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瘦弱、神情不安的男人蜷缩在白色躺椅上,紧紧地抱住双膝,防备着外界所有的一切危险,慌乱地扫视着除了自己与医生之外,再无其他人的偌大房间。
淡蓝色的房间内,左边是四扇落地窗,窗明几净,旁边还摆着几盆绿色的植物,阳光灿烂地洒入房内,使冰冷的温度上升几度;右边是书柜,上头摆放满满的书籍,后方挂着一幅蓝色海洋的照片,前方是鱼缸,几条小鱼优游自在地在水里闲逛着,令人身心缓缓放松。
但身在这种优闲的环境里,蜷缩在白色躺椅上的男人依然纠结着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
“你可以相信我。”穿着白袍的医生,眼神透着专注,声音透着让人不由自主想信任他的坚定。
“相信……你?”男人眸子缓缓迎上医生的目光,
“是的,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告诉我你现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放心的说出来,这里绝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相信我!”医生再次强调自己的威信。
男人原本紧绷的身体忽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他的手不再抱着腿,姿势放松许多,可眼底的害怕仍清晰可见。
“我知道医生不会伤害找,但那些人一定会……一定会的。”男人紧张地说,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是谁会伤害你?”
“可是……”
“你不说的话,就没人能帮助你了,懂吗?统统告诉我吧。”
在医生流露出的自信表情中,男人首次将心底的秘密倾吐出来。
他知道他一定能信任眼前的医生,也只有医生能帮助他。
◇◇◇
诊疗时间结束,男人在家人的接送下,离开诊所。
严君廷亲自送病患出诊所门口,护士陈雅静也站住一旁。
“刚才那位太太跟我说,这是她儿子头一次在心理医生这边待这么久,他们对你抱持很高的期望喔!”陈雅静转述病患家属的期盼。
虽然医生私底下说话有点毒,不过一旦面对病患可是再认真、再温柔不过的好医生,很得病患家属的信赖。
“我并不是为了他们的期望才做的。”严君廷淡淡地回了句,转身回诊所内。
跟病患相谈甚久,才明白他如今会变成这样,家庭的因素很大,家人总是把他们的期望压在孩子的身上,也不管他们是否能接受,不断地施加压力,等到受不了精神崩溃之时,已经太晚了。
“这也没办法啊,谁教现在文明病人多了。”陈雅静耸耸肩,“对了,医生,刚才你问诊的时候,范先生打电话过来,他说想跟你约见面。”
宇希打给他?真是难得哪!
他不是正跟他的小男友打得火热,怎会突然找上他?
“医生,你跟范先生复合了吗?”陈雅静好奇地问。她清楚范宇希是医生以前的情人,可还无缘得见。
“你想太多了,他现在跟他的情人很幸福。”
陈雅静试探地问:“可是我看医生好像还恋恋不忘吧?”要不然怎会两年都没再去喜欢上任何人?
开玩笑,她可是最贴近严君廷的人,有关他的一切作息她可说是再清楚不过,
她之所以会进来这间诊所工作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谁教她对帅哥最没抵抗力了。哪知正当她想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严君廷注意时,才发现他是个同志;这下无论是什么招数也都没用,只能乖乖竖白旗宣告失败。
后来严君廷问她是否还愿意留下时,她想了想,仍决定待下;毕竟虽然没有可供期待的恋情,但至少也是个不会有性骚扰的工作环境,而且还有帅哥纯欣赏,何乐而不为?
“我跟他不可能。”严君廷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可没兴趣再折磨自己一回。
陈雅静大胆地又进一步追问:“是不可能,还是医生你会怕呢?”
据她所知,严君廷专情得很,可惜他的情人却是个花心混蛋,经常到处留情,害得他痛苦;虽然她没见过范宇希长得什么样子,但会害严君廷伤心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只是当他们分手后,严君廷的心情似乎受到很大的影响,她看得很难过,鼓励他去找下一个情人,可惜严君廷似乎是打定主意暂时不碰爱情,若非他是同志,她早就毛遂自荐了。
他淡淡地看了陈雅静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地闭上嘴不多问了。
“还有病人吗?”
陈雅静随即查看预约名单,“有的,四点还有一位张先生。”
“好,那我先进去休息一下,三点五十分叫我。”
陈雅静尽责地回答:“是的。”工作的时候,她可是专业的好护士。
诊所换过几位护士,但跟了严君廷最久的就是陈雅静,她由最初对他的爱慕到之后的了解,始终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这也是他会留下她的原因。
陈稚静是个懂得分寸的好护士,知道何时开玩笑、何时又该正经。
◇◇◇
进入休息的房间,严君廷摘下眼镜,轻揉眉心纾解紧绷的神经。
范宇希——一个每次想来都令他心头隐隐作痛的名字。
他们相遇再仲夏,午后一场雷雨将他们拉近距离。
初识的范宇希对人防备心很高,接受一夜情却不接受长久的恋爱,伹他却无法自拔的爱上他,为他疯狂。
为了让范宇希信任他,他花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才走入他的心房,让他信任他。然后他们陷入热恋,为了范宇希,他甚至休诊整整一个礼拜,就为了带范宇希到各地去玩,讨他欢心。但之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他们认识一年多,交往一年,在这期间范宇希偶尔会跟其他男人来往。
在他和他未进展到恋人关系之前,他就明白范宇希的花心是惯性,但他仍接受了,傻得自以为可以终结他这个坏习惯,认定自己终能成为他心底的唯一。
因为太爱,太害怕失去,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哪知后来才发觉自己的压抑没换来对方的温柔,反被更无情的伤害。
分手一个月后,严君廷的心情荡到谷底。范宇希却又换了一个新情人,直到那时他才真正彻底醒悟过来,一切全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范宇希根本不爱他。
尽管有点恨他,他的心却依旧向着他,难以回头。
有时,他还真恨自己的痴傻,却偏偏学不乖,就算范宇希开门见山坦言自己的缺点,他还是一头裁入,非得弄得自己满身是伤才肯悔悟。
大概没人比他更傻了吧!
倘若可以,他也希望找个能填补他内心落寞的情人,好得到幸福;只是两年的时间还是不够的,他伤得太重,需要再多一些时间来平抚心伤。
◇◇◇
回电给范宇希,他们相约在“地中海”。
“好久不见,难得你还有时间来见我,时间不是早被情人给瓜分了?”一见面,严君廷就忍不住挖苦范宇希两句。
“我已经收敛了。”
“是被迫收敛吧!”他很清楚范宇希的花心是惯性,听他说会收敛,真有点不可思议,看来那个江旭东还真有三两下功夫,能把这个爱出轨的家伙给制伏,没在两年之内分手,也未传出什么出轨的事情,真是奇迹。
“君延,我有事要请你帮忙。”再不聊正事,范宇希怕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得继续承受严君廷的毒舌攻击。
“我是以小时计费。”肚子不太饿,严君廷只点了饮料。
“我们之间用得着算这么清吗?”
“要不……陪我上床就可以抵债,如何?”严君廷手背抵着下颚,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等着听范宇希的答案,看他是不是真的收敛了。
一口千层面刚送进嘴里,范宇希回以沉稳的一眼,满不在乎地道:“好啊,只要你有意思,我随时欢迎。”
瞬间,严君廷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即使分开了,他仍然想着范宇希;有时他真气自己那么没用,跟范宇希的洒脱比起来,自己实在太笨。
严君廷摊摊手,状似不想惹麻烦。
“要是给你小男友知情,我恐怕就吃不完兜着走。说吧,什么事?”爱上一个滥情的人,真的教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发誓下次绝对不会再爱上这种人。
“嗯……我有个朋友精神上有点问题,不过他不想看医生,所以我想请你帮点忙,假装是我的朋友,从旁观察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最好是能劝他去医院接受治疗。”
瞧出范宇希紧张的神情,严君廷明白他是真的很担心那个朋友,这不禁勾起他的好奇心,他以为除了他的情人江旭东以外,他不会再去在乎什么人,毕竟这两年他确实安分守己。但这会儿看来,这个朋友似乎在他心中挺有分量的,若他没看错,应该比江旭东还稍微重了些。
这可有趣了,他还真想看看对方是谁,竟能让范宇希如此担忧。
严君廷啜了口咖啡,“难得你也会关心别人,对方是谁?”
“他是我高中同学,最近才有联络。”范宇希语焉不详地说。
“既然不熟,那么费神做什么,喜欢他吗?”严君廷依范宇希的性子猜测他的动机。
“说是,你会比较快乐吗?”知道严君延想试探什么,范宇希的眼里透出浅浅的不悦。
“应该吧。”清楚范宇希是在讽刺自己,严君廷也很配合地回应。他对范宇希是又爱又恨,既然得不到,总会喜欢消遣他一下。“对方什么样的状况?”嘴上调侃一下,身为医生应有的责任又跳了出来。
范宇希想了一下,“他外表很正常,就是有点不太相信别人、习惯一个人、不太跟人来往,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认定自己是别人。”
“他假装是别人的意思吗?”
“不只是假装,而是彻头彻尾以为自己是别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一直认定自己就是……我,当然了,那是只有在我们独处的时候,我才看得见,一旦有旁人在,他就变回他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范宇希感到深深的不解。
听范宇希说到这里,严君廷不禁敛其笑意,露出专业的神情。“基本上,当我们想假装自己是某个人的时候,多半是因为对方有值得我们羡慕、钦佩的特质,那是我们所不足甚至是缺少的部分,所以在行为以及性格上才会想撷取那份不足来弥补自己。你说他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展现这种模样,关于这方面我需要亲眼证实一下。至于你所谓的‘假装’这点,你有没有哪些特别出众的地方让他羡慕?”
“也不是羡慕我,应该说是羡慕‘天空’吧。”严君廷知道他写作的身分,在他面前无须隐瞒。“我的编辑是他的学姐,他知道天空的事情,又因为喜欢我第一本作品,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至于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妄想,我就不得而知了。”范宇希试着把他所知道的转述给严君廷知情。
“这情况有多严重?”严君廷的表情不禁露出一抹严肃。
范宇希直视严君廷的眸子。“在我所知的部分以内,一言一行、甚至是思考方面,他比我还像‘天空’;看见他,我会有种像是照镜子的感觉,是不会不舒服,就是有点怪怪的。这样严重吗?”
“老实说,我没见到对方之前不敢下定论,对了,他有没有攻击性?”
范宇希思考一会儿,“这倒没有,不过他的性格变得很阴郁,有时候我怀疑他想动手揍我。”
严君廷撇撇唇,讽刺地说:“我还真想看你被揍的样子。”
范宇希奉送一记白眼。“不想帮我请老实说,别拐着弯骂我。”
“我没说不帮,总之,得先让我跟他见个面了解一下状况,我才能判断。不过你说他那些情况只在你面前展现,我出现会有用吗?”真是个特别的案例,让他十分感兴趣。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若是我也在场应该会有用的,不过得请你假装是我的书迷,因为我是这么跟他介绍你的。”
“看来你根本是安排好了才来问我的吧!”严君廷又喝了口咖啡,口气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
“不怕我恨你而不想帮?”
范宇希笑了笑。“你不会的,因为你很温柔。”就算被损了,他对严君廷仍然有信心。
他是温柔没错,但他并不希望是因为这样而受到称赞。
严君廷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那等我安排一下时间。”他伸手招来服务生,点完餐点后继续跟范宇希聊。
“现在还是跟江胆东在一起?”
“嗯,你呢?”
“幸福的空窗期。”跟范宇希在一块太折磨人,他暂时不想跳进感情里,陈雅静还真够了解他,他的确是有些怕了。
“别说得好像是我把你害成这样好不好?”
“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没想到他还真能忍受你的薄情,到底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你驯服的?”严君廷的口气盈满淡淡的嘲讽。
那时候他警告过江旭东,范宇希的花心并非是偶而为之,而且也不看好他们的感情,怎料他们在一起快两年了。严君廷心底多少是羡慕的,因为他并不是能驯服范宇希这只狐狸的小王子。
他花了最多心思的男人,却也伤他最深。
范宇希眼珠转了转,神情像是在思考,经严君廷这么一问,他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也没有什么方法,他对我是放牛吃草,我们给彼此很大的空间,想见面就见面,不想见的时候各自分开,很轻松。”他相当喜欢这种方式。
“这是暗示我那时候不该紧迫盯人?”
范宇希想了一下。“可能吧,不是有句话说‘适得其反’吗?你不管我,我就乖乖的,一想拴住我,我就想逃。”
“那你这样算是喜欢江旭东吗?”就算身为心理医生,严君廷也跟其他人无异,会嫉妒、喜欢落井下石,有时还见不得别人好。
“我当然喜欢他。”
在前任情人面前坦白自己有多爱现任男友,真是愚笨的作法,但更笨的是他自己,居然还明知故问。看见范宇希的笑容,他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连忙将话题转移。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陆定语。”
◇◇◇
答应帮忙之后,严君廷终于抽空和陆定语碰面,当然范宇希也在场。
花了一点时间,他对陆定语有了初步的了解。
果然正如范宇希所言,他的确将自己当作是另一个人。
原本陆定语对他的态度是意兴阑珊,直到自己当着他的面吐露自己是同志,又故意表现出对范宇希的喜欢,才稍微引起他的兴趣。
最后,陆定语甚至还向他讨了电话。本以为应该会隔个几天才接到陆定语的电话,哪知隔天他就打来了。
(严先生,还记得我吗?我是陆定语。)
严君廷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发现手机上有个陌生电话,他不予理会,回到家洗完澡,手机响起,原来是陆定语,他应该是为了范宇希的事情而打来的。
他可没忘记昨天碰面的时候,陆定语那双锐利深沉的眼始终落在范宇希身上,若非他刻意表现出曾经与范宇希是一对情人的样子,恐怕还无法引起他注意。
范宇希说陆定语不是同志,由他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
若他没猜错,陆定语是喜欢范宇希的,因此对他的存在非常——介意。
“陆先生,我当然记得你,找我有事吗?”严君廷没忘记自己还是“天空”书迷的事情。
(上回你不是说想跟我多聊一些同志的事情,我现在有空,方便到你家去一趟吗?)陆定语问得直接,仿佛也不给严君廷拒绝的权利。
他才刚下班,累得很,但想到范宇希关心陆定语的情况,便忍住疲累轻吁了一口气,回道:“好啊,不过要不要约在咖啡店?”
(不用了,你刚下班应该很累,还是我去你家比较方便,你也用不着出门,给我你家的地址。)
乍听之下会以为是陆定语好心,但严君廷却明白应该是他有些话不想让第三者听见才选择在他家碰面。不管如何,既然答应接下这责任,他不会推托。
“也好,住址是……”
说完地址,严君廷回房换上休闲服,再泡了一杯咖啡,严阵以待。
他可没忘记在范宇希家里会面的情况,即使陆定语看起来斯文,应该不是那种祟尚武力的家伙,但是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可让人不敢小觎,也不敢真正放心。
他深信陆定语绝对不是一个能用常理判断的人。
◇◇◇
门铃声响起,严君廷打开门,陆定语就站在外头。
第一次碰面,他少了点在范宇希家里那副温弱的态度,这会儿的他显得有几分强势与冷冽。
严君廷不禁想着,答应让他前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上回有范宇希在,这次只有他们两人,他实在不该与他独处,但总不好把人赶回去吧!而且就算他赶,陆定语也不会照他的话做。
“想喝什么?”他只能让陆定语进门。
“都可以。”跨入门槛,陆定语环顾四周一圈,很大方地坐在沙发上,俨然将此处当作自己的家。
相较于范宇希家里的冷清,他还挺喜欢严君廷这里,绿色的植物、暖色系的布置,充满一股温暖、柔和的感觉,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多留一会儿。
第一眼,他还满喜欢这里的。
咖啡端上桌,严君廷也落座在陆定语旁边的单人沙发椅。
“真的是纯粹来跟我商讨同志之间的事情?”他笑得很淡,却问得很直接。
陆定语看了严君廷一眼,很高兴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个笨蛋,既然他开门见山,他也无须拐弯抹角。“你真的是同志?”
“是啊。”
“你跟宇希曾经是情人?”他来就是想证实这点。
“没错,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他现在爱的是另一个人,也交往两年了;如果没意外,应该会一直在一起吧。”严君廷很刻意加重意外那两个字,若陆定语没有离他猜测的太远,必定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敏锐的陆定语一听便清楚,却故意装不懂。
“我相信你懂的,因为你也喜欢宇希不是吗?宇希就像是个发光体,认识他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难道你敢说自己是例外?”严君廷直接点出重点。
陆定语依旧刻意回避。“他是我的同学,我当然喜欢他,要不然又何必跟他联络?倒是你,别以为自认了解就对我说教,医生。”他的眼眸骤然射出两道寒冽的光芒,直透严君廷心底。
严君廷的神情立刻闪过一丝警戒。
自己是医生的事情绝不可能是范字希说出来的,他还希望靠自己帮忙,没道理揭穿他的身分,除非陆定语认识自己或是他看穿的。
“你怎么知道?”都已挑明他的职业,他也藏不了。
这会儿换陆定语露出一抹错愕,他在严君廷眼底再三探寻,不见该有的熟悉后,确定对方的确将自己遗忘;这样也好,他也不想再牵扯上过去的事情。
“我看过心理医生,你们问话的方式如出一辙;再者,我自己也曾是医学院的学生,学校教的那一套我太清楚了。医生就是会有医生天生的态度,纵使在平常的生活上也难以纠正那个恶劣的习惯,我没说错吧?”
真是聪明。明白陆定语看穿自己,严君廷反而落得轻松。
身为医生,本就不该与病人有秘密,那样只会导致病人无法相信医生,既然陆定语知道也无妨,这样他不会有窒碍难行的感觉,无须介意什么;而且他发觉陆定语即便在明白自己的身分之后,也没有任何排斥感,就不知他是在想什么,或许是不认为自己生病了。
“其实你明白也好,我的确是心理医生,不过我仍是你的书迷。”他顺着陆定语的话接口,顺便试探陆定语究竟明白到哪里,才有个底线。
锐利的目光淡扫过严君廷一回,声音带着怀疑。“我不太相信。”
“怎么?难道假装是你书迷会很有趣吗?老实说,我还真没想过会认识你,你那本‘天空’真的写得很深入,所以当你说你自己不是同志的时候,我实在吓了一跳,没想到圈外人也能将我们的感情描写得如此透彻。说真的,我本来还以为你真的是同志呢。”严君廷很快地将话题诱导回正题上。
“我不是。”握着左腕上的手表,陆定语以极为肯定的口气直截了当地否认。
“所以我相当意外。昨天你离开后,宇希就把我骂一顿,说我的问题怎能那么犀利。你说的没错,大概是我心理医生当久了,即使身为书迷,连问题也是让人难以招架,没有使你为难吧?”严君廷歉然的说,可他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歉然。
“你跟宇希不是已经分手了,怎么感情还这么好?”
“谁说分手就不能当朋友?就算是宇希现任的男友,恐怕都还没有我了解他的多,直到现在我们感情仍相当好,宇希的情人还曾经相当嫉妒我呢!”严君廷十分自豪地表示。他是在范宇希最脆弱的时候认识他,因此比江旭东还懂他一些,但再过几年,江旭东早晚会比他了解范宇希。
“是吗?”
不太喜欢陆定语那副好似不太相信的口吻,严君廷故意回答:“是啊,甚至你们的前尘旧往,我都略知一二,宇希曾经喜欢过你吧?”
陆定语眸子一凛,不豫的表情难以掩饰。
严君廷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有时候遮遮掩掩并不能让事情有所进展。
“说也奇怪,当时那样武断拒绝宇希的人,现在却写着同志的小说,让我真的深感好奇,你……真的不是同志吗?”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会烧出火光,严君廷维持一贯的客气,倒是陆定语神色愈来愈阴冷。
“咖啡没了,不好意思,先坐会儿。”将问题留给陆定语去烦恼,严君廷径自起身到厨房再添两杯咖啡。
对分手的情人所喜欢过的人还这么费劲,好人好事代表应该颁发一面优良奖状给他才是。
而且他很想试试看,除了再诊所用的方式,能否再用其他办法来帮助陆定语?既然身为医生就要有实验的精神,而且他看陆定语除了假装自己是“天空”之外,也并无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应该不会很棘手才是。
突然,一股快得教严君廷抓不住的头绪闪过脑海中,他的脑子有须臾的空白,好似想到什么,却又失去了方向,来不及深入。
“我刚刚到底想到什么了?”
趁着咖啡还在煮的同时,严君廷忘了客厅里的陆定语,专注地想着适才骤逝的思绪,模糊的浮现一个房间的画面,有个人坐在床上……
“严君廷,你真的想知道我是不是同志?”
不知何时,陆定语已经来到厨房内,打断他的思绪,眸子紧紧锁住严君廷那张还来不及回神的错愕脸庞。
“嗄?”严君廷尚未意会过来,就被陆定语拉入房间内,整个人跌在床上,撞击的力道令他痛得一时间暂时无法反抗,怔怔地注视眼前荒谬的情况。
陆定语随即压上他的身体,双手钳住他的双臂,以双腿的力量制住严君廷的下半身,两人最私密的部位也靠得十分近,一股暧昧顿生,教严君廷愈来愈糊涂,因为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陆定语,你想做什么?”莫名地,他竟然被逼慌了。
“问我想做什么?”陆定语邪魅的眼睛挑了挑,唇瓣轻勾,露出勾引的味道,“这答案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啊。”
没错,他是希望得知陆定语是不是同志,却不想拿自己的身体来实验。
开什么玩笑,他向来不喜欢一夜情这种烂游戏。
而且没有爱的性,他也不想做!
“陆定语,放开我!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别乱来。”严君廷非常不喜欢被人控制行动,开始反抗起来。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受制于人会使他非常不安,他可没打算将陆定语撩拨到这程度,他一直懂得适可而止。
“但我还没弄清楚答案。”
面对严君廷一再的逼问,教他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究竟是不是同志!
打国一开始,他就发觉自己对同性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情愫,相较于当时对女孩子的好奇,他更喜欢跟男生相处;国三的时候,他交了一个女朋友,透过接吻,他才确认自己的确不喜欢女孩子,但对男人的感觉仍非常模糊;直到上高中,遇见范宇希之后——他才确认自己的确是喜欢男人的。
但他能拥抱男人,抚摸男人的身体,能跟男人做爱吗?
陆定语今晚非常想证实这点。
他不爱严君延,但他喜欢男人,他想证实自己是否能跟男人上床。
在没有前戏的辅助之下,陆定语抓着严君廷的腰,由身后很困难地进入他的体内,一深一浅的冲刺着,没有任何的怜惜,只是想发泄体内累积许久的欲望;他不断地加速贯穿严君廷的身体,将自己的欲望一波一波地送入他体内。
“哈啊!哈啊……”
规律的律动随着喘息不停加重,房内的温度顿时升高,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教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正在欢爱当中,只不过一个深深陷入,另一个却是紧咬牙关,难以承受。
“啊……唔……”不愿自己的声音逸出口,趴在床上的严君廷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放在嘴里阻止自己的声音逸出。
陆定语就跪在严君廷身后,不停的撞击他的身体,将他的火热以急入缓出的方式来回抽送着。
严君廷痛得飙出眼泪,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已经流血了,温热的血液顺着股间流到大腿处,而那个混蛋却还不放过他。
真是该死!这根本称不上做爱,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发泄而已,他们身上的衣服还完整穿在身上,只是脱下裤子,然后就像动物一样草草做了起来。严君廷不愿发出半点声音,咬牙拼命忍耐着这掺有痛苦与快感的欢愉。
陆定语甚至连保险套也没戴,真是可悲至极!他可不想染上什么病。
就在陆定语达到高潮在他体内射出热流时,他也清楚白己可以得到解放了。
攀上情欲的高峰,陆定语仰头奋力一顶,呼吸有瞬间的停止,之后是重重的喘气,体内的快感直直往下坠落,让他回到现实中。低下头,他看见在自己身下的是一具男人的身躯,他的确跟男人做爱了。
他不是没跟女人做过,也清楚男人可以单纯为了做爱而做。他原本以为跟没有任何感情的严君廷做多少会令他感到不适,但这种厌恶感一点也没有产生;相反地,他非常喜欢跟严君廷做爱的感觉。
明知严君廷非常不甘愿,他却仍不顾他的意愿强逼了他;基本上,他相当不齿自己的行径,可身体得到的快乐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喜欢跟男人做爱。
“你可以出去了吗?”仍趴在床上的严君廷痛苦地说。
陆定语明知自己侵犯严君廷,也欠他一个道歉,但他就是说不出口,既然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同志,当然要付点代价;最后,他仅能以此为借口替自己开罪。
当陆定语缓缓退出严君廷的体内,这才发觉自己逞凶的后果竟是让他的身体沾满鲜血,顿时生出一股不忍,却依旧没有说些什么。
严君廷终于能够放松,他连忙抓着被单裹住自己汗流浃背的身体,背对着陆定语。“做完了,你也可以走了。”身上黏黏的,实在不好受。
“今晚的事情,不准告诉宇希。”陆定语盯着严君廷湿透的背部,顿了一会儿,没有安抚,只说出这句话。
蓦地睁开疲惫的眼睛,严君廷冷冷地笑。
“是说你是同志的事情,还是你跟我上床的事情呢?”此刻,他真的非常后悔答应要帮助陆定语,更后悔自己对他有过一时的慈悲,才造成今晚难以收拾的结果。
“都不准说!”陆定语翻过严君廷的身体,扣紧他的下颚严重警告,眸底跃出的火焰令人不敢轻忽。
“我知道了,你可以放手了吧?”严君廷已经没力气与陆定语争执,低哑的嗓音中却掺着难得的气怒。
明白严君廷的逐客令,陆定语起身将衣服穿妥,步出他的房间。
砰的一声,确定房门关起来,严君廷又躺了好半响,本来想起身洗去一身的脏污,却因为两年内没有过**,身体不能承受剧烈的疼痛而下不了床。
紧接着疲倦席卷而来,使他的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缓缓陷入熟睡之中。
由于他的工作已经是复杂而又沉重,所以他很喜欢简单的事情,愈单纯愈好。
但这会儿陆定语的事情却让他很头痛,痛到已不愿再去思考。
一切都等他睡醒之后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