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黑漆漆前方,想象著空寂无人的庭院群魔聚集,流梦愈想意害怕,手拖著臀部下的圆凳不知不觉越来越靠向祥德,而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睛始终不敢从那扇她以为群魔将会从那里冲进来的门扉移开。
“轰──”
“啊!”
突如其来的一记雷响,劈得她魂吓飞了一大半,飞也似地跳上病床,直接钻进棉被里拚命发抖。
“霹──轰轰──轰──”
等待了一些时候,似乎除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及被风吹开一扇一扇推动价响的窗扇外,并未有其他怪事发生!
流梦微微探出头来,确定是自己吓自己才稍微镇定下来,重新将祥德被她撞掉下来的毛巾仔细盖回他的额头。偶然间,发现他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沉静地覆在脸庞上,原本冷肃的表情变得好祥和、好安宁。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她望视著他的五官,坚定不移地说。
她随即溜下床去关窗,两手才刚碰到窗框,眼角闪过的一抹黑影倏地攫住她的注意力,她定睛一看,喉咙赫然像被折断般,圆圆张大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有……”
眼前这一幕极恐怖的画面强烈地震撼住她,她压根儿说不出话来。
窗台面对著的回廊,黯淡无光,照理说她不应该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走廊上看见任何人影,毕竟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宅子,然而,眼前……眼前……她确实看到一缕轻飘飘的幽魂,以似有若无的步伐向她这里靠近,或者说是飘近。
天啊!她真见鬼了!
“不……不要……”她咬住指头腿软的滑下窗棂,膝盖霎时抖个不停。
那灵体越是接近,风声刮得也越狂急,她开始怀疑对方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现在就要来索命了!
“逃……逃命!”她的心扑通地跳,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间她记起祥德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于是她赶紧爬到床边,七手八脚要把祥德背离原地。
但,老天呀!他可真重!不一会儿,流梦真的把他安置在自己背上,咬紧牙关坚持要走出房间。她知道照祥德现在的体能状况,鬼魅要迷住他,简直易如反掌!
“唔……唔……”不行!凭她的力量实在?不动祥德,许久之后,她把祥德送回床上,自己则累得像条狗似地坐在床上拚命喘气。
突然间,一阵强风霍地吹开门窗,发出强大的声音。
“完了,来不及了!”她惊呼一声,旋风般地冲回床上,以自己的身体抱住他,紧紧将他护在怀里,以为至少这样当那女妖一进门,不至于一眼就看见祥德如此高档的猎物,或许误以为这房里就她一介女子。
女孩子,女鬼兴趣缺缺,说不定就会放过她,理都不理。
“希望如此……”她呼吸急促,咬唇合紧双眼,怕得心头发寒。
一直装睡的祥德虽然很高兴她主动的投怀送抱,却十分不解她的举动,更不明白她的惧怕所?而来。
此时,房门发出一记门轴徐徐转动的声音,在他面前那扇门由敞开的状态主动关上,他直觉得有人踏进屋内,但由于流梦死命抱著他,所以除了流梦紧贴的脸颊及随著门大开灌进房内的冷风外,他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
“不要!求求你快走,这里没有你要的男人,没有你要的男人……”
流梦激动的念著,她知道“她”进来了,拚了命似的向祥德搂去,以自己的上半身挡住他的上身,绝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你看见了什么?你在说什么?”祥德装不下去了。
流梦脑中一片混乱,早已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听到有人问她话,她直管回答,也不管对方是谁了。
“百……百年女鬼!”
“什么百年女鬼?”
“吃人的百年女鬼!附近的人都说她会咧开血盆大口,活生生的把人撕开吞下肚……”
偏他试著放眼望去,就是无法看见任何鬼影,反倒流梦像是感觉到对方的靠近,一?那间突然僵住,呼吸变得急喘不已。
“不要!”流梦激动的叫出声,倏地莫名的转过头,展开两臂以自己的身体挡在祥德的身前,虽然怕得要命,所以只撇开脸不敢正视地对著空中喊道:“女鬼,你不要吃祥德!他的肉又硬又韧,一点也不好吃,要吃吃我好了,我是养尊处优的格格,肉鲜美又滑嫩,比起他来,好吃多了,就请你吃我吧!”
她怕得要命,四肢也不断打颤发抖,但娇小身子摆出的捍卫动作却丝毫不马虎,说要保护他,就保护到底!
这强烈的撼动冲击著祥德,他虽然至今仍搞不清楚发生的状况,甚至分不清她一番话及动作所代表的意义,但有一点他却看得十分真切──她拚了命在保护他,阻拦在他身前的架势,誓要为他挡下所有危难!
他一瞬不瞬盯著她果决的面容,随著心头被满满的炽热情感攻占,他不自觉放松了脸部肌肉,温柔而疼怜地看著她,刚菱的嘴角漾起一抹柔情四溢的浅笑。
心魂已经被她攻陷了大半。
流梦闭眼等了好久,但那绝美的幽魂似乎没有半点出手吃人的意愿,于是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霍地,她倏然急喊出来──“吉梦?!”
散发著真珠色泽的柔和肤色、雕琢精致五官,纤合度的身段停伫在床畔柔柔注视他们的人,千真万确是吉梦!
“吉梦?”祥德顺著望去。
但吉梦并不盯视自己的姐姐,对于流梦的呼唤置若罔闻,吉梦的注意力只一径投注在祥德脸上,陡地以哀怨的表情细细端详他。
流梦不自觉顺著她的视线看向祥德。“你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说呢?”他的回答可绝了。
“哇!”她羞得弹开,震惊地揪住领口的衣襟,根本没料到他会是清醒的状态,更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只能头低低满脸通红盯著床板。
丢……丢死人了!要早知道的话,她打死都不碰他一下。
此时,吉梦幽幽开口了。“不是你……不是你……”
说著说著,她便宛如一缕孤魂,又落寞地荡走了。
“你去哪里,吉梦?不要走,吉梦!”流梦追了出去。
“流梦!”祥德不放心她,火速翻身下床──???
古宅的花园中央是一座水池,池底铺置洁白玉石,虽然古宅荒废已久,久未住人,然池水依旧清澈晶莹。
池水之上有一攒尖顶的小凉亭。
流梦追著吉梦来到这座亭子,果见吉梦就倚坐在汉白雕石的栏杆前,神色依旧一贯的空茫、呆滞。
祥德亦在不久后赶到。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夜深邃得看不见任何光芒,吉梦身著一袭青色素衣,融在月光中的形貌就仿佛淡透得足以穿过身子直视到后方景物的幽魂,这样魂淡魄浅的少女身影,轻轻吟唱著赵长卿的〈更漏子〉,轻哼著不成调的曲子,俨若一幕妖异的景象。
祥德突然领悟流梦所说的话,也难怪乡里要起一阵骚动了。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凝视著近乎无神,眉宇却有著一抹淡淡情愁的吉梦,流梦莫名的竟感伤起来。
虽然她不记得吉梦曾经?谁这般神伤、感慨过,就算勉强有,也是对歌玄贝勒私人侍卫的怨慰,但那纯粹是恼羞成怒,应不至于使她变成如此多愁善感才是呀……她走到吉梦跟前,细腻的轻唤。“吉梦,是我啊,我是姐姐。你怎么会来到顺天呢?”
吉梦缓缓转回头,?眼看著一脸担忧的流梦。
“自从你摔下断崖后,阿玛、额娘都好担心,而我也找你找得好辛苦,你绝对无法相信我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际遇。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终于让我找到你,吉梦。”
“阿玛、额娘?吉……梦?”她阴沈的嗓音虽细小,却宛如山间传音,广阔涣散得无边无际。
“是啊,吉梦,你放心,我了解这段期间你一定既害怕又孤独,甚至摔下悬崖时可能受伤了。但那都不要紧了,既然我们顺利找到你,一定把你安然送回王府。”
“回去?”吉梦淡淡地与她对望,面无表情。
“对,我们回家去!”流梦说得真情流露。“我们一个被当成黑眼鬼,一个被当成女妖幽魂,在这里一点也不受欢迎,我明天就带你回家去,回我们自己的家。你放心,那些害你的恶徒,等我们回去之后,一定将他们揪出来,绳之以法……”
“你是谁?”
流梦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吉梦抢先脱口的话震得哑口
无言。???“我?”流梦涌至舌尖的千言万语霎时全吞回肚里,怔怔瞠大眼瞪著眼前的失魂美人儿。“吉梦,我是姐姐流梦,难道你不记得了?!”
“吉梦……流梦……”吉梦轻轻重复她的话,望向无尽的远方,仿佛想著、回忆著什么。“不是,我不是吉梦……我只记得这个名字──李清照,那么……我就是李清照喽……”
“李清照?”宋代有名的女词人?“你在说什么啊?!”流梦讶异得嘴都快合不拢。
“我是李清照。”
流梦错愕不已。“吉梦,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李清照的词,佩服她卓越的才能,但你不是李清照,不光是你的才智和她有天壤之别,”虽然很残酷,但这绝对是事实。“就连生长的年代也差异极大,她是宋朝人,而我们是清朝人,姓爱新觉罗,你怎么可能是她?”
这有点可笑耶,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吉梦疯了吗?!
“我……真的是李氏……我记得我父亲官位好像做到礼部员外郎,他叫李格非,而我是他的女儿。”她记得这么清楚,怎么可能不是李清照呢?
“吉梦,你到底是怎么了?!”流梦不禁要问。“你是不是摔下断崖伤到脑袋才变成这样?!”好不容易寻到了吉梦,怎么却像变了个人呢?
吉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径轻细地对她说著。“我在十八岁时,嫁给太学生赵明诚,他是当朝丞相之子,博学多闻,酷爱书画,与我意趣相投,感情甚好。”
“吉梦!”流梦此时已慌急得完全不知所措。“你说的这些事,在记录李清照的词集全有记载,你不是李清照!”吉梦真的疯了,而且尽说些很可笑的话。
“公公去世后,我们便回青州,过著闲然安适的乡居生活……”吉梦忍不住悲从中来。“为什么快乐的日子那么短暂?我们不是说好要相守一生一世的吗?相公……”
虽然无数的日子来眼泪都哭干了,然话到伤心处吉梦依然热泪盈眶。
“吉梦,”流梦截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讲这些毫无道理的话,但家里确实有一大堆的人在等你平安归去!我们回去好吗,吉梦?”
“我不要走……我不走……我要找我的相公……”她起身就走。
“吉梦,你去哪里?”
“我知道我们终究会在一起的,我们说好的……”
吉梦虽然以两脚在地上走,但感觉却像在空中飘移,幽幽然往杂草丛生的深处而去,流梦只得手忙脚乱地追赶其后。
顺著吉梦的步伐,她撞进了一间布满灰尘及蜘蛛网的楼阁,那是一间完隐藏在杂草树林中间的精致小阁,吉梦就端坐在床上轻轻哼著歌,一副喜上眉梢,等待良人归来的喜悦模样。
看著这样的妹妹,流梦突然间觉得她好可怜。
“吉梦,你怎么了?”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李清照与赵明诚……”
流梦才含著泪光踱出楼阁,祥德沈柔悦耳的嗓音已冉冉传来。
她不禁一愕,这才回神的擦掉眼角的泪雾,著急地说:“祥德,吉梦变得不对劲!她不再记得我或阿玛、额娘,反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李清照。我知道她从小就很崇拜李清照,事实上她工诗善文的能力其差无比,就连毛笔写字也丑得不得了,她怎么可能突然变成李清照,况且对方早已作古多时。”
怎么办?怎么办?她光想,头就好痛。
“你确定她是吉梦格格?”他正色的问。
流梦眨巴眨巴眼睛,立即点头。“我当然百份之百肯定她是吉梦,虽然我们两姐妹的长相出入极大,但毕竟是亲姐妹,她面色间的那股神韵假不了。你是旁观者,应该更容易就看出来。”
“我看不出来。”
流梦两眼一眨。“啊?!”的一声。
“我看不出来。”祥德再用他那没表情的表情复述一遍。
“事实上,我除了对你一颦一笑的神情有兴趣研究外,其他人的我从未留意过。”
流梦傻眼,这种非常时刻他竟还能跟她玩文字游戏?
流梦急得快跳脚。“她真的就是吉梦,她刚刚还站在你的床边端视你,你们的脸都快贴在一起,你怎么可能看不见她的神韵?”
“没有就是没有。”他答得不冷不热。
他越这样,流梦越手足无措,比手划脚的叫道:“是真的啦!我没骗你,也没认错人,更没有神经过敏,请你相信我!”
祥德挑眉怀疑地问:“那么何她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而且如果她真是吉梦,她又是如何到顺天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流梦急得哇哇大叫。“或许……或许是有人救了她,把她带到顺天来的吧……哎哟,反正吉梦不是李清照嘛!”
她一声怒吼,逼笑了祥德。他笑道:“喔,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你,我只是在耍弄你而已。”
流梦听见他这番话,也不清楚是他好看的笑容猛然烙进她脑海,让她看傻了眼变迟钝;抑或她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收敛起夸张的动作,矜持而老实地说:“谢谢。”
“哪里。”
不知为什么他的回答竟让她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说他在耍弄她,为什么她还要回答谢谢呢?
祥德的笑极?灿烂,再说:“我们将要共度一辈子的时间,若这一时半刻都无法信任对方,将来怎么过,你说是不,我未来的娘子?”
“我未来的娘子”语一出,流梦立刻急速倒退十公尺远,冷汗淋漓。
“我相信你应该不至于要告诉我,其实你一直处心积虑地要对那天向我承诺的誓言食言而肥吧?嗯?”
好熟悉……咦?这不正是她自己说过的话吗?!
流梦吓得直发抖,哑巴吃黄连,只盲目地猛摇头。
“嘻,那就好,我们来聊聊吧!”
“哇──呀──”伴著流梦的惨叫声,祥德已然不由分说的箍住她的腰肢往来时路拖。???“换句话说,她变了个人。”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全是李清照的事。祥德,你说她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祥德凝注水塘,闲闲的以扇子煽风。
此时两人重新回到水池上的小凉亭,就坐在栏杆前的石座,趁著月色浪漫,贪得一丝余闲,肩并肩地坐著。
“李清照与赵明诚,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曾经阅读过他们的事?。”
“是哦?”流梦瞠大眼睛看他。“因为额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我除了偶尔看看书、读读诗词外,倒是很少注意作者平生的故事。”
他斜睨她。“为什么?”让人有种她不求甚解的感觉。
“我又用不著应试,自然不必看得太详细。”流梦道,她不是吉梦,所以对这种东西没兴趣。“说来,若不是以前曾听吉梦在耳边念著李清照的身世,我今天还真不晓得赵明诚这号人物。可惜的是,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我或许就能猜到吉梦在期待什么、感伤什么。”
“你觉得她感伤?”
“是啊,至少她的表情是那样写著。吉梦对于男女间的情感一向冷淡,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变成那样一个?爱痴痴等待的小女人,我怕她真是摔坏脑袋了!”流梦锁眉地道。“祥德,你究竟清不清楚赵明诚?”
“我……”他说得很慢。
“怎么样?”她问得很急。
“不知道,我跟你一样。”
流梦激动地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你不是西安将军吗?
平日为什么这么不用功?不求甚解的家伙!”
祥德斜睨著她,抿唇压根儿不准备多说一个字,流梦亦定定与他对望,一?那间,她突然顿悟他们两人其实根本就是半斤八两──一对笨蛋!
她拿什么资格指责他?
难怪他的眼神那么不服……她的气焰消了下来,无趣地抠抠自己的脸颊。
“啊,我想到了!”她又突然击掌大叫。
“什么?”他问得气定神闲。
“吉梦她怪里怪气的,你说她会不会是被那百年女鬼吓昏了头,中邪了!”
“中邪?”祥德一愣。
“对啊,这里是鬼屋嘛,搞不好吉梦正是被女鬼吓到,才净讲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我个人不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事,不过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怎么可能?”他俊秀的容颜上泛起些许柔逸的笑。
流梦心扑通一跳,他的笑容真是好看。“随口猜猜嘛。”
“再怎么猜也不可能跟神鬼扯上关系,我的见解是她落下山崖后撞伤了脑袋,一时之间,迷迷糊糊的。她既然一向偏好李清照的作品,自然有可能对她的事印象特别深刻,脑袋一受伤,记得的事也就只剩这些。”
流梦在他的笑容下,变得不好意思,匆匆把羞怯的脸庞转向一旁。“你是说我们在她心中远比不上李清照──一位宋朝的女词人来得重要?”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但你在我心中一定比‘她’重要。”
“祥──德。”
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想到他这人,几乎无时无刻不把握机会,誓把心意钜细靡遗的传达到她心里。现在是暗示性的言语,刚才则是直截了当地谈论到婚姻大事。已经不只一次了,他就是不罢休。
他真的爱她吗?真的喜欢她吗?
无从佐证……不过她倒是真的挺喜欢他的,但这念头在心里偷偷藏著就好了,免得自取其辱,因为他的热忱总有一天会结束。
“你别把它当儿戏,整件事可是攸关吉梦的安危,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吉梦的情形吧!”她故意突然间顾左右而言他。
“吉梦没什么好讨论的,”他回答得很冷淡。“她要嘛不是肉体摔出了问题,以致脑筋不清楚;再不然就如你所说的中邪,肉体被囚锢在别人的记忆中,认不得自己的亲人。就这两种情形,没什么值得多说的。”
流梦情不自禁觉得生气。他那是什为了吻,一副事不关己,讲得好像吉梦的死活,都不干他的事,吉梦好歹是她的亲人啊!
“如果你觉得陪我奔波既无趣又烦人,那你大可回京城,用不著冷言冷语的。吉梦是我的妹妹,更是?我才身陷险境,你以这样随便的态度应付她的事,我听得很不是滋味!”
祥德默然以对。
“难道不是吗?”干?一副受伤害的神情。“这一路上,你一有机会对爱啊情的,表白个不停,仿佛不是出于真心才帮我!你回去吧,吉梦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管她怎么样都好,反正我要唤醒她的记忆就对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流梦急欲离去的身影,因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脚步赫然震住。
“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肯接受我的感情?”
“……”她答不出只字片语。
“如果你担心我有一天会像你口中的都奇,亲近你完全是?
了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那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
她的心蓦地一揪。
“如果你担心自己平凡的长相配不上我,那么请你放心,我除了这张皮相好看之外,根本不得女人缘,人际关系也不行,除了你曾经?我心动外,从来没人留意过我这号人物的存在。”
“你在胡说什么?谁?你心动过了?”她反驳,垂著眼眸,斜转面容,紧蹙的眉宇间是深沉的凝重。
“你能够?都奇心存恶意的表白乐得几天几夜睡不著觉,却对我若即若离,不断闪躲。你因为我对吉梦格格态度不佳而生气,难道对于你暧昧不清的行为,我的感觉就好了吗?”
一个念头忽地闪过──懂了!流梦全懂了!
“倘若只是一方单相思,你的逃避或许还有道理,但明明我们两人都属意对方,你那份没道理的坚持,岂不太幼稚、太多余了?流梦,在我心中,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话至此,他不由自主握住她的细掌。
流梦突地恼羞成怒甩开他,纤长的指甲不期然划中他的手背,勾出一道血痕。“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下流的人!原来你是醒著的,为什么要装睡?!听我胡言乱语,窥探我的心思,难道真那么快乐吗?卑鄙!”
一骂完,她立即忿忿不平的跑开。
祥德颓然落坐在石座上,背仰靠著栏杆。
他稍稍?手看著手背上的抓痕,一时之间不禁颓然吁息,继而重重将手盖住自己整张脸,什么也不想再想!???那一天之后,流梦、祥德彼此的感觉都不好受。
打从流梦有记忆以来,这是她头一遭在人前怒不可遏的使性子。
但她就是无法原谅他的行径,亏她连日来对他推心置腹,一心一意著急他的病疾,哪知道他根本是在作戏,谁又晓得当她一下汤药、一下毛巾伺候,忙得昏天暗地之时,他是以何种眼光在看她?
她真傻,而且觉得好丢脸!
但是……错的人分明是他,骂他卑鄙、对他发脾气也是天经地义,?
什么她会觉得难过,心紧紧勒在胸口,任凭她怎样努力也放不下来……错的人又不是她!
为什么她老是一直惦念著他受伤的表情……另一方面,祥德也好不到哪去,为了流梦,任何事他都乐意去做,无奈,她总避得远远,使他束手无策。
入流与不入流的手段他都用尽了,虽然早已取得她的承诺,让她甘心点头嫁给他?妻,但那毕竟是乘人之危,不是他期望得到的!
难道赢得她的芳心真那么困难吗?
他实在不喜欢应付这种欲拒还迎的爱情游戏,倘若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明了,不是很好吗?
分处古宅东西边厢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喟然叹息,各怀心思注视著地面,谁也无法相信曾经共患难,急于舍命保护对方的彼此,如今只剩下一片疏离与赌气。
“请问……你有看见相公吗?我在这里等了好久、找了好久,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呢?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正当流梦思绪紊乱不堪之时,吉梦反倒主动地出现在她房里的床铺上。
吉梦端庄优雅地坐著,脸上仍是幽幽忽忽的表情。
“吉梦,看著我……”流梦告诉自己暂时不要去烦祥德的事,眼前还是吉梦比较要紧。
“嗯?”吉梦照做,茫然抬头迎向坐到自己身边的流梦。
流梦温柔的开导。“你仔细的回想,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像现在这样,一起坐在床沿边,两只脚丫子悬空荡啊荡的,一起偷偷吃著额娘替我们准备的烤番薯?”
“一起坐在床沿边?”吉梦神思缥缈的重复她的话。
“对,阿玛不准我们吃这种粗糙的粮食,但我们又一直吵著要吃,所以额娘背著阿玛叫人准备,让我们躲在她的房里偷吃。”
吉梦雪艳的小脸寂然不语,突然动也不动。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印象?”
吉梦整个人震了一下,遂笑弯了双眼,幽然凝望著空洞的前方,笑道:“我记得。”
“真的吗,你记得?”流梦喜出望外。“这么说,你已经完全好了,想起所有关于我们的事,是不是?!”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我……”
流梦一径截断吉梦的话,自顾说得不亦乐乎。“吉梦,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度过这难关,逢凶化吉,否则你就不会叫吉梦了!”
“我……”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回京城,你不用再留在这里受罪了!”她拉起她就要走。
但吉梦蓦地收回手,如梦似幻,盈盈笑道:“我……记得你在入夜之后,偷偷驾著骏马到我住的院落后门等我……”
她话一出,流梦登时怔愕地凝视她,眉心已然堆上了愁云。
吉梦……“你载著我在月光下奔驰,在树影下谈情,人人都看好我们,人人都?我们祝福,你说你要娶我?妻,说我将会是你唯一的妻子……”
“吉梦,不要这样,你从来不是这样的……”流梦心都凉了。
吉梦充耳不闻,听不见她的话。“娘和丫环们做好了喜袍,买了首饰,我就待在房子里等著你来提亲,等著你来娶我过门……我们是人人口中的神仙眷侣,但现在你去哪里了??
什么我觉得好孤独……好孤独……”
一个起身,吉梦喃喃自语地向房外走去了。
流梦在她面前说的一串话,她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她只晓得自己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说不定他就快出现了。
流梦愣愣望著她背影的同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她的心头。
等她回神时,眼眶中著急的泪水已经掉了下来。
“吉梦……”
她心头纠结不已地低垂下头,以手背擦著眼角的泪水,忽然间书案边的一样异物映入她的眼帘,吸走她的注意力。
她只停顿了一秒,便下意识地踱上前去翻阅。
不料,她越翻脸色越凝重,这是──“古赋诗选?!”
她僵立不动,手中的书页中央,正是“李清照”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