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夜在昏沉中,感觉到他抱着她上了马,她清楚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在这之前,她还以为他会因为身上的伤而撑不住骑马的颠簸,没想到竟是她先倒群山很美,也很危险,她两天前就开始喘不过气来,她尽力撑着,可在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之后,她的体力已经到了尽头。
当他叫唤她时,她很想爬起来,却连眼睛都睁不太开。她其实不是很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他喂着她喝水,记得黑马载着两人往山下走。
“不可以别下山别回去”
当她发现他在下山,意识虽然模糊,却依然忍不住揪抓着他的衣,虚弱的靠在他肩头上说。
“没事的,你放心,我没走回头路。”
“我不想……不想……再当奴隶了……我宁愿……死在山里……”
“你不会死的。”他拿披风围着她,将她紧拥。“越过这座山脉,山下有座废城,那里有商旅聚集,定也有大夫。
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转的。”他的话,让心抽紧,人口聚集的地方,也表示容易被人发现,她想抗议,但他伸手覆着她的脸。
“别担心,没事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万分沙哑,她怀疑他知道他要求她做什么。
相信我一
他说,她好竒他有多久没这样和人要求。
热泪,莫名湿了眼眶,她闭上眼,虚弱的靠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知道,在内心深处,早在他为了她伤了拉苏,叛逃军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信了他,她清楚他并没有那么糟,和他相比,制造武器的她,手上染的血并没有少到哪里去。
“对不起……我很抱歉……”
这句悄然的呓语,让他心头发慌,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道歉,再顾不得掩藏行迹,他挑了一条最快最方便的路途直奔山中隘口,星夜兼程的越过那最后一座山峦后便直接下山。
他花了两天一夜才下了山。
山下比山上温暧许多,但怀中的女人时冷时热,还不时颤抖,即便他喂她吃了他所知道的退烧草药,也没有好转。
那座废弃的古城不是他记得的样子,但那里有人,非但有人,人还很多。
第11章(2)
大街上人来人往,聚集着不同的民族与人种,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以披风紧紧包裏着她与自己,不让人因他身上的战袍多看两眼。
进城后,他抱着她下马,找了个卖酸奶和大饼的摊商询问。
“这儿哪里有大夫?”
“大夫?之前是有个大夫,但上个月他就过世啦。”他心头一沉,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下,正当他转身要走,那摊商的老婆看着他抱在怀里的人脸色万分苍白,不禁叫住了他。
“大爷,这儿现在虽然没大夫,不过城东乌鸦巷那儿住着一位巫女,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我之前得了风寒,给那巫女看两天就好了,要不你去那儿试试。”
巫女多是懂点医术的,况且现在他也没得选,怀里的女人一直在发抖,情况越来越糟,他开口间。
“城东哪里?”
“屋顶上停了一堆乌鸦的那户就是,很好认的。放心,那些乌鸦不扰人的,只是看着挺吓人就是。”他谢了那位大娘,抱着她重新上马,策马骑了过去。
那巫女住的地方真的很好认,不像城里其他地方都显热闹,那整条街到处空荡荡的,就街尾那户大院的屋瓦上停了好几只乌鸦。
寒风呼呼吹过屋前只剩空枝的几株大树,将几户没有人住的敞开房门吹得吱呀作响。那些直叮着人看的乌鸦在屋檐上动也不动的,只让这儿看起来更加苍凉可怜。
他策马来到门前,抱着她下马敲了敲门。
没人应门,只有一只乌鸦振翅对他张嘴叫了两下,那乌鸦一叫,其他乌鸦也跟着拍打翅膀叫了起来,一时间嘎声四响,几根黑羽随着落了下来。
换作旁人,大概早就吓得转身逃跑,但他看也没看它们一眼,只是抬手用力再槌了几下大门。
那厚实的大门在他敲到一半时,突地应声而开。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一声冷斥,瞬间让群鸦安静下来。
他朝门内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隔着整个前院,站在敞开的厅门前。那女子剑眉朗目,容貌极美,却异常白皙,身着黑衣的她站在阴暗的屋檐下,看起来像是只有那张白脸飘淳在那里。
“什么事?”她瞪着他,张开那张粉色的唇,冷声斥责。
这女人怪异得很,这么冷的天,她仍赤着脚,像是一点也不畏惧这严寒。但巫医都很论异,至少她脖子上没串着人骨,腰带上也没晒干的耳朵或鼻子。
事实上,她说的是汉语,穿的是汉服,真丝织造的黑衣裙边,还有着若隐若现的细微刺绣。
“你会医病吗?”他开口问。
那巫女看向他怀里的女人,然后看了他腰侧一眼,冷声问。
“你是兵?”
他抿着唇,几乎想侧过身,遮住那把斜背在身后的大刀,但最终仍是没有动,只看着那女人回道。
“不是。”
她瞅着他,那一刹,他害怕这女人会因为他是兵而拒绝救她,恐惧攫住了心,他嗄声开口,恳求。
“拜托,请你救她。”
“她是你什么人?”巫女睨着他,问。
他眼一紧,张嘴吐出四个字。
“她是我妻。”
巫女挑起右眉,半晌,方一甩袖转身回到厅里,冷冷丢下一句。
“进来吧。”
他心头略松,在那些聚集在屋瓦上的乌鸦注视下,抱着怀里的女人走进去。
屋子里没有高桌高椅,只有平整的厚木铺成的地板,正中央有个地炉,上面从梁上垂挂着一支厚实的铁钩,钩里挂着一只铁壶,但炉里没有生火,只有清冷残灰。
这屋里的左手边,一整墙都是方正的小抽屉,他知道那是汉医的药柜,差别在上头没用毛笔写下药名。
忽地身后敞开的大门蓦然被关上,他警觉的回身,却没看到任何人。
“把人放下。”前方的黑衣巫女开了口。
他回头,看见她已在地炉旁铺了一张毡毯,跪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他。
这女人让他不安,但怀里的她自一个时辰前就已昏迷不醒,他不得不依她所言,将绣夜放下。
当他试图放手,她呻吟出声,他反射性握住她的手,她瞬间安静下来。
那女人看见了,但她一言不发,只从黑色的袖子中,伸出白皙的小手,拉开遮住绣夜头脸的披风,掀开她的眼皮,握住她的下巴,橇开她的嘴看了一眼,然后握住她另一只手腕,把了一下脉。
跟着就从怀中抽出一只皮革,搁在地板上摊开来,皮革里满是大小、粗细、长短皆不同的银针。
她动作熟练的拿银针在繍夜身上扎了好几针,见她连头顶也要扎针,他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女人抬眼瞪他,唇微掀,声极冷。
“你还想不想她活?!”
他想,但他没见过有人把针插在头上还能活的。
她冷哼一声,将银针夹在手指中,直起身子:“现在是你来求我,可不是我抢着救,若不想救,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带出去。”他眼角微抽,瞪着她,缓缓收回了手,紧握成拳,沉声道。
“她若死了,我宰了你。”
女人眼微眯,瞬间他只觉有寒风不知从哪而来,窜过脑后,但他一动不动的继续瞪着她。
她冷瞅着他,然后眼也不眨的将银针在手中一翻,扎入了绣夜的头顶正中,甚至没垂眼去看她有没有扎对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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