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旁的草席动了一动,—个僬悴的脸庞探了出来,“小姑娘,我在这。”
她快步走出来,蹲在他身边说道:“我做好了饭,你吃一点吧。”
她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担心。
昨天晚上,她到后院要喂鸡,突然听见外面有呻吟的声音,出去一看,原来是来当棉袄的那个中年人。
他似乎病得很重,倒在她家后门阶梯上,她想扶他进来,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只要了张草席缩在阶梯边,就这样过了一晚。
元沧海餐餐都多做一些饭菜,趁着老爹不注童时拿出来给他。
他咳了几声,有气无力的说:“真是大麻烦你了,不过我吃不下。”
“伯伯,你不要跟我客气,我看你的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好,不看大夫真的不要紧吗?”她一脸忧心,“我扶你进去我家好不好?”
顶多让老爹骂一顿而已,她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她习惯了。
“不、不成。”他摇摇手,突然之间满脸青气,又拼命的咳了起来。
元沧海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不要紧吧?”
她语气中的关心和担忧那么明显,使得一向孤独一人的大盗田蝙也忍不住感动。
“小姑娘,你心地真好,我真怕会给你惹事。”他摇摇头,“唉。”
“伯伯,你不会给我惹什么麻烦,倒是你自己的身体得好好照看,你在后街上这么躺着,实在不是办法。”
只会使他的病情加重呀,她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小姑娘,你这么关心我,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很厉害的对头,绝对不能让他找到我,否则我这条老命就会没了。”
元沧海惊呼,“你怎么不报官?”
他苦笑一下,“官府哪能管到这么多呀?”
“说得也是。”她轻叹一声,“有钱的总欺负没钱的,有力气的总欺负没力气的。”
这就是现实呀,靠官府又能怎么样呢?还是靠自己最好。”
“我受了点伤使不上力气;很怕对头找来。这里僻静鲜少人会来,就让我待在这儿吧,我这也是不得已的,但为了活命又有什么要紧?”
元沧海点点头,突然听见元富发大喊着,“丫头、丫头!跑哪去啦?少爷来看你啦,丫头!快来呀。”
听得出来她老爹语气中充满欣喜,他是巴不得把她这小女儿也嫁进阮家。
而且人家完全不计较他送出去的那一万两,当然得好好的奉承巴结一下,以示感激。
“那个讨厌鬼又来干么?”
难道她不字还说得不够多,而他钉子还碰得不够痛吗?
想到昨天那个公子,三两下就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她羡慕得要命。
如果她也有这样的身手,阮天祥敢来跟她罗唆才怪!
如果她会武功,就能救姐姐出来,还能去教训负心汉杜书豪,说不定也能让老爹心生恐惧而改邪归正。
元沧海怎么想都觉得学武可以彻底的改变她的生活。
只是……叫她去跟谁学呢?
总不能去阮家武馆学他们的三脚猫功夫吧?
“对了!”她高兴的喊了一声。
说到武功,有谁比昨天那个人还厉害的呢?
就这么办。
她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伯伯,老爹在叫我,我先进去了。”她笑着说:“我把东西放这儿,你饿了就吃。”
他点点头,“谢谢你。”
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走进去,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姑娘心这么好,希望别连累她才好。”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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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书坐拥银子山,一点欢喜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是充满困扰。
“少爷,还剩这么多银子,该怎么办呀?”
虽然大手笔的帮妓院里想从良的人赎身,但还剩下一半有余的银子,这么多的银子加起来重量可观,怎么带都觉得累赘。
“你问我,我问谁呀?”
他向来不缺银子,如今这么多银子堆在身边,看了也觉得厌烦。
都是那个糊涂的知县捅的楼子,谁要他来讨好拍马屁呀?
而且都是他大嘴巴,所以阮常才会缩在家里当龟孙子,任凭他闹个天翻地覆也不闻不问。
害他现在只能闷在旅店,对着一堆银子生气。
“少爷。’勤书说道:“反正你风头也出够了,干脆咱们回京去吧。”
他实在很担心他的屁股呀,早点回去,说不定公主会从轻发落勒。
“你先请吧,我还有事没办完。
没关系,要铲奸除恶也不是一天的事,况且他还要帮杜书豪娶心上人勒。
不过忘了问他未婚妻是谁,这倒有点麻烦了。
勤书立刻发动亲情攻势,“可你没说一声就出来这么久了,我怕王爷公主、郡主郡马会担心。”
不料贝阳谷早有准备。“放心,我留下的纸条写得清清楚楚,要出来透透气,没人会担心。”
“少爷!”他苦着一张脸,“反正姓阮的经过这次教训,应该不敢乱来了,你就回去吧。”
“奇怪了,勤书,你什么时候搬的家?”他一脸的不解。
“啊?什么,我没有呀。·”勤书搔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没搬到阮常肚子里去住,怎么知道他受了教训,从此不敢了?”
“少爷,你又开我玩笑,好啦,那我不说就是了。”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唉,真是忠言逆耳呀。
“对嘛,就是这样,你把烦我的时间拿去想一想,这堆银子诙怎么办好了。”
“好,我马上想。不过我先去帮你拿晚饭上来。
说完,勤书拉开房门,一个娇俏的姑娘站在门外,举起了手正想敲门的模样。
“姑娘?”这不是财神当铺朝奉的女儿吗?
不跟她爹去为非作歹,跑到这来干么?
贝阳谷探头一看,微笑在他唇边绽放,“我就知道,进来吧。勤书,去忙你的。”
勤书虽然好奇,但也只能出去,不过他没将门关上,以免那姑娘使花样。
元沧海一愣,有些惊讶了,“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三笑留情我碰巧知道。”
他是没有唐伯虎的风流倜傥、妻妾成群,不过那是他不想而已,倒不是没那个魅力。
“三笑留情?”元沧海跨过门槛说道:“你一定弄错了。”
天哪,真是丢脸!她对他的好感如此明显吗?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到底有没有对他笑,因为她忙着控制自己的心跳呀!
可恶,为了面子,她也只能装傻到底,拼命否认了。
“不承认没关系,我自己知道就好。’真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大方承认大家才好交朋友嘛!
“你真是个怪人。”她一笑,赶紧换个安全的话题,“你敢跟阮常作对,不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士,就是个想找死的呆瓜。”
“那你说我是呆瓜还是侠士?”
她看着他,想了一想,“我不知道。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好,阮常现在看来没动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过他坏得很,说不定是在设计更狠毒的计谋来对付你。”
贝阳谷笑道:“原来你这么担心我,特地来示警,真是多谢了。”
“不,我来是为了两件事。”她反手将门关上,把背靠在门上,表情认真的开口,公子……”
“我姓贝,贝阳谷。”
她头一侧,模样俏皮的问:“阳谷?是那个阳谷喽。”
元沧海熟知人体穴位,因此他一说阳谷,她立刻想到手太阳小肠经上的阳谷。
他眉一挑,口气有点诧异,“没错,就是那个阳谷,你很清楚嘛。”
贝阳谷想到昨天他点了她爹肩井穴,她也是一下认出。
“我识字,不凑巧的还喜欢看书。”她没好气的说。
他干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仿佛她知道这个穴位很稀奇,瞧不起人嘛。看她一脸不悦,小嘴微翘,他连忙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柔弱如花,丝毫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却认穴奇准,所以才觉得惊讶,你别想岔了。”
“好吧,算你说得通。我刚说我来是有两件事想请教。第一件,你识得杜书豪是吗?”
他看她表情充满期待,一副殷殷盼望他说出认识两字似的,忍不住问道:你识得他?”
“我既然问你认不认识,当然是我认识他呀!”她一脸好笑的回答。“就是不知道我们说的是否同一人。
贝阳谷点点头,“我说的是新科状元,现在是副都御史兼东三省总督的杜书豪。”
元沧海一脸兴奋,用力点头,“嗯嗯,是他!他外放东三省啦?那会到山海卫来喽?太好了。”
“不过你问这个干么?”他越想越不妙,“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该不会这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吧?
如果是的话,他还真后悔他所答应的事呢。
她反问:“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他好吗?为什么迟迟不回来东罗城呢?”
“你希望他来是吗?”
“当然希望,希望得很!”元沧海用力的说,但一想到已经嫁人阮家的姐姐,忍不住一阵心酸。
到了最后,姐姐还是等不到那个已经高中状元的薄情郎。
她永远都记得姐姐含泪上轿;却还说:“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八,你该不会是他的未婚妻吧?”这么不巧,他还真是倒楣呀。
头一次遇到一个正直坦率,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女子,居然是别人的未婚妻,他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背呀。
“原来你也知道他有未婚妻。”元沧海又惊又喜,急道:“那他为什么另娶郡主?辜负了我姐姐,又迟迟不来接她,害了她一辈子!”
“你姐姐?”贝阳谷哈哈大笑,“原是你姐姐呀?”
他就说嘛,这姑娘看来不过十七八岁,怎么可能是跟杜书豪同岁数的未婚妻?
自己一时没多想,吓了自己一跳,真是个笨瓜。
元沧梅怒目以对,“有什么好笑!”
遇到负心薄幸的臭男人已经够倒楣了,又被逼嫁给为非作歹的恶霸,更是苦上加苦。
她对姐姐的遭遇是又生气、又心疼。
既气她对父亲的安排乖顺接受,又心疼她对杜书豪一片深情,连他的辜负都不忍苛责。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好笑的事。”贝阳谷笑咪咪的说:“我以为你是杜书豪的未婚妻。”
她还是对他怒目而视,“就算我不是,那也没什么好笑的!”
“是,姑娘教训得是,我不该笑。”他立刻收起笑容,“你来找我的另一件事呢?”
“对,差点忘了。”元沧海想到就高兴,笑得眼睛弯弯,“我是来拜师的。”
他登时傻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拜师?”
“是呀,你武功挺好,收我为徒吧。”
这才是她的终极目标呀!
要成为名扬江湖的侠女,就算把(剑客传)看上一百遍也没用,但要是有个良师从旁指导武艺,那就不同喽。
他哈哈大笑,“收你为徒?姑娘,你别开玩笑了。”
“那是不要的意思吗?”她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贝阳谷笑着点头,“我可不会教人煮饭、绣花。”
“我又不是要学那个。”她一嘟嘴,“那好吧,我明天再来,或许你明天就改变心意了。”
“你要来,我当然很欢迎。”他呵呵笑着,“不过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走着瞧吧,我很有耐心的。”元沧海充满自信的一笑,“我先走啦,师父。要是给老爹知道我来找你,他一定又要骂我。”
这么快就叫起师父来啦?他一挥手,皱起眉,“别叫得那么快,我没说好。”
“迟早要叫的。”
她回眸一笑,百媚横生,害贝阳谷开始认真的考虑,或许收个徒弟,天天看着养眼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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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一般人都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但却有一群人非常神秘的聚集在竹林里,虽然人多可没有人出声交谈。
陆陆续续有许多打扮差不多的人,三三两两的来到这里,似乎是一个很大的聚会。
眼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一个高壮的黑衣男子拱起手来,向众人行个礼。
他朗声说:“八岗十六寨的人都到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其他人纷纷应了一声,催促着,“刘一刀,有消息就快说吧,大伙迫了这么久都很累了。”
“安寨主,你不用心急。当初说好二十四家平分绝对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刘一刀爽朗的一笑,“那人给我在胸口打了一掌,是逃不远的。”
“有消息说他扮成了乞丐,躲到东罗城去了。”
他一说完,所有的人都鼓噪起来。
“快点将他抓回来,严刑拷打,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这次绝不让他逃脱,一定要杀了那个叛徒!”
“大家稍安勿躁。”刘一刀一开口,就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那厮狡猾,要再让他逃了可就难找了。”
“所以我要请各位寨主约束属下,切莫大举到东罗城去抓拿那厮,对他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安寨主接口道:“说得没错!要是不小心把他弄死了,大伙这场辛苦就白费了。”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要请大家忍一忍。”刘一刀点头又说:“在下承蒙各位看得起;推举为联合山寨的军师,当然会尽力为大家谋福利。”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十天之内,我就会将东西拿回来,至于叛徒,我不会让他多活一天。”
所有人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样。
刘一刀也在笑,不同的是,狡猾成性的他,早就生出了要独占东西的野心。
只不过他比较会掩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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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沧海起了个大早,做了最拿手的猪油酥饼,就到旅店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看见贝阳谷睡眼惺忪的出现,他在桌边坐下,准备要吃早膳。
她立刻走进店里,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轻快的打招呼,“师父,早安。”
贝阳谷正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她那句师父一喊,害他差点喷出来。
好不容易吞下肚去,他讶问:“你来干么?”
“我来问你改变心意没有。”她认真的说,清澈的大眼睛充满期望。
“唉,别傻了。”
“那好吧,我走了,明天再来。”她很干脆的就算了。“对了,这是我做的猪油酥饼,很好吃喔。”
她婿然一笑,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
反正她已经有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等一下。”贝阳谷手托在颊边,一脸不解的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想拜我为师?”
“当然是为了学武功呀。”元沧海理直气壮的,“难道你当初拜师,不是为了学艺,而是一时无聊好玩吗?’
“对呀,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因为嫌读书无聊,骑财又没意思,所以才去拜师学武的。
“呃……”她—时语塞,半响才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学,你是一定要教的。”
事关她下半辈于的幸福,她当然得坚持到底呀。
他无奈的说:“好吧。”
“你答应啦?”她双跟发亮,一脸兴奋,挨到他身边,“太好了。”
有志者事竟成,果然不是一句好听安慰人的话而已!
“我是说好吧,你继续作梦吧。”
他连学武功都懒,是因为天资聪颖,领悟力特别高,这才有一点点成绩。
跟真正的高手一比,那可差得远喽。
这么懒散的他哪有那份心力去教人?
她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哼,我明天再来。”
他忍不住好笑,觉得她生气的模样好可爱,让人更加忍不住想再逗逗她。
“那如果我明天走了,你到哪里去缠人?”
“你才不会那么快走。”元沧海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所以我时间多得是。”
“喔,我自己都没这么确定啥时走,你倒说得很笃定嘛!”
我就不信你来东罗城,只为了到阮常的场于里胡闹,没把他扳倒之前,你才不会走。”
他拍手一笑,“这你就错了,我又不是来铲奸除恶,我只是觉得无聊,跟他们玩玩而已。”
“那就是我看错人了。”元沧海耸耸肩,“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我永远都在看错人。”
“说得这么感慨?怎么,排在我前面那个人是谁?”
她露齿一笑,毫无诚意的说:“跟你也熟得很,就是杜书豪。他无清,你无义,不是亲兄弟真是太可惜了。”
贝阳谷一手按在心口上,一副受伤很重的样子,“好伤人喔。”
这丫头锋利起来像刀,柔和时又像微风,如此的多变迷人,害他真的不想走了。
“你要真是自己说的那种人,又怎会觉得受伤?好啦,不同你罗唆,我要走啦。”
他又喊,“等一下,你要做我徒弟,总要展现点诚意吧?”
她手朝桌上的饼一指,“诚意在那呀。”
“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喔了一声,脸微微一红,“元沧海。”
“沧海?哪个沧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沧海?”
她点点头,转身快步的寓去。
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勤书忍不住开口,“少爷,这个姑娘一早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等,脸上一点不耐烦都没有,还真是好耐心。”
“嗯。”贝阳谷笑着点头,“很有趣,你不觉得吗?”
勤书摇摇头,他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他看得出来:少爷此时对元沧海兴趣浓厚,回家的日期一定要往后廷。
他的屁股可能不只开四朵花而已,应该会裂成千万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