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是四月天,即使是祁连山中部,这个时候也迎来了春暖花开之日。
登上山巅,放眼望去,真让人心旷神怡。远处一座座峻峭的山峰千姿万态,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浓绿如黛的松林和青翠欲滴的阔叶林带交织在一起,深浅相间,春风吹过,像潮水一样起伏推进。
但是进入这枯松涧可就没美景可以看了。枯松涧,名副其实到处都是枯黄的松树,唯一的绿色大概就是遍布的青苔。因为这个涧实在是太深了,即使是夏日的大晴天,阳光也只光顾几个时辰而已。
朱雀漫无目的地在涧底踱着步。自从午时来到这里,他已经等了不下一个时辰了,却还没见对方的踪影。原本为备战而一直绷地紧紧地神经因为长久地等待而开始放松,怒气逐渐上升。亏他这么准时!难道对方打算当缩头乌龟不来了吗?放出邀约的人明明是对方自己啊。那么,难道是在戏弄他?让他在这里空等,而自己却在远处看笑话!
无聊!
朱雀折下一根松枝,挥舞着抽打任何看到的东西。石头表面湿漉漉地青苔上留下一道道痕迹,青苔翠绿的汁液四下飞溅。
突然耳膜被极其轻微的声响骚动了一下。这声响轻微到如果不屏气凝神,就绝对无法辨认,只会以为是风吹松林发出的声音。为决斗而来的朱雀不敢掉以轻心,集中精神仔细辨认着:果然,那不是风声,而是某中生物发出的呜咽声。
那声音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时尖锐时低沈,有时如同欢愉的呐喊,有时却像是因巨大的痛苦而发出的呻吟之声。
好奇之下,朱雀循声而去。
越走越暗,渐渐来到一处『一线天』,再往前就没有路了,可声音的源泉却仍然没有发现。怎么回事?朱雀东张西望,用手中的松枝东戳戳西戳戳。
在摸到某一块满布枯黄的藤蔓的岩壁,一种奇怪的触感让朱雀皱起了眉,他丢下松枝,摸了上去,果然:这岩壁并不是真正的实物,而是障眼法。有人张下了结界!企图掩藏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朱雀可对窥探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对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自然有其道理。
正欲离去,突然从那虚拟的岩壁后传来一声犹如山崩般的怒吼,震的整个山谷隐隐抖动……
朱雀被惊讶攫住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虚拟的岩壁突然破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冲破了他,向朱雀直扑而来。朱雀迅速跃开,躲过了这一声势浩大的攻击。
那巨物一扑落开,一边发出呼呼地声音,一边向朱雀掉过头来。昏暗中,双灯冉冉。细视,那两盏绿莹莹的灯,原来是睛光。巨物头上那两个灯似的的眼睛闪着狰狞的凶光,直直瞪着朱雀。相当于嘴巴的地方列开了,露出白森森的牙,红隐隐的肉蠕动着,粘糊糊的液体不断滴下。噜噜之声在它的喉咙里翻滚着。
那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好大的个头!这样四肢着地,肩高就已经超过了朱雀的身高,人立起来的话,可不知道会有多高大。
「吼------!」
又是一声怒吼,那野兽一躬身,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扑向朱雀。朱雀大惊,这里是『一线天』,已经退无可退,但是面对这样不知名的怪物自然不用手软,于是朱雀伸出双臂凝聚灵力迎向扑来的怪物。
轰隆一声,对方发出「嗷呜--」的声音,被震退了。朱雀乘机纵身向上跃去,准备离开这枯松涧,他才不要和怪物纠缠。
出了苦松涧,朱雀飞上了半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盘旋。他是来赴约的,对方还没来,就怎么走了,他实在有点不甘心。
突然身后风刮得紧,朱雀低头一看,吓了一条:那怪物跟上来了!
朱雀看得明白,那是一头白地黑章吊睛白额虎:庞大的身躯上有着白色和黑色的花纹,猫型的脸上有钢针一般的胡须,血盆似的大口、锐利的剑齿,两只虎眼瞪得老大,四爪踏云,粗壮的四肢轮动着,小扫帚般的长尾巴舞动着,虎虎生风。
白老虎向着朱雀直冲而来,杀气腾腾。
原本以为只是下界山野中普通的野兽,没想到也是神族,而且还是如此巨大的白老虎。但是朱雀并不怎么慌张,天空本是飞禽的天下,即使那野兽是神族,在空中的话,飞禽还是比较有优势。
朱雀决定能避则避,如果不能避,自保就可以了。他来是为了赴另一个人的约,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而浪费战力。朱雀忽然想到,这也许是那个男人的诡计:自己不出现,让这白老虎充当先锋削弱自己,然后本尊再出来,就可得渔翁利;如果出了手,也许那个男人就会研究出破解自己攻击的卑劣方法,为下一次攻击作准备。
朱雀立即加快速度,迅速避让。他往右拐,对方也往右,他往左拐,对方也往左,迅速占据了以弧形路线前进的朱雀的必经之路,如果朱雀不改变方向的话,就会直直地与对方撞上。朱雀不断加快速度,对方也跟着加快,怎么也甩不脱。最后,双方的迅速移动的轨迹,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以红色和白色线做经纬的光球。
朱雀还没觉得怎么样,对方却似乎焦躁起来。白老虎一抖庞大的身体,朱雀立即感到有金风破空而来,灵机应变,朱雀招出了炎之枪,在身前一横,形成结界,无数看不到利刃撞在结界上,消失了。那不是具体的利刃,而是操纵风所形成的真空之刃。
据朱雀所知,神族中有如此能力的,只有西之白虎。可是现在的白虎之冯是一个只有两百多岁的小孩子,不过相当于人类十二三四岁,就算他现出原形,也不可能怎么巨大。眼前的白老虎,分明正值壮年,不论是力量还是经验,都正达颠峰!
趁朱雀阻挡真空之刃的空隙,那白老虎欺到了朱雀近前,张着利牙,竖着尾巴,发出「啊呜」的吼叫直扑而来。
拼力气的话,娇弱的飞禽一族先天不利。为了能在天空自由翱翔,他们舍弃了身体上一切能舍弃的东西,比如前肢,比如小肠……他们甚至连骨头都是空心的!就为了尽一切可能减少体重。
如果硬碰硬地挨上一记重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们尽量避免进行埋身战。
眼件对方扑上来,朱雀立即凝聚灵力,用炽热的火气将对方弹开。很明显,对方打定了主意要与朱雀绝一死战,现在已经不是朱雀想避就能避的了。
没办法了,不能老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得争取主动才是。朱雀举起长枪,向那白老虎主动出击。
刹时间,祁连山上空火云密布,形成了巨大的斗气旋涡。风助火势,火焰四散,落到祁连山的植被上,去年的枯草立即被点燃了。山火逐渐蔓延开来……
朱雀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攻击,对方都只一味的往自己身上扑。在被攻击弹开后,抖抖身体,晃晃脑袋,然后仿佛突然清醒一般使用灵力攻击,然后趁自己抵挡的时候又扑过来……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同一个模式。完全不知道防守,只知道攻击,分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攻击。而且,那白老虎的眼神也不对劲,除了狰狞就是迷蒙,仿佛燃烧着火焰,那不是清醒时该有的。朱雀怀疑,它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疑惑一生,朱雀手下就轻了。
但那白老虎却越发焦躁,庞大的身体中有一股力量在凶猛地横冲直撞,不断叫嚣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它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抓住他!不能让他走!
在又被弹开后,它没有立即转身相扑,而是拧腰矮肩,猛昂头,一声虎啸摇撼天地。
山林间,普通的走兽们惊恐嘶叫起来,接着四腿弯弯,抖颤得站立不住了,绝望地倒下去,从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哀鸣。无数飞鸟离枝而飞,却飞出不到丈许远就一头载下,抽搐着,心胆俱裂。
朱雀在近距离直接承受了这声虎啸。其它形式的攻击可以以各种方式抵挡,可这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让他眼前一黑,心脏几乎停顿了。朱雀从云端栽下。
全身都麻痹了,视觉、听觉、触觉几乎完全失去,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朱雀只能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身下土地的冰凉与坚硬,暂时连移动一根手指也不行。
有东西接近了,朱雀能感觉到对方动作所发出悉唆声,炽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咽喉处一紧,似乎被咬住,然后上半身就离开了地面,被拖着开始移动。很明显,是那白老虎叼着自己移动。
它想做什么?吃了他吗?朱雀努力想抬起手臂,却徒劳无功,麻痹的神经完全不听命令。
被拖了不知道多远,经过了一层让朱雀产生异样感觉的关口,这么说,是来到了自己先前触摸到的结界里面了?
脖子上一松,对方似乎不再用叼的了,而改为提的。提的?叼着自己走的不是那白老虎吗?这个时候,罩在朱雀视野中的黑幕开始退去,虽然暂时还无法凝聚灵力,但四肢已在刺痛的感觉中逐渐复苏。
他努力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他一跳:提着自己走的是一头似人非人的雄伟怪物,虎头人身,粗壮的手脚是兽爪与人手的混合体,臀后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尾巴,胸膛、大腿更是生满了浓密的体毛,雄壮凶猛的外表,令人望而生怯。最恐怖的是,如同婴儿手臂粗的生殖器正高举作着最怒挺的示威。
这怪物只顾提着朱雀往里走,到了洞穴深处,便将他往一个铺着兽皮的草堆上一丢,朱雀立即想要逃开,但在成功之前对方就压上了朱雀相对而言十分娇小的身体。虎头人身的怪物怒睁的瞳孔中找不到一丝理性,嘴角不停地淌出馋沫,形象猛恶,喉咙里发出闷雷一般的低咆。
虽然形貌凶恶,但雄壮的胴体却是如此健美。它没有披挂半丝布料,深铜色的精赤肌肉,蕴藏着澎湃的精力,和火山般的爆发力,全身上下都如猛兽般肌肉贲起,虽然先前因为朱雀的攻击而留下了不少伤痕,但因为健壮,这些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这样体魄与力量,现在正压制着朱雀,一边用最粗暴以及疯狂的动作撕扯开朱雀的衣物,一边低头啃咬着朱雀柔嫩的肌肤。那不是而增加情趣而做的调情行为,而是真真正正的用牙齿啃咬,每一下,锐利的齿峰都陷进了皮肉,带出鲜红的液体。
朱雀拼死命地剧烈挣扎,浓烈的腥味让他几乎要窒息了。衣服已经化为碎片,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对方身下。
「放开我!」
努力抽出手来,朱雀对着它的眼睛抠下。一声凄厉的哀号,怪物松开了对朱雀的压制,捂着眼睛发出痛呼。
趁这个空挡,朱雀迅速抽身,向洞口逃跑,但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抓住脚踝拖了回来,再次被压住。
一切物理上的抵抗全部无效,纤细浑圆的肢体在强而有力的兽爪的挤压中凄惨地扭曲变形,朱雀发出痛苦的哀叫。体格实在相差太多了,怪物的手臂比朱雀的大腿还要粗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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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着头,拖着酸软的脚步,下身被撕裂的疼痛让朱雀隅隅而行,包裹住身体的红色短打颜色红的极不自然,裸露在外的四肢上到处都是伤痕。为了从那虎头人身的怪物身下逃跑,朱雀把祁连山一峰给炸崩了。那怪物在极近距离下承受了朱雀的力量,就算没有被炸死烧死,也一定暂时无法动弹,更何况还要承受崩落的无数山石?
为什么要把那些七百年前的记忆拉出来?就为了让他再看一次自己那凄惨的模样?不!他不要看!不要去回想!那样的经历只要一次就够了!
朱雀子绯在七百年前的那个时候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即使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朱雀彤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思想,不是死人的复制品,也没有从前世那里继承一切的义务!
好不容易回到为配合南方守护神所配的煌波府,夜幕已经降临了。朱雀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越过围墙直往卧房。如果让下人们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引起骚动,特别是翼宿他们,一定会追问个不停,而他现在没有和他们纠缠的精神,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没想到在穿过卧房前一个小花园的时候,却看到一副让人费解的景象--一名有着淡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跪在那里,翼宿他们站在旁边,不停地说着话,似乎正在劝说那名年轻人赶快起来。那背影让朱雀觉得似曾相识。
要回卧房,就必须穿过这个小园子,会被翼宿他们看到,就达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目的了。朱雀正踌躇着,那名有着淡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突然转头,望向朱雀这边,翼宿他们也随之望来,发现了正试图躲藏的朱雀。
「子绯大人!」井宿的大嗓门立即响起来了。「这位公子从大人出门就跪在这里,一直跪到现在,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也不愿意说原因。」
有着淡蓝色长发的年轻人依然跪着,只是换到了面向朱雀的方向。
「小人在此恭候多时,看到星君平安归来,小人万分欣喜。」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叩首。
朱雀认出来了,他正是自称内廷都总管的天鹅律,也是传话说成王翼龙瑞瑟格约自己在祁连山相间并做了断的那个人!但是成王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头巨大的白老虎,而且还是个虎头人身的怪物!
现在,他为什么来到自己家中?还跪在这里?如果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为什么不到祁连山来?如果说是有事无法脱身,倒有时间来跪在这里!
朱雀向他走去,一步出荫影,看清楚朱雀模样的翼宿他们吓了一跳。朱雀只告诉他们有事要出去,不许他们跟随,并没有说去哪里,为何事,以及何时回来。
「子绯大人!」
「我没事,只不过是衣服脏了。不必大惊小怪。」朱雀说道,「还有,我的名字是彤。不要再叫我子绯大人了。」朱雀一边说,一边望着律的眼睛,在『我的名字是彤』上加重了语气。
「是……」翼宿他们答应着,然后在朱雀的示意下离去。
朱雀站在依然跪着的律面前,对视着,所发生的各种事情让朱雀明白到一个事实--
「你骗了我,那个成王并没有要你传话,是不是?」
「是的。」律浅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小人自知有罪,星君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辩解什么。」
被玩弄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融合在一起,一瞬间的愤怒让朱雀几乎爆发。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倒不知道原来自己让人这么讨厌。但是如果律的目的真的是为了陷害自己,应该不会主动跑来跪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杀吧?
强行压抑下怒火,炎之枪嗖地从掌中出现,朱雀将锐利的枪头抵在律的喉咙上,齿缝间挤出话:「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律拍拍手,原本寂静的夜晚的小花园立即热闹起来。十多人从黑暗中现身,身形相貌各异。
他们对着朱雀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下拜。分别是鸳鸯、白鹭、仙鹤、鹭鸶、画眉、黄鹂、黄莺、鹦哥、八哥、鹩哥、九宫、文鸟、百灵、金丝雀……
虽然现在是黑暗的夜晚,仍然能依稀看出来者的卓越风采。不知不觉中,朱雀松开了对律的禁锢。律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比个子娇小的朱雀高出半个头。
「白天鹅律。」最后一个跪拜的是律,然后众人齐声道:「族长曾有命,星君将炎之枪收回之时,就是我们前来见礼之日。一旦族长有个什么不测,朱雀星君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拜毕,未等朱雀开口,律又拍拍手,他们便如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退去了。朱雀不禁想:这煌波府的戒备也太松懈了吧?等级那么低的神族竟然也能如此来去自如。原来一直没放在心上,从现在开始可得认真对待了。
其实这些飞鸟是跟着律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来的,朱雀七星都知道。只是因为他们的气息太弱,身心俱疲、憔悴万分的朱雀一心想着回卧房休息,然后注意力又被律给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而已。
「他们都在宫中伺候,不可长时间离开。还请星君见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雀问,「让我见这些人有何用意?」
「我们都是死间。」
朱雀一怔,所谓死间,指的是在敌方卧底,故意制造散布假情报诱使敌方上当受骗,不论败露与否都难免一死的间谍。
律继续说道:「族长七百年前开始,就不断向天宫进贡少年侍从,年年不断。进宫者每个都立下了生死状,只要族长的指令一到,我们无不奉行。如今,天宫中几千名侍者彩女,有八成是由我飞禽一族担当,有的还当上各宫各部各层的主管,甚至有机会接触秘档。来的人只是代表,不足百分之一。」
这么多人,全部都是死间?朱雀想起在天宫中看到的那些年纪小小的侍从,眉头皱了起来,为了所谓的复兴大业,就要牺牲那些无辜的孩子吗?什么『立下了生死状』,他们恐怕连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吧。
「如今,天宫内廷等于是由我飞禽一族掌握,星君你又掌控了禁军。在外面,族人休养生息,虽然个体不够强壮,却已恢复到七百年前的千亿之众。只等时机成熟,里应外合,一举将龙族的伪天庭推翻,夺回我族的领地。」说着,律再次向朱雀行礼,「依照族长的命令,朱雀星君现在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朱雀凝视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年轻人,沈默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呵呵,就是说,要我再次代替他做原本属于他义务的工作喽?」突然抬高嗓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都要由我来做他分内的工作呢?!飞禽一族会变成现在这么样子,全部都是他的责任!」朱雀伸手指着律的鼻子,「我不会为他来擦屁股的!自己种的苦果就应该由他自己来吃!」
律不为朱雀的怒气所动,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七百年前自己的过失,族长每天都在自责中渡过。族长忍辱负重七百年,只为飞禽一族的复兴,却为救星君而身陷囹圄……」
这句话听在朱雀耳内真是刺耳非常。这难道是他的过错吗?
律发现了朱雀的不悦,却故意忽略:「难道星君不认为自己应该为此做补偿吗?就算无法补偿,难道连一点感激也没有吗?」
朱雀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族长给你身体,给了你生命,抚养你长大,教导你如何变强,关怀倍至,疼爱非常,为了救你而遭凌辱,身陷囹圄,可得到的回报就是这个?我真替族长心寒。」然后有着淡褐色眼睛的年轻人有若无其事地丢下一句:「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对方的话语让朱雀剧烈地动摇着,「难道他是真心的对我好吗?他不过是怀歉疚,为赎罪而已!」
「就算是赎罪之心又如何?难道一个人犯了错,就应该永世不得超生,再没有自新的机会?难道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吗?」
「……」朱雀想说什么,但是他却发现对方句句在理,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朱雀子绯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就算我是他的再生又如何?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有自己全新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被七百年前的旧事所束缚……」他抱住自己的头大叫:「我不要被那个噩梦束缚一辈子!」
自从那些记忆被强行灌输到自己脑中,为了不再从噩梦中惊醒,他选择了忘却,只留下被背叛以及死亡那一瞬间的记忆,自动把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强行剔除。但是这些被已经被伸埋的记忆却被那虎头人身的怪物给强行拉了出来,再次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律看着一脸痛苦的朱雀,原本的冷峻松动了,毕竟现在的朱雀还只是一个四百岁的孩子,要把重担压到他稚嫩的肩膀上实在还太早了点。但是他不能心软,飞禽一族不能没有地位和能力足够的领导者。
「对星君来说,那些不过是已经消逝了的噩梦,但是对我们来说……」略微停顿,「却是正在进行中的事实。」口气转硬,音量放大,「七百年前,梧桐沦陷,我族上位者和猛禽被屠杀殚尽,只有极少几个种类得以保存,但也只是没有绝种而已。以大数目活着的,都是几乎没有灵力的下级神族和连人型也无法转化的凡鸟。族长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暂时向常俊低头称臣,在别处另辟根据地,休养生息。虽然经过了七百年,元气虽得以恢复了不少,却是虚浮无力。飞禽一族现在不过是龙族掌中的玩物,其它什么都不是。任何龙族都可以欺负我们,要骂就骂,要打就打,对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可以上的美丽床伴。」
复生还魂术是违背天命的禁术,又是极消耗能量的极高等秘术。凤凰就算能让被灭种的各种鹰雕隼鹫得以再现,那数量也是非常有限的。
比方说:施一次法术,只能得到一头老鹰,假设为雄性;施第二次术,得第二头同种的老鹰,假设为雌性。这一雌一雄便可交合生下健康的后代。但是这些后代的配偶又是谁呢?要生下健康的后代,双方的血缘就不能过近。于是凤凰就必须再次施术,重复再重复……直到消耗过大,无法继续。
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凤凰力量已经大不如前。最明显的便是,原本脸颊上那两道力量与霸气的象征--闪着隐隐金光的石青色刻纹,已经消失不见。
在没有新的血补充的情况下,拥有极近血缘的个体彼此通婚的结果便是--后代孱弱无力,先天不足,无脑,不育,甚至根本就是死胎。
而于别种飞禽通婚所得的个体,有各种奇怪的变异,虽然偶尔也有因此而得到特别强的力量的,但大多数都是因为基因不吻合而产生的怪胎。
增加的只是量,质量无法恢复。飞禽一族的猛禽士兵,已经无法再现七百年前的神威了。
这是天上地下人所共知的事实,想虚张声势也做不到了。
朱雀似乎有点明白了,只听律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支威猛有力、能势如破竹地撕裂敌人的军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个有力的外援……」
朱雀截住律的话头:「那个有力的外援莫非指的就是那只白老虎?」
话语间,隐隐有磨牙声。
「星君明鉴。」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朱雀终于大吼出来,「为什么要用成王的借口将我诱骗到那里?这种事情只要事先说清楚了,只要飞禽族人,只要他还有点良知,就一定会答应的!你知道那个怪物做了什么吗?」
他愤怒,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到那样的事情,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他等于是白白牺牲了!而且,搞不好那头虎头人身的怪物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死,在被朱雀打成重伤后,难道还会答应帮助飞禽一族吗?开什么玩笑!一想到这个,朱雀真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这名男子。
律不为所动,道:「就是必须让星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往。」
「怎么说?」难道还有理不成?
「我在天宫中服侍了几百年,接触各种人和事。」律露出诡秘的微笑,「龙族知道的,我都知道,龙族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飞禽一族遍天下,天地间耳目遍布,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情报网。他们可以传递信息,也可以扼杀信息,更可以制造信息。
朱雀不耐烦起来,「别罗啰嗦嗦的!有话快说!」
「星君可知遇到的那头白老虎是谁?」
「你不要告诉就是之冯那个小孩子!」
那白老虎身形巨大,分明正值壮年,而白虎之冯不过是个两百来岁的孩子,发育在怎么快,也不可能长成那样!
突然一个童稚的声音插进来:「不好意思,我就是个小孩子。」
一道微风穿过回廊,向着小花园中朱雀和律而来,一边前进一边凝结成形,渐渐现出一个人型来,等到了近前,已经完全形成为一名相当与人类十二三岁的年纪的小小少年,银色的半长发,绿色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点尖尖的犬牙,原本就很可爱的脸因此增添了一点顽皮。正是西方守护神,同时也是掌管灾难的凶神、灾星,白虎之冯。
但是这原本十分可爱的脸却被左边一大片严重的火伤给破坏了。这伤很新,似乎是刚弄上去的。
就像朱雀属性为火一样,白虎属性为风,方才他化身为风,轻轻松松地瞒过守卫的耳目来到了这里。
迅速靠近中的小小少年继续变化着,不断长高长壮……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前后不过数秒的工夫,就成为了一名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银发绿眸,浓眉大眼,笔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如同雕刻般的线条,组合成最阳刚的武人肖像。与高鼻深目的成王西方骑士一般的异域风情相成鲜明对比。
男子唰地站到朱雀身后,青龙天寒的个子已经算高的了,而这名男子却还要高大,娇小的朱雀不过到他的心口。他伸出粗壮的臂膀将娇小的揽进怀中,就像是在保护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唔!唔唔!」
朱雀挣扎抵抗中,这男人居然用大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就像是防止他发出呼叫一般。
相对于朱雀的惊讶挣扎,律从容地矮身行礼:「阿律给大人请安。」
男人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对朱雀说:「先前是我不好。我道歉。」
语带歉意,粗犷低沉,仿佛拥有无上魔力与磁性的壮年男子嗓音。与方才的童声完全不同。
难道白虎之冯真的就是那怪物?朱雀想到对方的嗓音以及脸上的火伤,觉得毛骨悚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在祁连山遇到的那头白老虎真的是眼前的白虎之冯?那这揽着自己的男人有是谁?莫非他拥有数种外表?在祁连山的中,那虎头人身的怪物曾经说什么『我的秘密』,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秘密?
「先前是我太莽撞了,对不起。」他凑到朱雀耳边用能做到的最温柔最诚恳的语气说道。「但是我保证!我会负责的!」
什么呀?这么男人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朱雀一头雾水,既像了解了,又好象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朱雀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额头上却微微冒汗,还有一个青筋若隐若现,全身甚至以极不容易发现的幅度颤抖着,似乎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你不舒服吗?」朱雀一边试图从他臂膀中脱身,一边随口问道。
「别……你别乱动啊!」
男人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的扭动,身体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手臂越收越紧……最后伴随着一声咆哮,衣衫四裂,化身为一头虎头人身的雄伟怪物,全身上下深铜色的精赤肌肉贲起,蕴藏着澎湃的精力,粗壮的手脚是兽爪与人手的混合体,臀后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尾巴,胸膛、大腿更是生满了浓密的体毛,雄壮凶猛的外表,令人望而生怯。怒睁的瞳孔中找不到一丝理性,嘴角不停地淌出馋沫。
感觉到背后有个硬硬地物体顶着自己腰,朱雀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天!为什么这个怪物又出现了?这么说,白虎之冯和这个怪物真的是同一人!但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发出一声巨吼,怪物抱着怀中正在挣扎的朱雀就往最近的房间冲去。那正好是朱雀的卧房。
有着浅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被独自留在了小花园中。
「只要肯负责,我就放心了……」忘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律微笑:「春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那男人正是白虎之冯,同时也不是之冯。
七百年前,兽族与玄武一族起了纷争,龙族乘机作乱,水淹大地,暗杀白虎健御雷,捉着才七岁的小白虎在称臣的文书上按了手印。
被暗杀白虎健御雷,魂魄脱离身体来到幽冥,玄武却说他阳寿未尽,拒绝接受。玄武执掌幽冥,是绝对的中立者,不能让不该死的人死,也不能让不该活的人多活片刻,更不能因为喜好而擅自加减任何人的寿命。
于是健御雷被赶回阳间,寄身于自己年幼的儿子身上,对其进行暗中指导。但是龙族对白虎的力量甚为忌惮,在之冯出世后,便又暗杀了健御雷的儿子,扶之冯继位。健御雷吸取了教训,与之冯完全融合,这样,健御雷得到了新的身体,而年幼的之冯也拥有了健御雷原本拥有的一切记忆与技艺。
他们既是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现在的白虎既是之冯,又是健御雷。七百年前,白虎健御雷不过七八百岁,青春茂盛,七百年后的现在,也才一千四五百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力量和体能正达颠峰。融合后更是将之冯的年轻与其强壮与经验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奇特但又更加强大的超凡力量。
但是如果龙族得知了这秘密,便一定会庆尽全力来追杀。到时候,可不是白虎一个人被追杀的问题。于是他便一直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好让龙族不加防备。但因为是融合,魂魄影响身体,健御雷作为成年兽族的特性便无可避免的出现了。
兽族的特性便是--只要成年,便会定时进入发情期。持续时间和次数因种族不同而不同,而每年春天却是各种族都会发情的季节。无论是谁,都会无可避免地出现发情现象。一旦发情,就是--无论对象是谁,抓到了就上……哪怕是父母、兄弟姐妹或儿女……
因此兽族有将即将成年的雄性孩子赶出家门的风俗,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因乱伦而生下孱弱的后代。
这个特性是生理现象,怎么也无法掩饰,于是他只好每到这个时候就借口狩猎出去躲避几天。如果被看见了,就杀人灭口,绝不留情。不断的血的教训让白虎不信任任何人。无论是谁来道与政有关的是非,白虎都会将其作为龙族的间谍而防备,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坚决不露一点口风。
天鹅律从飞禽一族的情报网中得知了白虎的这个秘密,在派数个其它飞禽去试探过后,他总结了经验教训,将其一直记在心中,等待着有足够实力、不会因发情而狂暴无比的白虎立即杀死,又对其不知情的人出现。
就是因为这一点,律才不能事先告诉朱雀要去求白虎,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如果先对朱雀说明,白虎有能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便会看到律和朱雀说话的记忆,知道朱雀是怀着目的去接近自己的,那在认定朱雀是青龙的男宠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下,白虎将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会将朱雀当成为邀宠而来刺探秘密的间谍。
与其浪费口舌作无用功,不如让白虎通过读取朱雀的记忆来得知一切真相,让他看到飞禽一族的血泪,惟有如此,才能让同样身受龙族其害的白虎对朱雀以及飞禽一族产生盟友意识。
律微笑:从白虎脸上的那火伤来看,他们应该打过一架,这样就更好了。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彼此的实力,最能让兽族人尊敬的就是力量,从白虎不但不对受伤生气,还亲自来朱雀的煌波府道歉可以得知,一切都很顺利……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银发绿眸的壮实男人低着头,一脸恨不得不自己砍成一百块的愧疚模样。
他向缩在床角的红发人儿一边猛力地道歉,一边不断保证:「我保证!我会负责的!」
现在已经是艶阳高照,又是一个晴天。
朱雀直翻白眼。从昨天开始这个男人就在不断重复这句话,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想怎么负责?负责个鬼!
「你想报仇吧?我会帮你的!」
健御雷突然凑到朱雀眼前,抓着他的肩膀大声说。看到朱雀眼中的惊慌,他又把声音放低,「那个,你的记忆我都看到了……对不起……」
然后突然又抬高:「总之,全部都是我的不好!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做的!」
白虎的脑中现在就是一个念头:是男人就要负责!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无论朱雀现在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满口答应,就算要他从火山口跳下去也没问题。
这是兽族的特性,就是会认定了和自己有过关系的人,对其不但和善,甚至会百般讨好,即使原本讨厌,但一旦上过了,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一点,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
朱雀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想法是如此强烈,挥之不去--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为飞禽一族换得武力的礼物!
「……我的愿望吗?」
「是的。」
「那么你听好了。」
白虎大力地点头,认真地等着下文。
朱雀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天知道,除了凤凰,还有一种神鸟叫朱雀;我要地知道,不要以为飞禽一族可以任意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