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重要的东西,对于忱拓而言就是信任,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所爱的人,程涉。
他无法去怀疑程涉,他甚至想像不到程涉会有什么在瞒着他,在欺骗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他怀疑他的涉,他宁可不相信所谓的塔罗牌,就算从蓉说得肯定,但她不过是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而他跟涉,是对彼此忠贞的情侣!
所以,他怎么能去相信!
——不愿相信。
雨还在下。
雨水由伞顶落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沉默的沈拓从街头走到另一头。
路边,商店的橱窗映照着路人行行色色的身影。
原本只是无心,但无心一瞄却引来波涛,心海刹那汹涌澎湃。
是他。
在橱窗里映照出来的白色身影令沈拓震撼。
震撼的原团始终不明,就如同与生俱来。
他看着身影映在橱窗里的他,他看着举着伞盯着自己的他。
一个震惊,一个宁静。
视线在镜子上相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排山倒海——袭来——
倏地回头。
身后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已经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不能抗拒心中莫名翻滚的失落,沈拓在心底咒骂。
你该死的为什么总出现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所以,我才会这么措手不及——
沈拓,用这个理由解释他见到那个白色的人儿时,内心过度的震撼。
风,突然猛烈地吹来,吹飞了猝不及防的沈拓手中的伞。
伞从他手里飞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在风的吹扬下,不断飞滚。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伞,沈拓没有去追。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离自己远去了。
一件他最重要的东西,渐渐远离。
***
「——现在报导最新新闻,今天午时十一点零七分,一名街道清洁工打扫街道时在我市中心广场的园林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根据案发地点的布置,与前两次凶杀案一起明显为同一人所为——今天发现的这具男性尸体左腿被人用利器砍断,放置在一张紫色的布匹上——警方一直尽力于这件案件的调查,凶手的行事大胆与谨慎,令警方一直找不出杀人凶手——在此,警方告诫广大市民,在凶手未被逮捕归案前,外出要小心——」
回到车子里的沈拓打开收音机只是想听一些音乐缓解一下内心的纷乱,却没想,听到了更让他惊撼的事情。
全身无力地靠在车椅上,沈拓幽远的黑瞳满是复杂。
许久,沉默着的沈拓踩动油门,驶车离开。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我爱你,从身体到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崩溃,我坚信,我的爱依旧存在。
那么你呢?
你不会知道我的这份永不抹灭的爱——
不会知道,有一人爱你,接近疯狂。
只想,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一个人的……
怎么了呢?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为什么还在下?
放眼望去,沉重的天空,湿却的世界,清冷的空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低迷。
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一些。
但天地间,就已经被包裹上了灰暗的色泽。
亮起的路灯,车灯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朦朦胧胧。
世间一切,被谁神秘的关在一个笼子里,真实,被放在了笼子外,晴空万里的地方。
只是在沉默,但叹息时的凝重却一直困扰住沈拓。
车子在雨中平稳地行驶,车子良好的隔音设施把雨打在地上的沙沙声挡阻在外面。过分的宁静,让沈拓感到莫名的凉意。
——已经关了空调的啊?怎么这么冷?
一这么想,沈拓的脑海就突然闪过不久前才听到的那则新闻——
更冷了,周遭的空气。
冷到,一滴冷汗从沈拓的额流下他的脸,再滴到他的衣服上。
是心理作用吗?
他似乎听到车后座有什么声音在响……
沈拓想回头确认一下,可他的脖子在这时变得格外僵硬,不用说回头,连动一下都不能。
他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的路面。他告诉自己,他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他的错觉,没错,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
却,像是在跟沈拓唱反调,车后座发出的怪异声音更响了。
一声一声,被什么碰撞的声音打击着他的心,一点一点,侵蚀他的意志。
冷汗,不知何时冒出,不时滴下,无声无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忍无可忍,更何况也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下意识的,有些畏瑟,却也不会害怕到连看都不敢吧?
心中一阵挣扎,沈拓最后下定决心,收收神,倏地回过头——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应该松一口气,原来—直在他车后座制造声响的。是他放在车座上的文件夹。
原先堆在—起的文件夹在车子的行驶过程中已经散开,乱成一团,有好几个文件夹已经掉到车上,撞击着车门,制造出声响。
不自觉地用手抹脸,沈拓这才发觉,他已经汗水淋漓。
真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沈拓回过头——
车前窗上,那个咧嘴在笑的人头赫然出现在沈拓眼前!
它长长的头发在雨中飞舞,布满了沈拓眼前的车窗——
惊悸地沈拓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想逃离它。逃离它瞬间充斥他的听觉的诡异笑声。
「嘻嘻嘻——」
它猖狂地笑着,在笑沈拓的无能为力。
还在为人头的赫然出现感到惊悚,急驰的车窗突然被什么用力拍打,扭头看去,一条发青的手臂正在用力拍打着他紧闭的车窗……
沈拓呼吸一窒,惊慌失措之下紧急煞车。拉出车胎打磨在地上的制耳声音。
就如同沈拓的突然停车,方才还在纠缠住他的一切。突然消失。
一切,宁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心中仍然悸动紊乱的心跳告诉他,刚刚所见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不愿停息半分,连喘个息都不肯。咬咬牙,沈拓再次发动车子,以最快的车速朝前方冲去。
这里死寂的气氛令他不舒服,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越快离开越好!
就算这种做法,叫做落荒而逃。
车子飞起来一般,朝前方冲去——
却在下一刻,出现在不远处的人让沈拓错愕地瞪大眼。
是他!那个总是一身白衣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错愕过后的下一刻,沈拓的车子离身着白衣的人儿已不到五米!
煞车已经来不及,沈拓只能疯狂转动方向盘,朝一边冲去。
过快的车速让车子难以操控地像离弦的箭,飞快冲向高速公路的隔离道——
他有系上安全带,命大的没有当场毙命。
但,头被撞伤了,血液不断地流到脸上,模糊了沈拓视线。
感觉不到痛,他挣扎着从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子里出来。
脚一踩到地面,沈拓才感觉到全身被分裂一样的痛。
头很沉,血不断地涌流,才走不到几步,沈拓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倒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在连最后一缕光芒都要在视线里黯淡前,他仍竭力看向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儿所在的方向。
没受到任何损伤的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倒在地上,血把脸浸染的他。
却在沈拓连意识都消失的那一霎,他笑了!
陷入昏迷前,他的这个笑容,诡秘的,莫名的笑容,深深地烙在了沈拓心中……
他的这个,高兴的笑容。
***
「拓……」
「拓……」
轻轻的,柔柔的声音像和风一样,吹拂而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欲望。
意识迷离,半梦半醒间。这个声音虽轻和,却让人印象深刻。
是他么?他的涉在叫他么?
想醒来回应他的,但,眼皮好沉啊!他怎么也张不开……
「拓,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样的人?
在黑暗的心的角落,沈拓轻轻一笑,是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呵,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很自私。」
什么……
「我妒忌你的工作,我讨厌每一个接近你的人……我恨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你——」
涉……
「每一次,你为了你的工作受伤时,我就倍受煎熬。我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你,我痛恨你即使受伤,却仍要把官司打下去的样子!」
「……表面上,我支援你,但,我无数次在心里诅咒你那该死的工作!不只一次,它让我感受到你会因为它而离开我——」
「拓,你知道吗?知道吗?我好累,当一个你知心的爱人好累——」
「如果可以,我只想对你说,不要你的工作了。我们一起,就两个人住在一个最接近海的地方,相依为伴,看着海上的日落日出,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可是不能——面对你时,我只能说,你一定要努力,好好工作。因为,我怕看到你在我与你的工作之间做出的抉择的那一幕——我懦弱地逃避你会为了你所热爱的工作离开我的可能——」
「拓,一点点都不能。我不要离开你,也不要,你离开我。」
「所以,拓,即使以后我还要继续看着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奄奄—息的样子,我还会在面对你时,对你说,你一定要加油,为了你的工作,你所热爱的工作……」
涉……
黑暗中,谁在叹息?
低低沉沉,一声比一声压抑,慢慢凝结成愁。
***
这次,沈拓所受的伤不是很严重,住院一个星期,确定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后,他便出院了。
只是,沈拓额头上被车窗的玻璃割伤的疤痕太深,深到,这个伤会从此伴随他一生。
对于这个约有一寸多长的伤痕,沈拓不怎么去在意,反正他不是女人,这种伤口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程涉不同,无数个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管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他都会不时把目光停留在沈拓额头上的这个伤痕上。
他深色的眼睛,无限幽远,包含没有人能够读懂的情感,当它凝望某一人或某一物时,会释放出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能量。
——似乎,能够在他凝望的那一刻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但,望着他只是深远,却没有波动的目光时,读到的,只是一阵迷茫。
涉,你在想什么?
沈拓,一直想问,但问题却从不曾出口。
因为程涉是那种不想说,就绝对不会松口的人啊。
看着我头上的伤,你到底在想什么?
疑问,在他的心里慢慢累积——越积越高——
涉,其实,我喜欢你能任性一些,就如同你在我昏迷时所说的那样。
告诉我,你想要我待在你身边,坐在海岸上,看着日出,然后等待日落。
突然发现,他们的脾气好像——
他是刚毅外表下的倔强,他则是柔情行动中的执拗。
涉,你说,这样待在我身边,好累。
那么,除了疲惫,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让你即使疲惫,却仍旧愿意与我相伴?
是爱么?
我们的爱!
他对他的爱人撒了谎。
在他用含着泪光急切的眼望着他时。他面不改色地对他撒了谎。
「你知道,涉。我这样与莫颖作对,他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我会受伤,极有可能就是被人陷害的——」
他的这个谎言,在他第一次被车撞,在家里被碎开的玻璃割到手,在不久前出车祸时,一直重复。
没有回答,他的谎言过后,望着他的涉,眼睛是没有波涛的深沉。
相信他了吗?
或是不信?
涉啊,告诉我你的想法好不好……
不要再让我继续猜测你的思想。
你这样。我也好难受。
***
「沈律师。」
从一大堆文件中抬头,沈拓看到了助手小雷的那张娃娃脸,「什么?」
「你那辆车子已经撞到不能再修好了吧?你打算再买一辆车子吗?」
沈拓不是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想过。
「沈律师,其实我之前就很想说了,你的那辆车子不但破旧,还是那种老式的,为什么你一直不换辆新的呢?」
「为什么不换……」沈拓喃喃。
「拓,那辆车子对你而言,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你很爱惜它呢!」
还没有为这个问题找到答案前,程涉突然说过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
「沈律师?」
「啊?」沈拓突然回过神,抬头对上小雷一双疑惑的眼。
「啊,那辆车——是我考上大学时,我父亲送我的。」小雷一定奇怪他刚刚为什么会发呆吧?
沈拓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原来是这祥,」小雷一脸恍然,「怪不得你那么爱惜那辆车子——对了,沈律师上大学时就是十年前喽。那个时候,买一辆车很贵吧?」
「是啊。」沈拓一直冷静的脸在这时变得柔和,「当初,为了买了这辆车子我父亲花光了他半辈子的积蓄。」
「啊,看得出来,你的父亲一定很爱你。」
「嗯。」他的父亲是典型的中国式的家长,拥有一家之主的严厉,对孩子的疼爱,都放在了循循善诱上。对于他每一次的成功,他的父亲都不吝于给他奖励。
「沈律师,我记得你是独生子。独生子在那个时候很少吧。看来沈律师一定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的小孩——」
接下来,小雷在说什么,沈拓没有再注意听。
他突地想起了程涉,想起了他的身世。
每一次,他跟程涉谈及这个话题,他都会把眼睛垂下,幽幽地说:「拓,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他的这个语气,没有羡慕,没有妒忌——有的,只是沈拓从来都不懂的安然。
「沈律师?」
「什么?」沈拓望向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的小雷。
「你又发呆了。」小雷很简明地陈述。
「是么?」沈拓不自觉地伸出手按压鼻梁。
「沈律师,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剩下的文件我帮你整理吧。」
「不用。」沈拓拒绝,「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这些都是一个星期后在法庭上要用的——」
「可是,你昨天才刚刚出院……」
「——也不是很多。我把这些整理完就去休息。」
望着一脸坚定的沈拓片刻,小雷只能妥协「好吧,那你一定要休息。」
应允了小雷后,沈拓见已经没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便让他先出去了。
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沈拓一个人静静工作。
***
下午六点。
沈拓跟助手小雷一道下班。
途中,小雷因为忘记带东西,就跑回去拿了。沈拓便先到电梯前等他。
沈拓所工作的搂层很少有人会来,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更是寥寥可数,现在,沈拓所在的地方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
本来是不想理会她的,但女人怪异的举动让沈拓不能不对她感到在意。
女人面对着墙角,一动不动,并且不发一言。
望着她许久,想了想后,沈拓决定上前去攀谈。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士,你怎么了?」
特意放缓声音,沈拓主要是不想吓到她。
但,他的好意,她并不领情。
「女士,你在这里干什么?」第二次,沈拓加重了语气。
依旧,他的问话,她没听到般毫不理睬,兀自站在墙角黑暗的角落。
「女士,不管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也不要这样。你可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说着,沈拓伸出手想放在女人的臂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
可,沈拓的手还没放上她的肩,这个女人突然转过身——
出现的倏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没有丝毫防备的沈拓惊骇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沈律师?」
「啊!」身后突然有人叫他,他吓了一眺。
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是回办公室拿东西的小雷时,沈拓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复发了?」盯着沈拓的脸,小雷担心地问。
「不是。我刚刚——」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却在沈拓再次回过头看去时,有点黑暗的角落什么也没有。
「刚刚什么?」
「小雷,你刚刚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一个女人?」感到不可思议,沈拓急切地询问助手。
「没有啊。」小雷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你一个人,刚刚,我还奇怪你对墙角自言自语什么呢?」
「什么!」沈拓不禁瞪大眼睛。
「是啊,沈律师。」小雷点头,然后,他瞄到电梯已经上来,连忙跑过去。
「沈律师,快进来。」走到电梯里,看到沈拓还站在原地发呆,小雷便冲他叫道。
「啊,好。」百思不得其解,沈拓只好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时,那个黑暗的墙角,那个方才沈拓见到的女人——又出现了——
她面对着墙角,一动不动。
莫名出现在楼道里的风吹起她的衣,她的裙——
这个女人,没有脚!
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可是,什么也握不住,身体就这样一直往下落——往下落——
***
全身大汗的沈拓倏地张开眼,重重地喘着气。
视线模糊地看了一会熟悉的房间,一颗紊乱的心才开始安定。
一个惊梦,令他感到浑身疲惫不堪。
感到全身黏腻,他难受地翻身下床。
可刚刚坐稳,一阵昏眩感立刻袭卷而来,令他一阵恶心。
冲到洗手间趴在水槽里不断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虚脱地坐在地上。
这时,比沈拓早起的程涉走了进来。
「拓,你怎么了?」当他看到沈拓一脸青白,担心地蹲到他的面前,着急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近来有点累。」摇摇头,沈拓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见状,程涉无言地让他靠住自己,支撑他站起来。
「还好吧,拓?」扶住全身无力的沈拓往房间走去,程涉担忧的声音轻轻响起。
连回答都显得有些费力,枕拓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种样子——拓,今天你还是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
「不行。」沈拓断然反对,就算他此时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他口吻里的坚定依旧让人难以忽视,「还有两天而已,就要开庭了,但打官司所需重要的证掘我到现在都没有收集到。不能再担搁了,这两天,还得抓紧时间再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程涉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把沈拓扶到椅子上坐好后,他才开口:「那么你准备一下,今天,我送你去上班。」
「那你呢,你不用上班吗?」他的上班时间比他早啊,如果他送他上班,那他不就是迟到丁吗?
「无所谓,为了你,迟到算什么。」程涉温柔地笑着,真挚的语气令沈拓又感动又愧疚。
愧疚他可以为了他忽视自己的工作,而他却从不曾把工作放下专心陪在他身边过。
突然感觉程涉放在他肩上的手移上他的脸,轻轻抚触,他不禁望向他的脸。
「拓……」呼唤着他的人的眼睛,颜色更暗了,他呢喃着,抚摸他的脸的手来到他的唇上,「有多久了,你没有吻我了?」
是啊,为了工作,他忽视他的爱人好久了。久到,他们接吻时的热情都快冷却。
看着情不自禁的人把脸渐渐贴近自己,在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两公分时,沈拓说:「涉,我还没刷牙。」
程涉动作一顿,嗔责地看了他一眼,怪他破坏气氛,并在下一刻,他吻上了他。
「无所谓……」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的温婉的声音,流转在情动难抑的两人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是你,就可以了。」
是呵,我爱的是你,只要你是你,我就不在乎其他。
***
很巧合的,在程涉把车停下,沈拓正走出车子时,他的助手小雷刚刚好也正来到。
见到沈拓,小雷很兴奋地冲了上来。
「沈律师!」
看着向他跑过来的小雷,沈拓的表情柔了些,跟了他有段时间的助手,他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沈律师,早安!」一冲到沈拓面前,小雷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早安。」
小雷的目光从沈拓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车子上,「咦,沈律师,你这么快就买了新车了?」
「这不是我的车,是——我朋友的,今天他送我来上班。」跟着小雷把目光移到身后的车子上,黑色不透明的玻璃窗,挡住了坐在驾驶座的人的身影。
「哦。」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车门突然打开,程涉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沈拓挑了挑眉,意外程涉会下车出现在小雷面前。
小雷则瞪大了眼盯着出现的程涉,他惊讶程涉好看得令人窒息的容貌。
程涉精致的脸含着完美礼貌的微笑,向小雷走近,站在沈拓身边。
「你好,我叫程涉,是拓的朋友。你就是他的助手小雷,雷亦吧。很高兴见到你。」
得体的问好,礼貌的笑容,却让沈拓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知道程涉是从商的,社交能力一定很厉害,现在所见,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现在,漾着面具一般微笑的他,客套的就像一个与他站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就算他的这种笑容不是对他,却依旧令他难受。
太完美了,就是一种缺憾了。
「你、你好!」可能是因为程涉的出众吧,应该是见惯大场面的小雷居然局促不安起来。
「对、对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程涉先生——」
「叫我程涉就好,叫先生就太见外了。你是拓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啊。」
「……哪,哪里,我只是沈律师的助手而已,不算是他朋友……」听程涉这么说,小雷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
「涉,你不是要上班吗,那还不快去。」一直静默的沈拓在这时突然插口。
程涉不着痕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拓一眼。
小雷没有觉察到,沈拓却深深明了。
你就那么想要我离开吗?程涉用眼神这么对他说。
沈拓回避,不看他:「涉,快去吧。迟到久了,对你的工作不好。」
不再看沈拓,程涉笑对小雷:「也好,那我就先离开。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
「好!程先——程——」小雷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对程涉的称呼。
「程涉就好。」程涉明确地告诉他。
「嗯!」
再看一眼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沈拓,笑笑,程涉转头离开。
打开车门,准备进车前,他对沈拓说:「拓,下班后我来接你,记得等我。」
终于,沈拓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会来的,拓。」探深看了一眼沈拓,程涉进了车,然后,开车离开。
「沈律师!」
望着程涉离开的方向发呆的沈拓,在助手的叫唤下回神。
「什么?」他问一脸兴奋的小雷。
「你跟程涉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小雷,还是给程涉加上了敬语。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沈拓挑挑眉,许久不曾想起的记忆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我跟他——」
「嗯?」
沈拓笑笑,举步向事务所走去。
「小雷,你知道磁铁的磁性么?」
「谁不知道啊,正极相斥,负极相吸啊!」小雷跟上他。
「那么,我们就是磁铁相负的那一极。不知道谁是正谁是负,总是,性格相反的我们意外碰见,然后——」
「然后?」
「然后就成了朋友了!」
「啊?」
「——等、等等,沈律师,你别走这么快,还有,你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说你和程涉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本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突然从中被人插进了这一段,然后才有了这样的记忆。
要有人提醒,才会想起来。
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这么认识的。
很黑的夜,独自的他们相遇在街上,目光碰撞,情欲自然而然萌发。
浙浙沥沥的雨中,前一刻还不曾握住过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几平是相拥在一起地奔跑着,不断向前跑去——
到了什么地方吧?
停下后的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被欲望激狂的他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贪婪的从对方那里讨求更多的温暖!
可以冻结一切的冷雨夜,他们之间的温度热得快把彼此融化。
发了狂般纠缠,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心中的那份空虚就不能够被填满。
当他进入他的身体,那—刻,他以为,他拥有了全世界!
感动,满足——还有一点点,渴望。
他的汗与他的汗,他们的体液,把被都浸湿了,鼻子嗅到的,是碱的,是腥的,是古龙水——是更能激发人的情欲的味道。
快要迸发的那一刻,他最深入他的身体,带着情欲的眼有些超然的注视他幽深的眼,他则瞪着他,两人几乎爆发的同时,他突地抬起头咬上了他肩!
肩头被他咬上的那块肉,感觉,在那一刻它就被咬下来了!
很痛!也有欲望爆发的快感。
他们一起颤抖,一起迎接那份难以言喻的释放的快感。
「你是我的!」
久久,他盯着他肩头的咬痕,霸道的说。
他笑着,职场上一直冷硬的表情在这时,好温柔。
「你是我的。」他也这么说。
我们是我们彼此的,是我们的。
从此,他们就是他们的。
***
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程涉的表情一直冷静。
过了一会,他把车驶入慢车道,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手机。
凭着记忆,他按了一组号码,发送的同时,他望着前面已经有些陌生的道路。
他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有多久了?他懒得去计算。
很快,电话接通了,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程涉的表情顿时冷凝。
「是我。」不回答名字,他肯定那边的人会知道他是谁。
果然,一听到他的声音,那边的人的声音变得格外兴奋。
凝视前方,程涉冷冷地说:「我要见你,莫颖。」
***
会客室里,沈拓坐在长桌的一边,他的助手小雷坐在他的身边,君繁则坐在他的对面。
「君女士,过两天就开庭了。现在,我们演习一下开庭时会出现的问题与发生的情况。」
为避免在庭上出错,律师一般在开庭前都会与自己的当事人做一次出庭演习。
「好。」表情有些木讷的君繁点点头。
「待会,我就作为对方律师,向你提出一些问题,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好。」
「小雷。」沈拓面向助手,「你做好记录。」
「是。」
「那么,君女士。」沈拓望着君繁,「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君繁点点头。
沈拓望着她,沉思了一会,才开始问:「君繁女士。你控告莫颖贿赂明峰市警局局长,滥用职权设计让你丈夫惨死于狱中,你可否有根据说明?」
「根据?」君繁冷笑,「早在我的丈夫入狱前,陈少华跟莫颖就已经勾结在一块了!当时,我经常到警局里去求他,求他查明事实再定罪。可他非但不理会我,还把我赶走!」
「有一次,我就见到陈少华坐上莫颖公司派来的车子——」
「君女士,请你在这里说明一下,你怎么知道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派来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君繁在这时,就变得不再冷静,有些激动,「为了证实我的丈夫是无罪的,我把莫颖公司的车子彻彻底底地全找过一遍,我想找出跟我丈夫那天开的车子完全一样的车子。以证明我的丈夫是被人加害,他是无罪的……」
君繁说到这里时,眼睛红了。
没有停下话题。想了想,沈拓依旧把对君繁而言有些残忍的话题继续下去。
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你很确定那辆车子是莫氏公司的车?」
「是的。」声音已经哽咽的君繁点头。
「好,现在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么君女士,你可以确定一下,那天的时间,地点,有什么人,还有当时的环境情况吗?」
「记得的,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让我震惊,至今难忘——」
静静聆听君繁的回答,听完后,沈拓又是一阵沉思。
片刻,他说道,「莫颖与陈少华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是朋友。这些,都有证据证明。如果你的所言是真,也有可能是莫颖跟陈少华有约,去述述旧而已。」
「就是因为是朋友,他们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更高啊!」君繁大声地辩驳。
「你说莫颖贿赂陈少华,那么,也要有个目的。他为什么要收钱,他要为莫总裁办什么事?……」
「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而他要办的是,就是要帮莫颖陷害我的丈夫!」
「现在问题关键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莫颖陷害了你丈夫?还有,你刚刚说,钱是谁都不会嫌多的。那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莫颖陷害东上翎成为车祸肇事者这种理由骚扰他,目的,是不是为钱?」
「我没有!」君繁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乱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啊!」
「君女士,请你冷静一下!」一旁的小雷见状,赶紧站起来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一点用也没有。君繁的情绪已经交得十分敏感、激动。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他们这是在污蔑握!」
气氛,已经到了不能再把事情继续下去的情况。
没有去安抚君繁。沈拓感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对方律师问的问题一定会比他更苛刻、更尖锐。到时,君繁要怎么应付,他又该怎么办?
并且,掌握在他们手上的证据,太少、太少了……
他不想认输!真的不想!
但现在,伴在他身边的挫败感是那么的强烈。好多事情,完全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让他难以适从,身心疲惫。
头一次,沈拓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
一杯温热的咖啡放在沈拓面前的桌子上,沈拓抬头一看,是他的助手,小雷。
「沈律师,喝些咖啡调解一下心情吧。」
「谢谢。」沈拓顺从地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有着涩涩苦味的咖啡入口片刻,化做绵远的甘甜,令沈拓感到一阵舒畅。
「小雷,两天后开庭所需要的资料你准备好了吗?」没过多久,沈拓出声打破难得的宁静。
「沈律师,这种情况,还要继续开庭吗?」坐在一旁的小雷有些担忧。
「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这次的开庭审理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的吩咐把事情做好的。」
小雷的听从让沈拓深深看了他一眼。
「小雷,我记得你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
「是的。」小雷开心地点头,他没想到沈拓会把这种事情记在心上,真让他既惊又喜,「我的梦想是跟沈律师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大律师!」
「出色的大律师?我是么?」沈拓有些怀疑。
「当然啊,沈律师很厉害的,每一次我看到你在庭上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我就觉得,沈律师真的很厉害啊!不愧是我的偶像!」
才二十二岁的小雷不但拥有一张娃娃脸,有时候言行举止也颇有小孩子的风格,好多时候,都会让人怀疑他的年纪。
看着这样的他许久,沈拓突然笑着对他说:「小雷,要当大律师,首要条件是要稳重哦。」
「啊?」小雷呆了一下,他不知道沈拓突然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一点都没有律师的样子,反倒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沈拓起身离开座位,留下兀自发呆的他。
好久,久到沈拓开门走出门外,他的声音才冲出房间,响起在整个楼层中:「我才不是孩子呢,沈律师!」
听着他的叫嚷,沈拓摇头。
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呢!
这样的举止,哪里不像个孩子?
***
近段日子,沈拓一直觉得自己怪怪的。
不,不知道是自己怪还是这个世界多了些什么东西……把他与其他人隔开了来。
很多时候,明明,盲人就要与他迎面撞上,却当他不存在一样,径直走走来。
只能让开,但那些人仿佛看不见沈拓一样,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这样子,真让人不舒服。好像,自己被这个世界舍弃了——
好难受,类似于被什么掐住脖子的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直困扰沈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七月十日那天解开。
面无表情的女人的一个怪异的举止引起了沈拓的注意。
看不清女人的眼睛,只能凭感觉知道那双眼睛是无光的黯淡——失去了生命的灰暗。
沈拓看到后,让计程车司机把车停下,付了车费,走下车,朝这个女人走去。
不管这个女人出于什么理由站在这样危险,随时都会被车撞上的地方,但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继续站在那里。
如果他选择忽视,那他就是杀人凶手,间接杀人。
女人看起来已经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世态的炎凉,竟会如此蒙蔽人的眼睛,让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危险行为并置之不理……
事情仿佛就如同沈拓所预测,原先一直穿梭在女人身边的车子中,突然有一辆车加快速度超车——
什么!
沈拓震惊!
那个女人明明就站在正中,如果超车,不就会撞上她了吗,
而这辆车子居然,居然——
也顾不及再想什么,沈拓疯狂地朝女人所站的位置跑去。
「把车停下,前面有人啊!」
沈拓冲那辆开过来的车子吼叫着,一边跑。
开车的人是听不到沈拓的声音吧?还是什么?
总之,车速一点不减,为了超过前面的车子,还有加快的意思。
见此,心有些冷的沈拓不再浪费体力,一心朝那个一直动也不动站在公路中央的女人冲去。
他快要接近女人的时候,冲上来的车子同样接近了她,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跑过去把她拉开了,沈拓只能纵身跳过去,想扑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