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敌毫不怀疑这两点。
此刻,日正当中。
饭馆,高朋满座。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女子,正专心一致地吃着饭。她吃得很快。
她吃得很快,可是吃相却一点也不难看。
他吃得很慢。因为他正享受地边吃边看着她。
打从他成功地赖上她已经过了两天。
中邪了!明明是世上最无趣的女人,他可偏偏「爱」得很。
突然,程夜色放下着,抬起头。宫无敌专注的视线立刻与她冷然含慍的眼睛对个正着。
「还没看够?」早已察觉他的盯视,程夜色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
这三天下来,她已经不得不被迫接受他的存在。
对她而言,宫无敌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
她没必要去理会一个陌生人。
可是陌生人是宫无敌。
而宫无敌是一个让人无法不去理会的少年。
三天。整整三天身边跟着一个话多、好动,鬼主意也层出不穷的古灵精少年,任谁也忽视不了。
程夜色承认她是已经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接受他的存在、习惯他的存在。
只是,宫无敌,身分不明、接近她的意图不明,她实在不应该习惯他的存在、允许他的存在。
可她却允许了。
只是因为承诺。
宫无敌马上放下筷子。
「咦?我以为你不知道有人一直盯着你」他的眼睛狡笑得闪闪发亮。
看着他俊若金童的脸却状似无赖的神态。程夜色的眼色仍残存一点冷慍。
「你想不想看我怎么对付这样的人?」
「想。」
宫无敌一口答应。宫无敌笑容不变地一口答应。
随着他的声落,坐在他对面的黑衣佳人也在剎那间出手了。
筷子。六根筷子如箭般打射向六个方向。
六根筷子射向六个人。
六个分坐在前、后、左方三张桌子的人。
六根筷子去若疾电、势如破竹,而那六个人,竟都轻易地闪过。
突然,六个被偷袭的人不约而同站起。并且全往向他们出手的这一桌走。
原本闹烘烘的饭馆。倏忽间被凝重的气氛感染似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六个满身煞气的碧衫汉子渐渐地向只坐着一名少年和一名黑衣女子的桌子围去。
彷彿没将四周的异动当一回事,程夜色纤长的手指仍夹着一根竹筷。她看着宫无敌。冷淡的眸底微有一丝翻漾。
宫无敌却朝她眨了眨眼,笑了。笑得愉快又狡黠。
「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哼!」程夜色冷哼。
手持长刀、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经将宫无敌和程夜色包围住。「娘儿们!你是不是姓程?」站在右侧、唯一碧衫金领的汉子首先阴沉沉地开口。
六个人的气势洶洶,再加上一副心存不善的模样,已经将饭馆里怕惹祸上身的食客吓得跑掉一半。至于剩下的另一半,不是为了看热闹躲到远一点的老百姓,就是自恃身怀武艺逞英勇的江湖人。
汉子的话起初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少联想。
程夜色的视线移向说话的汉子,没有开口。
她没开口,宫无敌倒是开口了。
「为什么她是姓程?她姓宫,怎么样!?」他一眼睨向汉子。
他早就注意到这六个人了。这六个频频向这里打量的人。尤其他们频频打量的对象是她果然是麻烦。
汉子一开口,他就知道果然是麻烦。
「臭小子!我问的是她,不是你!」汉子脾气不怎么好,尤其他看这一脸笑的小子很不顺眼。
开口的仍是臭小子。
「她是我家娘子,你问她不就等于问我。我说我姓宫,你说她姓什么?这位大哥!」
宫无敌说谎一向不会脸红,而且总是笑着说。
这回他也是笑着说谎。可是他的脸却红了。
因为他几乎要把这谎话当真了。
「我是程夜色。」一个低低冷冷的声音突然接在宫无敌之后响起。
宫无敌想伸手掩住她的嘴也来不及了。
「好!既然你敢报出名字,你也应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发生在大义庄的事吧?」汉子眼神精锐,粗嘎的声音震响全场。
大义庄!
听到汉子的话,在场的众江湖人皆一阵心惊,也突然联想到了怎么回事。
所有人,不由睁大眼睛看着被包围其中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莫非就是这几日来,发生在大义庄的几件血案已经传遍江湖、也轰动江湖。兇手大胆地在豪杰齐聚的大义庄行兇,连大义庄主孟崇义也惨遭毒手;而传言兇手原本已经捉到,却又被脱逃,于是大义庄广发追捕令要捉拿兇手,整个武林为之沸腾。
惨死的三人所属的门派不会善罢甘休,三个大门派所发动的力量惊人,再加上他们在江湖上各自拥有的人脈关系,以致演变成一场几乎所有人都在注意兇手的江湖大事。
兇手,是个女子。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
黑衣女子武功高强,生性残忍。
黑衣女子叫程夜色。
大义庄的惨案、兇手的逃脱,在近日来成了江湖上人人讨论的焦点,只是一直到现在,不断有疑似兇手的人被捉到,却又都因捉错人而被释放总之,那名叫程夜色的女子,依旧神秘无踪。
难怪,汉子的话一出,会立刻引起在场众人的一阵惊异;再加上黑衣女子的自承身份,更是令人震撼了。
程夜色还没开口,宫无敌突然握住她的手。
「唉呀!这位老伯,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虽然我们夫妻两才初入江湖,不过我们也总不至于连大名鼎鼎的大义庄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吧!?」
整个江湖都在找程夜色的事,他知道。程夜色自己也明白。
遇到麻烦,程夜色只採取最直接迅速的手段;而那手段也一向很有用。
宫无敌不同,他的守则是:能用脑子解決的麻烦里,他绝不浪费力气用手。
因为看出这六个汉子不同以往找碴的三脚猫。所以宫无敌他当然得用非常法。
程夜色黑深的眸睇向宫无敌。她猛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站起来。
六个汉子立刻戒备地齐手握住刀柄。
「你们跟孟崇义有关系?」她冷冷看着他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似乎莫名其妙的话。
为首的汉子已经认定眼前的黑衣女子就是逃出大义庄的兇手了。
「我们跟孟庄主是没有关系。但是只要是武林同道中人都会想要抓住杀害孟庄主的兇手,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一挥手,其余人立刻行动一致地向中间的程夜色抓去。而明显的,他们没将她身边的宫无敌放在眼里。
没将宫无敌放在眼里,是他们犯下的第一个错误;而他们的第二个错误是,他们太高估了自己。
狡猾地笑了笑,宫无敌在他们动手前就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
他擲下三颗烟雾丸。
「碰地」一声轻响声后,浓雾立刻从三处鄰近六个汉子的地点冒出,并且迅速扩散。
整个饭馆,一时之间浓烟四漫、惊声四起。
早有准备的宫无敌,趁着混乱之际,已经拉着程夜色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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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溪。冰净的水。
溪水里,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正玩得不亦乐乎。
溪水畔,一个黑衣绝俗的女子正瞬也不瞬盯着他。
发现了她凝视的目光,他朝她咧嘴一笑,立刻游到她面前。
「你真的不下来玩水?」仰头看她,他笑得此阳光还灿烂。
他的笑容竟让她眩了一下眼,连心也跟着微悸。
程夜色,说不上来对这少年愈来愈复杂的感觉。
「你,为了什么到大义庄?」
蓦地眨了眨眼,宫无敌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而他瘦削却意外结实的肌肉襯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你、你问我!?」他的眼睛也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她主动问起他的事。他怎能不又为又喜?
深眸闪过一丝不自在。程夜色突然转过身。
「衣服穿上。」她闷冷着声音。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宫无敌看得一清二楚,双眼一转,净是狡黠。
听到身后浙浙瀝瀝的水声、他走上岸的声音,之后一会儿都没再有动静——
程夜色终于忍不住回头。
一脸无辜的宫无敌。仍赤裸着上身、一脸无辜的宫无敌,正悠哉地坐在岸迸的草坪上。
他一脸无辜却隐隐透着贼意地迎视向程夜色的惊恼。
「不是我不把衣服穿上,你瞧我现在还浑身湿淋淋的,穿上衣服一定会把衣服弄湿,所以我当然要再等会儿」他的嘴角又往上扬。「反正那些笨蛋也追不上来了,不如我们在这儿多休息一下嘛!」
刚才饭馆那六个汉子应该属于青城派。一群自大、却也武功不低的傢伙。
虽然程夜色的武功他不低,可是即使再加上他,还是很难打得过那群傢伙。
宫无敌不会做傻事。
所以他选择了溜;他选择了带着程夜色赶快溜。
程夜色已经转回身面对宫无敌。她直直看着他的眼。
「回答我!你为什么到大义庄?」
她刻意忽略他的衣衫不整,却无法忽略自己的心跳诡譎。
程夜色的神色还是像平日一样的冷淡,可是宫无敌却是看出了不同。
因为看出了不同,所以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你到大义庄是为了孟崇义;我呢,目标就跟你一样」
他们的目标确实一样,只是做的事却不相同。
另一样他们没料到的是,孟崇义会死,而且死得那样突然、那样疑点重重。
程夜色看着他的眼睛又黑又深沉。
「为了孟崇义?你跟孟崇义有什么关系?」
孟崇义的死,她不在乎。成为杀死地的兇手,她也不在意。只是他的死,让她多了很多麻烦。
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以后想必也不会少。
可是当所有人都要找她麻烦时,为什么就独独宫无敌跟其他人不一样!?
程夜色一直知道宫无敌跟着她的理由绝不是因为她救了他;而她也早察觉他绝不止表现出来的简单。
在经过了刚才的惊险后,她突然想知道他的事。
虽然她的脸红只是一剎那,不过宫无敌可是死也瞑目了。
他提过衣服,在她眼前慢慢地穿上。
「你真的要知道我跟孟崇义的关系?」
「说。」
「没有关系!」
「你——」
宫无敌突然跳起来,一下子掠到程夜色身前。
「我说孟崇义是只老狐狸你信不信?」
一柄剑鞘抵住了他的欺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老狐狸,他已经死了。」
宫无敌一点他不在意地一手搭在剑鞘上。
「你当真认为老狐狸会这么简单就死了?还有,为什么下是别人,偏偏是你被誣赖成兇手?你也认为这事很简单吗?」
程夜色黑若点漆的眸底闪过一抹异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怕死地捉下她的剑,宫无敌的眼睛与她近距离地对视。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他是你们的人。他也不一定是值得你们信任的人」
程夜色蹙起眉。
「看来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你想杀我滅口?」
「你不是普通人。」
「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吗?」
宫无敌的嘻皮笑脸对上程夜色的冷淡如霜。
「很有兴趣!」倏地,寒光一闪。锐冷利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压住了宫无敌的颈项。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无敌对她摇摇头,带笑的灵活神情有些深意。
「我说!你把剑先收起来我就说。」
他答应地爽快,程夜色也回应地干脆。
宫无敌看着她迅速收回剑,忍不住笑眯了眼。
他早等着她问。
若是普通人早对他起疑了,偏偏她不是普通人。
要引起她的汪意不容易,要勾起她的在意更不简单。
会问,表示她开始在意了。
而他,终于等到她的在意。
从来没有女人能让他心跳加速、魂不守舍。除了程夜色。
所以即使知道她是什么人。他仍要想尽办法赖着她,甚至想尽办法替她解決麻烦。
打从在大义庄拿到她被偷的东西,他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门派。一个因为被正派围剿而消失了二十年的门派。
那只金戒指和那方丝帕上写满的奇特文字。
宫无敌知道它们来自于哪个门派;宫无敌知道程夜色也来自于那个门派。
可是即使知道她来自何处,他还是喜欢她。
即使会要了命,他还是喜欢她。
所以为了这样要了命的喜欢,他当然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解決他们实在要命的对立立场。
「你说得没错!」突然。宫无敌收眉敛目,竟肃穆正经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一改鬼灵精怪而变成神采睿智的模样让程夜色怔了怔,心也莫名一动。「其实我真的不是普通人。我真正的身分是一个身怀绝艺、武功高强的大侠。只因为不想被盛名所累,所以近日在江湖上行走,我一直隐藏起真正的身分。没想到都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到最后他眨了一下眼,嘴角已经忍不住泛起一抹狡黠的笑。
瞧宫无敌说得满像一回事,神情却是彻底的不安分。程夜色不由微微皱眉,凝眉紧盯着他。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侠,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孟崇义特别汪意?你到底知道孟崇义多少事?」
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孟崇义,也是他们的秘密之一。
程夜色,直到被赋予任务,才知道孟崇义这个名字、孟崇义这个秘密。
除了他们,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孟崇义真正隐藏了二十年的身分。
而他,宫无敌,一个说不出来古怪的少年,竟然知道孟崇义这个秘密。知道孟崇义是他们的人的这个秘密。
宫无敌笑眯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智慧之光。
「别说是孟崇义,以后不管你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统统告诉你可是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说。」
程夜色以冷灼的眼光看他。「你在要胁我。」
「我只是要你一个保证。」
「我不能给你保证。」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知道的事」
她的手一动。剑,已经冷冷抵上他的胸口。冷冷的剑,就像她冷冷的神情。
「你,说不说?」
突然,宫无敌伸手握住冷剑。
程夜色神色一紧。
「其实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保证一定要相信我。」这事很重要。就算要胁、利诱,他也要她亲口答应不可。
「放手!」程夜色微慍着。
只要她一动,他的手非受伤不可。
他真是个不怕死的傻蛋吗?
「你答应。我立刻就放手。」
宫无敌很无赖。简直无赖极了。
他当然怕痛。而且怕痛极?只是因为看出了她的不会下手,所以他才能这么无赖。
无赖得这么大胆。她原不必理会他的要胁,可是她竟理会了。
沉默了半晌。程夜色的神色恢复冷然。
「行。」她简单的一字代表了答案。
宫无敌放手的同时,程夜色已经把剑收回。
她默然地转身,移步离开他们已停留够久的溪畔。
笑容在宫无敌的脸上扩散。一手拎起地上的小包袱,他立刻一个箭步跟上程夜色。
「在江湖上,人人都称孟崇义是最讲义气的大侠、最有同情心的大善人,可是我压根儿就不信世上真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到了大义庄。我发现他果然很讲义气、果然很有同情心,可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也可以看起来很有义气又有同情心,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只老狐狸」
宫无敌彷彿说得很轻松。他脸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容。
事实上,为了孟崇义和跟着孟崇义背后牵连出来的武林密案,他可一点也不轻松。
再加上,天外飞来的一笔意外。
程夜色的出现。
因为程夜色的出现,所以他更不轻松了。
即使家中那班大人物将孟崇义的事丟给他,他们也没能如愿地看他蹙一下眉。
现在事情可有趣了。
宫无敌痴痴地盯着身边这个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女子,明白自己已经是鬼迷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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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市镇、热闹的街道。
逛街。有人逛街是为了生活所需。有人逛街是为了生活乐趣。
不过偏偏有一种人,逛街是为了炫耀自己。炫耀自己的财富、炫耀自己的势力。就像现在。
街道远远的那一头,慢慢传过来了这里每天至少部会上演一回的太岁爷游街。
听到了那一头的呼喝声,这一头开店的商家,附近逛街的人家不由纷纷闻之色变,飞快走避。
只有外地来的人才不明白那即将到来的声音的含意。
慢慢地,那阵喧闹嘈杂、简直盖天覆地的声音过来了。
这一带,想将店门关上又不敢关的店家。几乎个个面如土色,脸上却还是得挂上僵硬的笑。这一切反常的举动,把不知情的游客弄得莫名其妙。
来了。
八个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壯汉橫行无阻地在街上大步走着。
他们很威风。不过他们不能威风过前面的人。
八个壯汉的前面还有人。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并不算太难看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手下把缩在墙角的路人抓来揍一顿;如果不是他一个不顺心就要手下把那家商店扫掠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他的这些行为太过恶霸、太过目中无人,基本上,他一副白头粉面、摇着扇子扮斯文的模样。并不算太难看。
这个人,叫杜来宝。
这个人,不只是镇上。也是县里有名的恶少。
杜家财多势大。
杜家财多得连县太爷也不得不卖帐,所以造就了杜家愈来愈势大。
杜家的财多势大却造就了一个不成材的小太岁和一帮助村为虐的跟班。
平日和杜家少爷一起出来街上找乐子兼找碴的,就是这八个保镖。
杜来宝和寻常一样,带着八个保镖又威风凜凜地来到街上了。
他喜欢看这些人害怕地害怕得直打哆嗦的蠢样子。那让他兴奋。
尤其当他看到有人被他吓得动也不敢动时,他更加兴奋。
这时。几个保镖在一家布庄前不怀好意地打转。杜来宝寻找猎物的眼睛却不经意地瞟到了另一处角落。
他的眼睛一亮。立刻大步向他发现的新目标走去。
只要有杜家少爷在,除了走不得的商家,所有怕遭池鱼之殃的人立刻就会闪得一干二净。所以此时,这一区敢逗留的人并不多。而杜家少爷这回看上的目标是一个人。
他看上一个人。他看上一个一身绵素的女人。
縞素垂首的女人正瑟缩地待在那个不甚起眼的角落。她跪在一张素席上,席前有一块布条,布条上写着几个大字。
杜来宝看也不看那些字。他看上这个女人。
他已经站在縞素女子面前。
「喂!抬起头来。本少爷要看看你!」
他直接对她下命今。
彷佛被他的恶声恶气吓住,縞素女子纤细的双肩抖了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大眼、秀眉,楚楚动人的脸蛋少女的美丽立刻让杜来宝见猎心喜。
二话不说,他突然弯身抓住少女的手。而少女也立刻本能地抗拒。
「啊!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放开我!」少女挣不开他的魔爪,急得眼泪掉下来了。
「做什么!?本少爷看上你了!能让本少爷看上就是你的福气,跟我走」杜来宝并不觉得拉着他看上眼的女人就走有什么不对。
少女仍抵抗着跪在席上。「公子,你你还没给我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什么五两银子?」杜来宝不耐烦她的不合作,更加用力要拉走她。
一个保镖附过来。「少爷,这妞儿要卖身葬父,她要五两银子。」
因为不能一下搞定这顽强抵抗的少女,杜来宝被弄得火从心起,突然一把将手上的少女摔下。
「五两银子!?等本少爷试过才知道你值不值得五两银子。来人!把她先给我带回府!」
一声令下,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捉人。
没有想到会惹上镇里最恶质的小霸王,少女也没想到自己卖身葬父不成反要先被人强行掳走。
看到两个长得猙狞的壯汉朝她而来,她又惊又骇,突然尖叫一声住旁边奔逃。
「救命!救命啊」
「还不快给我捉回来!」
惊叫声和有些兴奋的大喝声在此段街道急促地响起。
看着少女被恶霸逼迫的这一幕,即使许多人心有不忍,却都因畏惧于杜家的恶势力而不敢伸以援手。
刚才趁机钻过他们的围捕,少女慌不择路地只管往前跑。无奈后面的脚步声和斥喝声却愈来愈接近,她发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绝望的感觉也紧紧捉住了她不!她不能被那些人捉去!
模模糊糊地,她看到前面有两个影子,她急切地伸出手「救救我」
那廂急喊救命,这廂却是——
「这个、这个!就这一支!我喜欢这一支——啊!你答应要等我的,不准走」
一桌摆满专卖姑娘家胭脂首饰的摊子前,俊秀无双的少年不顾老板暧昧微笑的神情,仔仔细细又耐心十足地在一堆令人眼花繚乱的东西里,终于挑出了一支银簪。
而在少年身边,一直静立着一名女子。一名美丽,却也神色冷苍得彷佛无情的黑衣女子。
老板有些心惧黑衣女子自然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可他的眼睛却往往被蠱惑了似的又忍不住偷瞄向她。
这么冷的姑娘和这么活的少年的组合,可真是难得见到。
曾一起来到他摊子买东西的男女,通常是情侣。可是他看这两人的感觉既不像是情侣、又不像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他实在好奇。
打他们站在摊子前,少年的兴致勃勃就和女子的兴趣缺缺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等到他终于挑到东西,程夜色立刻就要走。
为什么她会愈来愈无法抗拒宫无敌那张笑着请求的脸?为什么她会愈来愈遷就宫无敌的无赖?
程夜色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彷佛理所当然。
她知道自己的改变,却又不觉得有什么讨厌。
全是因为宫无敌。
因为宫无敌,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怒哀乐。
宫无敌拉住了她,拿着他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挑出的簪子,闪闪发亮的黑溜眼睛别有所图地在她的乌发上转了一圈。
「我已经选好了。我要把这簪子送给一个喜欢的女人,可是我不知道它插在头发上好不好看,你帮我瞧瞧好不好?」
他笑得连旁边的酒窝都出来了。
喜欢的女人!?
看着他一脸幸福的笑容,程夜色竟觉得有些剌眼、有些心躁。
「那是你的事。」她转身就要走。
宫无敌一下就跳到她身前拦住她。「你真的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我?」
他的笑容里净是贼意,连他的眼睛也是。
程夜色看不出来。她只觉得心浮气躁。
「我说那是你——」
蓦地,程夜色住口、神色一冷。她迅速地一伸手便将宫无敌捉住,并且身形如电地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一直看着她的宫无敌立刻就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反应,只是她的动作很快,一剎间他就被她带离了好远。
有事。
宫无敌马上转身,护卫般的挡在程夜色身前。
然后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今程夜色突然出手拉开他的原因。
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一名身着縞素的少女正狼狈地扑倒在地。而在她身后,一群人似乎正是追赶着她来的。
叫喧声、喝怒声令得跌在地上的少女受到惊吓得立刻要爬起来。却因急慌过度反而又摔下去。
「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求求你们」涕泪纵橫让少女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她挣扎着起来,一边发出求救声。
在这一下子间,后面的人已经追到了。
兇神恶煞似的壯汉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捉了起来,接着,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也过来了。
「逃?你还想逃到哪里去!?臭娘儿们!给你敬酒你不吃,偏要吃罰酒」
得意地站在被保镖捉住的少女面前,杜来宝要展现威风地一扬手就要向敢反抗他的少女脸上甩去——
奇迹似的,杜来宝的手到了一半却没继续打下去。
因为他打不下去。因为有一只突然出现阻拦的手让他打不下去。
一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不仅一手截住了他,而且还对他投以灿烂的微笑。
杜来宝一阵惊愕,也一阵光火。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阻挡本少爷?」
少年奇快的身形闪过了保镖,等他们一见少年竟已捉住了主子的手,全都惊慌地一拥而上要制住他;连捉着少女的保镖也加人抢救行列。
「款!我劝你们全都乖乖地别乱动。」
宫无敌,轻轻松松地将杜来宝制在手里,同时另一手还威胁地陷在他的咽喉上。他笑嘻嘻地阻止那群保镖的前进。
倒是被他制住的杜来宝发出忿怒的吼叫,试图扭开他的牵制:「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放开本少爷!你们这群笨蛋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杀了这个臭小子!」
一群保镖,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上前。因为他忘了自己的命捏在人家手里,他们可没忘。要是让他有个伤害,他们不是死得更惨!?
「你再鬼叫也没用,除非你说不要命了,我保证他们会立刻冲上来杀了我」宫无敌缩了缩手指的范围,立即引来杜来宝一阵杀猪似的大叫。
杜来宝的被治,令得一些常常被欺压的百姓忍不住在心里叫好。不过有人也一面替这少年担心,因为毕竟惹了杜家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至于因为宫无敌的介入,而得以暂时逃离魔爪的少女,则不敢离去地躲在一旁,眼睛里闪着奇异光芒地看着救了她命的恩人。
而程夜色。则自宫无敌冲出去后就一直紧盯着他,眸中异波荡漾。她的手。没有半刻离剑。
杜来宝被他这一捏,差点不能呼吸。狂妄自大的脑袋也才知道害怕。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你要钱是不是?我给你钱我给你很多钱,你快放了我」他求饶了。只要能保住命,他还怕宰不了这臭小子。
宫无敌一向认为那些一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的人是傻子。
他一向认为,路见不平至少要先估量出对方的实力才能決定要不要拔刀相助。
只有傻子才会好事没做到。自已就先送了命。
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
所以至今他还能平平安安又快快乐乐地活着。
所以这回他会出手。除了他还有自信外。这傢伙的嚣张态度也是令他手痒的主因。
怎么出处置这傢伙?
宫无敌眼睛一转,瞄到了正看他的程夜色。突然有了主意。
他立刻押着杜来宝向前,而那些孔武有力的保镖个个下敢轻举妄动地只能警备地盯着他们。
杜来宝终于吃癟的消息似乎一下子从这里传了开去,以这里为中心的四周有愈来愈多人慢慢围聚过来看热闹。这时,人们的好奇心战胜了怕被报复的恐惧心,大家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来宝又恶狠、又狼狈地瞪向四周,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捉起来!
宫无敌献宝似的已经将他捉到程夜色面前。
「全听你的!这嚣张的傢伙要怎么处置全让你決定。」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转向能让少年全权所托的对象——那名美丽冷淡的黑衣女子。
没有人知道这少年是谁。不过他的艺高胆大却几乎贏得所有人的佩服。至于和他面对面的黑衣女子又是吸引人们的另一个焦点。
程夜色无视于其他人的目光,她只看着宫无敌。
「放了他!」她的決定只有三个字,却让除了宫无敌以外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程夜色转身就走。而宫无敌笑了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上掏出了一样东西塞进了杜来宝的嘴巴里,并且用力捏了他下顎,让他咕嚕一声地便吞下那东西。
完成了这个动作,宫无敌这才放开他,立刻跟上程夜色。
杜来宝被迫吞下一粒奇臭无比的东西后,难受地直想吐出它却又徒劳无功。
「咳咳咳你们这群饭筒!还不快给我拿下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大吼。
八个保镖立刻如梦初醒地向还未走远的两人捉去。
眼看这群人即将有一场架打,原本四同观望的人赶紧走避,以免遭殃。
八个保镖一下子就包围住宫无敌两人,就在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之时——
「喂!我说这位少爷啊!难道你都不好奇,我刚才是让你吃下了什么好东西呀!?」
突然,宫无敌懒洋洋地、笑眯眯地对他们后面的主子开口。
一惊,杜来宝马上阻止众人。
「慢着!」他站在远处,疑心地看着那笑得一脸诡诈的混小子。听他这么一说,他忽然感到肚子好像开始有火在烧。他一手捧着肚子,又气又骇地一手指着那小子:「你你到底让我吃了什么?」
「现在,你的肚子开始感到着火、感到痛了,是不是?」宫无敌悠哉得很。因为痛的人又不是他。
「你你竟敢」是在痛了。杜来宝冒出了冷汗,气势顿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你吃下的是我特制的毒药丸,半个时辰內,你要是没吃下我特制的解药,你的肚子就会愈来愈痛、愈来愈痛,痛到你肚破腸流,到最后一命嗚呼」
将手中一颗白色小丸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宫无敌笑得实在不怀好意。
「你该死!快把解药给我!」因为肚子的烧痛让杜来宝不得不信了。他现在只求保命。
宫无敌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叫一声爷爷就给你。」
现在叫祖宗也行。杜来宝觉得自己好像快痛死了。
「爷爷解药」他咬着牙,疼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嘿嘿!乖孙子!来,爷爷给你糖吃」
宫无敌一声纵情大笑。突然手上一挥,那颗白色小丸子呈圆弧形向半空中拋去。
所有人都惊呆地看着那颗救命解药划过半空,在远远的那一处落下。
「那是第一颗解药,快去找吧!」
「你你你们还不快去把解药找回来」眼睁睁看着救命药丸从头顶上飞过,杜来宝又气又急又怒又骇。
立时有四个保镖向药丸落下的地方奔去。留下的保镖有的扶住了主子,有的准备拿下宫无敌两人。
宫无敌不是笨蛋。他当然不做笨蛋才会做的事。
他对恨恨看着他的社来宝笑了笑。笑得很狡猾。
「唉呀!我的乖孙子,差点忘了告诉你,刚才那颗糖只能暂时治治你的肚子痛,如果你想要全好呢,就得再吃我一颗糖」
不待他们反应,宫无敌突然拉了程夜色,身形疾速地向前方掠去。
「只要你这两天表现良好,我就再送你颗糖吃,否则我就把最后这颗糖吃掉,后果自己想像吧!
乖孙子」
宫无敌的戏笑声音飘远,人也不见了。
痛得瘫在地上的杜来宝,简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再将他千刀万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