道,这个山谷里的薄雪草都是你一个人种的?”那伽呷了一口茶问道。
“是啊。”肯定的回答。出乎意外,又仿佛在预料之中。
(“这个人这么喜欢薄雪草,不知道为什么呢,那伽?”)
放下手中的茶杯,那伽站起身来:“很好喝的茶,谢谢你的款待,我也该告辞了。”
(“什么嘛,那伽,你不问问他吗?我很好奇诶!”)
“咦,这么快就要走了?”微笑的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再坐一会儿吗?我这里很少有人来……”
(“那伽,反正要走三十索柯里,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那么,我就再叨扰一会儿。”那伽的视线从窗口一闪而过,然后重又坐了下来。
于是男子为那伽换上一杯新茶,一同坐下来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那伽。”那伽看了男子一眼,什么别的话都没有说。
(“那伽,你为什么不问他的名字呢?这样不是很没有礼貌吗?”)
“你一个人去圣书之国干什么呢?”
“听说那里有很多贤明的圣人,只是想去看看罢了。”
“没错哦,”男子的笑容温和起来,“那里真的是一个非常贤明的国家,国王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哦?”那伽挑眉看了男子一眼,但是对方却并没有多做说明。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那伽?”
(“无业游民。”)
“吟游诗人……吧。”
(“……你只是无业游民吧,那伽……”)
“原来是这么年轻的吟游诗人啊,”男子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呢?”
“洗耳恭听。”
“小的时候,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男子闭上了眼睛开始述说,他的声音平静得异常,没有忧伤,也没有喜悦,“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当然,世界上有很多美丽的国家,但是,那个国家不仅有美丽的风景,还有许多让人惊叹的知识。那里的国民全都知书达理,国王更是有道明君。
“那个国家,曾是一个青年的故乡,他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因为他的母亲酷爱女孩,所以在他十二岁以前,一直被用女装装扮起来。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幼时的青年穿着裙装去爬树,结果从高耸的树顶掉落下来——幸好,他被途经的一个男人救了,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说等青年长大了,一定要来迎娶他。
“青年慢慢长大了,后来他的母亲又生了一个女孩,于是不再为他扮女装,终于获得了自由的青年决定到世界各国去旅行,然而,几年之后,当他终于又回到自己的国家的时候,却得知自己的妹妹已经嫁给了贤明的国王,作了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王后。
“于是青年便去王宫看望自己的妹妹,当然也见到了国王。一瞬间,青年就认出了国王正是当年说要迎娶自己的男人。青年已经等了他很久了,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有一个漂亮的妹妹,穿着母亲从前一直要自己穿的女装,光彩夺目地坐在王后的宝座上。那是他的妹妹,他母亲的女儿,他的亲妹妹——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国王最后仍然发现了这个事实,青年离开王宫的时候,他偷偷地跟在身后,到了王宫外的森林里,国王拉住青年的手对他说,我找了你很久,久得几乎要绝望了,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你的妹妹,但是……虽然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我却发现我想要迎娶的,还是你。青年沉默了,于是国王像十数年之前一样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他说,我喜欢的是你,是那一年从树上掉落下来的精灵,不是任何一个别的人,就是你。”
(“那伽……为什么我们非要在这里听这样的故事啊?”)
“安静,洛斯艾尔。”
“咦,你说什么?”突然被打断的男子略微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伽道。
“呃……没有……”不知如何作答的那伽无意识地将眼神转向别处,却正好看见了放在墙角的桌上的一本书。那是一本镶着金边的书,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显得无比突兀而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用手指着书,那伽发问道。
“那个……”男子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凝固住了,但是那种表情转瞬即逝,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男子走到桌前拿起那本书,紧紧抱在了胸前,没有露出一丝缝隙来,他看着那伽,有些哀伤地笑了,“这是,我从曾经最重要的人那里拿来的东西……”
(“什么最重要的人?快问问他,那伽!”)
“是这样啊。”那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那伽!为什么每次都无视我的好奇心啊!”)
“别在意这本书了,我可以继续说吗?”男子央求道。
“当然。”那伽点点头。
“后来,国王和那个青年就偷偷地在一起了。全国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对王后他们更是小心翼翼地隐瞒着。青年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的妹妹,可是又不愿就这样离开国王,于是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保持下去——直到有一天,这件事终于被揭发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可以包住火的纸。国王和青年的关系遭到了所有国民的反对。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是圣洁的,王后更是召集全部的支持者来给自己的丈夫和哥哥施压,逼他们分开。
“然而国王在这个时候却异常地倔强起来,他明明白白地告诉王后,他原本就是把王后当成了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人才迎娶的,但是后来他发现青年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然而什么借口对震怒的王后和国人都没有用,国王和青年之间违背道义的感情遭到了所有人民的声讨,甚至有人提议要废除国王——
“所以青年畏缩了,他没有想到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竟会是这样的困难,还要伤害这么多人,最后,他选择离开了国王。他偷偷地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妹妹。他不敢再奢求她的原谅,只希望她和她的丈夫都能够得到幸福……”
说到这里,微笑的男子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那伽静静地看着男子的双眼,一言不发。男子面向窗外的瞳孔中隐约映现出薄雪草来,在暮风中轻微地晃动着,将烙印着的纯白色彩填满了整片山谷。
半晌,男子终于开口道:“怎样,这个故事很无聊吧?”
“不会。”那伽摇摇头,“就这样结束了么?”
男子浅笑着,作出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来:“后面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国王终于忘记了青年,和王后幸福地生活在那个国家,国民也重新臣服于他们的明君,后来,王室的继承者出生了,国王夫妇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谁也没有再记起王后的哥哥来……”
(“好一般的童话啊……”)
“是么?”那伽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吧。”
“那么,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动听的故事,”那伽站起身身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这就告辞了。”
“真的要走吗?在这里住一夜也没关系哦。”微笑的男子出言挽留道。
“不了。”那伽执意离开。
“可是,你们的气球已经坏了吧,这样走去圣书之国的话……对了!”男子突然双手击掌,然后快步跑进里屋,很快推出一部老旧的机车来,“这是我曾经用过的机车,虽然已经老化了,但是,应该好过徒步前去吧。圣书之国前有一条机车专用的通道,到了那里,你们再换新的坐骑吧。”
(“这么破的机车,究竟还能不能开啊,那伽?”)
“那么,多谢。”那伽点头致意,推着机车离开了微笑的男子的居所。
机车虽然很旧,但是速度仍然不算太慢,很快,薄雪草的山谷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那伽驾着机车,笔直地穿越森林朝圣书之国而去。
“那伽。”
“嗯?”
“你觉得刚才的故事真的动听吗?”
“……不。”
“那你会把它改写成诗吗?”
“不。”
“那么你为什么不对那个人说实话呢?你并没有这样的好心啊。”
“对旁观者和当事者来说,故事的动听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谁是当事者?”
“……”
“你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啦,那伽!”
“要加速了。”
老旧机车的轰鸣声在森林间回荡开来,人类的一切言语和自然的呢喃全部被这声音压倒了,车轮在林间的湿地上轧出一根长长的轨迹,而吟游者的视线,永远在前方。
***
蝴蝶兰之国
“那伽。”
“嗯?”
“那个人说过这里有一条机车专用的通道吧?”
“是。”
“可是在哪里?”
道路越来越颠簸,机车不断地从丛生的荆棘边擦过,终于到后来连这样的荆棘路也不再有了,那伽将机车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蔓延到天际的紫色。
“这是什么花,那伽?”
“蝴蝶兰……吧。”
“究竟是谁在这里种了这么多蝴蝶兰啊?这里的位置不是圣书之国吗?”
“一般来说,这里应该就是圣书之国。”
“那么,为什么这里不是像传言的那样充满了书籍和圣人,却遍布着蝴蝶兰呢?”
“不知道……”
那伽把机车留在了蝴蝶兰的国度之外,只身走进了这漫天的花之间。
那里,像是一个迷宫。
所有的道路——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道路这样的存在——都开满了蝴蝶兰,没有前程亦没有来路,世界似乎变成了一个紫色的盒子,禁锢住了所有思想、语言,和逃离的行动。
在这片辨不清方向的紫色中,那伽终于找到了王宫门前。
王宫是残留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建筑了,然而也只是剩下了断壁残垣,曾经宏伟的宫门半掩着,在耀目的紫色花丛间只留下深灰的阴影。
那伽走进了王宫。
他的眼神在四处游走着,他在找人——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谁都不存在,这里寂静得仿佛任何人都不曾存在过——
然而这里却应该是个充满了圣人的国度。
“你在找人吗?”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询问着那伽。
那伽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回转身。在王宫的正门前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带着天生高贵的气息,一头乌黑的长发微微卷曲,然而刚才发出的声音,却比眼前的面容要老上数十岁。
“不用找了,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的人了。”
(“那伽,这个人好奇怪……”)
“你好,我是路经此地的吟游诗人,请问这里是圣书之国么?”那伽仍然是用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
“圣书之国……”男人似乎被这四个字触动了,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片刻方休,“如果说是圣书之国的话,这个国家从前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呢。”
(“从前?”)
“从前?”
“没错,是从前,从前这个国家充满了书籍,但是现在你看……这里还能叫圣书之国吗?”
那伽并没有转头去看,因为即使闭上眼睛他也可以清楚地在心里描绘出这个国家现在的样子,除了天空那一点微蓝,这里所剩下的全部就是紫色,紫色的蝴蝶兰。
面前的男人突然蹲了下来,仔细地端详起面前的花朵来,“你觉得,这些花漂亮吗?”
“嗯。”那伽含糊地应道。
“这样不是很好嘛,“男人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十分内敛,内敛而忧伤,“把那些记满了所谓仁义道德的书籍全都烧光吧,这个国家既不需要迂腐的国民,也同样不再需要那些‘圣书’,这里只要有美丽的蝴蝶兰……和他……就好了……”
(“他?哪个他,那伽?”)
“你是这里的国王吧?”那伽换了一个站姿俯视着男人问道。
“没有了国民的国家还会有国王吗?”男人讥笑道。
(“那伽,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这个国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吗?”男人也站了起来,逼视着那伽问道,眼神仿佛在欣赏着一出有趣的歌剧。
“被你杀了。”然而那伽的话语里却找不出一个颤音。
(“那伽?!”)
“你怎么知道?”反倒是男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不安地盯视着那伽。
而那伽只是耸了耸肩:“我猜的。”
“哈哈哈哈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蝴蝶兰的上方弥漫开来,男人歇斯底里的面容里映衬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来,“没错,他们就是我杀的,大臣们、进谏者,还有所有赶走他的人,他们都是被我处死的!”
“……”
“你不想说什么吗?不觉得我是个禽兽吗?不怕、不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吗?”
“你对我没有威胁。”那伽平静地答道。
“哦?”男人挑了挑眉,“何以见得?我早已杀人无数。”
“因为我对你的爱人没有任何不满。”
(“你在说什么啊,那伽?”)
长时间的默然,诡异的笑容终于从男人的脸上消失了,他重又变回了这个国家威严的国王,不失仪态地接待他的客人:“欢迎你来到我的国家,吟游诗人。”
***
曾经被称作王宫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然而,即便是废墟,这个国家里也只余下了这一处,所以,那伽被招待到了王宫里。
湖泊早已干涸,假山也已经倾倒,回廊里布满了裂缝,四处都是碎片,从任何一个空隙看出去,映入眼帘的皆是紫色的蝴蝶兰——
王宫里只有一间干净整洁没有损毁的房间,那是国王的书房。
“那么,你为什么而来呢,吟游诗人?”国王开口问道,但是很快又自己说道,“一定是想亲眼目睹这个国家的书籍和圣人吧……可是,这两样现在已经都不在了。”
“没关系。”那伽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路经此地,很快就会离开。”
“你要一个人走到下一个国家去吗?”国王有些吃惊地问道。
“不,我有一部机车。”
“机车吗……”国王苦笑起来,“他走的时候也是驾着机车呢。”
(“‘他’到底是谁?”)
“你不去找他吗?”那伽突然问道,然后自己也略吃一惊,本来,自己应该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我……不能去找他……”国王的头深深地低了下来,“如果他不想回来,我又怎么能勉强他呢?”
(“这个人是笨蛋吗,那伽?他怎么知道他的爱人不想回来?”)
“那么既然他离开了你,你又为什么还要等他?”
“他是被这个国家的人逼走的,一定……所以,我把那些人全都杀了,还有那个可恨的王后!她居然连自己亲生哥哥的幸福都不顾,所以我下令处死了她,吊在宫门前示众……但是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呢?!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阻碍我呢,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伤害他,没有一个人会诅咒我们的爱情……罢了……”
“如果他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不会的……不可能……他走的时候,从这个房间拿走了一本书,”国王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指着中间一层的空档微笑起来,“相对的,他在那里放了一束蝴蝶兰……”
(“蝴蝶兰?”)
“一束紫色的蝴蝶兰,他一定是在等我把代表我们爱情的蝴蝶兰种满整个国家……你看,现在这里多么美丽,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在这个蝴蝶兰的国度一起生活了,你觉得如何?”
“可是你杀了你的妻子,他的妹妹。”那伽波澜不惊的说道。
“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我是这个国家的王,而他是她的亲生哥哥,从一开始我爱的就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王后……为什么她就不能放手呢?!”
“因为她也爱你吧?”
“可是我和他的哥哥是相爱的啊!”
“我明白了,”那伽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人的爱抵不上两个人的爱,对么?”
“并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问题……我只在乎他的爱情,用一个国家来跟我换也比不上他一个!”
那伽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下仍然是漫无边际的紫色柔光:“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在说什么。”
(“可是我不能理解啊,那伽……”)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在这里随便看看吧。”
“不了,我也该走了。”那伽摇头谢绝,继而打开了书房的门。
“等一下……”
“嗯?”
“那个……吟游诗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回转身,那伽正视男人道。
“你去过很多国家,听过很多故事吧?”
“算是吧。”
“那么,你觉得,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么?”
“对不起,”那伽抬脚走出了书房,“我只是个吟游诗人,不是预言师。”
***
机车的轰鸣声重新在林间响了起来,紫色的大地在身后愈来愈远,终于看不真切。
急行了一段,那伽突然停下车,慢慢地走了起来。
“那伽。”
“嗯?”
“你觉得刚才的国王怎么样?”
“什么?”
“你同情那个人吗?”
“不……”
“那为什么你的脸看起来这么悲伤呢?”
“你看错了。”
……
“那伽。”
“嗯?”
“你会把方才的故事写成诗吗?”
“也许……吧。”
“可是我觉得国王说的还不如种薄雪草的那个人的故事感人啊……”
“嗯……”
…………
“这位先生,你要买花吗?”路边老妇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那伽和洛斯艾尔的对话。
(“紫色蝴蝶兰……”)
“老婆婆,你只卖紫色蝴蝶兰吗?”
“是啊,因为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地方种了好多呢,呵呵。你要买一束吗?这花很漂亮哦。”
“不用了。”那伽挥手拒绝。
“可是这束紫色蝴蝶兰真的很漂亮,花语也很好听,不如买一束吧?”
(“花语?”)
“花语?”
“是啊,蝴蝶兰的花语是‘请你幸福’呢。”
“请你幸福……么。”
(“不知道薄雪草有没有花语呢,那伽?”)
“薄雪草?”
“哦,你还知道薄雪草?”卖花的老妇爽朗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只生长在高处的纯白的花朵,花语是……啊,对了,是‘念念不忘’。”
“请你幸福和……念念不忘啊……”那伽独自低喃道,推着机车向前方走去。
“咦,你不买一束吗?”老妇还在身后喊着。
“……不用了。”
(“那伽?”)
“我们走吧,洛斯艾尔。”那伽突然翻身上车,从这片土地上疾驰而去。
***
吟游诗篇:平行天空下的两个世界
收起你的脚步,
别踩上薄雪草的山谷,
世界在纯白的边缘嘎然而止,
可以延伸到彼端的只有天空。
你所在的是蝴蝶兰的幻境,
不要奢望离开,
也请别召唤他,
被深紫掩盖的血的鲜红,
会弄脏了飘落在他肩头的白色花瓣。
在同一个天空下,
平行着两个世界的时间,
踏着落叶的脚步永不能重叠,
因为通向远方的路早已湮灭。
你不用嗟叹,
也看不见他的笑容,
幸福总在碰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可以弥漫过这深紫与纯白的界限的,
就只有那一曲——
悲伤的挽歌。
“那伽。”
“嗯?”
“你不是说不写薄雪草之谷的那个人说的故事吗?”
“……”
“而且,你为什么要把薄雪草和紫色蝴蝶兰写在一起呢?”
“临时起意而已……”
“那伽。”
“嗯?”
“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没有……”
“那,你把那首歌唱给我听吧。”
“……加速了,洛斯艾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