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汽车的鸣笛声,紧急煞车声充斥了整个街道,一直流畅的交通顿时结滞。
很多司机冲下车,朝一脸震惊坐在地上,有些儿狼狈的人走去!
「车子这么多,你冲出来找死啊!」
司机的咒骂,没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他的目光着急地转望四处。
「那个女人呢?刚才那个站在路中间的女人呢?」他有些迷茫地哺念着。
「什么女人?」回应他的,是气愤的司机们的怒吼,「这里一直都没有人,我看你八成是见鬼了!」
他的脸刷的惨白,他的眼死死盯住说出这句话的人。
「看、看什么看!」被他盯得全身发抖的人虚张声势地叫着,「你要不是见鬼了就是疯了,要不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站,这可是公路。」
挣扎着站起来,对面前众多面露怒气的司机说声对不起后,他踏着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他不能忘记当他扑向那个女人时全身被一股冻澈心扉的寒意贯彻的震惊,还有,那个女人消失前,那个沾满鲜血的狰狞笑容!
见鬼?
这个词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脑海,在身子碰到倚靠物时,他快要溺毙一样死死抓住它。然后,他用变得模糊的视线看向他周围的世界……
当用另一种心情去观看的时候,他看了出来,在他原本平常的世界中,多出了一类人——不、不是人。
它们忽现忽闪,很多的时候,脸青得可怕。
有的,学人的步伐,走着:有的,脚悬着地,飘移——它们是鬼,不愿再看,那些不时与人穿透而过的幽灵,于是移开了目光,垂下视线。
却,一张面皮披剥开一半,一只眼珠子悬挂在脸上的脸就这样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你看得到我——看得到我们——」
声间宛如撕扯着喉咙,发自最黑暗腐坏的地底,可怕的令人全身打战。
眼睛不受控制的不能移开,任由那张恐怖的脸布满他的视野,在同时,全身被压上了什么,好重……
眼睛能转动的刹那,他看到——
没有手的,没有脸的,没有身体的,内脏露出来的,头碎了一半的——一大群的鬼纠缠着他的身体,拉扯他。
「……看得到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人类——他的身体,是我们逃出地狱的门!」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大群的鬼拉扯,欲图撕裂更令人心寒的事了,沈拓如是。
但他的挣扎,对那些疯狂的鬼而言,根本没有用。
路过的人很多,看不到它们的他们不明白他的处境,他张开口,想求助,但马上,他的嘴被什么封住了。
嘴里,桩一股腥臭的味道刺激着,直接呛到喉咙,让胃翻腾起来,想咳,咳不起来,想吐。吐不出——
纠缠在他身体上的,蠕虫一般的躯体越来越多,黏黏稠稠,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意识,他发现,除了身体被撕扯时痛不堪言外,连灵魂都要被抽离的感觉是那样的——可怕——
视线,在痛与惧的交错下,渐渐溃散,慢慢被分离——
笑笑,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笑!
是啊,只想笑。
想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却没想,是死在这种情况下。
——或许,还不会死——
堕入黑暗的那一刻,看着朝他冲来的熟悉身影,这次,他真的笑了。
逃过一劫,欣慰的笑。
***
凝结痛与苦的爱,或许灰暗,但是幸运。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是吧?
爱是我的唯一,不能想像失去后的我的世界。
所以,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求换来我的唯一,成为我的唯一。
***
张开眼睛,然后再闭上,如此眨了几下后,沈拓确信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自已的办公室。
慢慢坐起来,皮沙发被挤压发出的沙沙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嘈杂,但就是这样的声音,熟悉的令他安心。
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人是小雷。
然后,记忆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向他奔跑过来的人正是小雷——看样子,是小雷把他带回办公室的。
「沈律师……」
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沈拓身边的小雷一脸担扰,「你还好吧?」
「嗯。」抓耙了下头发,沈拓淡淡回答,「就是有些头昏脑胀。」
「医生说你是太过疲惫才会突然昏迷的,他说,你得好好休息几天,不然再这样下去,你会累出病来的。」
「休息?」沈拓有些怀疑,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哪来的时间休息?
似乎知道沈拓在想什么的小雷无奈地垂下头。很快,又抬起:「对了,沈律师,我刚刚打了电话给程涉先生,他说他马上就会赶来这里。」
这几天,程涉几乎天天都送沈拓上班,让对他充满莫名崇拜心理的小雷兴奋得不行,老早就向着程涉的他,已经成为程涉的一名眼线,不管沈拓做什么,他都会向程涉报备。
「是吗?」沈拓的眉头皱了起来,也记得程涉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并且,他说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办……
「小雷,我的手机呢?」沈拓突然问。
「啊,在你的办公桌上,我刚刚把它放在上面了。」小雷一边回答,一边去帮他拿。
「沈律师,你打电话给谁?」把手机交到沈拓手上时,小雷好奇地问。
沈拓瞥了他一眼,因为他近来养成的不管他做什么都爱问一下的习惯。
不过,还是回答了他:「你的主人,程涉。」
小雷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沈律师,话也不是这么说,程涉先生这么担心你,我有义务告诉他你的情况,消除他的忧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一直不理会他们。
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涉少担心他一些,他,无所谓了。
现在,他已经没事了,为免他太担心,他得向他说一下。
早就记录下的手机号码,很快便能找出来。但是打过去时,却是手机关机,请稍候再拨的语录。
沈拓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沈律师,程涉先生关机了?」小雷由沈拓的行动,猜测他可能遇上的情况。
沈拓点点头。
「我刚刚打给他时,手机是开的啊?」
「可能——他正在处理一些事情,不能分心吧?」也是不确定的语气。
其实,心好乱,如同一团乱麻在纠结。不知道是期望他来,还是不期望他来的心情困扰住自己,连气氛都有些滞闷了。
「对了,小雷。」抓了下凌乱的头发后,沈拓走下沙发,「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这个,我也很奇怪呢,沈律师。」小雷一脸困惑,「今天早上我来上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是你打来的,可我接听时,你却挂了。」
「然后,一直就这样,手机一直响,但我一接听时,都是嘟嘟嘟的忙音。」
「手机,今天我一直没有开。」沈拓蹙眉。
「对啊,我找到昏倒在路边的你,并把你带回事务所后,我翻看了一下你的手机,才知道你没有开机。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小雷认真地思考起来,这时他的脸,被认真减去了几分稚气,看起来倒真有些律师的样子。
「小雷,拿你的手机给我看一下。」想了一会,沈拓对他说道。
「好。」小雷从衣服里掏出他的手机交给沈拓。
沈拓查看了一下小雷的手机,果然发现了一组他自己的手机号码。并且,每通电话打来的时间相隔都很短,最长的一次,也不过相隔了十分钟。
最后一次打过来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
倏地,沈拓亿起了今天坐计程车准备上班的他。在下计程车时在车上看到的时间——正是九点二十分!这一切巧合得,就像是谁在不停为他呼救……
「沈律师。」
「什么?」小雷的一声叫唤,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沈拓。
「沈律师,你怎么了,脸色变得更差了。」小雷面露担心地问着。
「是么?」沈拓不自觉地伸手磋了下自己的脸,「可能——或许是太累了——」
沈拓淡淡地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借口。
「沈律师……」
「小雷,你先出去好吗,我想休息一下。」已经坐上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的沈拓把身体靠进椅子里,并疲惫地闭起了眼。
见状,小雷只能点头:「好,那我先出去。有事你就叫我。」
沉默地站着,得不到回应,小雷便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前时,他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沈律师,要是程涉先生来了,是不是让他直接进来?」
声音落下片刻,沈拓才点点头。
得到指示的小雷打开门,走了出去。
***
放下手机的下一秒,程涉立刻动身,想赶去见沈拓。
听小雷的意思,沈拓情况好像不怎么好。
听到这种话,他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事,
但,他才站起来,便被人拦下了。
行动被阻,程涉眼光一冷,他冷冷地注视拦住他行动的人。
「放开!」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面对一个他痛恶万分的仇人。
拦住他的人不理会他的冷漠,面不改色地笑着对他说:「涉,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要离开?」
狠狠甩开抓住自己的手,目光移至一边,他不动声色地压抑自己因为担心沈拓而焦虑的心情,一边做好面对面前的人的准备。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莫总裁。我还有些事,必须马上离开,其他的事,我们改日再谈。」面对莫颖的那一刻,程涉已然带上了他完美的假面具。
出尘的容貌本来就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再加上他得体,不让人会有所遐想的淡淡笑容,更有种,与世隔绝的神仙的味道。
怪不得沈拓一直不喜欢他这样,这样子的他令人觉得高攀,并且难以接近。
但,爱着他的人,爱他的全部,包括他无情时的冷漠。
「涉……」痴迷地伸出手,想感受一下那清冷的笑容是不是也是冷的,却在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被不留情面的打下,
也在这一刻,被生生打掉的迷恋化做被现实垄断的心寒。
毕竟也是波澜不惊的商人呢!
很快,收起了惊讶,换上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表情。
坐回椅子上,他从自己公司的二十层楼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立交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吗?」再回头,望着站在面前的人的眼,泛着一丝冷洌。
站着的人,笑得更冷:「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程涉?」
他自信倨傲的笑容令他露出一缕淡淡的惊讶,的确,今天他看的程涉,变得跟从前有些不同……
他脸上这个很轻微的改变,程涉还是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张证件,他掷到莫颖的面前。
然后,他看着莫颖从拿起证件时的一脸不解,到看完内容的震惊,最后不可思议地站起来,死死盯住自己,就像看到了天方夜谭——
「你居然……」莫颖一脸错愕。
勾起嘴角,程涉冷酷地笑着:「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莫总裁,」
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莫颖倒在椅子上。
把他的狼狈看在眼里,程涉冷笑着转身离开,他确信,现在,不会有人再拦下他,因为,没有人敢拦。
无力坐在椅子上望着程涉一步步远离自己的飘逸背影,莫颖就好像在看到他的蜕变过程。
慢慢地,从一个不起眼的小虫,变成了——
不管变成了什么,程涉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程涉。
***
快要崩溃了……
工作上的事,身边遇上的事……
光是官司,就已经让他身心疲惫,现在,身边遇上的诡异事件又一件接一件。
他不是神——不可能应付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又如何能够摆脱?
「拓……」
耳际,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想张开的眼睛被温暖的手盖住了。
「不要伤心了,累了,就休息吧。」
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母亲的安抚,情人的呢喃——让人昏昏欲睡——
「涉。」轻唤不知道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情人,闭着眼的他放任自己被他揽入怀中,感受那份温情。
「嗯?」
「不要离开,在我睡着之前。不要离开。」乞求也罢,现在,他不想强撑坚强的躯壳,让自己更累。
「不会离开,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回应他的,是起誓般的低语。
是吗?是吗?
闭着眼的他,嘴角泛上了满足的笑,像一个小孩得到了母亲的疼爱。
把他抱碍更紧,因为他此时表露的脆弱。
「拓……」
在确信他已经睡着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拓,我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啊。」
随他的声音落下的,是他深情的吻,轻轻落在睡着的人的唇上。
那一刻,连世界都为之感动,他们如此依赖的爱。
抿嘴一笑。小雷轻轻为他们带上门。
见到这一幕是无意,见到此景,却是心中早有所领悟的。
早就感觉沈律师跟程涉先生的关系不一般。
因为他能看到,他们每次望着彼此时的眼睛,是那么与众不同。
外表上,看似冷漠的两人,在对望时,有安详,有情动的热情。
有,只有用心才能看到的,他们两个人的牵绊。
因为用心了,所以领悟了,相爱在一起多么难得。
这么难得的相爱,让他感动。
令他不由自主的,想为他们守护这份爱——
***
第一次的开庭,如沈拓所料的很不顺利,莫颖甚至于没有出庭,只是让他的秘书与律师出庭而已。
知道莫颖是断定了他找不出证据,但真正让沈拓挫败的是,他如莫颖所料,真的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总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他争取到了,延长官司的时间。
在第二次开庭前,他还有时间去查找证据。
不管莫颖把证据隐藏得再好,也不会出现完美,一定在什么地方有缺憾——只要他发现,只等他发现!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瞑思的沈拓张开眼,拿起手机,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沈拓。」
「沈律师,还记得我么,是我,盛庭。」
一听到对方的话,沈拓讶异的坐起了身子:「盛警官?」
「对,是我。」
「找我有事。盛警官?」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络了,没想到今天他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沈律师,你知道一个叫从蓉的女子么?」
「我见过她一次……」沈拓的语气顿了顿,他的心里闪过强烈的不安,「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死了。」
***
身体被钉在天花板上,身后,那偌大的图形把她娇柔的身子圈住。
少了右下角的五角形,她的身体同样少了右下角。
面容极端扭曲,眼睛瞪大的快要暴跳出来——就像死去之前,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身体下,被砍去了脚的地方血洞洞,看到的人,无不心寒——
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又为了什么,他要做出如此惨不忍睹的事情!
站不住脚,沈拓只能把背靠在墙上,支撑住虚软的身子。
眼睛不敢再看,连抬起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能逃,好想逃离这里。
「沈律师,你还好吧?」一只手放在沈拓的肩上,是盛警官。
尽管案件是发生在邻市,但之前几起都是发生在沈拓所住居的城市,并且一直都是盛警官着手去查的,所以这次,他被明峰市的警方调来查案。
「算好吧。」沈拓苦笑,现在他这种情况,他都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紫色的一幕,已经深入他的脑海,从蓉原先一张柔丽的脸已经扭曲变形,让他连想都觉得反胃。
「这次,除了和上次那名男性被砍去左脚,而她是被砍去右脚不同外,还有一个不同。」放在沈拓肩上的手垂下,盛警官的双手紧紧捏成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次,她不同其他死者被杀死后才被砍下脚的,而是脚被砍下后,被人生生钉住手脚悬在墙上,血流尽死亡的!」
「什、什么!」沈拓不禁瞪大了眼望着面露愤怒的盛警官。
「可恶!」盛警官恨恨地甩手,「这该死的变态杀人魔!该死的残忍!该死的狡猾!该死的,至今逮不到他的我们!」
视线从盛警官身上收回,沈拓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地上那一大滩黑色的污渍上。
原来,这是血,从蓉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魔魅的紫,鲜艳的红,所组成出来的黑!
再也忍不住,沈拓冲出外面不停地呕吐着——
胃很难受,不断翻腾,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吐不出什么——吐尽之后,还在于呕。
稍稍止歇时,一个人向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没有看这个人是谁,扯过纸巾就捂住嘴,不想再吐了,再吐,内脏都会吐出来……
「沈律师,她被人杀死之前,曾经对我们说过,人的生命都是天定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上天安掉好的。就算你预先知道了定数,也不要去改变它,顺其自然就好。」
转头看去,这个人,他记得,是他见到从蓉的那天在她的咖啡厅当服务生的那名男生,那名对他说,律师是一把剑的服务生。
只是,那天他一直不变的笑容此刻变成了哀伤。
「这么说……她知道自己会死?」
「是。」男生点头,井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她前些天交给我的,她说,要是她遇上什么不测,就把这个交给你。」
沈拓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静静看着信封的表面,上头,什么都没有写。
「是我让警方把你找来的,我不方便到你那边——」
男生停下了说话,他看到沈拓一脸的凝色,片刻,他说:「我走了,我还有事。」
沈拓木然地点点头,视线一直凝视在信封上。
走离的男生回过头看过沈拓一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一直到坐回自己开来的车子里,沈拓才打开了男生交给他的信封。
一打开,就从里面掉出了一张卡片。
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塔罗牌,上头是一个双面人的图案。
信封里还有一张字条,抽出来展开,上头写满了绢秀的字:
沈律师,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你或许会觉得可笑吧,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为什么不去摆脱掉死亡?
那是因为,已经安排好的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你处心积虑了。
一这么想,面对将要来临的死亡,也觉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沈律师,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你的命运已经接近了末期——但你知道么,你的这个将死的命运,是被人更改的。
那就是诅咒。
你被人下咒了。
你可以更改你的这个命运,因为它不是你本身的命运,
如果你相信我,沈律师,你到这个地址去找一个人。
他会告诉你改变的方法。
这件事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就算是你最重要的人——请答应我这个已死之人的这个请求。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想要帮助你吧?
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只要你能活下去,才能找出撞死那个孩子的真正凶手!
还有,很抱歉,你让我出庭作证的事情,我不能帮你的忙了。
如果我能上天堂,我会在那里祝福你,沈律师。
最后说声,后会无期。
***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本来以为爱人会在家里,但从楼下望向屋里时,房间里的漆黑让沈拓知道没人在家。
可能,是涉他今天要加班吧?
这么告诉自己,却在准备进去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转头去看,看到了开着车回来的程涉。
「涉——」还没来得及高兴见到想见的人,走下车的程涉又气又急的样子今他没能把话说完。
「你去哪里了?」程涉一来到沈拓面前,就质问道。
「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去接你时你不在,问小雷,他也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事务所的,我打电话你又关机,找遍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望着程涉生气的脸,沈拓心疼地想伸手去触摸,却被他打下。
「涉?」
「每次都这样……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让我担心受怕,担心你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害怕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见到他这样,沈拓再也忍不住,紧紧把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每次都这样,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靠在他的怀中,还在生他的气,舍不得离开他给予的温暖。
矛盾的心情就如同爱情,就算再累再苦。还是愿意爱着。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抱歉啊。
「拓,想要得到谅解就告诉我,你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事?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害怕——不要在我见不到你时,你又受伤了……好不好,拓?」
轻轻捧起他怜求的脸,沈拓在上面印上了一个一个又爱又怜的吻。
「好,告诉你,会告诉你。」
会告诉我,把真相隐瞒,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为什么,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这样为自己担心。
痛苦的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或许是觉得漠视一个已死的人的忠告很不好吧?
***
也可能是近来发生在身边的事已经超乎寻常,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原因,沈拓在想了几天后,最后还是动身按从蓉在信上写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她要他见的人。
对于他的这次行程,他给程涉的回答是去查找证据,他给程涉的承诺是隔一段时间给他打一个电话向他报平安。
是有点觉得他有些过度担心他了,但却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毕竟,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他被车撞了两次,平白无故昏倒了两次,又在他面前受伤过一次……
啊啊,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涉担心他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让也担心害他难过不是他愿意的啊,现在变得有些脆弱的他连自己都讨厌呐。
——并且他开始依赖涉了。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东西都会消失,令他心安。
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生理上——
不知道是不是涉的样子看起来偏柔和的关系,他一直是以他的守护者自居的,现在交换他去依赖涉——
算了,不想这些了!
反正他们是情侣,谁依赖谁都一样的。
想到这儿时,沈拓才注意到他所坐的计程车已经驶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道。
「这里很少有人来呢?」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计程车司机说话了,「当你说要来这里时,我还真感到奇怪。」
「但,是个好地方呢。」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去了夏日炎热的太阳,放眼望去,一片苍翠。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嗯,是不错。」司机点点头,「但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很阴森,多数人都不敢来。要你在晚上来,我看呐,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来。」
「是么?」才这么一回答,沈拓就看到了一个人倒悬在车前窗上,一双眼睛只看到眼白,还有眼白上一条条的血丝。
司机没有看到,因为它是鬼,所以只有沈拓看到。
他知道它在看他,但他装作看不到它,眼睛四处飘移。
因为他发现,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它们才不会缠上他。
它一直就挂在那里,待到车子驶进一条颇大的道路时,它突然消失了。
「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就要到了哦。」
一听到司机这么说,沈拓的注意力全移到了前方。
他感觉得到,那个鬼讨厌他将要去的地方——鬼讨厌的地方啊?
不久,这么想的沈拓看到了一座建在林子里的一个小别墅。
有些古旧,爬满了爬山虎的独栋别墅。
走下计程车,并请计程车司机在原地等自己一下后,沈拓才向这栋房子走去。
来到门前,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等待片刻,得不到回应,便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再次敲门。
没想到,他这一敲,把门敲开了。
原来,是门没锁。
看着被他敲得半启的门,沈拓静立一阵子后,决定推门走进去。
「有人吗?」一边走进屋子,沈拓一边喊道。
老旧的房子,到处都斑驳了。阴沉的空间,被树木挡去了部分阳光,照进屋里的,不过是微弱的几缕光线而己。
还算大的客厅,走上去时,开始腐朽的木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响,耳膜都震痛了。
很宁静,除了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他的叫声,就美有了其他声音。
走到一座同样是木制的楼梯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去,二楼就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就像,什么掉到了地上,很沉重——就像,一具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有人么?」
再叫一次,声音大了些,但,没有回应。
凝视通上更加灰暗的二楼的楼梯,许久,下定了决心的沈拓踏了上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指引沈拓,让他一直、一直朝二楼的,一个门口半
启的房间走去。
片刻迟疑,举起的手停停顿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喉结跳动……
视线所望,半开的门里一片黑暗,过度宁静的空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令他背发寒。
默立片刻,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求知欲,在自己尚未想清楚时,手已经把门推开。
从天窗照下的微弱光芒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
微弱的光芒,静静躺倒的人没有散发出丝毫生机……
不知道是心悸还是犹豫——踏出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害怕惊跑躺在地上的人,害怕,会突然发生什么。
却在当他终于来到躺在地上的这个人身边,看到他的样子时。一直停留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氛顿时莫名的烟消云散。
静静聆听,发现脚下老人安静的连一缕呼吸声都不给予他听见时,他内心涌上不安——
慢慢蹲下,盯着阉上跟的老人安详的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碰触这位看起来只是睡着的老人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沈拓莫名的,打从心里期待,老人只是睡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刹那,知道老人一定会知道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而发生?
如果,如果这个能给他答案的人也离去了……
手,接近了老人的脸,慢慢的,眼看就要覆盖——
「年轻人,你想干什么?」
一直闭着眼的老人,募地张开眼,目光凌厉地盯着沈拓!
意料之外的刺激让沈拓吓了一跳。
他难以置信瞪着老人从容地坐起,拍拍屁股站起来后,还一脸嗔怪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我没被私自闯入我屋里的你吓到。你却被我吓到了——诶诶,不对哦——」
突然,老人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拓。淡淡说道,「对于见鬼,你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一句话,让沈拓再次盯住老人,一脸吃惊。
老人莫名一笑,垂下望着沈拓的眼睛,继续道:「三种人可以见到鬼,有阴阳眼的人,天生弱智的人,将要死去的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惊愕中的沈拓,扶住腰朝一边的老人椅慢慢走去。
老人边走边喃念:「真的是老了,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老人刚坐到椅子上,已经回过神的沈拓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老人家,您看得出我是那三种人中的哪一种么?」
老人嗤笑一声,反问:「你不会不知道你是哪一种的吧?」
老人犀利的眼睛直直射向沈拓,令他哑然。
是知道,也是不愿意承认的知道——还有一丝疑问,等待被谁肯定而已。
「可以——」声音有些干涩,不知为何,口变得很干,「可以告诉我,摆脱的方法吗?」
「我是知道怎么让你摆脱的办法,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望着沈拓的老人,眼中是顽固的坚持。
看到的沈拓,目光不移老人,手伸进衣服,拘出从蓉死前托人交给他的信,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冷睇这封信,没有接过。
「这是……从蓉小姐给我的……」既然是从蓉让他来找他的,那么他们应该认识吧?
「蓉儿?」果然,老人一直平静的眼惊起了层层波涛,他倏地抽过沈拓手中的信,急切地翻阅起来。
待他看完,他一脸铁青,口里一直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蓉儿是怎么死的?」老人盯着沈拓问。
「被人杀死的……」用力咽了咽口水,他用有点嘶哑的声音回答。
「被人杀死的……」灰黑的空间,老人深邃的眼更为深沉,他拽住沈拓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杀死的……我要知道,知道得更详细……」
深深注视老人的眼睛,沈拓看到,在黑暗中更为深奥的眼,泛上了一丝凄楚。淡淡地,轻易就可以让人忽略,难以让人察觉的淡薄。
告诉他实情,是一种残忍,但不告诉他,更残忍——
垂下不敢再看老人的眼睛,沈拓把一切——与从蓉的相识,从蓉的死亡娓娓道来。
拽住沈拓衣领的满是皱纹的手收紧、抽颤、松懈,最终缓缓放开。
沈拓的话道尽,他长久的沉默,最后,他把脸埋入手中,任悲伤的抽泣由指间渗过:「她是笨蛋,我都告诉她了——只要她不理会那张牌的预言,她就不会死的——」
果然,从蓉知道了她会死,接近他更会死……但她还是找到了他……
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从蓉的那天,他离开那家咖啡店,看到的在店内凝视他离开的从蓉的那张脸,表情格外祥和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等待她的死亡!
明明,她可以摆脱的。
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并且,他还不愿意相信她——不相信她以死为代价的忠告!
「蓉儿是个好姑娘,这也正是从不收徒弟的我收下她的原因之一。收下她后,我才发现她的资质很好,完全可以做一名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可是,她却在学会怎么用塔罗牌后离开了……」
老人把身体埋入椅子里,还湿润的眼望着被射入屋里的光芒照得无可匿踪的尘埃:「她说,只要学会怎么用它与鬼交流就可以……就可以了……」
「你怕死吗?」何时?老人的眼又望向了沈拓,一直黑暗的眼,却迸出让人不解的光芒。
「我不怕死,」沈拓如实回答,「但我怕我的死带给爱我的人与我所爱的人悲伤。」
他们一阵长久的凝视,他想从他的眼中探窥出谎言,他直视他,给予他最直接的回应。
老人先放弃了凝视,轻叹一口气,他移开了视线。
「我会帮你的,不管你是谁。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徒儿以死换来的希望。」
听老人的口气,他应该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但沈拓记得从他进入这间屋子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什么与塔罗牌相关——甚至于是与算命的东西相关的东西。
似乎看出沈拓的疑问,老人默默起身,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摔倒,还是从蓉的死,他站起来的动作显得迟缓不稳。沈拓想去扶他,却被避开。
「对于塔罗牌算命师而言,多余的牌只会阻碍自己术算的准确性。一个算命师,只要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牌就可以了。」
老人踏着趔趄的脚步,来到一个书柜前,在一大堆整齐捧列的书籍中找出一副塔罗牌。
显得很陈旧,并且,与从蓉的那一副不同。
「塔罗脾并不单一,只有把鬼镇压在牌里,它们才会具有灵性。而每一张牌的灵性都不会相同,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一样。」
「它们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御驾塔罗牌的能力,那么,他就算会使用它们,也不能用它们算出最准确的命术。」
一直站在老人身后的沈拓看着老人把塔罗牌摊开在古旧的红木书桌上。
中式的书桌,西方的塔罗牌一起搭配,以为会显得格格不入,没想到却意外的协调。可能,同是神秘,古老的物品之故吧?
不仅塔罗牌不同,老人的演算法与从蓉的也不同,他没有让沈拓由中抽出任何一张牌,甚至没有让沈拓摸过牌。
老人把牌摆成一个六角形,每一个角放置一张牌,盖着,中间空起。
摆完之后,老人冲沈拓伸手。
沈拓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蓉儿给你的那张塔罗牌给我。」老人冷漠地说着。
一听,怀着老人怎么会知道从蓉给了他一张塔罗牌的疑惑的沈拓从衣兜里取出这张牌。
「你说过蓉儿曾经帮你算过命运,就算她没有能力拯救你,她也还有预测你命运的能力。把这张牌给你,除了向你警示什么,也是让可能有办法帮助你的我得到更准确的算命术。」
「蓉儿她,是真的想帮助你。」老人叹息。
接过沈拓递来的牌,看了一下牌面,老人沉默良久:「很奇特的一张牌。」
「是好还是不好?」沈拓小心地向。
「是好,也是不好。」老人的回答棱模两可。「只要这六张牌是好的,那它就代表好的一面,若不好,它就不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老人把牌放入这六张牌的正中,「好,它就是指引你逃离险境的天使,不好,它就是带领你进入地狱的魔鬼。」
「这就是这张双面人牌面图案的意思?」
「不。这张牌单独的意思是,生存与死亡。」